银龙

    你听。

    脚下空荡的回音。那是水泥之下巨大的空洞，如同蚂蚁巢穴一般错综复杂。

    你跺起脚来，赶紧耳朵贴着地。地底的回响接近于无穷无尽，它柔和地伸展开，金属随着声音颤抖。

    空洞里亮着一盏油灯，拎着它的人脸被熏黑。他是空洞的视察员。空洞里没有人说话，视察员也不例外。他嘴里叼着一个口哨，那是一个银色的长哨，哨声的频率只有其他视察员能听见。

    视察员脚下的金属隆隆地振。

    油灯灭了。

    他吹出一声长哨。安静了一阵，传来四面八方回应的哨声。视察员们从没见过彼此，但是他们听得到彼此的哨声。空洞大得出奇，视察员们也因此从未相逢。

    空洞没有了光，就像真空一样虚无，如同没有存在。视察员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的指尖摸不到洞壁。也许洞壁离他老远，也许再往前伸一厘就可以摸到，他不知道。世界一会变得很大，一会小得像是牢房。等他点亮了油灯，世界又变成了它原先的样子：充满岔路的桶形通道，黑暗，扭曲。

    金属把视察员震倒在地。

    一个瓷碗按着特殊的频率振动。瓷碗也在金属上，碗沿有一个没有裂开的缝。视察员把瓷碗贴在耳朵上，频率连成了一个一个字，字连成了句子，句子连成了故事。

    我遇到了一个老人。他的铁盒子里有画。盒子上有个洞，他叫我把眼睛凑到铁盒子上。

    我看见了一幅画。画里的人眼睛是凸出来的，他张起嘴喷着唾沫，露出了一口的黄牙。

    “倒了霉的嘴嘿，祸害人的鬼嘿，说了来，说了去，说跑了太上保嘿。”

    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再让我看看。”我小声说。

    又是一幅画。画里有一条银色的龙，就连眼睛也白得像钻。银龙看到我了，他朝我吐着臭气。

    “发了癫的手嘿，得罪小朋友嘿，扇了风，点了火，烧没了好衣裳嘿。”

    “不是这幅画。”

    “哦？”老头说。

    铁盒子被老头使劲砸在地上，盒子瞬间粉碎成一片一片。

    “你没有磨叽。”老头说。

    老头走的时候头也没回。我把碎片都捡了起来。

    我也听到了轨道在颤动，我只不过没有当回事罢了。银龙来找我了。我盯着漆黑的角落，我看到一闪一闪的白光，那是他的鳞片。他的爪子摩擦金属的声音漫长而痛苦，像是人在扯破嗓子惨叫。

    银龙爬过的地方亮着雪白的光。

    视察员把碗砸在地上。碎片还在颤，像是一块刚切开的生肉一样。

    头顶传来鼓点声。

    “咚——咚——”

    那是一只鼓？两只鼓？

    头顶有细声低语的声音。也许洞顶还有一个世界。

    只有视察员听见了。

    银龙张开了大口，而视察员只看见了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