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中心的二号电梯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二日下午一点，远大中心维修部的朱师傅脑子里想的是肉夹馍。这让他短暂地忘记他长出大拇指两厘米的指甲有着往外弯曲的势头，使他闲来没事就把指甲往里掰。朱师傅的徒弟，李小弟，把标注着检修电梯的围栏支在了二号电梯口。两分钟后，没有看路的高个子赵白领弯下腰去按电梯钮的时候被围栏绊到，下意识咒骂一声，无意识地把左手握着的热豆浆洒在一周前在犹豫是否要办会员卡的干洗店干洗过的蓝色衬衫上。他右手咬了一口的肉夹馍也从包装纸里掉了出来。青椒末和肉末粘在他的手上。赵白领在狠狠地盯了李小弟一眼之后往洗手间跑，拐角撞到了吃完雪菜肉丝面回来的刘上司。赵白领粘上青椒末和肉末的手下意识按在刘上司一周前在办了一整年会员卡的干洗店干洗过的绿色毛衣上。与此同时，朱师傅把维修部的门上了锁，去街对面买肉夹馍了。五个小时之后，远大中心的二号电梯被朱师傅和李小弟拆掉了，电梯井里没有回音。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在远大中心二号电梯门打开后，六个人走进了这台电梯。一个是保险公司的胡员工，他引以为傲的温暖的微笑已经让他谈成了这个月的第二笔生意。他的第三笔生意，被他急忙搀扶进电梯里的钟老太，记不起早上到底烧没烧热水。戴着耳机的希尔外教想着两个半个小时之后在三个地铁站以外一座篮球场的赴约。他嘴里默念着地铁站的站名，以免坐过站。罗小学生刚吃完了必胜客宅急送的双拼披萨，由于这两周他一块橡皮都没有弄丢，他妈妈奖励他额外点一份鸡翅。罗小学生把鸡翅的软骨部分盖在舌根下面，这样呼气的时候也能品到烤鸡翅的味道。郑奥数老师，他意识到五年前的眼镜不再适合现在的视力度数了，下定决心在月末配一副新眼镜。他算记着，假如从去年开始他就把东方树叶替换成农夫山泉作为饮用水，他省下的钱足够这一整月打车上班。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电梯里闻到了一股焦油的味道。罗小学生坚信这是电梯在流汗，理由是他的手在摸电梯墙的时候，能感觉到油乎乎的东西附在了他手上，像是一只蜗牛在他手上爬。同样在电梯墙上的是一面数字屏幕，循环播放着这一个月在重复播放的广告。除了罗小学生，没有人能记住任何一则广告的广告词。电梯在五层停下时发出滴的一声。胡员工对钟老太做出了不符合她实际年龄的称呼之后用他引以为傲的温暖的微笑护送钟老太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时，罗小学生考虑着要不要把小拇指夹在门缝之间。电梯停在九楼时发出的滴声和广告上歌曲里的滴声重合了，以至于罗小学生并没有听到提示音。他感觉到身体轻了一下，然后又重了一下。希尔外教走出电梯时，罗小学生发现他的腿毛绒绒的。电梯在经过十二层时发出的激烈摩擦声对于经常乘这台电梯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罗小学生还是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电梯墙上。墙面在以无规律的规律震动，就像是将死之人的脉搏，而摩擦声就像是将死之人的挣扎。电梯门在十六层打开时，罗小学生躲在了门外的人看不见的位置。尽管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罗小学生还是认为有这个必要。而在郑奥数老师走出电梯之后，罗小学生越发肯定电梯门下次打开时他一定会看见令他不快的东西。角落里的摄像头仿佛是一只蚂蜂在他后脑勺飞来飞去。他把脸贴在电梯墙上，嘴里重复着数字屏幕上播放的广告词。电梯在经过八十七层的时候，罗小学生看到了外面的景色。电梯的玻璃墙薄薄一层，仿佛一片薄冰，手指一碰就会立马融化掉。同样高的大厦挂着一副巨大的由篮球运动员代言的运动鞋广告。电梯升得越高，罗小学生越站不住脚。最轻微的晃动也能让他从电梯里摔出去，击碎形同虚设的玻璃墙。于是他抱住了掉了漆的木头栏杆，任凭大风钻进他的耳朵。远大中心的二号电梯停在了第一百零五层，门打开时，罗小学生听到了嘈杂的喧嚣。大厦在风中轻微摇摆，罗小学生发现嘈杂的声音来源于一家美式餐厅。餐厅门口放着一本菜单，还有装饰性的南瓜篮子。罗小学生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沾着蓝纹奶酪酱的烤鸡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