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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将复旦

    “狼鬼变了···”朱之臻喃喃。

    他仍然保持惯有的微笑,和蔼可亲,略显病容,可他的眼神却不同往常那样到处观望,而是始终盯着钱府升起的烟,等到有第二股烟从后方升起时,钱府离毁灭倒塌就不远了。

    他不清楚狼鬼边别义在大沼林的几个月间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故,以至于从清姑关带着他那姘头回来时竟如此狼狈,同他第一次见到边别义时大相径庭。

    朱之臻从来不敢冒险,因为他已经从边别义身上感受不到多少杀气了,于是他另外看向为他跟韩当人倒茶的一位少年。

    韩当人追随其目光,却见之臻公打量起那个茶童。

    这位茶童神色忧郁,几乎看不到他眼睛如何动,举止谈不上优雅也不算粗鲁,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太过中庸,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朱之臻忽而问那茶童,“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茶童听到这句话立刻回身出门,连是什么事都没有问。

    韩当人惊讶地看看朱之臻,朱之臻微微一笑,叫那茶童回来,问道,“你已知道我要你干什么了?”

    石中靖点了一下头,再无动作,道,“你刚刚讲了那句话,便担心事情不成,便打出最后一手,我想,这最后一手,当然是囚禁在子母宫的钱清,你想利用钱清做人质,要挟钱家人放弃抵抗。”

    韩当人死死地盯着这个少年。

    朱之臻冷笑道,“一点不错·······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明白。”

    他接着续道,“你那女人,那姓高的,从你了没有?”

    石中靖忽而露出悲哀的神情,但仅留一瞬,道,“她关心儿女,固然不能听从,我只好把她软禁在屋中。”

    他说完便走,不给朱之臻问话的机会,因为他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

    边别义腰悬两钢戟,摆呈十字,凝望向漆黑夜色中的钱府高墙,墙顶挂有油槽,墙间暗藏火器,一不小心就会全身着火跌下墙头。

    这道高墙曾令他回想起大沼林时所看到的另一道连树木都不能遮蔽的大墙,天汉三万里的平原大长城。

    他轻轻放下身边自己女人的手,吴裳迷恋地看着他,他身后则是一众刚刚登墙失败的武林好手。

    边别义深吸一口气,一脚蹬地飞身,连跑八步,已蹬六丈。

    待蹬到第十步,身已有坠势,他拔出腰间的一条铁戟,猛力嵌入墙中。

    猿猴倒挂,脚踏长戟,又升七丈。

    待他掏出第二把戟时已经能看到墙顶的钱府家丁操作起滑槽往他身上泼油。

    边别义先是长叹一口气,接着青筋猝起,狼吼一声声震可彻林樾。

    他的一只手已经扳住了一条滑槽!

    钱府人见状抄刀便斩,三四人已自三个方向向他劈来。

    一刀砍向他手,两刀自两侧劈来。

    只见他身形一缩,手已放下,整个人已脱离墙面悬停空中,千钧一发不差毫厘。

    万不成想,他手中一道长绳已飞挂住一人的脖子,那人被拉倒在地,脖子被勒向高墙,边别义借力猛掼,那人颈骨已碎而他则借势上了高墙。

    他上墙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起死去那人的朴刀,大力一斩,已砍断另一柄向他劈来的刀。

    持刀者讶然间一道寒光,身已两段。

    又二三人没有半分迎敌经验,竟如看戏,犹豫间边别义已使其身首分离。

    血光飞溅,狼来捕羊。

    狼鬼已毙一十七名钱府家丁,并将长绳抛向墙地待同伴登楼。

    吴裳第一个上来,在他面前她从不作弄怪声,她的名号,本是无常笑。

    她好奇地向墙下瞟,数十名黑衣人缘绳飞上。

    边别义领着这伙人来至钱府铜巷的终点,身前,一栋乌黑的高屋建在其他石筑前分外夺人眼球,他很清楚这座高楼便是钱府最后的堡垒。

    这时他身边的人已经拿起油桶,纵起大火。

    因为朱之臻曾早早警告过他,如果墨丘不是刚刚才赶到钱府,没来得及准备守城器械,他们这伙人是万万不可能进得来铜巷的,所以他必须尽早刺死墨丘。

    他虽无言,后背却早已冷汗淋漓,刚刚能躲那最开始的三刀已经着实侥幸,换成武功稍不及他的人早已当场身死,墨丘仅刚到安汀就能设置起油槽阻弄住一批江湖好手,这让他相信,朱之臻所言非虚。

    现在,只要等着烟渐渐漫进铁堡垒,里面顽抗的钱家人就会慢慢窒息,就算里面还有墨家人,他也想不出这些人还有什么脱逃的可能。

    这时铁阁楼的门开了条缝。

    一个老人慢慢从门中走出,佝偻着身子,头发全白,他脸上虽然没有皱纹,目光却呆滞。看不出任何生命力尚在他身体流动的迹象。

    可他仍在一步步过来。

    边别义身旁的两名刀客已经围住老人,他们大声呼喝其人报上名。

    老头不说话,只是盯着边别义看,“就是你么?”

    那个登上墙的人,就是边别义么?

    边别义正紧张地积攒内力,面前的老人虽然步伐颤颤巍巍,可他却看不到任何破绽。

    一道高山。

    两个刀客见此人不回答,便挥刀落下。

    老人侧身躲了一刀,手形一晃,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边别义再看时,却发现另一名使刀的人刀刃停在老人头顶几寸的地方,却慢慢放下了手,再看间,那人胸膛中央已经开了个小小的洞,紫色的血正汨汨而出。

    那老人做了什么?

    他赶紧撤身,却见老人贴着他又是一指。

    他千斤一坠,身后一人又中了那隔空一指倒地。

    “你力气蓄好了没有?”老人身子颤抖地越来越明显。

    说罢老人周身骨骼噼啪脆响,边别义惊诧至极。

    他只能面对这道高山,因为这里除他外不可能挡住这人,况且吴裳还在他身旁,他必须保护她!

    又有几人不自量力而上,接着命丧当场,甚至没人看出来老人究竟是怎么杀的人。

    边别义却在收敛内息时发觉,老人是靠内息打出、隔空杀人。

    边别义脚步已稳,全身真气流成一线,聚气于顶,随后狼眼一睁。

    杀机暴起,全身力道汇在掌心,一掌打出。

    他跟那老人对了一掌。

    后退的是他,老人一动不动。

    边别义苦笑道,“多谢。”

    因为吴裳又救了他一命,老人刚刚的一掌已分心,只因一道暗器打向了他,正是边别义的女人出的手,只有她才能算准老人出掌力道最大的一刻然后下此黑手。

    在她眼里,只要能保护自己的男人,那么什么事情她都能做得出来。

    老人冷冷地观望着吴裳,另一只手握着三根细如发丝的暗器。他身子晃动得越来越快,竟似要倒下。

    边别义知道老人刚刚凝成那一掌耗费了多大的心力,在中途突然意识到暗器袭来猝然收住内力对身体损害又有多大,可饶是如此,那一掌的威力已经把他震开了数步。

    若非吴裳,他早已被一掌震死,吴裳实在是他的强运。

    然而边别义知道,自己杀意已泄,再也发不出像刚刚威力的一掌,他已经败了。

    可当他再看那老人时,却发觉老人的眼神仍然死死盯着他,不眨一次。

    他再次被打败,便问道,“先生可是钱家五老魂的哪位?”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

    边别义忽而惊道,“莫非他已经死了?”

    他不敢稍有懈怠,只是向前,稍稍移动身子,老人仍旧死死盯住前方。

    钱万返至死,都是站着的。

    而边别义知道,钱家五老魂死了哪一个,对他之后行刺墨丘的任务都有巨大的便利。

    可他太累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汇聚出杀气,拿出最后的勇气杀死墨丘。

    对面的阁楼内,钱镜紧紧抱着他二姐钱珂儿跟妹妹钱银,他们无声地流着泪,颤抖着。

    墨丘无言地看着楼底至死不倒的钱万返,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钱万返是活活累死的,直到最后他都想为钱家人做一件事情,刚要发光,却已然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