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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之前

    就在几天前,小石子才刚刚为高何的母亲安排妥当丧事。

    除了她仅有的一个儿子跟小石子外,没有一个人参加她的葬仪。

    当天还挂着蒙蒙的雾,淅沥的雨,街道上已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两位抬棺的力士还有默默跟在后面的他们两人。

    木棺被安置在郊外,小石子在树下低着头,并没有打扰高何,他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他所走过来的路,做过的所有好事坏事,都不过也是为了死去的家人。

    如今,一切皆变,安汀城业已陷大乱。

    钱家人执掌安汀城兵权数十年,曾为海家皇室训练出了两万精锐守卒,不料,皇帝遣兵三千包抄钱府时,两万卒子竟有一千五百人当场叛变。

    他未曾想到钱家人会做出谋逆之事,钱清将军带兵入朝劫走前太子即当今海皇的亲哥哥,加之先前身为沐伦河军团统领时引池原胡人入关的行为,又有钱家五老中钱万返身为御臣深陷太子皇位大案、家主钱肆光擅离安汀城守职责一月之久,数罪并罚,皇帝暴怒,抄斩钱姓一族。

    他从朱之臻口中得知此事时神色照旧平常,不露分毫慌张。

    朱之臻刻意提前告诉他,因为安汀城钱府占地之大,不派统卫军查抄是不可能的,可何况钱家人宗族如此显赫,谁知不会出什么差池?

    老朱之臻端起茶碗,一只眼斜瞟石中靖的神情。

    石中靖叹了口气,“之臻公,我深陷吏部阁楼,所作工作不过是当当您的秘书,您又何必告知我此事呢?”

    “如果你想为我多做些事,想必我也是会同意的。”

    朱之臻向来面色柔和,没人能从他微笑近人的神态上看出些什么东西。

    但他言下之意,石中靖已经听了出来:如果想要从钱府脱身活下去,就必须求他朱之臻。朱之臻当然有办法让他脱离干系,但付出的代价必然比卖身卖血都要沉重。

    小石子低头良久,沉吟道,“我本来就是您这的人,您又何苦呢?”

    朱之臻听罢仍旧微笑,“你肯为我办事了?”

    石中靖没有点头,“您究竟看上我哪一点了?您究竟想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朱之臻只是说着要他为当今皇帝办事,不得再为钱家人做任何考虑,甚至除了子母宫的人之外,石中靖不得再为任何人谋划。

    但石中靖隐约猜到,当今皇帝海平津与朱之臻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跟墨丘之流有勾结么?”朱之臻冷笑道,“更何况,你年纪轻轻就做出来那些好事,安汀的商人不知都上了多少奏折···”

    石中靖低着头,“可我从来都是把功德都让给钱府赵老管家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朱之臻面露不快,“这你就不必关心了,我当然有自己的人,也有自己的办法。”

    石中靖终于抬起头,问道,“倘若我答应,您是否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朱之臻微笑道,“你说便是,我想,朝廷上已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面色突然异常,“但你若要我保全钱家,那是万万不能!”

    小石子双眼发亮,“连一个人都不行么?”

    “什么人?”

    小石子缓缓道,“我想请您把钱肆光之妻高雅怡留下来······留给我照料。”

    他咬着牙续道,“倘若如此,我愿为您做任何事。”

    朱之臻打量了他许久,“没想到,你倒还有情···”

    小石子不说话了,朱之臻在背后,究竟知道多少呢?

    他在这几个月为朱之臻整理文书,负责案后工作时,已经知晓朱之臻的阴谋手段。

    朱之臻先是靠眼线得到大量的消息,接着从中得到有利的讯息,他会利用这些讯息形成别人的把柄,接着利用把柄的同时利用别人达到朱之臻自己完成不了的工作。

    面前的老人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他甚至暗自后怕,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朱之臻无疑会把他当作弃子弃之不用,甚至要毁掉他!

    入夜,安汀城角落里还有隔天的积水。两个酒鬼在水沟边呕吐。

    一响号角自城外两座营帐顶呜呜传来,鸣锣声,人声,乌啼声。

    铁枪枪柄整齐地敲击地面,整装待发者足有数百,倘若在关楼或天乾门顶遥望,可见一片状如车厘子的军队已进城。

    没有人敢从屋里出来,有几人隔着窗外窥,连栓在屋外的狗也躲进窝里。

    中阵蓄有百八弩手,前阵则铁骑开道。

    钱家有三百家丁,不知这支军队能否一夜火烧钱府。

    海平津皇帝始终睡不着觉,他知道自己命令初颁,钱家人就必须在今夜灭亡。他的女伴**着身子裹在被中,海平津开了窗户,望向夜空。

    夜空中,升起了一阵烟火,接着是更加渺远的声响,马嘶声!

    钱府大门已经被攻破,人马一齐压了进去,然而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人。

    钱家人没有在前庭。

    火箭飞射燃起千万火蛇,火蛇蜿蜒爬向正厅的廊柱,黑夜中耀似豹斑,石柱倒塌,正厅毁败。

    然而仍然无人应响。

    统卫军的统领正是无言的韩当人,他紧皱着眉头,不得已下令继续焚烧整座钱府花园。

    三十座殿堂入了火海,石墙崩塌沦为废墟。

    没有人知道钱家人究竟去了哪里。

    韩当人本来已经派了一支驻兵安插在钱府大门,他们本来对钱府大难之际仍旧遣散家丁的行为睁眼闭眼,谁知此刻竟怀疑起钱家人是否伪装成家丁已经逃出了钱府。

    行至中庭,马已不能行进,于是韩当人下令步军靠前,弓弩手扬箭待发。

    他们看到一道道石林,一座座石桥,一条条清澈的小河。

    没想到,钱府的后庭豁然洞开,竟是一座座高大雄伟一模一样的园林,甚至建筑也是石头制成的屋子,数目远比之前的阁楼。

    韩当人下令放箭烧山,不料火焰方起,腾起的烟雾竟朝他们刮来,火舌也如同有了灵魂只在院墙周围盘旋,根本无法烧进内府。

    步军初涉园林,不久便分成两组,两组又沿着一条深邃的路变成了四组,稍后竟被困在园林中。他本想靠着铁锤的蛮力将石头砌成的园林毁坏而开辟出一条道路,谁知石头砌成的建筑下竟然是钨金钢铁制成的堡垒。

    韩当人好不容易才防止军队不分成更多的叉,他小心翼翼地前进,五个参谋各自给出出来这条巷子的计策,然而他们的计策各不相同甚至有的自相矛盾。

    过了整整一个钟辰,韩当人将军队重新汇聚,他的前哨找到了一个出口,他大喜过望,以为已经出去了这诡异的石林,谁知,他们四组分叉的队伍刚一汇聚,却发现重新回到原点。

    面前的火焰仍然稳稳地烧着,一个钟辰的时间,竟然没有丝毫烧向深处,燃起的烟雾反而熏晕了几个因为佩戴面盔而呼吸不到空气的士兵。

    他这才知道这里建筑格局设计的玄妙之处。

    而这便是钱府的铜巷。

    韩当人很快把消息汇报给了于安汀城最顶楼观望的朱之臻。

    朱之臻要他按兵不动,韩当人不解地询问道,“国老莫非有入林之计?”

    朱之臻苍白的面色闪出一丝狡黠,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讲。

    韩当人的军队本就直属于皇帝,现在看到朱之臻的脸色只觉得面前老人实在无能,但是他不愿意讲出来。

    讲出来,对他们俩,都没好处。

    “韩将军,适闻令郎方过及冠之年却不愿参军,倒有入江湖闯荡一番之意?”老人问道。

    韩当人虽不解何以问此,仍道,“犬儿不知池水深浅,还不知道比起在江湖当个游侠,入军报国才是正道。”

    朱之臻目光忽然爆发出闪电破空般的异光,“有些事,也只有所谓的游侠才能做到!”

    韩当人在楼顶向下望,只瞧得五十名黑衣劲装汉子飞檐走壁,飞过一道道矮墙高楼而脚步毫不凝滞,显然颇具轻功。

    原来朱之臻麾下还有一批不知名的江湖人,论武功竟都不差,只是看着这些人的步法邪门诡异,显然并非正派人士。

    韩当人对面前这个老人越发好奇,朱之臻身在朝廷,何以能汇聚这样一批黑道上的江湖好手,他深知江湖人本就不同官府勾结,黑道上的好汉更是向来不服从官府调剂,何以会受命于朱之臻?

    只见黑衣客个个从钱府后方搭起人墙,前一人跃至后一人的肩头再借力登楼,显然是要从腹地攻入钱府从而接应他的统卫军。

    韩当人暗暗心惊。

    然而火光突起,墙头忽现升起的铁滑槽,滑槽接着一荡,向下流出不知名的液体。

    油?

    接着钱府的大墙向外射出火星,只见登楼的人纷纷身着火焰落荒而逃。

    这时轮到朱之臻皱眉头了,他长叹一口气,“守城器具如此精良,却为一个小小的钱家人服务,墨丘!”

    他咬牙,“墨丘今日不死,我朱之臻当折十年阳寿···”

    这时韩当人才注意到身后竟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貌如刑天的大汉,此人身着毛皮长袍,眼神不动其人自威,韩当人一见之下竟然有些胆怯。

    “狼鬼,你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要到朝廷去一趟么?”

    朱之臻缓缓看向那个不动如山的汉子。

    那人嘴里发出呜呜声,声如狼嚎。

    朱之臻又道,“想必你已记下墨丘的画像。当今天下,能刺墨丘而身退的,已无多少人,狼有出猎时,今日便是!”

    韩当人只是眨了眨眼,那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