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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人

    王家洛父亲的房间十分清幽,但定睛看却好像有两种格局。

    左半边散发出的气氛是零星而幽雅。

    右半边却近乎穷奢极欲:几条大鱼从鱼缸里徘徊游动,鸟笼里挂着一对青鹂,再一瞧,屋檐上好像人工栽了两棵藤蔓,一只小猴正调来调去抓耳挠腮。

    风朴刚才未见这半边格局,现在有些疑惑,但仍是随王家洛一起坐下。

    王家洛指着左半边,道:“这就是我母亲的那半边屋,后来她病逝之后,父亲开始从她的旧床上睡了,但还是保留着那半边房。”

    “也许是对他过去生活的怀恋。”风朴说。

    王家洛继续讲:“你知道清姑关的九大剑派么?”

    风朴摇头,“你刚刚还在讲你母亲来着。”

    王家洛接着道:“我正在说。说清姑关九大剑派言过其实了,在我看来,他们连使剑都不配。”

    他说着:“九剑派各门只有一招剑式,合起来总共只有九式而已,可每个剑派却都仅凭着自己门派那一招就名动清姑各州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猜···”风朴眼中散着星芒,“莫非这九大剑派都是偷的拂花神剑的剑招?”

    “正是。”王家洛道,“昔日,清姑关几个贵宗族汇集了九位少年剑术天才,个个都是悟性超绝的人物,他们趁人之危,趁着王家人和叛党血拼时观剑偷学到了拂花神剑,接着回到各自宗族,再然后就创下这各不相同的九招剑式,随后各自成名,而终名扬各个州关。”

    “可他们却错了···”王家洛冷笑起来并不好看,因为他本身并不会冷笑。

    他是个正大光明者。

    “哪里错了?”风朴问道。

    “拂花神剑本没有剑式!只有剑意而已。”

    “所以那九个人创下了九招,其实什么都没学到么?”风朴问他。

    “并非如此,他们正是学到了剑意。他们悟性超群,各自回去耗尽心力最后加以自己的理解赋予了拂花神剑意以实实在在的招式,让剑意贴在招式上,接着再使出。”王家洛道。

    他接着站起来,抽出自己的剑,在风朴面前随意发了两剑,在风朴看来剑招的确平平无奇,

    可实在太快了,没有半分拖沓,只取最近的路线,不论后发先至还是先声夺人都是一招制敌。

    王家洛挺着脊梁,撤了剑,道:“我们难道怕他们偷学去么?因为拂花神剑的剑技本只有更快更可怕,等他们真正领悟这点,拂花神剑大抵已在王家兴盛三百年。”

    可当他看着风朴时,却瞧见风朴正打着哆嗦。

    “风朴兄,你怎么啦?”

    风朴不敢告诉自己的朋友,他不敢看到普通的刀刃剑刃,一看到杀人的锋刃,他就要犯恶心,几乎要昏厥。

    风朴从小就不敢摸刀剑。

    王家洛看出来这点,赶紧将剑收住锋芒,扔在阴暗的一角。

    实际上,为了领略剑意,王家人有独到的剑诀,熟念了剑诀,才能更懂剑意。

    “我正要讲到点上,每年,九大剑派都要派人登门造访王家宅邸,就是为了挑战自己剑派的元祖,以为自己的门派证名,如果比剑胜了,就能得知更深一层的剑诀。可是只有王家的剑式才最贴合拂花神剑,我们家从未败过一次。”

    既然明面上九大门派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就靠阴谋诡计开始谋划布局。

    “其中一家较大的剑派是萧家,几十年前,萧家曾有三个女儿,萧家人就想向我们提亲,我爷爷考虑着要出其不意,就邀请新娘先来王家住几天。”

    那个萧家的女孩有个好名字,叫萧蝶魂,俏佳人,善剑舞,如果你在江湖有些游历,一定知道蝶魂夫人的名号,那就是她。

    王家洛说着的时候,风朴抬起眼皮冷冷地瞧他,他脸上仍然洋溢着光彩,尤其是那双眼睛。

    可萧蝶魂体质很差,多病,有时还要卧病在床,萧家的人就想把这个最没有价值的三女儿从萧家赶出去,这样一来萧蝶魂还能作为萧家的间谍跟王家大公子的夫人名正言顺地拿到剑诀。

    “善哉乎此算盘!”风朴双手合十。

    王家洛叹道:“可是,蝶魂夫人她真的喜欢上了表面木讷、内心真诚的王公子,又因为当时萧家也算大贵族,门当户对,而我父亲也挺喜欢她,他们真的就成了亲。”

    而蝶魂夫人甚至新婚当晚就直接向王复礼坦白了这件事,自此一生未曾再与萧家联络过,萧家人也不认她那个女儿。她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也不要在王家以阴阳两面的方式度日。

    “他们夫妇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她病逝,我都未曾听见过一句吵架声···”王家洛淡淡道。

    “飞升入蝶魂,这不正是她的归宿吗,蝶魂夫人敢于作为,敢于爱,敢于抉择,不甘命运,风朴佩服···”

    风朴说完两句,接着捻了只空杯,从鱼缸里舀水,各自往三只花瓶里倒了一杯水。

    “蝴蝶都喜欢花,花在,蝴蝶就常在。”风朴意味深长地说。

    王家洛盯着风朴,接着笑道:“你果然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

    风朴是个适合当倾听者的人,因此他适合做朋友。

    这时,仿佛魔法,从那半边阳光璀璨的房外,真的飞进来一只蝴蝶,栖身在其中一株花上。

    两只鸟鸣,一阵风声,小猴爬树的窸窣声,以及花香。

    这时王家洛有些惊讶,他指着父亲那边墙头的一柄剑,道:“我父亲把我母亲生前爱使的那只剑都挂在了那边。”

    他未曾进过父亲的房间,第一次见,倒有些惊讶。

    那柄剑好像在守护着这个房间里的骄阳。

    风朴跟在王家洛有些着急的脚步后,不料他们一接近那面墙,鸟笼里的青鹂鸟忽而乱飞,像是要从大牢桎梏中翻脱出来,而那只小猴也忽而红着双眼跳到他们面前一阵乱抓。

    小猴嘴里流着口沫,近乎癫狂地要他们离开那面墙,它在守护那柄剑么?

    王家洛忽而感动地后退了一步,他看到这个场景,觉得万物通灵,他父亲房间内的生物好似都继承了他父亲的意志一样守护着他守护的东西。

    风朴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肩膀,王家洛睁着眼睛回头,看到了一双森然的眼睛。

    风朴正色道:“有些蹊跷···”

    王家洛突然有些发冷,问道,“怎么?”

    风朴凝神谛听,入定听音,一瞬便摒除了猴子的吵闹声,鲤鱼跃入水面的倏忽声,两只鸟的鸟鸣声。

    除了这些噪音外,还有一种声音。

    一种埋藏在地底的声音。

    一种可怖的声音,被砌进墙里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王家洛,指着那堵墙,“家洛,你能过去看一下吗?”

    “你为何不去?”

    “因为这是你家,我没有这个权利。”

    王家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一起过去。”

    他们接近那堵墙,接着猴鸣声鸟鸣声重新升起,的确很奇怪!

    甚至可以说诡异!

    这些王复礼一心安排的景象,甚至这些鸟兽、这些噪音都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小猴突显狰狞的脸跳了下来,王家洛手肘未动,剑柄先行,一刺击晕了小猴。

    他们趴到那墙前,这堵墙正是在他父亲的床边。

    床边有堵墙,墙上有把剑。

    风朴示意王家洛,王家洛会意,伸出手扳动那把剑。

    剑没有被扳动。

    他们背后,三只花瓶上,蝴蝶忽而飞走了。

    它是感受到了什么吗,是一阵冷风,亦或是?

    剑柄上有颗宝石凸起,王家洛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一下。

    好像有响动。

    他敲第二下,又有响动···

    第三下,第四下···

    他以为这是种暗号,他猜到了,似乎要敲九下。

    第九下,仍然与往常一样。

    第十下。

    轰然一声,床铺立起!

    惊吓恫吓,鸟鸣也变成恫吓!阴暗笼罩了房屋。

    床陷了下去,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深邃的地道。

    里面正传来一种风朴刚刚听到的,非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