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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黄帝丧典

    黄邺郡,沙胡邑,土邺祠

    四地宾朋齐至,族中少长咸集。新任黄帝将于灵前继位,故而此次丧典,三境王驾齐至,同为公孙黄帝致祭。

    晨时方启,哀乐齐鸣,扫道净街,只待来宾。祠庙四周早已聚满公孙一族的士人,公孙享和公孙芡也齐齐在列。

    四境宾客在太子公孙澈的带领下,共同行至祠庙前,施礼祭拜之后,一起朝内殿行去。

    祠庙主殿内,一座高大华贵的灵柩位于大殿正中,那里面躺着的,便是昔日名震天下的黄帝公孙陌齐。

    黄帝交友广阔,四境无人不知。但他自六年前开始云游北海迟迟不归,不禁令众人心生疑惑,“黄帝并非贪图享乐之人,怎会如此长时间不管境内政务?”

    带着疑惑,众人共举哀思。站在大殿最前的,除了太子公孙澈和曲锦夫人,便是三境帝王。

    青帝晏穹一身青色长袍,浓眉无须,丰神如玉,只看面相就像个中年男人,但眼角还有眉宇间的皱纹却在提醒旁人,他实则已经百余岁高龄。

    炎帝燧人昶则是紫冠红袍,其身材魁梧,面容硬朗,眉须之间夹杂着淡淡的红色,仿佛有隐隐火光跳动。这全是因为他修炼“弄炎经”已臻化境,火灵溢出所致。

    至于尚未继位的尚廉固,则是穿了一件象征白帝身份的金丝白袍。人靠衣装马靠鞍,穿着这身衣裳,他显得仪态不凡,志得意满,仿佛就已是真的白帝一样。

    众族人行过三拜九叩之礼,这时,太子对族中长老示意,准备当众宣读黄帝遗诏。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手执金黄帛书,缓缓行至灵柩前,摊开之后,高声唱道:“黄帝陛下遗诏,太子公孙澈,及众土邺族人听诏!”

    “慢着!”一声怒喝陡然在太子身后的人群中炸响,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惊。

    循声望去,姬姓的两位公子快步走出人群,来到众人面前。只听姬倡笠大声说道:“这灵柩之中,根本不是陛下!”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原本肃穆安静的典礼现场立时变得躁动起来。

    公孙澈怒声叱道:“贤弟!诸位贵宾在此,你不可无礼!”

    “正因为四方宾客齐聚,我才欲令众人做个见证!”说着,姬倡笠朝后方人群一招手,立时有几个侍从将一具棉布包裹的尸身抬上前来。在众人瞩目之下,又听他道:“陛下前几日刚刚在北海边遇害!杀害陛下的凶手,正是公孙享!”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一片哗然之声。

    “姬倡笠!你休要血口喷人!”公孙享走出人群,怒极道,“陛下早已病亡!我如何会杀陛下!”

    事到如今,见这人居然还敢当众抵赖,姬倡笠冷笑一声,指着被棉布包裹的尸身道:“你怕是没想到吧!陛下被你推入北海之后,尸身又被龙将军找回,现在就在此处,你可敢当众掀开看看!”

    公孙享面露惊骇之色,色厉内荏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我有何不敢!”

    姬倡笠冷眼相视,“那你倒是来掀开看看呀!”

    “我……这……”

    见公孙享踌躇不前,太子上前道:“贤弟!今日是陛下大丧之典,你不可如此无礼!有事待丧典结束之后,我们回御苑再说!”

    “太子殿下!今日若不将此事说个明白,我姬姓一族断不会善罢甘休!”姬倡笠怒甩衣袖,对众人大声道。

    “是啊!将此事解释清楚!”

    “这到底是不是陛下!灵柩中又到底是谁!”

    “事关重大!不能不明不白!先将事情说个清楚!”

    众姬姓族人纷纷附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反观公孙族人则是同样义愤填膺,纷纷对姬姓众人痛声斥责。众宾客见两姓族人自己闹将起来,有的面露惊诧之色,有的面露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群情激愤,已成难挽之势,太子神色悲痛莫名。对姬倡笠沉声说道:“贤弟!你莫非真要让我两姓族人在天下人面前闹笑话?”

    姬倡笠毫无退色,冷声道:“兄长!笑话已成,非是我要闹!”

    公孙澈面色阴沉,气得浑身剧颤。迟疑片刻,指着那尸体痛声道:“公孙享!你将那尸身揭示众人,叫他们看个明白!”

    公孙享略一犹豫,沉声应道:“遵命!”随即行至那棉布包裹的尸身旁,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将棉布揭开,露出了尸身的真面目。

    一眼望去,众人无不惊呼!那尸体面容腐烂,只能大致看出形貌。在他的下巴上有一道伤疤,其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割痕,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这尸体已经腐烂,根本看不清容貌,你如何就说这是陛下?”公孙享似是松了一口气。

    见他还要狡辩,姬倡笠冷哼道:“公孙享,那日众人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么?”

    公孙享怒声叱道:“笑话!你用一具模糊不清的尸体就想来污蔑我,编故事也得编得圆满一点!”

    “公孙享!”

    这时,姬中允看不下去,上前指着他怒极叱道:“那日在悬崖边,我们亲眼看着你一剑杀了陛下,岂容你狡辩!”

    “姬中允!你姬姓一族欲陷害于我,自然众口一词!你能否找出旁人来替你作证?”

    姬倡笠怒火万丈,森冷道:“你当真要我当着众人的面,将真相揭露出来么?”

    公孙享神情闪烁,不敢正视他那锐利的目光,颤声道:“你……你休要危言耸听!”

    “太子殿下!”姬倡笠怒喝一声,指着殿中灵柩,“你可敢将灵柩打开,让众人看看,那里面躺着的到底是谁!”

    公孙澈听得一惊,气得满面通红,“贤弟!你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已然入土,岂可因你一言而受此惊扰!你……你这是莫大的不敬!”

    姬中允冷笑不已:“太子殿下!你不敢将灵柩打开,莫不是心中有鬼?”

    “陛下遗体已用息壤封存,你们若非要打开,难保不会伤及陛下遗容!这等罪过,你们谁能承受得起?”

    “这里面躺着的若真是陛下,纵有万般罪过,我自受得!”姬中允坚声如铁,棺木中的景象,当日他可是亲眼目睹,哪会被太子一言吓退。

    几人一番争执,殿外众人也已吵得不可开交。外地来的宾客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各种言辞都有。若不将众人疑虑打消,今日这灵前继位之礼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公孙澈神色痛苦至极,看着姬姓两兄弟,咬着牙道:“两位贤弟!你们当真要这般不留余地么?”

    想到悬崖边那狠绝的一幕,姬倡笠眼角含泪,话音颤抖道:“非是我们不留余地,是你们自己不给自己留下余地!”

    公孙澈沉默良久,神色阴晴不定,耳畔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渐渐的,他眼中湿润了。再次望向两兄弟,见他们丝毫没有退让之意,终于目光一狞!

    “开棺!”

    这一声,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众人心上。丧典当日,破开灵柩,查验尸身,不管结果如何,都将被世人铭记。两姓宗族明争暗斗,至此已达极致。

    “殿下!这万万使不得啊!”族中老人看得不忍,还想上前相劝。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今日若不将事情说个清楚,我土邺一族还如何面对世人!”

    闻言,几个老人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默默退到一旁。

    在众人瞩目下,侍从寻来器具,将那宽大的棺盖缓缓抬起。接着,又有十多人拿来火把,纷纷行至棺木前站定。犹豫片刻,公孙澈冲他们愤而挥手,那些人随即将火把小心伸进了棺木中。

    “全都小心着点!万不可伤及陛下遗体!”

    老人们个个神色哀恸,老眼之中隐现泪光。本是同根同源,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为了权位争夺,竟当着众人的面闹到如此地步。无论最终谁输谁赢,损害的都是土邺一族的声誉。

    原本覆盖在棺木中坚硬如铁的息壤土,遇火之后迅速消融。侍从们小心将融解后的息壤一抔一抔地取出,渐渐的,掩盖在其中的尸身真容显现了出来。

    “贤弟,自己去看个明白吧!”

    公孙澈眼中噙着着泪,对着姬姓兄弟挥了挥手。时至此刻,见他竟还如此干脆,二人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他怎还真敢让我们查验尸身?”相视一眼,缓缓朝着棺木走了过去。

    两姓氏族数千族众,聚目凝神屏住呼吸,看着兄弟二人缓步行至灵柩旁,朝内里望去。只看一眼,兄弟二人神色大变!

    “这……这……”

    “大哥!这……”

    见二人神色有异,在场众人无不心惊。青帝晏穹面露叹惋之色,炎帝燧人昶面色淡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而尚廉固父子二人则看得津津有味,见北境内部斗得如此激烈,他们自然乐得看戏。

    最为心惊的,自然要属围观的一众姬姓族人,今日一搏,关系到今后数十年的宗族命运。

    “这……这是……”兄弟二人如坠冰窟,棺木中那熟悉的面孔,分明正是黄帝本人!相视一眼,二人满脸难以置信。

    大急之下,姬中允忍不住探身入棺木中,去摸了摸那冰凉的面孔。一触之下更是心惊,这尸身绝没易容,乃是真正的黄帝公孙陌齐!旁边站着的族中老人见状大惊,连忙上前将他拉到一旁。

    “姬中允!你放肆!”

    族老们纷纷聚到灵柩前,朝里望上一眼,随即对众人怒声证实道:“陛下大行!本已入土为安,你们还要闹到何时?”

    姬倡笠神色呆滞地退到一旁,痴痴无言。公孙澈悲痛哀绝,泪流满面,扑通一下跪倒在黄帝灵柩前,深深一拜。

    一位族老对侍从愤而叱道:“封棺!”又指着两兄弟,“你们两个,立即滚出大殿!”

    姬倡笠双目无神,缓缓朝殿外行去,心中满是惊诧。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在脑海闪现,细思一番,愈发心惊胆寒!

    “慢着!”

    这时,姬中允仍不死心,指着公孙澈道:“我土邺黄帝世代传承鸠禾剑与‘鸠禾剑诀’!陛下若是真心将王位传承与你,定会将此二者相授,你可敢拿出来向众人展示一番?”

    公孙澈缓缓站起身,对众人悲戚道:“陛下临终前,已体不能支,口不能言,那鸠禾剑诀……未能相授。”

    听得此言,众人忍不住一声惊呼。鸠禾剑诀乃是黄帝一族世代相传之绝技,号称“剑之极意”。四海九州之内,若论体技,无出其右。

    百余年前,最后一任土邺族长惨死于久垣肆之手,剑诀的“天剑式”就此失传,而仅存的“地剑式”由历代黄帝有序传承。如今若是连地剑式也失传,那这门神鬼莫测的技法,可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提及此事,姬倡笠立时也想到其中疑点,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公孙澈。

    这时,又听姬中允冷笑道:“鸠禾剑诀于我一族何等重要,陛下真就病得如此突然,竟连将口诀招式留下的时间都没有么?”

    一个族老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怒声叱道:“姬中允!你还要胡闹到何时?凡人皆有生老病死,陛下陡然病故,未能将剑诀留下,虽为憾事,却也并非太子殿下所能控制,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好!你说陛下临终前体不能支口不能言,未能留下剑诀便也罢了,但他意识尚存吧?若是陛下真心相授,鸠禾剑灵定会与你融血盟誓,你便将灵器拿出来,叫众人看看!”

    姬中允心中想着,即便那日公孙享在悬崖边杀的并不是真正的黄帝,但他们只要真的暗害了陛下,那陛下是绝不可能真心将灵器相授。剑灵与陛下心意相通,但凡他对公孙澈心存愤恨,那炁灵又怎会与公孙澈融血盟誓?

    太子神色变幻不定,见状,姬倡笠心中隐有担忧,对姬中允道:“中允!别再说了,我们走吧!”

    “大哥!”姬中允却不肯放弃,对众人大声道,“太子殿下若连鸠禾剑都拿不出手,又何以令吾等信服?堂堂北境黄帝,既不会鸠禾剑诀,又无法执掌灵器,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姬中允!你闹够了没有!”公孙享也走上前来,指着他斥道,“今日乃陛下丧典,吾等皆哀痛莫名!诸位宾客齐至,你兄弟二人却肆意妄为!现在你还要在此大放厥词,我土邺一族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公孙享!到底是谁丢了我土邺族的脸!”姬中允被他一言激得狂怒滔天,指向公孙澈,嘶声吼道,“是他!他才是将我土邺族……”

    嗡!

    话音未落,一道利刃破空之声倏地响起!随着金光一闪,大殿案几上的一个木盒中突然飞射出一把灿黄的长剑!

    那长剑闪着微光,直直飞至公孙澈身旁,悬浮半空,发出嗡嗡声响。一时间,剑气浩荡,凛冽逼人,众人无不惊叹!

    “鸠禾剑!”

    在场的两姓族人,无人不识这把土邺族世代相传的神兵利器,正是黄帝身份的象征,鸠禾剑!剑随意动,威势湛然,太子显然已与剑灵相融,成为灵器之主!

    一个族老目光似箭地看向一脸呆滞的姬中允,冷声道:“鸠禾剑,至刚至阳,至正至纯!凡心术不正者,无可近其寸许!姬中允,你还有何话说!”

    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鸠禾剑不断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嗡鸣。

    良久,姬倡笠率先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对公孙澈沉声抱拳道:“太子殿下……我兄弟二人……今日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哼!冒犯?你们冒犯的岂止是太子殿下!”公孙享指着殿中那尚未重新合起的灵柩,痛声斥责道,“你们自己疑神疑鬼,竟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将陛下丧典搅成如此乱象!你自己问问你姬姓族人,这等罪过能否宽恕!”

    “罢了!让他们去吧!”太子猛地一挥衣袖,双目微闭,眼中含泪,再不愿多看姬姓兄弟一眼。

    公孙享义正言辞道:“殿下!国有法度,族有规章!今日四帝会盟于此,若连这等大逆不道之罪都能宽恕,我土邺一族往后何以令世人敬服!”

    姬姓兄弟无端大闹灵堂,乃是众人亲眼所见,公孙享言之无误。殿外众人议论纷纷,便是姬姓族人自己,都觉面上无光,羞于直视旁人目光。

    “济越真君言之有理!”沉默片刻,姬倡笠对太子抱拳道,“今日在下犯下十恶不赦之罪,恳请殿下,重重责罚!”

    “大哥!你万不可如此!”姬中允听得大惊,连忙行至兄长身旁。他心知大势已去,当即对太子和殿外众人大声说道:“太子殿下!诸位族胞!诸位贵客!今日之事,乃是我鬼迷心窍,怂恿我大哥所为!他也是受我迷惑,才跟着做下这等犯上之事!纵有万般罪过,我姬中允一人承担!”

    “中允!你在胡说什么!”姬倡笠大惊失色,心中暗觉不妙,连忙死死拉住他。

    但姬中允心意已决,凑近他道:“大哥!日后你定要将此事查清,还我一个清白!”说完猛地将他推开,拔出腰间长剑,锋芒一闪,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