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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 隐杀(三)

    翌日,清晨。

    天空有点阴沉。

    薄薄灰云遮面的朝阳脸色惨白,照在大地上的阳光也是惨兮兮,有气无力的样子。

    嘎吱!山岗小屋的门被一只染着泥污的脏手推开。

    一块惨白的阳光跌进阴暗的屋里,中间嵌着一个垂手而立的人影。

    人影向前蠕动了一下,尚在门外的双脚也进入屋内,印在墙上的脑袋也动了动。

    墙上面一人高的位置,固定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架着一把剑,一把归鞘的剑。

    人影向一旁挪步,融入了阴暗中。经过窗前那块有亮光的地上冒了下头,然后又消失了。

    一阵脚步声,不加掩饰地径直逼屋角的榻前而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傍晚被老樵夫抛“尸”涵洞的西装男子,不知怎么地竟又活了过来?

    西装男子站在榻前,脸上身上都是湿泥,上半身外套没了,只穿着了一件袖子挽到了肘部的白衬衫,上面染的泥污实在有碍观瞻。

    反观榻上的老樵夫,面容安详地躺着,但嘴角挂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丝,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诡异的是,一只黄色小蝴蝶叮在他鼻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扇着翅膀。

    西装男子似有不解地皱眉盯着老樵夫的面容。

    他伸出一只手,又顿在半空,目光跟随被自己惊飞的蝴蝶飘忽不定起来。

    最终偏头,目送其飞向门口,攸地闪出门外。

    回过神来后,送出两指按在老樵夫的脖子上,探了探,做最后的确认。

    人确实已经死了!

    他心中狐疑。怎么回事,不应该啊?难道……

    旋即顺手将死者下颌角的皮肤揭起一角,扯起了一整张脸。

    再扯,连带头皮也一并揭开。

    面具和头套揭都下,露出了死者真容。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面色发青,没有呼吸。

    “呼……”至此,西装男子才算松了口气,在榻前貌似有些兴奋地徘徊了一番,开始对着死者煞有介事地交代一些事情的根底。

    他指着死者发问:“你作为组织里针对问题人员灭口的杀手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肃清对象吧!?”旋即收手,负手在屋内踱步着,“然而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暗中的一些动作到底是被组织察觉到了。组织也给了你机会,可你却没有抓住机会主动给组织一个交代。”

    你知道的,组织对待问题人员一向是零容忍,查不清楚便是疑罪从无,一旦觉得你已经不可控,便果断决定对你下手!如果不是因为你深不可测的实力,也许等不到如今由我来对付你。”

    你也许难以想象……不,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我能被组织选来执行对付你,曾经经过了什么样的考验。这么说吧,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的第一个考验就是试吃一种药。”

    那是一种让伤重者直接进入假死状态,然后再起死回生的药。我成功了。但我能在许多人里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我隐藏的过硬的扛揍能力。”

    能扛揍,才能死得逼真!于是我出现在你面前,伪装成又一个明面上被组织派来杀你,实际上是送到你手上让你解决的内鬼。组织向你提供了我的情况,不该有的情况自然隐瞒了起来,让你以为我不难对付,让你轻敌。”

    大体的计划是,我在你手上顺顺当当地‘死’一次,关键时刻‘活’过来,趁机发难,给你造成外伤,用毒制服你。”

    当然,如果我有当面击败你的实力,一切的一切都不必这么麻烦了。你是隐杀,名头很大,有机会与你一战的话,我也很想放手一搏,与你一决胜负。可组织警告我不可力敌。”

    我虽不服气,但也想通了,怎么说呢,咱们身为杀手,当然任务第一嘛,万一暴露了真实实力还是搞不定你,反而让你把我搞定了,或者使你察觉有异而逃掉,那样的后果我承受不起。”

    本来我也想按预先的计划行事。可是,行动前事先查看你的住处时,当然就看到了你的剑。和无数人一样,我对它可是仰慕已久。然而你猜怎么着?拔出来一看,那玩意儿竟然生锈了!”

    西装男子一副发指模样,摊手悲声道:“连剑鞘是干干净净的,说明你打扫擦灰擦得挺勤,怎就任凭剑锋生了锈?你告诉我,就这样谁能看出来那曾是一把饮血无数的利刃?你你……真的有够暴殄天物!急怒之下,我当即决定,就用这把被你弃之不顾的剑对你下手!”

    说着,偏头看向另一面墙上的长条木板,看着死者抬手指了指,示意榻上的人看。

    搞得人家还能睁眼看还是怎么的。

    然后直接走到墙面前,准备取剑。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步,转身走到门外,偏头左右打量了一下,手伸到左边外墙上,拿了一条汗巾。

    一边进屋,一边翻看手上的汗巾,发现破的不成样子,折了又折,却怎么折都盖不住破洞太多……于是随手扔地上了。

    终究又回到墙面前伸手取剑,只是动作有些别扭,过分小心的样子。

    先单手握住剑柄,让剑尖那头翘起来,将剑保持这种姿态取下剑架,然后放低到合适高度,再猛地拄在地面,从头到尾不去碰剑鞘。随即拄剑的手向下一按,剑鞘底部尖端没入地下,待其抽剑出鞘,剑鞘仍然稳稳地立在地上。

    西装男子目光犀利地轻抚剑身:“我特意花功夫磨利了剑锋,然后才在在剑身上喂了毒,随后找你交手。并且动手时还是没能忍住,感情用事出手多用了几分功力,虽然知道即便如此也没把握打败你,说不定还会因为暴露实力让你察觉到异常,但我就是鬼使神差地那么做了。”

    现在我刚好想到一句话来解释我为何那般鬼使神差了,因为有所谓物不平则鸣!然而你的确不好对付,即便动手时我暴起发难,也使出了出乎你意料的实力,但你看似手忙脚乱仍能轻松应对,在我忘乎所以乘胜追击时,忽然反击,那一手御剑术真是漂亮!”

    让人欣慰的是,你御剑反击,却被自己的剑伤到了,”他扬了扬手中剑,诚恳地道,“不要怪它不仁,要知道是你不义在先!刚说过的话不想重复,但或许真是物不平则鸣。在你出手反击的一刹那,我就注意到了你手上的伤口。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胜券在握了。”

    所以我被打伤假死后,本可以趁你近身的机会再次出手,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逸以待劳就好。只是没料到会被扔进涵洞里搞得差点没被打死反被淹死,但此时此刻,我还站着,你倒下了!一切都值了,也都对了!”

    不,也有一点不对。按理说,剑上的毒要不了你的命,只会让你成为一个活死人。为了留活口挖出你的秘密,组织很舍得下本钱,不惜请出已经隐退的药老出山,特别为你折腾出了一味特别的药,一旦着道,后果便是四体俱废,沦为一只应声虫,再无秘密可言。”

    但你似乎抢在毒发之前自断了心脉,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回头还不知道怎么跟组织交代……可能会有些麻烦。也许,有些秘密注定见不得光……”

    他踱步到窗边,拄剑身前,沉吟一番后,背对榻上的人平静地道:“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你成为了过去式,我将取代你的位置,成为新一任‘隐杀‘!就像你说的,江湖风雨,生死来去,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下辈子换一种什么样的活法,这个问题交给你自己来想……希望不会太迟。”

    阴沉的天空忽然明朗,西装男子眯着眼,迎着窗外照进来的越来越明亮刺眼的阳光,嘴角泛起一抹享受的微笑。

    忽然,门外飞进来了一个小东西。

    西装男子骤然看去,目光追随一只粉黄色的蝴蝶飘忽不定。

    忽又盯向门口,只见又进来一只蓝色蝴蝶。

    不,不止一只……

    并不宽敞的屋内,陆续进来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飞舞。

    数量恐怕得有上百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

    西装男子不堪其扰,只得退出屋内。

    屋外转身四顾,也看到两三只那种常见的白色蝴蝶,翩飞在花草间。

    此外就是不断往水缸里注水的水龙头,以及偶见小麻雀在田地间起落,和隐约可闻山岗下溪流淙淙,别的没有什么动静。

    转而看屋里群蝶飞舞,他就纳闷了,那么多五彩缤纷的蝴蝶是从哪儿飞来的?

    更不知这木屋里到底有什么名堂吸引这群仙物到访。

    片刻之后,一群蝴蝶又一窝蜂似的从门口飞了出来。

    没有往别处去,竟然围绕着西装男子翩翩飞舞。

    他身在彩蝶阵中转头四顾,不知所措。

    忽然感到手背一痒,低头一看,一只蝴蝶扒拉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扇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