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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色长亭愁

    夜色如浓稠的墨,差一注水,便深沉地化不开。

    人悄悄的,夜静静的,帘外月独明。

    梦里的这里不知道是哪里,小舟漂啊漂啊流啊流啊,一股千帆过尽仍是荷与叶的感觉涌上心头。

    水流绵绵不断,愁思也绵绵不断,沿岸是夕云台,是泽阳城,是那间客栈,是金明广场,是九阙门,是吉福寿康宫,是绮春院。

    最后流向是一亩无边无际的荷塘。

    “姐姐!姐姐!”

    是范范的声音。

    “小姐!”

    是半戈的声音。

    这片荷塘春风万里,蓝天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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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吓得猛然坐起,双手扶着船沿,双目无措地朝前四周观望。

    这是哪?

    举目望去,除了荷花就是荷叶和莲蓬,多一点东西都没有。

    她揪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心里一阵发怵,蹲坐下来不敢抬头胡乱张望。知道白淮是有仙师的,一个个法力高强,没准是他们搞出来惩罚自己的。

    她身子蜷缩得更厉害。

    突然听到笛子的声音,不一会,笛萧合奏,乐音悠扬绵长。

    声音是从东面传来的。

    “是谁?”

    没有回应。

    她拿起船桨,朝东面划去。

    划过一朵朵荷,一片片叶,终于看到了一个亭子,是长亭的形制。亭子下有人,是两个男子,一个穿水墨丹青衣,正在吹笛子,一个穿青衣,正在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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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划桨的停了,笛声和箫声也都停了。

    是赵晔煜和黎昕。

    赵晔煜握着笛子款款走到岸边,炯炯有神的双目望着范云舒,一手背在后,朱唇启:“姑娘是如何来此的?”

    范云舒有些担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拿着船桨的双手加大了力气些,把柄横在胸前,上牙轻咬下唇,眸中是警惕和紧张色。

    赵晔煜亦往后退了一步,笑如画卷上的人儿。自我介绍:“在下赵晔煜,郢朝的二皇子。此处是十里荷塘,名水镜。请问姑娘是?”

    绥国的二皇子……辰王……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犹豫了下说,“我是大圣皇宫的一个小宫女,叫范云舒,迷路至此,不是有意惊扰殿下的,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划起桨来。

    赵晔煜笑,伸手出去,手掌微微转一圈,一道绿色的柔光从他掌心处出来,向范云舒的手腕缠绕去,让她划不得桨。

    “辰王殿下,你……”

    “小姐说话不老实,没有说真话。”

    缠绕在范云舒手上的绿光紧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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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的眉头皱起,细阅赵晔煜的脸,或许他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的,更或许就是他把自己弄到这个奇怪地方来的。

    此般想着,但戒备的心眼更强了:“我就是范云舒,大圣皇宫中的一个小宫女,这就是真话。殿下快放开我,宫里有很多活等着我去做呢,回去迟了嬷嬷要罚我月银的。”

    “喔?”赵晔煜的尾音拉得长长的,看范云舒的眼神都变了。

    范云舒握着船桨的手力道又加大了两分,脚又朝后退去一步,看了眼前的赵晔煜又看亭子下的青衣男,目光最后落回赵晔煜身上。

    “就是这样子。殿下,您身份高贵,何必为难我一个持之的宫婢呢,岂不有失身份。”

    赵晔煜爽朗一笑:“小姐开玩笑了,小姐是绥国的公主,本殿下与小姐说话,怎么会有失身份呢。”

    “你?你知道我是谁?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的?”范云舒的眼珠子开始泛出火气,“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来问去的,烦不烦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因为生气,胆子都大了些,在别人的地盘上都敢这样说话了。

    赵晔煜做出请的手势:“在下乃是无心,惹得小姐生气,不知道可否邀请小姐到亭子下坐坐,喝口茶,好让在下向小姐好好道歉,以弥补方才的不是。”

    范云舒没有丝毫要下船的动作。

    突然,若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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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老熟人的范云舒欢喜得像个孩子似地朝若蔷喊:“若蔷姑姑,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我!”

    碧舟大步跑过去,先向赵晔煜行了一个大礼才面看范云舒,十分平静的语气:“小姐,奴婢扶您下船吧。”

    范云舒:“若蔷姑姑,我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的,那会我正在休息,睁开眼睛就到这了。”忽而意识到,“若蔷姑姑,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是你们一块把我弄来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似地喷出来。

    若蔷朝她伸出手:“小姐,您先下船,奴婢再一一和你解释。”

    范云舒瞧眼赵晔煜,又瞧眼若蔷,这才点头答应,把船朝前划了几下。靠岸,把船桨放好,再把手递给若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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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蔷把她带到亭子里,青衣男含笑着朝她点头。

    若蔷介绍:“小姐,这位是奴婢的师兄,黎昕,他是曾经辅佐绥国皇帝的国师之一。”

    “什么国师?我从未听说过。”

    若蔷带着她坐下,斟果酒到晶莹剔透的夜光杯里,端到她面前:“小姐请先坐,待会奴婢与二位会向小姐一一解释的。小姐尝尝,这是郢朝独有的果酒,酒不醉人,小姐可放心试试。”

    范云舒客气地拿着夜光杯,却不喝下,而是四下环顾后问:“若蔷姑姑,现在我坐得很好了,你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若蔷看了看赵晔煜和黎昕:“回小姐,这二位您也知道了,我们彼此认识多年了。”顿了顿,“确实如小姐所说的,您是被我们请进水镜中来的。”

    范云舒还是疑惑:“你们认识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我弄进来?而且,你们是怎么把我弄进来的?”

    皇宫有大阵守护,这不是什么秘密,可若蔷能隐瞒大阵躲过成百上千巡逻的仙师,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弄到这里来,着实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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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蔷笑笑:“请小姐安心,奴婢并没有把您带离开皇宫,这个地方,是小姐睡着了自己进来的。”

    “梦境?怎么可能呢。”她用力掐自己,疼得皱眉。

    赵晔煜紧张地抓住被范云舒捏的那处手臂:“怎么能掐你自己呢,多疼啊。”

    范云舒吓得当即抽回手:“男女授受不亲,殿下可不要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就,就……”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赵晔煜抱歉地向她致礼:“对不起,冒犯范小姐了,在下只是担心小姐受伤,一时失态,请小姐原谅。”

    范云舒瞧他的眼神仍然是不悦,嘴上却不得不说:“殿下自重,切不可……若是传扬出去,会累及殿下的声誉的。”更会累及自己的声誉,到时候别说太子妃的位置了,就连侍妾的位置自己都够不着。

    赵晔煜颔首答应:“小姐教训得是,在下一定改过,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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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赵晔煜无礼,倒是把话题岔开了。

    范云舒喝口果酒,突然又想起来:“这里怎么可能是梦境呢,如此真实,疼痛感如此明显。”

    这次换成黎昕来解答:“并没有说这里是梦境啊,小姐。小姐,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一方空间,但是唯有睡眠者佩戴特别的明珠才能进来。”

    “什么特别的明珠?我没有戴有啊。”摸摸自己的脖子,奇了怪了,居然有,什么时候戴上的,而且这珠子自己从前更是没见过。

    想起睡前,碧舟等到自己睡下了才走……她没有出去,一直躲在房间里面等自己睡着了,悄悄地给自己戴上这个东西?

    “是碧舟?”

    若蔷笑着回答:“碧舟是奴婢的凡间弟子。”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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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低头喝果酒,碧舟平时花银子大手大脚的就算了,如今居然背叛自己,做若蔷的眼睛,监视利用自己!

    赵晔煜宠溺地瞧着范云舒小口吮吸果酒,抬手就变出更多的杯盏:“小姐尝尝,这些都是我郢朝的特色果酒,唯郢朝皇宫才有的。”

    范云舒“嗯”一声,换了一杯喝。

    赵晔煜含笑看着范云舒一饮而尽,杯盏放下之时,又为她续杯。

    范云舒一怔,堂堂二皇子,居然为自己斟酒。

    赵晔煜一边斟酒一边笑言:“这个酒,多年前从绥国传入,经过改良,成为我朝的宫廷宴会专用酒水。”

    范云舒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眼睛……绥国……那个已经灭亡了的母国。

    她的眼神略略黯淡了,微末的哀,低沉却带有防御的语气:“这是殿下何意?”

    赵晔煜“啊”了一声,露出吃惊的样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小姐既是绥皇室后裔,可能没尝过这酒,所以特意给小姐品尝。多年前,这个酒也是绥国的宫廷用酒呢。”

    “噢……”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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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蔷瞧着,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小姐……”话才出口,就被范云舒打断。

    “若蔷姑姑,你的身份,太皇太后她知道吗?”范云舒的眼神灼灼,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话是多余的,凭若蔷给的稀奇古怪的药来看太皇太后怎么会不知道若蔷的身份呢。

    果不其然,若蔷点头:“当初入吉福寿康宫,奴婢是表明了身份,太皇太后这才留奴婢在身边的,多年来,太皇太后对奴婢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太皇太后走到今天的位置,是您助力的?都是靠你?”

    若蔷仍旧点头:“当初奴婢没能护住绥国,我和一众同门都愧疚不安,得知太皇太后有机缘,我们想,这或许是我们报答绥国,解我们愧疚不安的机会,所以这么多年,都是我在宫里扶持着太皇太后的。”

    她眼勾勾地凝视范云舒:“太皇太后已经走到女子所能达到的最高位了,不是十分需要奴婢了,如今小姐入宫,只要小姐您说一声,奴婢愿意扶持小姐,为小姐的出谋划策,即使是肝脑涂地也绝无怨言。”

    黎昕对她拱手:“我和所有同门师兄弟妹都愿意扶持小姐上位,为小姐出谋划策,在所不惜。”

    范云舒的眼睛晦明变幻着,陷入忖思:若蔷能为她出谋划策,让她成为太皇太后,是不是可以,也为自己出谋划策,让自己成为太子妃。

    可是,当真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砸到自己头上,难道没有一点坏处?

    黎昕的眼睛里流动着金色的光,读取着范云舒的思想,传入另外二人的脑子里。

    赵晔煜嘴角弯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圆桌上的四人,那个不是心怀鬼胎的,这一时,利益相互,坐在一起罢。

    赵晔煜收起不屑的心思,仍是春风般地笑说:“我这个局外人看这,倒是不错,有二位仙者为范小姐出谋划策,小姐未来的路,一定会光明的。”

    范云舒想了一会,笑出两个小酒窝,端起满满的酒杯朝若蔷和黎昕二人敬:“范云舒谢谢二位,来日舒儿有出息了,一定不会忘记二位的大恩大德的。”管他什么坏处,即使有,也比不过成为太子殿下的妃子。

    “小姐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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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快亮了,十里荷塘的天空出现了星空,荧荧点点。

    范云舒又喝了口酒。

    赵晔煜笑吟吟地看着:“范小姐似乎很喜欢此果酒,我这里有它的配方,小姐若是喜欢,可送给小姐。”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张被卷成圆筒状的薄纸,“这便是。”

    范云舒朝他笑:“这个果酒很好喝,谢谢二皇子。”接过卷纸,“谢二皇子。”

    黎昕站起身,抬头看已经漫布荧星的天:“幻境之外业已拂晓,小姐身在白淮皇宫,太长时间处在水境中很容易被发现的,小姐来日若是需要帮助,或是进入水境,可寻若蔷。”

    若蔷坚定的眼神看范云舒:“小姐放心,一切有奴婢呢。”

    赵晔煜亦道:“与范小姐相识,是难得的缘,小姐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来问我,我自当尽朋友之力相助小姐。”

    范云舒对他盈盈一笑,眼神柔和:“谢谢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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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双眼醒来。

    以为是梦,原来不是。

    范云舒握着薄纸,侧身躺着,眼神呆滞地看着它。

    窗外,碧舟深沉的视线透过缝隙直直射在范云舒身上。

    半戈悄然走来,无声无息的,到了碧舟后面突然猛地大喊一声:“碧舟姑姑,你趴窗户干什么呢,要是想看小姐休息,大大方方地进屋子里看不好吗,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啊,要是被人看见传扬出去,指定要说小姐御下无方!”

    把碧舟和范云舒都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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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蔷双腿盘坐在床上,连忙把手上的纸藏到枕头底下。

    半戈和碧舟推开门进来:“请小姐安。”

    “我很安,起来吧。”想起水境里面若蔷说的话,范云舒的目光均落在碧舟身上。

    半戈一口气吹灭了羸弱的火苗。

    碧舟一边挂帐子一边告状:“都怪半戈说话声太大了,把小姐都吵醒了,很是应该好好责罚一次,好让她长个记性。”

    “小姐,不是这样的,是碧舟她趴窗户头看你睡觉,奴婢这才,这才……”一脸的委屈巴巴。

    范云舒反而是安慰碧舟:“怪我没有好好调教半戈。”看向半戈,“把我柜子里的广袖流仙裙拿出来,今日我想穿那个。”

    “是……”

    再看向碧舟:“碧舟姑姑,你去打热水来,我要洗漱了。”

    “是,奴婢这就去。”走时还狠狠地剜了一眼半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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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戈抱着裙子过来。

    范云舒光着脚下床去到她身边解释:“对不起,半戈,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是碧舟不对在先,委屈你了。”

    半戈耸拉着脑袋叹口气:“奴婢知道,小姐是忌惮碧舟是太皇太后派过来的人,小姐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受了一点点委屈。”

    “半戈,我……”

    半戈不愿意听下去,把裙子挂好,发了脾气出去不伺候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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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郢朝。

    赵晔煜和黎昕同时睁开眼睛。

    两个人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看着瘆人。

    黎昕朝赵晔煜笑:“殿下,您的千秋大业之谋已经开始了。”

    “预祝我们成功。”赵晔煜向他举杯。

    酒水是昨天晚上的。

    黎昕亦举杯:“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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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华宫中。

    窗外有人打破瓷碗,碎瓷片“噼里啪噔”地响。

    还是那个粗心的月溪。

    覃娮明翻身坐起,额头上都是汗珠和油。

    不是被吵醒,而是被吓醒,一夜间反复做一个噩梦:赵晔煜被赵晔显追杀,走投无路,从悬崖一跃而下,激起的浪花淹没在不息不歇的翻腾浪里,人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随手拿起一张帕子擦汗,心绪很快平复。

    不过噩梦一场,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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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之端着热水进来,已经是兑好玫瑰花精华的了。

    “月溪这个丫头,又吵到公主安歇了。”

    “没,是我自己醒的,做了个噩梦。”翻身下床,不等持之将热水盆放好她就把手伸进去,双手拘水起来扑到脸上。

    衣襟微湿。

    持之一边伺候着一边问:“公主,您有许多年没做噩梦了,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与奴婢说说?”

    “梦到赵晔煜出事了,被吓到了,一个晚上,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公主是太担心辰王殿下了,殿下要是知道,一定会感动的。”

    “我才不需要他感动呢,只要他好好爱我就好了。”

    “是是是,辰王殿下呀,是最爱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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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福寿宁宫。

    一清早,早朝下后,熙宁和覃衍明齐齐被太后召过去。

    难得一见的是,澜后也在。

    二人方欲行礼,就被太后出口免了:“快,你们这俩孩子,过来,到哀家和澜后的跟前来。”

    太后跳过覃衍明这个孙子,目光落到熙宁身上,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熙宁,到哀家这里来坐,快。”

    如此热情的太后,也是难得一见。

    “都吃过早饭了吧?”

    覃衍明颔首:“孙儿已经用过了。”他扭头看熙宁,“郡主可用早膳了?”

    未得熙宁回话,覃衍明就被太后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得了,一口一口的郡主,听得我不舒服,就快是一家子的人了,又认识那么多年,从小长大的情分,青梅竹马,叫熙宁。”

    两个小辈两脸的疑惑不解。

    澜后笑:“太后知道了,早早把本宫传来,迫不及待想为你们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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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宁的脸霎时就红了。

    覃衍明忍着笑又有些憋不住的表情,抑着狂喜的心跳朝太后和澜后深鞠躬:“是,谢皇祖母。”

    “呦呦呦。”太后好笑地指点他,“这孩子,瞧你开心的样子,笑都憋不住啦!”她的眼睛转向熙宁,“看得出来,衍儿很爱你。熙宁,你的心意呢?”

    熙宁红着脸瞟眼覃衍明,少女的笑,羞涩地垂眉:“熙宁全听太后与娘娘的意思。”

    “嗐,婚姻大事,且能都听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也得你们小辈自己喜欢才行,这点,你得学学娮儿,这丫头就有主见得很。”

    熙宁看着覃衍明对自己的笑,脸颊两边露出了酒窝:“熙宁,熙宁喜欢殿下。谢太后,澜后娘娘成全。”

    “好好好!”太后抓住二人的手,把它们放在一起,“你们俩啊,瞒着哀家瞒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哀家昨夜看见你们在一起,还不知道你俩这事呢,这一大早唤来澜后,了解清楚了,就把你们叫来了。”

    “哀家早就想抱曾孙子了,就看你们俩的了啊!”

    熙宁的脸跟红了。

    澜后看着两人羞红的脸,开口打圆场:“都是孩子,都还年轻着呢,太后若是想早日抱上曾孙,当下应赐婚给二人才是。”

    “对对对,澜后说得对。太子与郡主之婚,乃是大事,国之根本,要和皇帝商量商量。来人,去,请陛下过来,说哀家有急事,让陛下快快过来,快快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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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半日的时光,太后,帝后商讨太子的事,一下就传遍了后宫。

    这事,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太子与郡主的婚,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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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用午膳的范云舒听到消息,勺子里的肉丸子顿时就掉回到碗里,激起不少的汤水飞到衣服上。

    不可置信的双眸,微张的唇,颤抖的手。

    “属实?”声音颤抖。

    碧舟点头:“千真万确,是吉福寿宁宫中的人亲口说的,没有丝毫避讳,想必此时,陛下已经命礼部拟定赐婚的诏书了。”

    “怎么会那么快……”才得到帮手,事却如此突然,毫无防备。

    不行,熙宁不能做太子妃,她若是成为了太子妃,那自己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出人头地?自己该何去何从?夕云台的人又该怎么办?

    “若蔷呢,我要去见若蔷。”她惊慌地起身,碗都被撞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在太皇太后那伺候着呢,小姐要现在过去?”

    “现在,马上,立刻,我要见她!”

    半戈拦住她:“小姐,你身上有不少油点子,换身衣裳去吧,更得体些。”

    范云舒低头看,果不其然,衣服上很多油点子。

    “是是是。”她脚步慌乱,“换衣服,快,换衣服去见太皇太后。”

    “是!”半戈跑过去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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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璀珠正游园。

    若蔷端来一碗热茶:“太皇太后,喝口水吧。”加了毒的。

    “这是什么茶?很香。”

    “是清花苓茶,有润喉顺气之效。”

    范璀珠一口饮尽。

    若蔷注视她,仔细观察范璀珠的脸色,神色凝重地告诉她:“太皇太后,奴婢新得到消息,陛下要给太子殿下和熙宁郡主赐婚了。”

    空碗从范璀珠的手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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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蔷叹:“熙宁郡主的父亲赵大人是原来的户部尚书,嫡母是端瑰公主,生母是宰辅大臣的嫡女白兰若,出身高贵,自幼得您看护,受封为郡主,在宫中居住多年,与太子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范小姐依靠美貌踩下熙宁郡主,着实是有些难度。”

    嘴上叹着气,心里却暗暗发笑。昨夜太后偶见太子与熙宁见面,其实是她的安排。

    “舒儿入宫的时日短,便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给她多些时间,再有你我的筹谋,太子妃之位,也许是能拿下的。哀家早就说过了,给太子用迷情散,你不用。”范璀珠的语气极度冷漠,看向若蔷的眼神更不友好了。

    “太皇太后,太子殿下也是修习之人,身边更有仙师保护,对殿下用迷情散,轻易就能被察觉,奴婢这样做,只是想保护您。”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

    “太皇太后,咱们不必把目标都定在太子殿下身上,您不如看看远处的?”

    “远处的?”范璀珠正疑惑着,突然感到眩晕。

    “太皇太后,您怎么了?”

    “许是吹风吹得久了,有些受不住,扶哀家回去吧。”

    “是。”

    ————————————

    绮春院,范云舒的脚还没踏出院门,就听到隔壁传来覃娮明和迦南的声音,立即把身子缩到墙角,双耳竖起,神色晦暗地偷听。

    “没想到,熙宁姐姐,你与太子的婚事来得如此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快说说,太后怎么突然就要给你俩伺候?”

    熙宁一五一十道出,被迦南好生笑话:“原来,是你们俩甜甜蜜蜜时被发现了啊。嘿嘿。”

    熙宁戳她:“还笑!”

    “是是是,不笑了不笑了,准太子妃,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迦南!”

    覃娮明双手亦是托着下巴调戏熙宁:“哥哥曾经和我说过,要等熙宁姐姐的年纪再大些,再请父皇赐婚,没想到,皇祖母一提出来,就破功了,哥哥是多喜欢你啊,熙宁姐姐。”说完她捂上嘴,“不对,往后不可以再叫熙宁姐姐了,要改口叫嫂嫂了!”

    “对对对!”迦南拍手附和。

    “公主!”

    ————————————

    范云舒的神色沉得要下暴雨似的天,抓着墙壁的手臂青筋根根分明。

    原来,太子和熙宁早已彼此钟情,订婚是早晚的事。自以为努力,就能往上攀,终究是想错了。

    碧舟叹:“奴婢知道小姐伤心,可仍要多嘴一句,皇家的婚事不是轻易定下的,必要看其人品和家世。熙宁郡主哪一点都符合太子妃的要求,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

    “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太子了。”她一把推开碧舟。

    “事在人为,小姐何不争一把呢?没了郡主,或许就可以了呢?”

    “你要我动熙宁……”这怎么可以,如何下得了手。

    “小姐不如去问问若蔷师傅,也许她能帮您。”

    “是,是了,兴许若蔷姑姑会有办法。碧舟,你留在这里听隔壁说什么,回来告诉我。”话落,人就疾步走出去了。

    “是。”

    望着范云舒的背影,踉踉跄跄的脚步,碧舟露出笑。

    ————————————

    太皇太后头晕不适,已经睡下了,若蔷正得了这个空和范云舒见面。

    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若蔷姑姑,你帮我。”一进若蔷的屋子,范云舒就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哀求。

    “小姐,您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您要奴婢帮您什么?”

    “我……我不想熙宁成为太子妃,我,我想自己做,做……我想自己做太子妃,做白淮未来的皇后。”

    若蔷一副吃惊的样子:“小姐,虽然,太皇太后一直希望您能够成为太子妃,可奴婢说句不中听的,依照您的身份坐上太子妃位置难如登天,更何况,太子与熙宁郡主是自幼的情。”

    “你没法子帮我了吗?你说过你会尽力帮我的啊!”使劲地抖若蔷的手。

    “小姐,您与太子殿下私底下见面的次数不多,多是在宴会上见面。”她顿了顿,发出灵魂拷问,“您,为什么要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你是心爱太子殿下吗?”

    “我……”

    爱吗?是那个沐浴在夕阳光里,为自己解围的少年郎。

    爱吗?

    ————————————

    若蔷把范云舒扶起来带到椅子上坐下,斟茶给她,安静地看着她的双眸一点点平静下去。

    “我不懂……我入宫的第一天,被迦南郡主刁难,是太子殿下解救的我,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会殿下的样子。之后有一次,我的手受伤了,是殿下给我传的太医,给我用最好的药。我的脑子里经常会浮现出殿下相助我的样子,若蔷姑姑,这是爱吗?”

    若蔷无奈一笑:“小姐,您这不是爱,是感恩。”

    “可,即使如此,我若是成为太子妃,来日的白淮皇后,那我往后的日子,夕云台人的日子都会好过不止一点点,哪怕是为了我的家人,我也想成为太子妃。”

    “小姐莫要担心,奴婢可以做去熙宁郡主,给您腾位置。”

    “不不不,”范云舒连连摇头摆手,“杀人是要坠入十八层地狱的,不行的,而且熙宁待我虽然不好可是也不差,我不能杀她。”

    “既然如此,小姐不必把一切都寄托在太子殿下身上,不妨看看远处的。”

    “远处的?”

    “远处的。”

    ————————————

    远处的。

    赵晔煜的营帐里,数十人正在策划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首善之区传来段贵妃的信:

    辰王,陛下已经服用了九息安神丸,神志不清,朝中奏折尽由宰相处理。囚禁大皇子之监着火,我已下令将他换囚入地牢。地牢内外,皆有精兵把守,守卫森严。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郢朝早已被赵晔显控制,皇帝被赵晔显架空,他被赵晔显排挤追杀,通通都是假的,用以掩人耳目,麻痹白淮的说辞,好掩饰他正在策划的千秋大业。

    帐子里,除了赵晔煜,都是蝶后的人,都是从前绥国的国师们。

    ————————————

    帐子里摆放的地图,山川地貌无不是白淮的。关于胡燕的那块,地图更是精确到小山小川,小县小村。

    黎昕对着地图指点:“白淮的护国阵,乃是以最东西南北四方重城的城门为节点,以及大圣皇宫的光明塔为中点而成,只要一方存在缺陷,攻破大阵便是易如反掌之事。尤其是光明塔,若是能摧毁它最好,大阵便不足为虑,但这是最难的。

    “胡燕,正好是最北边的城,而鞍栀门就是北方节点所在,只要鞍栀门开,那么北方的大阵就会存在缺陷。”

    “繁光的人对鞍栀门极为重视,寻常日子是不会开的,但若永悦公主嫁入郢朝,必要从鞍栀门过,到时鞍栀门开,就是我们的机会。可,届时繁光的必会万分警惕,所以我们必须抓住最好的时机,拿下鞍栀,破掉节点。”

    “现今,胡燕有玄甲军团驻扎,为十万人。照丹,现有二十万大军,后续,会有更多的士兵转入。在兵力上,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黎昕转向赵晔煜:“更多士兵进入照丹,白淮必定会察觉,需要殿下哄骗住永悦公主,让她告知白淮皇帝,照丹的军事调动乃是正常。”

    “放心,我已经与她说过了,她已信了我的话。”

    “好。”

    继续说:

    “今年是永悦公主成年的日子,届时二皇子会作为使臣送礼至南充城,同时向白淮提亲,与永悦公主定婚。那时,照丹将会有三十五万大军,待送亲队伍至,双方交接,便动手。”

    “大护法已经苏醒,派下两千神仙相助,而白淮目前只有一千五百多位,在人数上我们是占优势的。我们只要动作迅速,在三个月之内拿下白淮,布下天罗地网,繁光的人便无可奈何了。”

    “二皇子会在交接时用酒暂时将永悦公主药晕,抓其为人质要挟白淮。白淮帝后视她比太子还宝贝,拿住她就等于拿住帝后二人。”

    赵晔煜插话:“不管结局如何,覃娮明都会是我的妻,郢朝未来的皇后,任何人都不得威胁她的性命安全。”

    “殿下放心。”

    黎昕继续说:“另外,范云舒作为绥国后裔,会煽动白淮内部的动乱,利用前朝的忠勇之士制造动乱,让白淮内外受扰。范云舒目前是由若蔷负责,我与二皇子业已见过她二人。”

    “万事俱备,只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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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齐望向赵晔煜。

    赵晔煜举剑:“预祝,马到成功。”

    众人向他行鞠躬礼:“祝殿下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