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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成长 12

    重耳和瑄儿见贾陀中箭倒地,惊得魂飞魄散。

    子推也吓坏了,急忙跑过去抢救……

    重耳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冲过去抓住贾陀使劲摇动呼喊:“贾里宰!贾里宰!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可是贾陀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得重耳大哭起来……

    先轸看到子推从贾陀束发里拔出的矢镞干干净净,子推表情也是波澜不惊,猜到贾陀是装死,便弯腰指着贾陀肋下,对重耳、瑄儿说道:“他这里有一个……起死回生穴,点一点这个穴,保准贾里宰就活过来了。”

    重耳止住哭泣,和瑄儿同时向那个“起死回生穴”猛戳。

    只见贾陀触电一般“噌”地坐起,哈哈狂笑不止……

    原来,两个孩子那一箭恰只射中贾陀束发,算是虚惊一场。

    贾陀笑骂道:“好你个死先轸!你可真是不出鸡的老鸡子儿——”

    “怎么说?”魏犨问。

    “大坏蛋!”

    “哈哈哈——”大家轰然而笑。

    贾陀一骨碌爬起来去追打先轸,重耳和瑄儿却心有余悸……

    狐姬得知此事,将他俩狠狠批评一顿,并携之亲自去给贾陀赔礼道歉,并送上压惊之礼。

    自此重耳再不敢开类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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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瑄儿的聪敏好学不仅在功课上,还在药坊里,多年的耳濡目染,常用药名她早已熟记于心,经常介子推只念一遍药方,她很快就能准确无误找出相应药材,且每种药材的药性、功效只要子推讲一遍,她便过耳不忘。

    子推发现,瑄儿悟性极高。一次,瑄儿指着诗中“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音替),载弄之瓦”的句子问他:“爹爹,为何生了男孩,就让他睡床席,给他衣裳穿,给他玉制的礼器玩;生了女孩,却让她睡地上,只给她一张包袱皮裹着,给她玩瓦制的纺锤呢?”

    介子推放下手中活计,语重心长道:“那是因为在一般人看来,男子生来尊贵,女子生来卑贱。但是爹爹并不这么认为。爹爹以为:人之尊贵与卑贱不分性别。不管是男是女,睡在什么地方,穿什么衣裳,把玩什么器物,那些都是外在之物。一个人真正的尊贵,来自内心,是内心的善良,自律,坚韧和正直。真正尊贵之人从内而外有一种高洁的气质,如同白莲一般,出污泥而不被污染;又如梅花一样,临寒覆雪,仍傲然绽放。而卑贱之人,就像内里变质的果子,也许外表完整光鲜,内里却充满阴暗、自私、贪婪、嫉妒、虚荣……”

    瑄儿听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将养父之言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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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重耳和瑄儿正在南风台温书,狐姬也在,采蘩进来禀道:“夫人,内侍传寡君口谕:说秦国使臣来访,让耳公子明日出席朝会,巳时初刻在晋阳殿外候召。”

    “是让所有公子都出席吗?”狐姬问。

    “奴婢打听过了,除了世子殿下和耳公子,还有夷吾、奚齐、卓子等几位公子。另几位幼年公子(晋侯和骊姬婢女所生)不出席。”

    狐姬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知道了。”

    听到“秦国”二字,重耳不禁想起若干年前到嫁到秦国作秦君夫人的姐姐伯姬,因向母亲问道:“也不知姐姐现在如何?”

    狐姬:“听说不错,你姐姐很受秦国臣民爱戴。说不定会让使臣带书信来呢!”

    “平素有使臣来访,有世子哥哥作陪便可,这次为何要庶公子也出席呢?”

    “我也纳闷,想来其中必有缘故吧。”

    次日晨起,重耳洗漱之后换上一套麦色纹绣毳(音翠)衣,箍了金银错丝缠纱缀玉的公子髻饰,象牙长簪两边充耳垂珠,让他感到行走时碰得耳朵怪痒痒,好在,并非日日如此繁琐隆重地装束。他和夷吾、奚齐、卓子按时在晋阳殿外候召。待宫人传唤,几个庶公子便排队进殿。按年龄,重耳应在队首,奚齐和卓子却紧跑两步,抢到最前面。重耳没有在意,跟在卓子后面,步入晋阳殿。

    晋阳殿内灯火通明,茶酒飘香,君臣济济一堂。

    晋侯身着龙纹衮衣繍裳,头戴镶玉珠帘金冠,负扆端坐于君位。晋侯左侧首位是秦国使臣——公子絷,下来是其主要随从;右侧首位是晋世子申生,下来是太傅杜原款、少傅里克。其他朝臣黑压压几十人分坐两边。在座诸位面前,各有放置茶酒点心水果的轻便小几。伺候茶水的宫人侍立其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慎从事。

    几个公子一入殿堂,大家便情不自禁转头眈视……

    走在头里臃肿肥胖的奚齐和卓子,今日着装耀眼、簪饰闪亮、环佩叮当,备受瞩目,不过这样的场合他俩却是头一次见,不禁神色畏缩,举步犹疑,浑身感到不自在,见重耳向晋侯行礼,方赶紧随着一起胡乱跪拜几下。礼毕,奚齐、卓子、夷吾抢先入了申生身后的庶公子席位,重耳只好在最末排末端的位置坐下来。

    重耳注意到,秦国公子絷看起来比申生哥哥略微年长,相貌堂堂,举止大方,言谈不俗。

    晋侯将几名庶公子向公子絷逐一作了介绍。

    公子絷对他们几个细细打量,一一微笑拱手致礼。

    酒过三巡,公子絷对晋侯盛赞伯姬:“自秦晋通婚结好,赢夫人(伯姬)以其知书达理、举止得体之品,接物有度、温婉贤淑之德,深受秦国君臣上下及黎庶百姓爱戴,我提议,我们共同为赢夫人干了这一杯!”

    晋侯听后大悦,说道:“来来来,干杯!伯姬这个公主,寡人算没白生养!哈哈哈——也为秦晋永世通好,干杯!”

    “干杯!”朝堂上响起一片同贺之声……

    公子絷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外臣此次前来,还为君上带来赢夫人一份特别的祝福!”

    “哦!不知怎个特别?说来寡人听听!”晋侯放下酒杯,饶有兴致问道。

    “其特别之处在于:赢夫人将候问及遥祝之辞皆藏于几条隐语当中,需要诸位公子们来猜解,谁猜得多、猜得准,谁将获得赢夫人奖励的玉佩一枚!”说着,公子絷从怀中掏出一块带五色丝穗的洁白玲珑美玉。

    寺人接过,将玉佩捧给晋侯看。晋侯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品鉴,见玉佩洁白莹润,雕工精巧,花纹别致,不禁赞道:“好玉!真是好玉!”然后对着右边的诸位说道:“儿等也都读过几年书了,今日正好借机试试你们的才学如何,好好猜解,莫要失了寡人颜面才是!”

    诸公子:“儿臣遵命!”

    “来人,给世子和公子们准备书写工具!”

    看列位公子都准备好后,公子絷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帛展开,让随从开始朗读上面的隐语:

    “一,南山有鸟,五采而文,首文(头上的花纹)曰德,翼文(翅膀的花纹)曰顺,背文(后背的花纹)曰义,膺文(胸部的花纹)曰仁,腹文曰信,问:此为何鸟?

    二,西山有鱼,状如大鲤,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见(现)则天下大穰(丰收),问:此为何鱼?

    三,西山有兽,其状如狸而白首,音如猫可御凶,问:此为何兽?

    四,北山有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目,其音如雀,食之可以无忧,问,此为何鱼?

    五,南山有龟,其状如龟而生鸟首,其尾如蛇而音如木,佩之可耳聪、可目明、可益寿,问,此为何龟?

    猜出这五种神兽不算,还要阐释其中祝语含义。

    题此!请世子和诸位公子猜解其中答案!”

    朝堂上下,一片肃穆,晋侯之子都凝神蹙眉,陷入沉思……

    晋侯不喜欢冷场,于是命道:“他们想他们的,咱们乐咱们的,奏乐起舞!待乐停再论不迟。”

    乐官听命,随即丝竹齐奏、笙簧齐鸣,朝堂上响起悠扬欢快的唐音雅乐。优施连翻几个筋斗惊艳亮相,在一众舞女簇拥下翩跹起舞……

    主宾目光都被优施所吸引,一面随意吃茶饮酒,一面赏舞交谈。唯有狐偃、赵衰、狐突(狐偃之父)心猿意马,暗中为重耳捏一把汗。

    重耳听完所念题目,心下自喜,因为他知道,这些隐语均出自他熟悉的《山海经》:第一种神鸟为凤凰,第二种神鱼为文鳐,第三种神犬为天狗,第四种神鱼为儵(音书)鱼,第五种神龟为玄龟。对!就是这些,应该没错!其实《山海经》当中的怪鸟神兽有很多,姐姐特意选了这五种,意在期望君父以德、顺、义、仁、信治国,并祝愿母国五谷丰登、祥和昌盛,祝愿君父圣体安康、益寿延年。姐姐的祝福既美好,又别致,姐姐有如此雅兴和弟弟们玩猜谜游戏,看来她在秦国甚好!

    重耳踌躇满志,扭头看了看世子哥哥和弟弟们,见他们一个个都在蹙眉寻思……

    重耳暗想:申生哥哥难道也有想不起的吗?也难怪,申生比他年长七八岁,像《山海经》里小孩子才会感兴趣的神鸟怪兽已然和他的成人世界渐行渐远,暂时想不起来也是自然的。可是,申生哥哥是晋国世子、未来的国君啊!如果他不能胜出,会不会让秦国使臣耻笑?会不会让君父有失颜面?会不会……不行!申生哥哥必须全部答对,或者至少应该比我们几个公子答得都好才是!但是,如何保证世子哥哥最终胜出呢?

    重耳思忖片刻,想出一个法子。他提笔迅速在绢帛上写下全部答案,然后将绢帛一把攥于手心……

    他一面抬头假装思考,一面瞟了瞟四周,见大家都在专注于优施舞蹈,便拿起茶杯假装喝水,往茶盘放茶杯时悄悄将写有答案的绢帛压在茶杯底下。

    好在每个人的茶盘里都有一块擦手的备用帕子,重耳将帕子拿在手中假装擦了擦手,然后轻轻把茶盘推到身后,示意身后的寺人将茶盘端给世子。

    寺人会意,端起茶盘给申生送过去。申生身后的寺人麻利地将茶盘换到世子跟前,起身时不经意地在世子耳边低语:“重耳公子,茶杯下面。”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但重耳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