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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成长 11

    作为学子,重耳和瑄儿对师长应有的礼仪一样不曾马虎,这是母亲经常教导他们的。尊师仪礼包括:无故不迟到早退,上课专心听讲,认真答师所问,温习功课、按时完成作业等等。因为母亲说,尊师是学子最基本的道德品格。只有师长受到足够尊重,才会倾其所有、孜孜不倦、谆谆教诲,自己也才会学有所得。

    一日,子翰先生授完课,师长助理还未击鼓宣布放学,奚齐、卓子已经大摇大摆走出去了。其他学子们则等听到鼓声后,方收拾文具,陆续离开学宫。

    重耳和瑄儿把笔墨简砚收入文具木盒内,照例上前跟子翰先生鞠躬道别:“感谢师长辛苦教诲,明日再会!”

    子翰先生手捻长髯,点头微笑道:“好!回吧!回去要认真温课。”

    “是。先生。”

    然后两人提着文具,恭恭敬敬退出学宫……

    奚齐和卓子在回去的路上,恰好碰到世子申生、太傅、少傅及其随从。

    申生见奚齐、卓子迎面而来,于是停下脚步等弟弟给他施礼,不料奚齐、卓子竟然对他视若无睹,趾高气昂地从他面前经过,连那些宫人都个个神情傲慢,未曾停留。

    申生很尴尬,围随的世子少傅里克看不下去,说道:“哼!真是岂有此理!”

    世子太傅杜原款说道:“哎!算了!少不更事。”

    里克:“有道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天天进学宫,也不知学下些甚?”

    说话间,重耳和瑄儿也过来了,见到世子,他俩赶忙恭恭敬敬施礼,重耳问候:“即请世子哥哥道安!”

    申生回礼:“弟弟道安!”

    重耳还对里克、杜原款二位老臣行了礼。

    别后,对着重耳背影,里克与杜原款皆欣然点头微笑:“看来不能全怪子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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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嘉禾宫,重耳飞至母亲身旁,兴奋说道:“母亲!孩儿今日知道‘嘉禾’一词的来历了!”

    “哦!说来娘听听!”狐姬笑着放下手中书简。

    重耳开讲道:“说的是——周成王时,其弟唐叔虞将封地丰收之后最为硕大饱满的嘉禾晋献于他,成王大悦,认为此乃大周祥瑞之兆,也深感叔虞忠厚,于是命太史令将之载入史册,还命乐官作曲歌颂此事,一时传为佳话。后来唐叔虞之子燮(音谢)父为纪念此事,将封地由‘唐’改为‘晋’,因为‘晋’字的字形,有自下而上晋献嘉禾之意。”

    狐姬亲昵地摸摸重耳脑袋,笑道:“对!吾儿读书很是用心呢!”

    重耳却摇摇头,说道:“孩儿读书还不是最用心的!”

    “哦?那在学宫里,读书最用心者,为何人?”

    “论读书学习,大夫丕郑之子丕豹最为用心,每次不论背诵也好、书文也罢,他样样俱佳!哇!真是了不得!”重耳由衷地为同窗学霸丕豹竖起大拇指。

    “那围棋呢?”

    “论围棋,大夫里克之子最佳!”

    “射术呢?”

    “论射术,应属大夫栾枝之子栾盾最佳。”

    “音乐呢?”

    “瑄儿最佳!”

    狐姬笑道:“所以说呀,人无完人,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都有所擅长的,也有所不擅长的。若用自己所长,比他人之短,很容易妄自尊大;若用他人所长,比己所短,又很容易妄自菲薄,两者都不可取。”

    重耳点点头,忽又撅嘴说道:“可是……细想想,孩儿似乎并无所长。”

    狐姬:“非也!吾儿在六艺方面,虽未显超常,但也样样不差呀!而且娘亲深知,吾儿天性最为仁厚,等将来长大分封后,定会像先君唐叔虞那样,安定富庶一方黎民,效忠捍卫晋国社稷,成为你申生哥哥的肱股之臣!”

    重耳听了,十分欣慰,亲昵地将头贴到狐姬怀里,说道:“娘亲!孩儿觉得我有一样无人可及!”

    “哪一样?”

    “我有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真的,母亲总是让重耳心里像沐浴着九九艳阳般明亮、温暖、踏实、自信。

    新燕在旁边一面啧嘴,一面揶揄道:“啧啧啧!哎哟哟!我看咱们公子最为擅长的呀,就是在夫人怀里撒娇!”

    说得狐姬和重耳都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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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放学,重耳打发宫人先回,自己和瑄儿拐入附近的方华苑,沿园内曲径游玩。

    他俩发现空中飞舞着一只美丽硕大的彩蝶,彩蝶上下翻飞一阵,落到一棵粗壮的山桃树下茂密的灌木丛中,他俩蹑手蹑脚跟过去,正欲细赏其炫彩神奇的颜色,忽然听到树丛后面传来一阵哭泣之声,重耳和瑄儿不禁相互对视,然后驻足细听。

    他俩一下听出是同窗丕豹在哭……

    “你说!你是不是欠揍?”是奚齐的声音!

    “你给我跪好了!本公子就是看不惯你那屌样!就显你最能,是不是?你们,给我教训教训他!”

    “剥了他的衣裳打才更爽!”是卓子的声音!

    又听见其他几人一面附和着动手,一面对丕豹欺辱道:“让你显摆!让你显摆!不许哭!不许叫,脱衣裳,快点!……”

    原来是奚齐、卓子领着几个跟屁虫又在欺负丕豹!多年来,两人一直最嫉恨丕豹的优秀。

    重耳和瑄儿听着丕豹啪啪被打,又气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重耳心下想:奚齐、卓子经常无故欺凌丕豹,这次让他碰上了,怎能不管?可若上前制止,他俩又明显寡不敌众,他倒没什么,瑄儿闹不好会暴露受辱!

    怎么办?

    情急之下,重耳抬头看向山桃树上方……有了!他立即在附近截住一个扫园子的宫人,从他手里夺过扫把,三言两语将其支走。接着从瑄儿脸上摘下面罩自己戴上,并用眼神示意瑄儿,让她到远处等自己,瑄儿会意,点点头一面看着重耳,一面转身离去……不成想,瑄儿一扭头,竟撞到一堵肉身,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世子申生!

    世子申生吃惊地望着瑄儿清澈的大眼睛和秀美的面庞,目送她垂首行礼后仓皇而逃……

    重耳早就跟魏犨、贾陀他们学会了攀爬,只见他身手敏捷地悄悄爬上山桃树……找准方位,用手中的扫把对准树上的马蜂窝猛地一戳,碗口大的马蜂窝立刻坠向树丛那边……

    “啊一一是马蜂!快跑!快跑!啊一一救命啊!”顷刻间,那边的一伙人便尖叫着四散逃窜,无影无踪,丕豹也趁机赶紧逃走。

    重耳正得意而笑,忽见几只马蜂朝他脸上袭来,他一面挥手驱赶,一面赶紧往树下溜……

    可能是扎了刺,他感到左手一阵刺痛!正觉得不能吃力将要坠落之时,重耳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了……

    重耳低头一看,发现是申生哥哥,在高举着双手托着自己的屁股。

    “慢点下!”申生嘱咐。

    很快,重耳安然着地。

    看到重耳的手掌有红红的划痕,申生说道:“去我那里包扎一下吧!”

    “不了,谢谢哥哥!”重耳说完,一溜烟跑出方华苑……

    次日早晨,奚齐和卓子都没来学宫,据他俩的伴读说,昨日他俩被马蜂蜇了满脸的大胞。

    重耳和瑄儿四目相视,会意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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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学诗和史,乐是重耳、瑄儿最感兴趣的一门课。他们了解到,乐有金乐、石乐、丝乐、竹乐、匏乐、土乐、革乐、木乐,亦称八音。他俩喜欢跑到编钟房,叮叮当当敲击编钟取乐……

    瑄儿尤其对笛、箫等乐器着迷。但重耳有点不喜欢她学这个,因为乐师师旷是个长相极其俊美、美得让他羡慕嫉妒的青年乐官,尽管师旷是个盲人。因为是盲人,师旷的教学方法有很多需要用双手触摸,让重耳看了很不舒服,所以瑄儿每次去乐宫找师旷学吹箫,他都会陪着一起去。

    师旷通常给瑄儿先示范吹奏一段,然后把箫交给瑄儿吹。天啊!怎能如此!重耳心里便开始不舒服了,师旷口唇吻过的竹箫,上面甚至还沾有他亮晶晶的唾液,竟然直接拿给瑄儿用!瑄儿接过刚要吹,重耳不高兴了,一把夺过竹箫(反正师旷看不见),然后另换了一只,用袖子使劲擦了又擦,才递给瑄儿。这还不算,师旷竟然还拿起瑄儿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挨住摸,帮瑄儿按箫上的音孔!

    真是大胆!真是过分!

    重耳实在看不下去,急中生智,握住瑄儿的手腕,把她的手从师旷手中抽出,然后递自己的手过去……

    盲人一般都具有超乎常人的触觉,师旷摸了两下,登时反应过来是重耳公子在捉弄他,他忽地站起,怒不可遏奋袂离去……

    瑄儿急了,气得举拳要揍重耳,重耳见势不妙赶紧就跑,她在后面紧追不舍,而重耳跑的速度刚好只比她快一步。待重耳跑累了停下,瑄儿高举的拳头又不忍心真的落下,便怒目嗔笑道:“你呀!真应该让你多多吃‘类’!”

    “吃‘类’?‘类’是什么?”重耳问。

    “‘类’是一种形似野猫的神兽,据说吃了它,人就不会生出嫉妒之心。”

    重耳调皮地笑道:“我知道,它是《山海经》里的神兽。”

    “啊!原来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类’,《山海经》里所有怪兽的名字我都知道!好啊!你拿来我就吃!在那里?在那里?我好想吃!”

    重耳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坨异物从天而降,刚好砸到他俩跟前的地面上。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坨冒着热气的喜鹊粪便。

    瑄儿掩嘴笑道:“请吧,公子,天降鲜‘类’在此!”

    “哈哈哈哈一一”俩人不禁相视大笑。

    “哎,你看!那是什么?”瑄儿突然指着前面地上一物说道。

    两人猫腰过去细看,发现是一只麻雀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重耳捡起一根细木枝碰了碰麻雀疆硬的身体。

    “它死了?”瑄儿问。

    “嗯,看样子是,也不知怎么死的。”

    “好可怜啊!”

    “人死了要下葬,咱们也把它埋了吧?”重耳建议。

    “好!那……要不要棺椁呢?”

    “要!咱们去找一个小盒子装殓吧。”

    “嗯,好!还应该找一块布给它盖上。”

    “对!”

    两人分头行动,半刻钟后,选择一个鲜为人知的僻静处,将死去的麻雀“下了葬”。重耳还找了块齐整的小石头放在“坟头”做记号。

    过了大约一月有余,重耳和瑄儿偶然想起这件事,便想看看麻雀的墓地是否安然无恙。等他们找到那块做记号的石头,发现坟头侧面有一个洞,一只老鼠探头探脑出来,又畏畏缩缩回去。

    重耳:“不好,有老鼠!”

    瑄儿:“老鼠会不会吃麻雀?”

    “不行!我们要阻止它。”重耳找了一根粗一点的木棍将“坟头”撬开,见麻雀的小“棺椁”上也有个洞,他拿木棍挑开盖子,早已不见麻雀踪影,却见一群老鼠猛地窜出来四散而逃,吓得他俩撒腿就跑……

    这件事情经常让重耳思考:麻雀如此,那人死后,会不会也让老鼠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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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重耳不仅有和瑄儿在一起读书、嬉戏的快乐,还有跟舅舅以及他的铁杆私属们一起习射、骑马的快乐。贾陀、魏犨经常教重耳公子一些基础的功夫和射艺。由于臂长、臂力都不够,重耳还拉不开标准的弓弦,舅舅狐偃便让匠人为公子量身订制了适合他身高和臂长的小号弓弦让他练习。

    说到舅舅,重耳见他不是拿着《易经》在研读,就是手握一块龟片不停地擦拭,并且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久久凝视他……

    一次在射圃,重耳和瑄儿拿了一个标准弓弦玩,重耳反复拉怎么也拉不开,瑄儿更不行,两个小家伙就想办法:先把弓横着套在一个小木桩上,然后一起脚蹬木桩,用四只手同时抓住弓身,身体使劲往后用力,呵!他俩竟然合力把弓拉开了!于是他们在上面搭了一根箭,也不知对着哪里,口喊一二三,“啪”的一声同时松手……那支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正中贾陀头顶!

    贾陀缓缓回过身,吃惊地看了他俩一眼,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