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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庭变故(1)

    1970年,207国道西边湾到隔壁的永江乡公路通车了,这也加快了这一带山区公路的建设。

    那时候,开山通路,除了桥梁建设的专业技术人员之外,基本上都是四邻八乡按人口抽调劳动力参加。

    从盘家洞通往何家洞的公路,必须翻过当地最高的紫金山,山那边全是上坡的盘山公路,过了天光坳开始下坡。

    解放后划分乡村界线,许多地方是以山为界。紫金山的东面属于盘家洞乡,西边属于何家洞乡。紫金山海拔约1000米,虽然不是很高,但坡度陡峭,四面都是大于45度角的山坡。山顶上曾经有一个用于抗日战争时期为空军导航的航标,多年后只剩下半截石柱。

    令人惊奇的是,离紫金山山顶坡下一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洞眼儿,洞口有两个石杯,洞里流出一眼泉水,一年四季源源不断,无论当年雨水多少,都不影响它的流量。

    泉水清澈甘甜,夏天如冰水,冬天冒出热气。黄耀庭小时候曾经跟小伙伴们,在映山红盛开的时候,特意爬上山顶看过,还摘下树叶折成杯状,装水解渴。

    长大后也上过一次,是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结果发现,四面八方除了山还是山,山外有山,峰峦叠嶂。只有县城那个方向,地势较低一点,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肉眼能看到城镇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就像是书本里写的海市蜃楼。

    紫金山东边阳光充足,一年可以种两季水稻,西边日照少,则只能种一季。可见这座山带给当地的气候甚至包括经济发展,影响是非常大的。后来,山的东面开发成猕猴桃种植基地,果实大而汁多,据说被选送到BJ去。而西边种的猕猴桃不仅个小,还全身是毛,硬梆梆的要到农历十一二月才能吃。

    公路勘察人员确定路线后,用石灰洒出两道白白的线,两条线中间就是需要挖通的位置。山多坡陡,几乎都是在半山腰上的悬崖上刨出一条路来。遇到石头太多太硬的地方,就凿眼安上炸药,放炮炸开。靠山的一边挖下来的土,堆积到坡边,一些没有滚落下去的积土,经过日晒雨淋,慢慢地就增加了路面宽度。

    过了紫金山这边,下坡到最低的地方栏干岌,有一条小河,1971年架了一座全石材的拱桥,“拱桥边”这三个字慢慢地就取代了之前的地名。

    离拱桥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是黄毛江,第一户便是黄龙朝家。线路规划要经过横屋,也就是说他的这座新房子得搬迁。

    那时候是没有拆迁款之说的,一切服从集体利益,不跟你商量,通知你就行。当然,搬迁工程由公路建设指挥部和人民公社负责组织实施。

    接到要搬迁的通知,黄龙朝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敢违抗上面的决定,又不知道搬到哪里去,好几天都心情不好。谁知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差点让这个遭受灭顶之灾。

    傍晚,黄耀庭和黄能顺带着小锄头、竹筒和火钳,跑到他屋边的山上挖蚯蚓,黄能顺负责锄头挖,黄耀庭在挖开的泥土中找到蚯蚓,就用火钳夹到竹筒里。

    两人一边挖一边说着话,黄能顺挖开一块新土时,以为没有蚯蚓,接着就举起锄头挖第二下,却挖在低头捡蚯蚓的黄耀庭头上,“咚”的一声,把黄能顺吓傻了。

    黄耀庭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生痛,伸手一摸,出血了,伸手打了黄能顺一巴掌,抱着脑袋大哭着跑回家。

    黄龙朝和王梅香一看哭天抹泪的黄耀庭,头头脸脸都被是血,吓得不轻,瞬间紧张起来。黄龙朝连忙问怎么回事,黄耀庭哭着说被黄能顺用锄头挖了脑袋。

    王梅香当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生怕儿子有个啥事。

    锄头挖头上可不是小事,黄龙朝心头一惊脸都白了。他赶紧认真察看伤势,发现只是破了皮,流了一些血,觉得没什么大事,便安抚他:“我去找点药敷上,不要怕。”

    他吩咐王梅香用毛巾轻点帮黄耀庭擦一下血迹,自己赶紧就到屋边找草药。

    黄能顺跑回家跟父母说了刚才发生的事,黄豪庭吓得不轻,这黄耀庭可是一要独苗,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连忙跑过来询问情况,一看黄耀庭伤在脑顶上,就更紧张了,对采草药回来的黄龙朝说:“龙朝叔,我们背耀庭到赤脚医生那里或公社医院去看吧。”

    黄龙朝嘴里正嚼着草药,嚼成药泥后,把黄耀庭的伤口用湿毛巾轻轻清理了一下,就把草药敷上去,并用布条替他包扎好。才顾上对黄豪庭说:“不用。这天远地远的,我先替他敷药,应该没大事。”

    黄豪庭便回家捉了一只鸡和一些鸡蛋提过来,还带着黄能顺,说是要给黄耀庭补身子,也算是替小孩道歉。

    黄耀庭感觉脑袋没那么痛了,就问黄能顺:“我刚才打你,脸还痛不?”

    黄能顺说:“我一点都不痛,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没有蚯蚓才挖的。”

    黄耀庭:“是你没看到,我看到有就去捡。”

    黄龙朝看着他俩的对话,也觉得儿子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对黄豪庭说:“不用了,小孩子嘛又不是故意的。这东西我们不要。”

    黄豪庭还是不太放心黄耀庭,怕他有内伤就麻烦了,坚持要放下鸡和鸡蛋。

    黄龙朝说:“真的不用,明天再看有没有什么事吧。鸡和鸡蛋你拿回去。小孩子在一起玩,又不是故意的。”

    黄豪庭见他执意不要,便带着黄能顺离开了。

    王梅香有点不太满丈夫的态度,就埋怨说:“把奶崽脑壳都挖出血了,为什么不收他的东西?”

    黄龙朝说:“耀庭要没事,我们收了不合适。要是有啥事,收他的东西有什么用?再说这隔壁邻居的,收他东西干吗?”

    王梅香说:“就你好心!起码鸡蛋要收的。这要是伤了别人孩子你看看,不要赔钱才怪。”

    黄龙朝并不与她争论,而是安慰黄耀庭说:“没事的,现在不出血了,过两天就好了。以后出去玩,要小心点。”

    少不经事的黄耀庭答应说好。

    这件事,在黄耀庭和黄能顺两个孩子心里倒没留下什么阴影,该怎么玩仍然在一起玩。却在大人心里产生了变化,王梅香觉得丈夫有点懦弱,什么都不争;黄龙朝则觉得孩子“大难不死”,要是真的挖开了脑袋就没得救了;黄豪庭觉得这个族内老叔还是比较善良、大度。后来,孩子们上学了,黄耀庭的聪明显然就“高人一等”,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黄豪庭就开玩笑说,是黄能顺一锄头把他“开窍”了。

    山里人在封闭的环境里,总喜欢什么事都毫无根据地联想,用主观来衡量或评判事物。

    为了搬屋的事,黄龙朝到周边看了个遍,最后看中了三里路远的一块平地,之前用来种庄稼的,大概有三四百平方,十分宽敞。比起老屋来说,地理位置和环境好了很多,屋前、屋后地势比较平坦,不用担心祖屋那边有滑坡的隐患。

    背后的山坡上是一排墓地,零零星星的有好几处三五成群的墓堆,正上方的是黄龙朝父亲、爷爷、曾祖父的坟墓,再往右一点,则是林秀老公家的几处墓堆。往上则是一片竹林,东边可以开荒种菜,西边是水源山,很多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古树郁郁葱葱,林子里时不时地传来不同的鸟叫声。

    他最看好的是屋前面,视野非常开阔,虽然四面仍然环山,但起码至少有两三里地的空旷地带,站在屋坪里放眼望去,对面不同的半山腰上有人家,有梯田,早上还可以看到山涧里腾起的晨雾,朱家岭和五组那边的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让人感觉浓浓的烟火气。

    地势开阔,心情自然也开朗起来。旁边和坡下两三百米的地方,有两三户人家,时不时听见鸡鸣狗吠,就连谁家喊人的声音都能听见。虽然是独门独户,倒也不是非常偏僻。

    村里有人背后议论,说他是为了跟林秀更近,更方便两个人“那个”。那倒是确实近了很多,拐一个弯就到林秀的家了。

    黄龙朝真正想要的是,屋坪下面一二十米就是以后的公路,这里离生产大队、人民公社更近一点,黄耀庭以后读书到村小、乡中学也近了两三里路。

    还有就是远离村子里的喧嚣,听不到那些风言风语,日子会自在许多。

    公路建设,往往是一个地方的人马负责一个地段的开挖,有的地方挖得比较像样了,有的地方只是看到洒的石灰线,还没有动工。

    黄毛江本来就是倚山开垦出来的比较狭窄的地方,公路只能从黄龙朝家门前通过,再挖穿右边的山,才能连上那一边的路线。挨着黄龙朝的是黄豪庭和黄锦庭两兄弟的两座木房,他们的房子不需要搬迁。

    再往西边就是山,黄福顺、黄龙顺、黄炳艮等其他几户的房子则围着山建的木房,家家户户的房子几乎都是一半坐实在地基上,一半则用吊脚支撑着。下面就是不同斜度的山坡,要是有个滑坡什么的自然灾害,几乎难以幸免。唯独黄炳艮家正在山背后,没有吊脚。公路穿山而过,等于搬走了遮挡光线的障碍,反倒是他家则变得更加方便和亮堂。

    时值秋冬换季时节,公路建设指挥部组织人马把黄龙朝的横屋掀了屋顶之后,正赶上秋收,那些人全部跑回家挖红薯、掰苞谷去了。

    屋顶被掀,万一雨水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