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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晴风酒楼(二)

    戏台上传来细碎的声响,还伴随着观众的惊呼,楚煜与沈襄对视一眼,立刻走到窗前,只见台上身披金甲的“李飞鸾”突然碎裂,从碎片中迸发出一道金光,破开沉沉的夜色四散如烟火,随后化作数不尽的飞鸟,向苟延残喘的树妖攻去。

    按说戏早已演罢,观众见此,以为是什么额外表演,纷纷停下离去的脚步,又目不转睛地望向台上。

    就在此时,那些飞鸟状的斑斓光焰中突然坠落了许多黑影,重重地落在并不算空旷的人群中。

    众人起初以为是光影的正常晃动,然而很快随着人群的涌动,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这地上……都是鸟类尸体啊!”

    戏台上的树妖正诡异的膨胀起来,逐渐突破光影的限制,化出实体向戏台下伸出枝蔓爪牙。

    “树妖活了,快跑啊!”人群乱作一团,顿时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起来。

    然而也有来不及反应、被人群绊倒了的无辜百姓,眼睁睁地看着树妖通红的眼睛逼近自己,干枯的藤蔓如同巨蛇一般缓缓绞来,枝叶刮过脸上传来痛意,随后从胸口一阵窒息,只能无助地闭上眼,心如死灰地流下眼泪。

    然而,那意料之中的痛苦与窒息却迟迟不曾来到,那人颤抖地睁开双眼,耳边只听得一声娇叱,随后缠绕在周身的禁锢一松,堪堪只见一位黄衣少女凌空掠过,反手斩断了死死缠住自己的树枝,正当他得以喘息之际,从半空中又掠过一位月纹玄衣的公子,寒光一闪,将树妖钉在了戏台中央。

    沈襄捏诀,将树妖的数百条枝干困在鹅黄色的光阵之中,回头看向戏台对面本应是他们所处的那个雅间,在树妖的数百条枝干万“箭”齐发下,已然被摧枯拉朽成了一片废墟,不由生出些后怕来,若是他们俩真的在那雅间里,只怕不死也要受些伤。她看向楚煜,不由得佩服他的算计,高声道,“楚司使,这守株待兔,还真让你逮着了!”她说着低下头,冲那看呆了的路人道,“看什么,还不赶紧走!小命还要不要了?”

    那人应了一声,忙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三里地。

    树妖很快被沈襄耗尽了力气,犹自愤恨地看着她,目光中尽是疯狂。

    沈襄又加了一层阵法暂时稳住树妖,瞥见远处还有一人在呻吟,半条左臂血淋淋的,于是反身欲相救,然而从她的侧后方突然射来一道寒光,将那人剩下的右手也钉在了戏楼的木椅上,她耳边传来楚煜略带戏谑的声音,“阿襄,还是嫩了点。”

    沈襄回过头,见楚煜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

    这个人,什么时候叫的这么亲切了,但是沈襄撇嘴想了想,也没有反驳他,就算她被刚才的木兰花糕收买了吧。

    楚煜摇头走向那“路人”,颇为嫌弃地拎起那只左臂,将那几乎已经不再流血的断面转向沈襄:“你看,左臂被斩断这种对人类而言的大伤,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呢?”他说着扔下那截断臂,冷眼瞥着地上那“人”,“树妖本来就没什么血,想来你营造出这副模样也是费了不少苦心了。”

    说着不待树妖反驳,便挥袖甩出两颗极小的冰凌,将他两条腿也牢牢钉在地上,随后满意地看向它的原身,“常春藤,青藤童子想围魏救赵,便打了这个糊涂算盘?”

    那树妖还欲否认,然而身上四颗冰棱却在皮肉越钻越深,直是痛入骨髓,“这是,销骨钉?”

    楚煜挑眉,“既然你识得,就该知道,若是不拔出来,等到销骨钉钻入骨髓,你就会在这世上消散,连一丝妖魄都不留下。”

    那常春藤妖咬牙沉默了一瞬,随后终于抵抗不住,“好,我说,是青藤童……”话音刚落,便从远方袭来一条藤蔓,将它在瞬间绞杀,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烈的草腥味,而常春藤妖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缓缓消散的绿雾。

    沈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飞身躲过向自己袭来的另一根枝条,“青藤童子,你居然与妖勾结,意图谋害掌妖司使,还不快收手!”

    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出一个浑身藤蔓的精壮青年,正是青藤童子,只见他一双碧绿的瞳仁森然地望向沈襄,又转向楚煜,“什么掌妖司使,反正你们若是赴了黄泉,便不会有人知道今日的一切。”

    他说着浑身藤蔓疯长,携风声攻向两人,“都是因为你们,阿木才被师父赶去了符禺山,那可是她盈满血泪的牢笼,就算这样,你们还不肯放过他,还要押她回掌妖司定罪!”

    沈襄于近身搏斗上的造诣一向不太精深,如今对上这半是疯魔的青藤童子,七八个纵横闪避之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低头正待向楚煜求援,却见他飞身而上,将自己揽过,随即看向不远处的什么人。

    “青藤,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打断了青藤童子的暴怒,正是秋月亭掌门,李月同。

    他身后跟着凌风台的燕栖梧与芳心阁的一位桃花使,二人见了楚煜皆是一拜。

    只见李月同右掌翻作“青山诀”,喃喃几句,随后挥袖,刹那间将青藤童子震出数里开外,随后右手轻压,化作连绵不绝的碧色山峦,将青藤童子困在了层峦叠嶂的青山阵中。

    青藤童子被压在青山阵中动弹不得,犹自咬牙道,“师父!那符禺山就是阿木的炼狱,就算她有什么错,也早就够抵消了!他们竟然还不依不饶,难道是想要阿木的命吗!”他被不断下压的青山阵逼到跌坐在地,“师父!我和阿木都是你亲手培养的,你真的忍心看他们这样对阿木吗!”

    听闻符禺山三字,李月同也停顿了一瞬。

    燕栖梧不知道其中渊源,转过头向沈襄打听,“沈姑娘,这枯木女使和符禺山有何关系?”

    沈襄沉吟道,“据说枯木女使原本是符禺山上的孤女,然而有一年,山上突然爆发妖乱,随后一场山火烧尽了整座山头,也是因此,她容貌被毁,终生维持着十五岁的容颜。”

    燕栖梧恍然大悟,低声道,“怪不得我看着枯木女使的脸总是怪怪的,可是,单凭这十五岁的容颜便已经算得上绝色,真不知道若是长成了会是如何国色天香,可惜啊。”

    李月同看向楚煜,看见后者平静的眼神,“伤及皇室血脉,此乃第一罪;无故杀妖,乃第二罪;至于谋害掌妖司使,你们三人都已见证。”他扫向燕栖梧与桃花使,后两者皆点头确认。

    青藤童子不敢置信地望着楚煜,“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要让我自己按耐不住动手,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计!”

    楚煜继续道,“以下犯上,当诛,但是念其为掌妖司效力多年,暂且按下候审,至于枯木女使的罪名,前两条相同,我就不必赘述了吧。”

    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李月同也只是沉默不语,只听楚煜道,“既然如此,将枯木女使缉拿归案一事,李少使就不必插手了。”

    他说着看向燕栖梧,“小燕,回去告诉你家萧少使一声,捉拿枯木女使期间,秋月同每个人的动向都要明明白白,”随后侧头瞥了一眼李月同,“若是秋月亭还有人阻挠缉拿枯木女使,便唯李少使是问。”

    燕栖梧与李月同皆低头应道,“是。”

    楚煜点头走近戏台,捏诀将台上的树妖化作一块木心,轻轻丢给沈襄,“还有,有了这块树妖的木心,追踪木系的枯木女使便容易多了。”

    沈襄接住那一块木心,心中感叹:好一招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甚至还预防了秋月亭徇私阻挠的可能,不愧是掌妖司使的心计,。

    青藤童子盯着那块木心,眼中满是愤怒与绝望,计划全盘落空之下,突然崩溃暴起,“砰”的一声闷响,竟将青山阵撞开一条裂缝。

    李月同一惊,立时反手压下,却只见青藤童子的藤蔓瞬间疯长,竟在一霎间布满了整个阵法,见此阵势,众人皆毛骨悚然。

    沈襄却看得恍惚,青藤童子的眼中突然闪过通红的血色,随即周身的藤蔓,眼看就要破开皮肉,狂涌而出,几乎不受他的控制,不由紧紧皱眉。

    血红色的瞳仁?那不是……沈襄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却只听“咔擦”一声巨响,青山阵已逐渐布满裂缝,就在摇摇欲坠之时,却出乎众人意料突然收缩,于眨眼间压缩成了一片光阵,而坍缩的光阵中最后闪过的,是青藤童子不甘的眼神。

    血色与碧色的雾弥漫开来,李月同脸色泛白,捂着胸口退了一步。

    青藤童子死了,还是以一种极惨烈的死法,被坍缩的青山阵压的灰飞烟灭。

    一阵血腥混合着草腥味儿传来,桃花使的脸色惨白,忍了又忍,还是转身吐了起来。

    事发突然,楚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李月同俊秀的脸上一派阴郁之色,垂首向楚煜一拜,“青藤突然暴起,若属下不将青山阵坍缩,只怕方圆十里的百姓都要遭殃,司使,都是我驭下不严,才酿成今日之惨祸,还请司使降罪。”

    楚煜朝李月同摆了摆手,“其他的回掌妖司再说,青藤童子毕竟是你的大弟子,你……好好为他收殓吧。”他说着瞥向不远处还在大吐特吐的燕栖梧,“小燕,传完令给你师兄后,到符禺山脚下的镇子找我们,那边还有一些事要你帮忙。”

    燕栖梧面色惨白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头埋进刚才随手捡来的木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