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马威

    在路上，老茅边开车边简单介绍了本次罢工的来龙去脉：魏副总老婆的弟弟黄工厂长是坚决执行魏太太的旨意，所有的工厂费用能省则省，厂里申请点费用那是要了黄工厂长老命了。三厂传统就是要黄工厂长命易，申请费用难。但是黄工厂长又是典型的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从来不亏待自己。从初创工厂时的105斤麻杆身材，15年里生生拓展成180多斤的肥猪王。

    而领头闹罢工的是魏副总中学同学，担任生产经理的贺国强，绝对是黄工厂长这辈子中的宿命对头。从开厂合作初始至今十五年中，二人之间纠纷不断，打嘴仗的控诉对方的邮件字数已达上百万字。

    这次事件导火索是因4月份的华南地区缴纳社保基数上调了一百元引起，本来大部分公司一般为了平衡，会在政府公布年度上调缴纳社保基数的同时，上调低收入，特别是一线员工的工资。但是这次一厂、二厂同时上调了一线生产员工的工资，而三厂却因为黄工厂长不批复人力资源部一个月前调薪申请，导致三厂员工的5月份收入减少。同一个城市不同地区的三个工厂的工友，平时调动也频繁，彼此都认识，信息都共享。三厂221名一线员工收入当月会减少的事迅速发酵。同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发薪日也就是今天，三厂所有一线员工在贺国强经理的指挥下，用完午餐后，就一直有礼有节的在食堂静坐。以罢工来要求工厂补足社保上调部分，并更换尸位素餐的黄工厂长。

    赶到西边郊区的三工厂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黄工厂长已在门口等着了，肥腻的脸上一层汗珠，他拿着工厂身份卡，不断在脸上额头上刮汗，并把汗珠扔到地上。他身边站着一个眉目间温温柔柔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老茅介绍说，这个女人是黄工厂长的助理小黄，也是他不知道什么关系的远房亲戚，前年刚来。

    韩剑在车里远远看着黄工厂长用工厂身份卡不断擦汗扔汗的动作，不由自主想到：这个公司都是些什么奇葩，怪物真的是有那么多？

    车停门口，黄工厂长急切得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殷勤地伸手握住还没出车门韩剑的手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领导了，欢迎欢迎剑哥。”

    韩剑感受着手中那只汗湿油腻的肥手，强忍着恶心感觉，挂上露出四颗牙齿的笑容，一边起身出车门一边说：“黄工厂长太客气了，今天外面有32度，怎么敢让您在门外相迎，罪过罪过。赶紧进房间吧。”

    “不了，不了，剑哥，我着急下班接孩子去。工厂有老茅和小黄帮你，工厂交给你处理，我也就安心了。你们自便，我先走了。”黄工厂长转过头又和小黄说“小黄，照顾好上面来的领导。我先走了。”说完，左手拍拍韩剑的肩：“辛苦哈，改天让魏老大请吃饭，兄弟我作陪，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然后不等韩剑表示，也没理老茅，直接扬长而去，三步二步奔到工厂门口停着一辆本田雅阁车上，车原来一直发动着，黄工厂长用和身材绝对不成比例的速度闪进车内，摇下车窗向韩剑招招手，一个漂亮地拐弯，驶上了主道。

    这时，韩剑维持着的笑容还没散去，老茅还没有停好车下来，工厂负责人黄工厂长却在工作时间，一群罢工员工等着，他开着本田雅阁车，不见踪影。韩剑只觉得恍如梦中，条件反射般转看向旁边站着的小黄，还没开口说话。只见小黄避开韩剑视线，惊慌失措张嘴说道：“剑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剑从毕业工作到现在，一直从事人力资源工作，也算是经历了一些公司和事，但是这样的工厂负责人和助理真的还是他第一次碰到，一时竟无言以对。这时，老茅停完车走了过来说：“走，走，进办公室再说话，这鬼天热死人。”于是，三人沉默着走进工厂。

    三工厂还是很气派，一进门就是一个70个左右车位的广场，停满了各种车，广场中心竖着三面旗帜，周围花坛看得出来还是精心维护过，当季的植物都有。主路旁边绿树成荫，正面就是一幢五层楼的厂部大楼，厂部大楼后面就是可以容纳三百人同时就餐的大食堂。厂房呈U型半围着厂部大楼和食堂。因为罢工的原因，整个厂区静悄悄地。

    厂部大楼的员工稀稀拉拉，看到了人也象没看到一样，各自打着电话对着电脑。三人到了一楼的大会议室，老茅把会议室空调打开，清凉的空气流过，韩剑心里烦闷也散了点。看着老茅忙东忙西的找茶叶，烧水，洗杯，泡茶。而小黄很乖巧的坐在旁边不发一语。不禁抬起手用掌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很有些错乱感。开口说道：“茅哥别忙了，拿二支矿泉水就行，我们先去食堂现场，解决了罢工我们慢慢喝。”

    老茅闻言笑了笑，说：“没事，剑哥，我们五点过去，很多员工是当地村里人，或借住在村里的外地人，5点半下班他们要接孩子和做饭，去得早，他们有得和你绕了，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先休息会，我再和你介绍下情况。见识了黄工厂长的作风，等会就可以见识到贺国强经理了，他是关键人物，解决了他也就解决了罢工问题。不过他习惯用鼻孔和人说话，到时剑哥可别介意。之前有个华尔街背景的人力资源就是这样被他气走的。”说话间，老茅手也没停过，递过来一支闻香杯。韩剑接过来深深地闻了一下，一股独特的芬芳直冲脑顶，顿时感觉眼睛也亮了不少。“凤凰单枞，正呀。”韩剑夸道。

    “厉害哦，剑哥懂茶。”老茅轻轻拍了一下马屁。

    二个人在会议室喝茶喝到五点，上了个卫生间，就准备先去右后方厂区贺国强的经理室。喝茶其间小黄一直陪着，不说话也不走。老茅也从来不帮她倒水也不和她说话。韩剑觉得目前为止碰到这个公司的人都有点玄幻，完全都不是按常理出牌。希望下一个可以稍微正常点，但是老茅明说这是个傲娇的人。见招拆招吧。

    二人来到厂区经理室前，老远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粤语、客家话、普通话、湖南话此起彼伏。老茅上前重重地敲敲门，并大声叫道：“贺老板在不在？”里面好像所有人被同时点了哑穴，一下子安静了。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就知道派老茅你来和稀泥，又来擦肥猪黄的屁股。入来先。”

    老茅笑嘻嘻的推开门说：“这次贺老板估错了，正好总部派了个人力资源经理过来处理，我来学习。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韩剑，剑哥。”

    韩剑走进门，只觉得香烟烟味在封闭空调房薰得他直想流眼泪。他强忍住不捂鼻子，挂着露出六颗牙齿的笑容，环顾一周，向房间里十几个坐或站着的人点头示意，然后对着沙发最中间，正抬头眼睛看着天鼻孔看着他，大概40多岁的中年男人说道：“贺老板，下午好呀，我刚过来，什么都是懵的。您可要多关照我呀。”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韩剑看着贺国强的鼻孔忽然想到，其实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因为他鼻毛修剪得很整齐，里面也没有多余的内容物。韩剑只觉得一群又一群乌鸦叫着飞过，不知道飞过去几群乌鸦。韩剑刚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没有那么长时间看过一个人的鼻孔时。才听到贺国强威严的开口说道：“你们都出去，老茅和剑哥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