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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

    林子里响彻着疯癫的笑声,林双仍在畅快淋漓的大笑,这是他的胜利。他仍在踢打明云的尸首来发泄他心中的仇恨,但忽然他猛吸一口冷气,身体忽然僵住,双眼也呆住了。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林风忽变寂寥,落叶频频,片刻间就使得整片林木凋零。

    林双静站在那里,落叶在他耳根飘过,他一动也不动的立着,他的思绪在哪里?在他的眼中是一个已经倒下的明云,可在他的眼外明云却站在他的眼前。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在林双的幻想之中。而现实的景象则是他人早就已经死了,只是风还没能将他吹倒,所以他的思绪认为他竟还活着。

    落叶潇潇,明云从林双身侧走过,满目都是萧索景色。

    秋风吹落叶,聚散离合,心情同景是一情景。

    我有一剑,剑名萧索,取秋心之意。

    夜月凄冷,皎洁的光照着林子。龙少生带人走在林里,正走间见到了昏迷的秦莹。

    “去看看。”龙少生施令到。

    闭月上前几步走到秦莹身旁,将她打量一番道:“还活着,只是被人打昏了。”

    “哦!这么看来倒是又有有趣的事发生了。”龙少生浅笑到。

    “公子觉得这是好事?”沉鱼不理解的问。

    “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龙少生忽然转言道:“你们几个去守着四方,但要记住不要轻易出手,看着就行。”

    “公子这是何意?”落雁也显得糊涂。但听羞花道:“相必公子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龙少生听言一笑,“说的不错,如要找人就让他去找吧!我们只管守着就不信他不会回来。”说着又捂嘴打一个哈切道:“我要眯一会了,来人再叫我。”

    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

    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

    在一片寂寥的林木间,明云落寞的身影站立着,他的头发杂乱,簪头发的木簪子缠在乱头发里。他手中持剑,神色淡然,隐约中透出一股超脱的感觉。

    明云在风中站了一会,又偏头看了月亮,其眼中却是血月当空,血气弥漫在口鼻之间。明云喘一口气,又低头去看孤零零的一颗头颅,他试手拂去剑上滴血,浅带一抹笑意,似释然。

    于是乎,明云便离开了这里,回头走去。

    在另一边,月夜下一道黑影猛窜,是吴江赶了过来。他神情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动响,势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他林中寻找,却是忽然止住了步伐,原因是他从一颗树下瞥见了他要找的人。

    孙梦丹靠在树下,还在昏迷中。林双赶了过去,将她扶住喊了几声见没动静,也是知道了她是被人给打昏了。当即心中暗暗发誓,“别让我抓到你,否则定叫你碎尸万段。”

    吴江抱住孙梦丹,正欲回到江上公馆。也不知是因为之前吴江之前的喊声,还是因为抱起她的时候的颠簸,竟然弄醒了她。孙梦丹迷迷糊糊的有了要醒的意思,她在吴江怀里捂着头半眯半醒着道:“我这是在那?”

    吴江见孙梦丹醒来,喜出望外道:“小姐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回去?回去那里?”孙梦丹迷糊着问。

    “小姐,当然是回到你住的地方了。”吴江坦然道。

    “我住的地方……”孙梦丹正在想,却睁眼见到了正抱着她说话的吴江,便不由得慌乱道:“你……怎么在这?为什么又抱着我?”她抗拒着,从吴江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做什么?”

    “我……”吴江被孙梦丹给逼问,一时间顿感手足无措的道:“我……我是来救小姐的啊!”

    “救我?”孙梦丹看着吴江,在心里回忆起那个打昏了自己的神秘人说的话,心想着又看四周景色,果真已不是在公馆里了,“是你救了我?”

    吴江被孙梦丹问到,神色间有些不知所措道,“是”也不是。

    听到吴江这么说,孙梦丹铭感五内为之动容,“竟会是他救我。”这是如何也想不到的,细想下来,这些天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感人心腹,都成了温暖心田的柴火。

    “小姐您怎么了?”吴江见孙梦丹落泪急忙到。

    “没……没什么。”孙梦丹掩去泪水,泪眼婆娑的看着吴江,“你为什么救我?”

    这难道还有为什么吗?吴江不明白,“保护小姐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什么意思?”孙梦丹犯了迷糊,“这难道是仲谋让你做的?”

    “殿下?”吴江听到孙梦丹的话,一时间犯了迷糊。照顾孙梦丹的确是福王交给他的职责,但对小姐倾注心血却还是他的心思,于是便也摇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听到这话孙梦丹立即就绷不住了,一把抱住吴江泪如泉涌。本以为会来救她的会是霜雪或是明云,但到头来却是他。此刻又联想到那个玉温如冲冠一怒为红颜,剑指王庭破咸阳的故事,能为自己做这样事的人,他不也是?

    触动女人的心弦,无疑是让她爱上你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我……”吴江那经受的住这样的考验?仓皇失措下僵住身子,“小姐……”

    风清月明,月光下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多好的一幅景色,连树叶也如蝶般飞舞,成了衬托。风轻轻的吹拂着,天上遮掩月明的云也散去,正如它轻轻的来,悄悄的走。

    明云走在林木间,他一步一停不时的回头。伤心的泪水洒了一地,凡是他所经过处,连林木也为之动容,败光了叶。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龙少生的几位侍女看守着他所在的四方。但不知怎么她们全都赶到一处,聚精会神向一个方向。她们见到一个阴郁的人影走在凌乱的落叶里,浓烈的情感铺面而来,这感觉像是给心盖上了一个罩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谁?”四名侍女神色忧郁,一股不知名的悲伤从心里滋生,“是他?”她们认出了这个身染血水穿着道袍的男子,但却并不敢认因为他的气势与先前相比已有了天差地别。

    “动手。”几人忍住心里将要表露出来的情感,由沉鱼,闭月率先出手。两人伞剑合璧,各从一方袭到。明云未抬头,将剑动,仅轻描淡写一招,破开二人合击又向前走,“别烦我。”

    一点飞星砸到,明云将身偏开,避过玉鸭熏炉。羞花却也掌开莲花,拍到明云身前,她人未及身前,就已被明云一手扇飞出去,“滚开。”

    “休得猖狂”落雁立身在一根高枝上。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风气肆虐,琴风所及之处,无不剑痕密布。

    明云面迎风切,这才将目光离开了手背上的一点胭脂痕。倒真是可笑至极。明云眼向前看,狠瞪一眼;剑意浓郁,一股不知名的剑气忽然形成与落雁的琴风对峙。落雁的琴风一碰即散,眼看着盖天剑气将要切下。这避无可避,危及万分之中一道白色衣影忽然闪到落雁身旁,他将手代替落雁的手,继续弹奏。

    剑风又与琴风碰上,两者风气肆虐,凡所过处无不似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待风休住,龙少生手下琴弦尽断,“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龙少生落在明云面前问道:“道人何至于此?”明云从他身侧走过没搭理他,龙少生却是又道了:“真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他言罢伸出一手,那沉鱼手中的青光游纹便如受到了牵引飞回到他的手中。

    明云回看一眼,“既然要打那便来吧!”

    “就是这个感觉,只有冰冷的人才能使冰冷的剑。”龙少生身影忽然纵出,剑光如蛇直向明云。

    “砰”一点火星绽放,明云的残剑碰上龙少生的游纹软剑。一股猛烈的剑罡忽然炸开,沉鱼落雁几人立即察觉到这气息的危险,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向四周逃窜。

    “轰隆……轰隆……”一声接着一声的巨树倒塌的声音连成一片。

    龙少生身影游窜,纵横在天地四方之中。他真真切切的宛如一道游龙不受拘束。他的剑迅猛无双,宛如当空皓月,一剑紧接一剑斩向人所难以顾及之处。

    “砰……砰……”剑的交击的火花,连绵且灿烂分布在密林间的各个角落。

    两人的剑意越发攀升,很快就荡平了方圆百米的地方。只见明云的身影倒退着,持剑抵挡着从各处落下的剑斩。龙少生神情专注,眼睛盯看着明云,见他面色依然平静便不由得心惊道:“若非是他有伤在身,我恐怕还真不一定胜的过他。”心想之下,身法更加缥缈,剑技更是出神入化,已使出七分力。

    两人的战况胶着,一时间很难分出胜负。倒是这战斗的声音吵醒了昏迷中的秦莹。

    “啊……”秦莹吃痛的从地上爬起,他记得自己是被一个带着斗笠的神秘人给打昏。恍惚间她像是记起什么重要的事,“孙梦丹……”他果然是已经不见了。正心急着要找,却是注意到不远处战斗的声音,“那边发生了什么?”秦莹心想过去看看,等走近了入眼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交战的明云和龙少生,“明云哥哥……”

    秦莹火急火燎的在旁观望着,他知道明云身上有伤,长时间交战对他不利。但她想去帮忙却又无能为力,因为这战斗已经超出了她力所能及太多。但就在这个时候,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一队人马赶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金衣玉带的小郎君,她并不知道这是福王。但她注意到那小郎君身旁候立着的老叟,功力之深不可斗量。

    “龙少生你还真是让本王失望啊!”福王脸色阴沉的说,很显然他是已经知道了孙梦丹被劫走一事。

    “刺啦!”一连串的火星在空中乍现,两道身影相互错开。明云和龙少生相对而立,互相观望着。

    “你竟没死?”小福王吃惊的看着明云。

    明云只默不作声的走到秦莹身旁道:“我们走。”

    “明云哥哥……”秦莹被明云拉住,有些错不及防的跟在后面。

    “这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这还是小福王第一次被人不当回事,气急败坏的喊道,“拿下他。”

    几十名带甲将士率先出手,一齐奔腾向明云和秦莹而去。

    “别逼我。”明云冷眼回眸,一股萧索之气忽然吹拂满林。落叶萧萧无数甲皆止步相互观望,再无一人胆敢上前一步。

    小福王眼看甲士中看不中用,便破声喊道:“龙少生你还等什么呢!”

    “是。”龙少生忽然窜动,身如利箭直插明云后心,“当”又是一声响,游纹剑抵在断剑上,弯成一道弧线。

    “等我一会。”明云放开秦莹的手,用力一荡将龙少生给逼退,“难道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当你决定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因为太多时候都容不得你说不。”龙少生平静的说,“小福王已经到了,闹剧也该结束了。把公主还回来,我还能让你好死。”

    “你们尽可自行寻找。”明云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点暗淡的光彩,似水光。而在明云的周围的景色则有变动,秋意愈发浓烈,夜更深,风更冷,叶落更频频。

    “剑意更景?”在旁观望的老叟心中闪过一点惶恐。这是即使是他也只见到过一次的情景。这是一种神乎其技的技法,将人拉至他人所创造的意境之中,感同身受。换句话说,你进入了我的世界。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销魂。”明云快似鬼魅,刹那间已随秋风而至。他带来一股凄凉意透彻人心,不知觉间剑已刺到龙少生的面前。

    “小居士心境如此凄凉,不知是为何事所伤?”白发老叟以手臂吃力的抵挡住明云。

    明云只神色淡漠,默不作声的又斩一剑,这时龙少生也已缓过神来,以剑抵挡住明云断剑。但一接触,他便知道了何为心如死灰。在明云的意境中,任何与他交手的人都难免会被他的情绪所带动情绪。

    但几人间的争斗,还远未到停止的时候。老叟和龙少生联手,一同攻向明云,战斗愈演愈烈,甚至将方圆数里都变成战场。

    此刻远在他处的吴江和孙梦丹也注意到了动静。

    “那边发生了什么?”吴江抬眼观望着。

    “好大的声响,不会是来抓我的人吧!”孙梦丹惶恐的看着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处。

    吴江却是安抚住她,“没事有我呢!你在这里先待一会,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说着揉揉她的脑袋,“放心了,我只是去看看与我们有无关系,一会就回来。”

    明云和龙少生与老叟,三人还在交战。但很明显老叟和龙少生是一伙的,两人以神情交流,他们本就是当世绝顶高手,此刻联手御敌,虽并无多少默契,却胜在技艺之高世所罕有,即便从未有过联手却也配合默契如多年的搭档一般。

    两人的身影轮番攻向明云,只看交击掀起的气浪一浪高过一浪,两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即使是在被明云心境所染下,也将他给死死的压在下风。

    “噗!”明云终究是有极限的,即便他的意境再高,身体无法承受也是白搭。被龙少生和老叟连绵不断的攻击,他已筋疲力尽,四肢百骸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就在这时,在明云身后忽然闪出一人喊道,“去死吧!”这人正是吴江,他手握一炳长刀直刺向应顾不暇的明云的后心。

    “明云哥哥……”秦莹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一人,她来不及想,只得将自己的身体挡到了明云身后。

    这一刻仿佛静止成为一个画面,在这幅画里,“有一名英勇果敢的少女奋不顾身的挡到他人的身后,而另有三人围攻着他们两人。”如果只看画面,没人能体会到其中每个人的心境。

    他们虽说都在一幅画里,却有着各不相同的心思。

    老叟是可怜的或许是对明云的同情。龙少生则是怜惜,这样的一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吴江着坏笑着,胜券在握的感觉。当然还有小福王他是洋洋得意的。只有秦莹最不一样,她害怕的闭着眼睛却不畏生死的迎着尖刀。

    明云很吃惊,他知道有人背刺他,却不知会有人替他去挡。

    画面一页、一页、一页的翻过,直到一朵灿烂的血花在半空绽放,宁静中开始响起不同的声音。有秦莹的惨叫,也有明云的撕喊,但这都已于事无补。

    “咔嚓!”残剑垂落着刺地上,明云和秦莹的身影也落了下来。

    “你……”明云泪光乍现,他抱着秦莹跪坐在地上。他脸色惊恐到变形,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捂不住鲜血恒流的心口。“你……”明云浑身都在打颤,他情绪惊惶半天都吐露不出一个字眼,“为……什么……”

    “明云……哥哥……”秦莹声音微弱,她忍痛着道:“你……你别哭……我……我没事的。”

    “阿莹,你别说话,别说话了。”明云捂住秦莹在渗血的伤口,泪水一滴滴打下,如当日的她一样,“你别说话,我这就给你止血,给你止血。”

    “明云……哥哥……”秦莹对明云坚强的微笑着,“都说了,我没事的。明云哥哥你笑一个好吗?我想看看你笑的样子。”她说着眼泪不可抑制的顺着两颊流下,很快就粘湿了大片的头发,“可……以吗?”

    “嗯!”明云颤抖着声音,点头答应下。他沮丧着脸,咧开嘴露出没有任何喜悦的哭笑。

    这表情真是难看,但秦莹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开心样子,“你笑的好丑,我要看你好看的笑脸。”秦莹流着泪说,“我想在睡着前记住你笑的样子,不要看着苦脸。”

    “嗯!嗯!”明云连连的点头答应着,他先是上咧嘴角,再是露出了牙齿,发出不知是笑是哭的声音。

    “真好……”秦莹伸手摸到明云的脸颊上,“以后和孙梦丹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也要记得多笑笑……”她终究是累了,疲累的眼睛强睁着不忍闭上,但声音却一个字比一个字要苍白无力。

    秦莹走了,是死在她爱的人的怀里,只是不知道她爱的人是否爱她。到了这个时候,明云不哭反笑,像是嘲弄的声音,震彻整个山林。他像是得了癫狂,形体扭曲,怪异的不像是人。

    “哼!马上就轮到你了。”吴江从地上爬起,随手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渍,便挥刀向明云的后背斩下。

    明云抱着秦莹起身,他们一身血渍,而她的血还在顺着衣角渗下。明云近乎于无神的呆立着,而当刀将要落下时,一阵怪异的风忽然刮起,立即就吹走了吴江。

    周围的景色在变化,在这一阵怪风中,它们叶落又叶生,像是在展现四时的景色变化。它们交替了多少次?这没人算的清,它们一闪而过,一闪而过,极快的就过去了。但它终究不免定格,几片零星的雪花落在无一叶的枝头。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落满了一切,而怪风在这时也散了。只见吴江背靠树干,一炳尖刀抵在眉头。明云拿刀直指着他,他一言不发,但眼中写满了恨意。但他颤抖着手,很快刀便从手中抖落了下来。

    “我……不杀你。”明云暗含着泪光从吴江身边走过。他抱着秦莹,一脚一个雪印的离开,红梅开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