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缪莉安
早晨的雪又在教堂前积上了一层，天气，是比以前要冷了些。往年的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回温，就是那些远离城市的小村也都到了可以勉强种作物的气温，但现在雪依旧很大，仿佛最冷的时候还没过去。
什么时候天气才能暖和些呢？
缪莉安想着，手里拿着扫把，独自一人清理着地上的积雪，扫把的声音在雪地里回响着，沙沙，沙沙，随后，脚步踩实了积雪，松，松，这些声音已经算是扫雪的过程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在这和谐的音律中，她不禁哼起了歌：
“……那顽石不懂，也从来不懂，
面对提耶的疑问，它徒有单纯的无知，
‘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生活？’
提耶原谅那颗顽石，并挥洒出第三份血，唯独只灌溉它，
祂说：‘汝身处爱中，汝拥有生活，答案，就在汝身’……”
歌哼到一半，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了踩雪声，有一声没一声，看起来拿走来的人很着急，缪莉安望过去，是一个孩童，穿着并不合身的厚外套，手缩在袖子里。脸上黑乎乎的，对比之下那件外套就显得要体面很多——这孩子脸上的脏东西是煤矿场的人才会有的。那个孩子看到缪莉安后伸出手朝着他挥手，脚步加快几分，袖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是，是修女姐姐吗？是修女姐姐吗？”那个孩童一边跑一边喊道，声音沙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缪莉安身前。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缪莉安把扫把靠在一边，蹲下来，把手放在孩童的肩膀上。孩童似乎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开始呜咽起来，但又很快止住，匆匆忙忙从衣兜里取出一只被棉布包起来的东西。缪莉安轻轻接过去，那个东西在她的掌心抖了抖，发出些许余温。她打开棉布，里面是一只小老鼠，看上去很虚弱，腹部上还在渗着血。
“这个是矿道里的吗？”缪莉安问，用手指撩开体毛看看伤口。
“嗯，迈肯先生早上就这个样子了，罗德叔是第一发现的，他说迈肯先生病了就不能下矿，还叫我把迈肯先生带过来找教会的修女，说您一定有办法……”
“我知道了，稍微等一下。”
缪莉安从修女服下拿出一瓶圣水，在伤口处涂上一些，然后拿出绷带，仔细地在迈肯——就是这只小老鼠——的伤处包扎。没过多久，迈肯先生就在缪莉安的手上抖了抖，很快“吱”了一声。
“看起来问题还不算大。”缪莉安说，伸出手让小孩接过老鼠。
“迈肯先生！”那小孩把老鼠捧在手心，老鼠也像是开心一般，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谢谢你修女姐姐！”
“叫我缪莉安就好，”缪莉安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比切。”
“好的小比切，我问一下你们那里有金丝雀吗？”
“金丝雀？我们那个矿道没有鸟哦。”
“这样啊，我知道了，”缪莉安从怀里拿出六枚先令，轻轻地放在比切的手里，“回去让迈肯好好休息就行了，他自己就可以挺过来。”
“真的吗？可是这钱……爸爸说过，有工作的孩子不能乱拿……”
“这是给你罗德叔叔的，我们一直靠着你们用煤，这一点不算什么的，”缪莉安说着，却又往孩子手心放了一枚先令，“这枚是给有勇气的孩子的奖赏，去买块糖吃吧。”
“真的吗？谢谢缪莉安姐姐！”
比切使劲点头，缪莉安却思考着比切说过的话。
没有金丝雀，看样子安全措施没有到位，回头跟联邦政府……我记得负责煤矿场的是为贵族？那找找神父谈谈吧……
比切还在开心的跳着，她转身想冲回去，结果迎面撞到了什么，她踉跄一下，发现挡住自己的是一条健壮的腿，抬头看去，一个长相凶狠的猎人盯着他。
“呜！”比切笑声尖叫，快速退到缪莉安身旁。缪莉安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安抚着她，抬起头对猎人说：
“早安，切斯特先生，劳伦斯神父现在还不在教会里，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嗯，我就在里面等，”切斯特说，“还有，我也是来接克洛回去的。”
缪莉安点头，低下身子对着比切悄悄说道：“这个叔叔不是坏人，不用怕。”
比切把迈肯抱在手心，点点头，但眼神里还是写着害怕，一点点绕过切斯特后立刻跑出去，没了影子。
“这孩子是？”切斯特问。
“矿场那边的，只是过来治疗一只小老鼠的，”缪莉安回复道，“克洛在里面，跟我来吧。”
他们往教堂深处走，一路上动物的气味愈发浓郁，绕了几圈后缪莉安找到一个装着铁栏杆的房间，缪莉安推开门，一只灰狼从门缝探出脑袋，“汪”的一声，直接往切斯特怀里撞，两只爪子搭在切斯特身上，舌头吐着，尾巴上下摆动着。
“体检结果很不错，他还很有活力。”缪莉安说。
“那就好。”切斯特搓揉着克洛的脑袋，听着它发出快乐的呜呜声。
“那只叫做拉肯的乌鸦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都很没精神，可能是老了，毕竟一直都没有猎人来领养它，”缪莉安说，眼神有些无奈又有些落寞，“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特别痛苦地死去了。”
“这样啊。”切斯特回答道。
他们两个彼此安静了一会，克洛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吵，蹲在一旁就好，要走的话切斯特是不会忘记他的。
最先说话的是缪莉安，她问：
“话说回来，您是真打算让他接受义务教育吗？如果只是零级的话还不至于要考察这些吧？现在补的话还要六个月……”
“那是神父的主意，以他的说法，这些都是考虑之中的，”切斯特说道，“最近飨怵的形式也不太好，前线要塞的消息也并不轻松，也许不到六个月，我们就能在城外看到飨怵了。”
“不容乐观吗……哪怕还没恢复工作，您还在关注这些吗？”
“我来就是和神父谈恢复工作的事的，心理医生的许可已经下来了。”
切斯特说道，缪莉安向他笑笑，其实缪莉安还是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心想算了。
“原来如此——话说，我记得神父为瑟维克做了挺多安排的吧？这么偏爱，估计会有不少本地人会羡慕，”缪莉安打趣道，“您觉得这位魔术师是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看法，暂时，”切斯特顿了一下才回复道，直起身子，克洛有些疑惑为什么切斯特没有继续搓它，但他还是像往常以往站在他的脚边，“也许，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他还挺神奇的，”缪莉安停下手上的扫把，眼睛望着切斯特，“他说他是流浪的魔术师，我能看出来他眼神里的老练——仅限表演魔术的时候——但见不到那种居无定所的疲惫，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你说是吗？”
“我不清楚，”切斯特沉默了一会，慢慢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瑟维克，是个坏人吗？会是飨怵吗？
貌似，切斯特他自己搞错了些什么。
“我不觉得他当猎人是个坏事，毕竟那样教堂里会热闹很多，到时候也都是同事了。”缪莉安笑笑。
“你决定了？”切斯特问道，他在意的是缪莉安的后半句。
“嗯，我决定了，”缪莉安点点头，“能救一个是一个，艾莎姐也是这样说的。”
切斯特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克洛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看缪莉安，克洛知道，切斯特只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表情而已。
成为猎人吗？缪莉安又一次问着自己，奇怪的是，她想到的不是穿着猎人服的她自己，而是穿着猎人服的瑟维克。那双灵巧到可以变魔术的秀美双手此时却抓着粗糙的剑柄，虎口在流血，手指间生出厚厚的茧，他跪倒在飨怵尸体的面前，遍体鳞伤。
可尸体后面，还有更多的飨怵，他的身后也还有很多猎人，比如切斯特，他精疲力尽，用镰刀撑着自己的身体，身后还背着一只狼人，在他脚边，是艾莎姐的尸体。还有很多很多猎人，还有很多很多飨怵，猎人们还能再战，还渴望着再战，只需要有人，能扶他们一把。
……过几天去看看他吧，那个魔术师。缪莉安想。
什么时候天气才能暖和些呢？
缪莉安想着，手里拿着扫把，独自一人清理着地上的积雪，扫把的声音在雪地里回响着，沙沙，沙沙，随后，脚步踩实了积雪，松，松，这些声音已经算是扫雪的过程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在这和谐的音律中，她不禁哼起了歌：
“……那顽石不懂，也从来不懂，
面对提耶的疑问，它徒有单纯的无知，
‘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生活？’
提耶原谅那颗顽石，并挥洒出第三份血，唯独只灌溉它，
祂说：‘汝身处爱中，汝拥有生活，答案，就在汝身’……”
歌哼到一半，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了踩雪声，有一声没一声，看起来拿走来的人很着急，缪莉安望过去，是一个孩童，穿着并不合身的厚外套，手缩在袖子里。脸上黑乎乎的，对比之下那件外套就显得要体面很多——这孩子脸上的脏东西是煤矿场的人才会有的。那个孩子看到缪莉安后伸出手朝着他挥手，脚步加快几分，袖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是，是修女姐姐吗？是修女姐姐吗？”那个孩童一边跑一边喊道，声音沙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缪莉安身前。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缪莉安把扫把靠在一边，蹲下来，把手放在孩童的肩膀上。孩童似乎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开始呜咽起来，但又很快止住，匆匆忙忙从衣兜里取出一只被棉布包起来的东西。缪莉安轻轻接过去，那个东西在她的掌心抖了抖，发出些许余温。她打开棉布，里面是一只小老鼠，看上去很虚弱，腹部上还在渗着血。
“这个是矿道里的吗？”缪莉安问，用手指撩开体毛看看伤口。
“嗯，迈肯先生早上就这个样子了，罗德叔是第一发现的，他说迈肯先生病了就不能下矿，还叫我把迈肯先生带过来找教会的修女，说您一定有办法……”
“我知道了，稍微等一下。”
缪莉安从修女服下拿出一瓶圣水，在伤口处涂上一些，然后拿出绷带，仔细地在迈肯——就是这只小老鼠——的伤处包扎。没过多久，迈肯先生就在缪莉安的手上抖了抖，很快“吱”了一声。
“看起来问题还不算大。”缪莉安说，伸出手让小孩接过老鼠。
“迈肯先生！”那小孩把老鼠捧在手心，老鼠也像是开心一般，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谢谢你修女姐姐！”
“叫我缪莉安就好，”缪莉安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比切。”
“好的小比切，我问一下你们那里有金丝雀吗？”
“金丝雀？我们那个矿道没有鸟哦。”
“这样啊，我知道了，”缪莉安从怀里拿出六枚先令，轻轻地放在比切的手里，“回去让迈肯好好休息就行了，他自己就可以挺过来。”
“真的吗？可是这钱……爸爸说过，有工作的孩子不能乱拿……”
“这是给你罗德叔叔的，我们一直靠着你们用煤，这一点不算什么的，”缪莉安说着，却又往孩子手心放了一枚先令，“这枚是给有勇气的孩子的奖赏，去买块糖吃吧。”
“真的吗？谢谢缪莉安姐姐！”
比切使劲点头，缪莉安却思考着比切说过的话。
没有金丝雀，看样子安全措施没有到位，回头跟联邦政府……我记得负责煤矿场的是为贵族？那找找神父谈谈吧……
比切还在开心的跳着，她转身想冲回去，结果迎面撞到了什么，她踉跄一下，发现挡住自己的是一条健壮的腿，抬头看去，一个长相凶狠的猎人盯着他。
“呜！”比切笑声尖叫，快速退到缪莉安身旁。缪莉安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安抚着她，抬起头对猎人说：
“早安，切斯特先生，劳伦斯神父现在还不在教会里，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嗯，我就在里面等，”切斯特说，“还有，我也是来接克洛回去的。”
缪莉安点头，低下身子对着比切悄悄说道：“这个叔叔不是坏人，不用怕。”
比切把迈肯抱在手心，点点头，但眼神里还是写着害怕，一点点绕过切斯特后立刻跑出去，没了影子。
“这孩子是？”切斯特问。
“矿场那边的，只是过来治疗一只小老鼠的，”缪莉安回复道，“克洛在里面，跟我来吧。”
他们往教堂深处走，一路上动物的气味愈发浓郁，绕了几圈后缪莉安找到一个装着铁栏杆的房间，缪莉安推开门，一只灰狼从门缝探出脑袋，“汪”的一声，直接往切斯特怀里撞，两只爪子搭在切斯特身上，舌头吐着，尾巴上下摆动着。
“体检结果很不错，他还很有活力。”缪莉安说。
“那就好。”切斯特搓揉着克洛的脑袋，听着它发出快乐的呜呜声。
“那只叫做拉肯的乌鸦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都很没精神，可能是老了，毕竟一直都没有猎人来领养它，”缪莉安说，眼神有些无奈又有些落寞，“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特别痛苦地死去了。”
“这样啊。”切斯特回答道。
他们两个彼此安静了一会，克洛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吵，蹲在一旁就好，要走的话切斯特是不会忘记他的。
最先说话的是缪莉安，她问：
“话说回来，您是真打算让他接受义务教育吗？如果只是零级的话还不至于要考察这些吧？现在补的话还要六个月……”
“那是神父的主意，以他的说法，这些都是考虑之中的，”切斯特说道，“最近飨怵的形式也不太好，前线要塞的消息也并不轻松，也许不到六个月，我们就能在城外看到飨怵了。”
“不容乐观吗……哪怕还没恢复工作，您还在关注这些吗？”
“我来就是和神父谈恢复工作的事的，心理医生的许可已经下来了。”
切斯特说道，缪莉安向他笑笑，其实缪莉安还是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心想算了。
“原来如此——话说，我记得神父为瑟维克做了挺多安排的吧？这么偏爱，估计会有不少本地人会羡慕，”缪莉安打趣道，“您觉得这位魔术师是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看法，暂时，”切斯特顿了一下才回复道，直起身子，克洛有些疑惑为什么切斯特没有继续搓它，但他还是像往常以往站在他的脚边，“也许，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他还挺神奇的，”缪莉安停下手上的扫把，眼睛望着切斯特，“他说他是流浪的魔术师，我能看出来他眼神里的老练——仅限表演魔术的时候——但见不到那种居无定所的疲惫，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你说是吗？”
“我不清楚，”切斯特沉默了一会，慢慢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瑟维克，是个坏人吗？会是飨怵吗？
貌似，切斯特他自己搞错了些什么。
“我不觉得他当猎人是个坏事，毕竟那样教堂里会热闹很多，到时候也都是同事了。”缪莉安笑笑。
“你决定了？”切斯特问道，他在意的是缪莉安的后半句。
“嗯，我决定了，”缪莉安点点头，“能救一个是一个，艾莎姐也是这样说的。”
切斯特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克洛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看缪莉安，克洛知道，切斯特只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表情而已。
成为猎人吗？缪莉安又一次问着自己，奇怪的是，她想到的不是穿着猎人服的她自己，而是穿着猎人服的瑟维克。那双灵巧到可以变魔术的秀美双手此时却抓着粗糙的剑柄，虎口在流血，手指间生出厚厚的茧，他跪倒在飨怵尸体的面前，遍体鳞伤。
可尸体后面，还有更多的飨怵，他的身后也还有很多猎人，比如切斯特，他精疲力尽，用镰刀撑着自己的身体，身后还背着一只狼人，在他脚边，是艾莎姐的尸体。还有很多很多猎人，还有很多很多飨怵，猎人们还能再战，还渴望着再战，只需要有人，能扶他们一把。
……过几天去看看他吧，那个魔术师。缪莉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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