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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飨怵

    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下雪。

    瑟维克点点头,把小提琴从架子上取下来,经过处理后应该没有问题。他走到太阳下看了看小提琴,暗红色的光泽,平整反光的漆面,一切都显得如此刚刚好,这把琴仿佛回到了最初。

    完美。瑟维克想,把小提琴轻轻端进琴盒中——他甚至还把琴盒都擦了一遍——拉上拉链,推开工坊的门。

    他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随后又钻回工坊里。

    “怎么?外面大雪压塌了大桥?”菲娜问。

    “呃……请问贝歇尔小姐的住址是?”

    “……我不好说什么,加油。”

    记住了地址,瑟维克重新上路,想到贝歇尔,那天闻到的香气又一次从记忆中涌回,那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这是什么感觉?

    他努力细细回想,随后感觉到一丝怪异——那真的是一股气味吗?貌似和气味有所区别,仿佛没有散发气味的根源,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一种令人着迷的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似乎也不是唯一一次,好像是……西蒙修小提琴的那一次?

    瑟维克一下子笑出了声,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联想相当荒谬,这么想着,他走到贝歇尔小姐的楼下,一时间,他又闻到了那股迷人的气味,仿佛置身于温暖的壁炉之前。

    瑟维克敲敲门,问道:“请问贝歇尔小姐在家吗?”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问话,这一次换了一句话:“请问有人在家吗?”

    还是没有回应。

    瑟维克等了许久,门的背后都没有回音。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不好的幻想,他咽了咽口水,手伸向把手,按下,这门没有上锁,他一下就进到了室内,随即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眼前是混乱的宅邸。

    发,发生了什么?

    瑟维克看着,玄关处充满了诡异的划痕,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尖锐物品在这里划过。东西倒在地上,鞋子也少有完整的。

    咚!

    突然,二楼传来巨大的声音,有什么重物落倒在地上。

    出大事,出大事了。瑟维克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照理,他应该立刻后退去寻找巡逻的联邦猎人寻求帮助,但他几乎挪不开脚,理由很简单,他又闻到那股味道,这股气味紧跟着血腥味后面来到,远比血腥味更浓,更强,而且诱人。

    那会是贝歇尔小姐吗?

    明明血腥味那么明显,但为什么就是无法走开,为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抑或只是单纯的疼痛,瑟维克的手在颤抖,而当他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居然已经把门关上了,甚至正在慢慢地往二楼走。

    他直接穿过了一楼的房间,直直走上前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咯吱声非常吵杂。在楼梯拐角,他直接捂住嘴唇,双脚不听使唤,身体一松坐倒在地上。那里,正挂着的是一具只有下半截身体的尸体。

    这,这是什么!

    瑟维克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在地。他双手捂住口,尽量不发出声音。

    “唔……”二楼传来诡异的呜咽,那声音就像被胡乱调位的黑胶唱片一样。

    二楼,二楼有怪物,难道是飨怵?!不对,不对,明明城防还在,城里怎么可能出现飨怵?

    瑟维克想着,心跳在加速,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前几天的伤口在暗暗发烫,他挣扎着站起来,可脚依旧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地迈向二楼。

    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瑟维克站到二楼,狭长的楼道上躺着两个人,一个老奶奶一个年轻女人,他们早已死去,但死状极为惨烈,女人甚至只剩下半边脸,身体空荡荡的,可脸上的表情狰狞得放佛他们还活着。

    “咕……嘎……”走廊的尽头又一次传来怪物的声响,它像是在进食?它在吃什么?贝歇尔小姐?不,千万别。

    他踮着脚慢慢地走过去,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什么,冰凉凉的,好像就在腰间,伸手摸过去,拿出来,他惨淡地笑笑——这是安瑟伦送他的匕首,原本他以为自己永远用不上这玩意,但依旧随身携带。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哪怕只是给点安全感。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房门,所有的声音都在后面传来,近了,更近了,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前,那股味道浓郁得几乎可以看到它若有若无的影子,在空气中飘忽不定,颜色是醒目的紫色。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想的,瑟维克居然只是在……敲门?

    这个时候要用什么语气?欢快?悲痛?闯进去会不会特别尴尬?不对不对,里面可是有飨怵的啊,我为什么要计较这个,等会,这个情况下是该打招呼的时候吗?我该干嘛?哈哈……

    脑子被恐慌冲成怪诞的模样,双手发烫到无以复加,可脑袋如同一滩烂泥的瑟维克已经谈不上感受,他张开口,语气强装欢快地问道:“请问是,贝歇尔小姐吗?”

    门背后没有回应,他等着,他知道,门没锁。慢慢地,他听见了抽泣声。

    “贝歇尔小姐?”瑟维克问,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扭曲,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我进来了?”

    门后一顿扑腾,仿佛有人在着急收拾一般,瑟维克本能式的开门,迈一步过去,还好,贝歇尔小姐没事,她还活着,还好,还好……哈哈……

    瑟维克看着眼前的贝歇尔,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表情了,他在笑,在笑。而贝歇尔小姐在哭,她确实还活着,但很快就不再作为人类活着——她全身只剩下半张脸还是正常的,其余的皮肤都变成了病态的紫色,除了正常的人的肢体,她的腋下又长出两只巨大的爪,身体正肉眼可见的膨胀,撑破裙子,露出丑陋干缩的皮肤,露出粗糙的鹿腿,左半边脸长着两只眼睛,额头上已经长出了鹿角——角是一切飨怵的共同特征——虽然仍然流泪,仍然分得清人脸,但紫色的色块飞快地向正常的脸爬去。

    “啊……啊……”贝歇尔似乎想说什么,很可惜,她的嘴里被塞满了肉,他正抱着一个只有上半截身体的人尸。嘴角慢慢地流出血,雪白的裙子染成血红,红色的飨怵瞳孔在张望,沉重的呼吸声回荡,隐隐约约,瑟维克听到了贝歇尔的声音,“别……别过来……”

    贝歇尔小姐,是飨怵?

    瑟维克愣在原地,看着贝歇尔再他面前彻底消失,那张脸彻底被飨怵的紫吞下,只剩下一只彻彻底底的鹿属飨怵,那股气味也彻底消失,不见踪影。

    是她死了吗?

    “唔啊啊啊啊啊啊!”

    飨怵在咆哮着,伸出双爪抓住瑟维克,此时他才像刚刚梦醒一般猫下身子勉强躲过。他摇摇晃晃地向走廊外跑,可突然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推在他的背后。那只飨怵跟上来扑到了他,瑟维克立刻转过身,他的脸和鹿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飨怵举起手猛地下砸,目标是瑟维克的脑袋。瑟维克只能凭本能左右摆头闪过,随后看准机会身体一缩溜出飨怵的身下,他想站起来逃跑,可双脚已经软得直立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出去,飨怵伸出手抓住他的脚,瑟维克干脆直接一个顺势把脚从鞋子里拖出来。看准机会,手一甩关上了门。

    飨怵,真的是飨怵!贝歇尔小姐她变成了飨怵!

    瑟维克大口喘气着,背靠着门,可还没让他多想些什么,门便在剧烈的抖动,门锁脱落的声音异常夸张,瑟维克从地上勉强立起来扶着墙向远离门的方向跑,一阵爆裂声,木板碎屑飞溅划过瑟维克的身后,他回过头,飨怵的手捅穿了那扇门,慢慢走出来,瑟维克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而且它似乎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瑟维克抓着手里的匕首,逃跑不太现实,踌躇间,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冒了出来。

    逃不掉,那就杀掉。

    来不及多想,飨怵已经冲了过来,瑟维克只能咬紧牙关,也向飨怵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随后下意识地低下身子,举起刀,一阵坚韧的感觉挡在匕首前,他明白自己已经戳在了身上,随后不顾一切用力,鲜血直流,几乎把瑟维克淋成个血人,他抬起头,才发觉自己正好捅到了飨怵的胸口。

    ”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飨怵咆哮着抓向怀里的瑟维克,而他一个闪身钻出飨怵的怀中,还趁机拔出了匕首,一个猫腰溜到飨怵身后,奋力一跳到飨怵的背上。

    刺,刺,刺!

    他一连串刺了好几下,力气之大直接让飨怵全身失力,失重感传来,飨怵彻底倒在了身下,但它还没放弃,两只大手违反生物结构地反曲抓住背后的瑟维克,用力一捏,那压迫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瑟维克强忍着痛刺向飨怵的头,匕首刺进去但没有拔出来,瑟维克干脆直接用脚用力一踩,地上的飨怵一阵痉挛,双手松开瑟维克。瑟维克深知还没结束,把匕首奋力拔出来后蹲在飨怵身上,趁着飨怵还没恢复行动再一次瞄准胸口——这一次不是刺,而是划,一个巨大的口子被他撕开来。他没有犹豫,直接钻进去用力挥动着匕首。

    “桀啊啊啊——”

    飨怵在挣扎,在咆哮,身体直接站立了起来,瑟维克倒在地板上,那只飨怵慢慢地走过去,两只巨大的爪子伸过去,两只血红色的双眼在癫狂的颤抖,可就在触及的一瞬间,它倒下了,彻底地安静下来。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瑟维克喘着大气,慢慢的朝飨怵摸过去。忽然,瑟维克闻到一股香味,和贝歇尔小姐身上的味道很相似,追溯源头,他才发觉那玩意的胸口还在跳动。

    不,那只飨怵没死,这才是它的本体。

    瑟维克想,拿起刀对着尸体继续补刀,刀刀正中,却始终刺不透,刀刃拔出,那伤口反而立刻愈合——杀不死,完全杀不死。

    慢慢地,刺下去的刀停了下来,那香味依旧,而且越来越浓烈,令他口干舌燥,喉结蠕动,心里萌生出一种……向往?紫色的血从流出,浸透双手上的布条,只可惜布条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掉在地上,被秘银长钉贯穿的小臂露出来,上面,有着紫色的斑。

    “汪!”突然,楼下传来一声狗吠,瑟维克惊醒,连忙起身往楼下走,可还没走到下面,一阵心悖传来,和飨怵的感觉完全不同。汗毛直立,他立刻蹲了下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他头顶划过,身后的墙壁列出一个巨大的口子,瑟维克看向攻击的方向,那里有一头巨大的狼,站立行走,三趾狼爪变成五指近似人爪,正对着瑟维克的方向呲牙咧嘴。然而瑟维克知道刚才的攻击不是这匹狼,而是狼身前的切斯特,他脸色阴沉,手上抓着巨大的镰刀,冷光乍现,能感觉到有股风在刀刃上流转。

    “抓到你了,飨怵。”切斯特说,随后又是一阵狂风汇集,又是一阵心悖,瑟维克跳开,风刃进袭,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还不等瑟维克换气,切斯特向这瑟维克跳过来,刀刃直指瑟维克首级,同时狼也跃了过来,不过是卧下身体从下包抓。一时间完美配合,瑟维克直接向后翻滚,刀刃划过头顶,他自己甚至自己已经没有喘气的机会,几乎是下意识,他奔向飨怵的尸体。

    突然!一阵寒芒点过,刀刃切割血肉的声音,瑟维克倒在地上,疼痛如洪水潮涌——切斯特不仅追上了他,甚至刀口精准切割,若不是有秘银长钉,他的左手恐怕会被切下来。

    “我,我不是飨怵!”瑟维克大喊,同时忍痛挣扎着站起来,结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抬起头,切斯特的脚就在眼前。他用力跺下,瑟维克立刻翻身,伸手,终于是够到了那只飨怵。

    “我没心情听一只飨怵狡辩。”切斯特举镰,刀尖瞄准扎下,但却停住无法继续刺下,切斯特用力,刀刃带着整具尸体直接压到了瑟维克的胸膛,但始终穿不透。

    “飨怵是这个!我是人,是人!”瑟维克大喊。

    切斯特下意识地觉得荒唐,但他的确迟疑了,看着尸体,他思索着。

    一个普通人击杀飨怵的概率是多少?

    但这的确就这么发生了。这确实是飨怵的尸体,而且状态是处于内收状态。切斯特镰刀一甩,尸体稳当落在巨狼嘴边,随后被巨狼慢慢咀嚼,随着咀嚼巨狼也在慢慢变小,直到恢复到正常大小——切斯特知道,自己的狼只有在周围没有威胁时才会变回去。他低头看脖子上吊着的瓶子。

    没有反应,难道他真的不是飨怵?

    切斯特收刀,瑟维克松了口气,但伤口的疼痛也顿时炸开来涌了上来,仿佛像是有火在烧,他根本起不来。

    “我……我起不来。”瑟维克说,眉头紧锁。

    切斯特伸手把他扶起,同时也注意到他手臂上的钉子,由于他的攻击,已经有一些钉子的钉身暴露在外。

    “劳伦斯神父钉的,用来治病。”瑟维克赶紧补充。

    “什么病?”

    “恐惧病。”

    切斯特立刻停住,但看着瑟维克的双手还有那诚挚的眼神,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那狼换了一个疑惑的歪头。

    劳伦斯又在做什么?若不是切斯特还要抓着瑟维克,他此时必然是扶额姿势。

    “回头把那只飨怵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切斯特叹口气,只能留下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