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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状元及第粥

    卯时一到,“咣咣咣”三声炮响,过后又有三声,贡院大门“吱扭扭”从里面被两个军士缓缓推开。

    只见两队身穿大红号服的士兵,一队手持着红旗,一队持着黑旗,从贡院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站在栅栏前一起摇动大旗,口中齐声高叫道:“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

    这是召鬼魂呢?还是跳大神呢?

    为什么贡院考试大比要搞这神神道道的呢?

    却原来,科考多年,总有些阴阳怪事,说不得这些不解之谜都是鬼神的事情,既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就拜了神就再请鬼,总不会有错。

    据说,那些跟着考生来报恩的恩鬼就聚集在红旗下面,而那些来找考生报仇的怨鬼便在黑旗下蹲着。把这些旗子端进去,便把那些鬼魂也请进贡院了。

    因为已经有关圣帝君在镇压妖魔,文昌帝君在坐镇考场,恩鬼怨鬼可不敢随便进,只好在引导下有序入场。

    这些神鬼仪式了结,就该到活人了。

    那龙门前的小吏声嘶力竭甚至带了一丝破音地喊道:“士子入场——。”

    在监门官的盯视下,众赶考的秀才士子们鱼贯而入,纷纷贴墙站好。

    “十人一行贴墙站好!”随着搜检官一声断喝。

    众考生便纷纷起立而起,光着脚只穿着内衣。手里拿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

    每一位考生由两名搜检军搜身。从头到脚,搜查得那叫一个仔细。那些官员们则紧紧盯着,以防有什么纰漏。

    嗯,反正当时也没有走光一说!

    这些搜检军地检查极为变态。

    上穷发髻、下至膝、腹。无一遗漏,丝毫没有礼待读书人的意思。

    搜检军之所以如此较真,当然不是为了抡才大典地公正性负责。而是因为搜出一个舞弊者就会赏银三两,顶他们两个月地饷银呢!

    当然。能够合理合法公开不犯错地蹂躏一下一向鼻孔朝天高高在上地读书人,也是机会难得,怎能不好生珍惜呀?

    众官兵搜检自是不客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仔细搜检,若是有人后面作弊被查出来,他们也会被追究责任的。

    这些搜检军都是富有经验的,除了考生身上外,对其随身携带的考篮考箱更是重点检查,用个小锤子东敲敲西敲敲,听听笔管是不是空心地,砚台,考箱等大件有没有夹层,还有被褥也要拆开检查,甚至于考生带来的包子、馒头,也一概切开,瞧瞧是不是夹心的。

    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每当有所斩获,搜检军们便兴奋的低呼,将如丧考妣的作弊者拖出去。这些人可不是取消考试资格那么简单,不仅要在贡院外被枷号一个月,而且取消秀才、生员的头衔,终生不得再参加考试。

    所以,乡试搜检之严苛,更甚于童试。

    众考生搜检了一番出来后,一个个都好似大姑娘遇上了倭寇被蹂躏一番了。披头散发,衣裳不整。

    那场面,啧啧啧!

    文场分东西两处,上方即是明远楼,

    这楼便是整个贡院地中心,有三层高,除了一层门窗俱全外,二、三层都只有柱子没有墙,这当然不是偷工减料,而是因为“明远”取自于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的意思,另外一层的意思,便是“明察远近”,即是说,这座建筑是巡考和监考用地。

    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这座楼上去,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考场一览无余。监视考生与考生之间、具体监考的士兵、士兵与考生之间、考场内外是否有串通作弊行为。白天摇旗示警,夜晚举灯求援,以防止考生骚乱、作弊。

    开考前三天,照例便有僧道在明远楼上设坛打醮三昼夜,以祈祷上界。

    不不不,这次不是祈祷上苍玉皇大帝文昌帝君,而是请那些三年来住在贡院里地黄大仙啊,游魂野鬼啊什么的,暂时先搬走几天,等考完了再回来。

    广东乡试贡院。

    搜检后,十六岁的伦以训重新整好衣裳和考箱,步入文场,被领入考号。

    在众科举前辈口中,考号也有优劣之分,最差如在厕所旁边的臭号,上千人的黄白之物,呵呵,那滋味着实难顶呀!雨号那就更不用说了。

    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不凑巧,很多人只是为自己落第不甘心。到处找原因罢了。就算没有臭号,雨号,他也会抱怨其他的问题,从而保留几分颜面。

    伦以训来到考房,是“秋”字巷癸丑房。

    当即提着考箱入内了,这就是伦以训今日的战场了。一会考房要被官兵锁起,唯有小大解才允许放出。

    见了这一幕,伦以训不由想到在县学的同学聊天时,说有一年科举。也是贡院突起了大火,士子们被锁在贡院里不得出,结果被活活烧死的陈年往事。

    所以伦以训看到来时甬道旁放着几个盛满水的大水缸,应该就是以备不测的吧。

    伦以训进来先将考房打量了一番,按标准说是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沿高六尺。不过只有早年间地老号合乎标准。后来扩建,承建地方官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本就小小地号舍,广不容席,檐齐于眉。

    正所谓,头朝北顶着墙,脚朝南伸出号房。

    好在是广东的八月考试,冻不着人。只是屋顶有些年久失修,若是下雨,不免有可能有些会雨水冒进来,但却不严重。

    但到底也算是一间雨号吧。

    这时伦以训正对面的一名士子就在那嘟嘟囔囔地抱怨了起来道:“彼其娘之,我寒窗苦读十年,竟碰上个雨号,背时啊!老天爷保佑不下雨,千万别下雨哇!”

    伦以训心想,我大哥伦以谅苦读多年,临考试感了风寒,起不得床,不是更背时?我也感冒未愈,还是带病来考呢!

    打开考箱,用母亲早准备好的油布作顶搭好,如此就算下雨,雨水也漏不进来了。

    接着伦以训又在门上,挂了个油布门帘,挡住风,唯有在一旁露着一个通风口保持空气的流通。为了以备万一,伦以训还将油纸伞撑开,放在考试时写卷子的号板顶上,如此就不管下不下雨,淋不着人,更淋不着试卷,就算是雨号也丝毫影响不了考试了。

    这号板可是科考神器,就是那传说中,吃饭、睡觉、考试都离不开的“圣板”。

    在号舍的左右两边墙上,离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别留有一道砖缝,名叫“上下砖托”。每块号板是一寸八分厚,正好可以插在砖托里。

    如果将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铺上被褥便可在躺上去休息。

    若是不睡觉要答卷地话,就可以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便又变成桌椅了。不过是两块滑溜溜、硬邦邦的木板而已,便可根据坐卧、写作、饮食等不同需要进行任意组合,可谓是科考神器。

    准备好这些后,天才亮了一些,不过却是温度却是似乎更加阴冷了一些。

    伦以训觉得喉咙里痒得难受,不免咳了几声,心想早晨和晚上时天最冷,中午时好一些,我把炭分早晚两拨点,这样身子也暖和一些,免得感冒加重。

    于是他把木炭放入炭盆点着,将带着夜露的衣裳和靴子,放在炭火上烤了烤。

    温暖的炭火烤得身上一阵舒爽,考房里冲鼻的霉味和湿气也被祛除了几分,连温度也上升了一些。

    考房里暖和后,伦以训将炭盆往通风口挪了挪,万一在考房里烧炭,导致中了炭毒那就成了考场里天大的笑话了。

    身上暖和后,伦以训肚子又有些饿,早上在旅店里才随便吃了一点充饥,这考试可是要考一天,还是吃点热食比较好,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嘛!

    伦以训将考箱里家里母亲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有生肉包,干蒸、萝卜糕、熟鸡蛋、虾饺,甚至还有一小钵“状元及第粥”和一大壶水,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铜锅,和一小包茶叶和一小包用来提神的红参片。

    伦以训不由感叹,老娘是打算让我在这里叹早茶吗?

    于是伦以训取了小铜锅把“状元及第粥”倒了进去,又将鸡蛋放到铜锅里,架在炭火上烧起来。

    说起来,这“状元及第粥”和伦以训的老爹伦文叙是有关系的。

    伦文叙幼时家贫,不得不以种菜卖菜维持生计。有一天下午,他挑着一担菜在街上走着,路过一间粥铺时,突然闻到里面飘出来一股异样的粥香味。

    他禁不住停下脚步,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东西呢,闻到香味,他的肚子也不知不觉饿得“咕咕”叫起来。

    肚子是饿,可菜还没卖出去呢,哪有钱喝粥啊?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

    店主看到被人们称为诗童的伦文叙,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店铺不远的地方。店主感到奇怪了:为什么这么有才华的孩子不去读书,整天挑着大扁担去街上卖菜?于是,店主走到他跟前问:“孩子,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呢?整天在街上卖菜太可惜了。”

    伦文叙看了看店主,叹了口气说:“我家穷,没有钱啊,如果不出来卖菜,连饭都没得吃,哪来的钱去读书啊!”

    店主沉思了一会,慷慨地说道:“这样吧,以后你每天都把菜挑来我这里,我买一部分你的菜,还每天给你一碗粥吃,等凑够了学费,你就到学堂去念书吧!”伦文叙连连道谢。

    以后,伦文叙就每天都挑着菜来到这个粥铺,卖菜、喝粥,并且每次都会喝到不同的粥,有时是好吃的肉丸粥,有时是香浓的猪粉肠粥,有时又是令人回味的猪肝粥,有时则三样都有。就这样,伦文叙在粥店老板的帮助下终于攒够了上学钱。

    后来,伦文叙得中状元,在衣锦还乡之时特地前往感谢店主。一碗肉丸、粉肠、猪肝齐下的粥被伦文叙命名为“状元及第粥”,并亲笔为粥铺写下牌匾。

    这碗粥应该也是那个老店主送的吧!

    不一会小铜锅里的粥就沸腾了,吃着鸡蛋,再喝着一口微微烫嘴的热粥,嚼两口滑嫩的猪肝猪粉肠,鲜美无比呀!不一会,伦以训额头冒出了点微汗,全身热了几分,感觉感冒似乎都好了。

    随着士子入场完毕,云板敲起,伦以训将最后一块猪肝吃完,一口把热粥也喝到肚子里,吃饱喝足,就要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