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绯衣当朝,女主凤凰
大周弘光二年,国都长岚。
夜色沉沉,独是一个内侍手提宫灯照出一方光亮,他引着一个身着深青色锦衣的高大男子,来到太后亲政的未央宫。
大殿宽阔,两边各有长排宫灯,映得殿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青衣男子置身殿内,身边盘旋于擎天宫柱上的金龙,栩栩如生,尖爪利牙,似是要扼住他喉咙。
青衣男子眉头一紧,他是凶神转生,太后赐名罗怙臣,如今为人臣,心中还是忌讳这神物。
罗怙臣移开目光,走进内殿。
当今太后裴凌开辟上奏途径,特许地方直谏中央,事无巨细。鼓励官员自荐和告密,无数的密奏由她亲自批阅,桌案前奏折文书堆积成山。
她纤纤素手扶额,似是昏昏睡着。
一袭绯色绣金彩凤抹胸长裙,凤羽镶满粒粒细珠,裙摆逶迤拖地,外罩滚云纹锦袍,三千青丝挽作凤髻,配上极尽奢华的黄金头面,通身的富贵彰显着太后的雍容和威仪。
看来她自打下朝就没回过寝殿,有主勤政如此,何愁盛世永昌。罗怙臣想着,驱走内侍,来到裴凌身旁。
裴凌合眼养神,眉目如画,粉唇如樱。头上发饰沉重,压得她微微垂下头,耳上金珠耳坠也跟着摇晃。
朝堂前霸气外露的太后,于人后困得如一只小兽。
罗怙臣勾起一抹邪笑,提了一只细长的狼毫笔,沾着清水,落在裴凌白净细长的脖颈。笔尖于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勒,慢慢下移,到她分明的锁骨。
裴凌黛眉一紧,感受到了这带着凉意的撩拨。她抬眼,美眸凌厉,不怒自威。
“罗卿愈发放肆了。”
裴凌开口,声音娇媚亦带有无形的压迫感。
太后的威仪,在这长岚皇宫里谁见了不得抖三抖,唯独罗怙臣不惧,反而嘴角上扬。
“臣一字千金,非澄心堂纸不书。要怪就怪太后肤若凝脂,更胜白宣。”
罗怙臣掌管御史台,并非正经文臣,却写得一手好字,被称为大周第一书法。书帖常常引得万人临摹,确为一字千金。
还是个容貌上佳的美男子,善于揣摩圣意,又做事妥帖,事事都做到了裴凌心里。她打心底喜爱罗怙臣,便格外宽待。
“罗卿惯会哄朕开心。事办的如何了?”
太后裴氏临朝,自称朕,朝臣也纷纷以陛下称之。
朝中不时会出现一些刺头,反对太后,这样的人就交给罗怙臣为首的酷吏处置。
罗怙臣顺势走到她身后,大手轻轻揉捏她的后颈。太后圣体本是不能触碰的,而裴凌阖上双眼,任由他放肆。温热的手掌,力道恰到好处,缓解了她终日处理政事的疲乏。
“涉及谋反之人,均交予张戚父子审理,现已认罪伏诛,夷去九族。”
张戚父子狠戾,受审的官员免不了割舌剜骨这类的酷刑。裴凌进过暴室,自然清楚审理的手段。
人可以一死,却受不了折磨。重刑下,都不惜自污求死。
裴凌清理前朝,自己夫君的亲族都清了个干净,何况一些不识时务的朝臣。在宫内的几十年,她的手早已沾满看不见的血污,她不介意再多一些。手段不狠戾,如何挡得住悠悠众口,以女子身坐稳朝堂。
“罗卿倒是会找清闲。”
“臣没有三头六臂,祭天大典临近,忙着处理朝内的宵小,免得到时朝臣管不好他们的嘴,妨碍了陛下的大业。”
“那便处理好,大典之日,朕不想听人大放厥词。”
“是。”他俯身到裴凌耳畔,“到时陛下可要给臣一个名份?”
名份?男人要什么名份?
罗怙臣这是变相调情,要和她升级一下君臣关系。
裴凌每日扑在政事上,对情爱兴致实在不高,顶多口头上放肆。到了床榻之上,她就是两个字,不行。
她冷淡,经不起折腾。不过现今罗怙臣是她最趁手的刀,为她做了不少事。
男人嘛,哄一哄就是了。
裴凌一手轻抚他俊秀的脸庞,妩媚一笑,“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你要什么朕不给你啊?”
得到这个答案,罗怙臣似是满意。
他美妾无数,可是裴凌这等手段,这等身份的,天下独一份。身为太后,裴凌已是天下女子的巅峰。而她心中大业,远不止于此。
裴凌为野心铺垫了太久,推新政,灭氏族,洗前朝,恩威并济,天下易主是大势所趋。掌管天下的女人,他还没试过。
念及此处,罗怙臣嘴角不禁上扬。
先皇下令在国都修筑的明堂于今年完工,位于长岚皇城正殿,称为太极神宫。明堂拔地而起,共九层,内收纳大小佛像上百尊,皆塑金身,奢靡非常。殿内九龙盘旋,上有穹顶,更有凤凰展翅凌空。
先皇为造势,拆旧殿而修建明堂。然明堂未成,先皇崩殂,新皇不理朝政,祭天大典的主献落到了当今太后的身上,新皇沦为亚献。
一袭大红绣凤纹吉服,雍容华贵的太后端坐于明堂之上,浩浩荡荡的群臣叩拜于前。
演奏祭祀礼乐的乐工难抑好奇之心,想知道从一个食不果腹的流民,到执掌万里江山,登上权力巅峰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不止她,裴太后一直为天下人津津乐道,无数人百般窥探,想要一睹这传奇女子。
乐工慢下手上的动作,伸头张望。
端坐于龙椅上红袍女子,即便年四十七,依旧美艳端庄,不见岁月痕迹,仿佛上天都不忍摧残她的美貌。独是那一双明眸动人心魄,传说说是龙睛凤颈的贵相。她细长黛眉舒展,眼神平和,未曾想到她这样慈眉善目。
虽不露凶色,也自带威仪,令人不敢冒犯。她行事平易近人,因此也受万千百姓爱戴。
少女看出了神,一旁的共事的乐工踩了她一脚,道,“仔细你的眼睛,小心掉脑袋。”
“是…”
大殿礼仪众多,道序繁杂。
方才进行到一半,忽然,一只通体绯红的鸟飞了进来,落在光滑的石板地上。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殿内的内侍本想赶走它,奈何红鸟过于灵敏,飞起来时身后拖着长长尾羽,色彩斑斓于日光下熠熠生辉,它梗着细长脖子,旁若无人的走在明堂殿内。
众人不识得这种鸟,连连称奇。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凤凰!”
话音刚落,大批大批的长尾红鸟,翙翙其羽,飞入明堂。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冬日候鸟迁徙,哪来的这么多鸟群?俨然是异兆。
“凤凰入明堂,这,这是凤凰临朝的征兆啊!”
一句话点醒了宰相,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绯衣当朝,女主凤凰?”
大周以前,在前朝大曜时期,民间曾流传一句话,绯衣当朝,女主凤凰。
大曜天子介怀这句话,险些废后,五品以上身着绯衣的大臣都惶惶不可终日。监国公主自诩凤凰命,闻言以为天意眷顾,差点因此弑兄篡位。
当时的裴凌还在浣衣局汲汲求生,自然无人与她和这句话联系在一起。
如今不同了,她是先皇的皇后,现是权倾朝野的太后,国家大政皆在她手,是大周朝不二的凤凰。
“绯衣…不就是裴字吗?”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
“是太后!绯衣,凤凰,是太后啊。”
随着绯衣当朝,女主凤凰的口号越来越响亮。拥护太后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再次请愿,让裴凌登基为新皇。
几月前,就曾有大批民众和蕃臣请愿过,被太后回绝。
裴凌缓缓开口,“诸位爱卿,朕此前说过了,临朝代政,只为这来之不易的盛世,这江山是先皇的江山,朕是他的皇后,怎好夺之啊?”
“陛下不必推脱,太后执政十余年,一手定制了大周法案,推行新政,位同天子。”
“且看今日异象,凤凰临朝乃是天意,陛下怎好回绝天意!”
“是啊,这是上天授予陛下的使命啊。太后受万民拥护,理应做这天下之主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上没有反对的声音,反对的人都被罗怙臣送去见了阎王。
一位鬓须花白的前朝老臣站了出来,“太后一心为民,不为皇位。可也莫太过自谦,屡次回绝登基的请愿,岂非伤了群臣与百姓的心啊。”
老臣的话最是权威,令人信服。
裴凌故作难色,“我儿是当今天子啊,为娘的怎能夺儿子的江山呢?”
闻言,作为祭天大典亚献的皇帝南风信走上前他是裴凌次子,登基不过两年,一直被禁足于宫内。太后临朝称制,身为皇帝他毫无实权。
众人见皇帝上前,纷纷侧目。
眼见他缓缓开口,“母后,儿臣资质平庸,不堪执掌天下。这些年来一直是母后临朝代儿臣掌权,理应得这天子之位,还请母后别再推却。儿臣自请禅让。”
明堂上的太后似乎还不满意,“朕不姓南风,登基为皇,改朝换代。我儿,该如何自处啊?”
天下易主,就不再是南风家的天下了。言下之意,即便南风信身上流着着她的血,裴氏的天下,也没有异姓皇储容身之地。
南风信似是狠下心,一字一顿道,“儿臣愿改姓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明眼人也不禁心里感叹,天子真是受苦了。
南风信清楚,满朝文武皆是母后的爪牙,铁了心要夺他的权,皇位于他是烫手山芋,与其惶恐度日,不如自己拱手相让。
若非皇兄早逝,自己也登不上这皇位。母后那么喜爱皇兄,若是皇兄还在,母后也会从他手中夺走皇位么?
这也未尝可知,权力毒药可以让兄弟反目,母子成仇。
现如今,南风信只想活下去,活下去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这是二十年前,裴凌还是昭仪时教他的。母亲忍辱蛰伏多年,九死一生才有今日,那他也可以!
南风信一番话,彻底敲定了裴凌登基的结局,名正而言顺。在场众人纷纷跪地俯首,齐齐高呼。
“请太后登基——”
裴凌垂眸,掩去快意,动容道,“朕不能上驳天意,下伤民心。那便听众爱卿的罢。”
霎时,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龙椅之上的女子含笑,为了这场大戏,她计划了太久。
此刻,突然想起了那只和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老狐狸,不知他看见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会不会和大曜皇室一样仰天长啸,怪自己引狼入室?
还是同大周开朝皇帝一样,破口大骂自己妖女祸国?
恐怕那只狐狸会大笑不止,说,不愧是我选的女人!
突然,想他了…
他一死,裴凌这把利刃没了剑鞘,再无顾忌,眼中只剩下对愿景的坚持。
她要天下大同,男女平等。
史官在中洲史书上添了一笔,周文帝南风信,于弘光二年禅让于太后裴凌,更名为裴信,降为皇嗣。裴凌改国号为越,年号天册,称越古天授皇帝。
一个新的王朝就此诞生。
而这裴越王朝的主人,是个女子。
她改国号为越,倒也不是因为她是越人。裴凌出身平民,祖上并不显赫。裴姓又是小姓,和哪个皇帝都攀不上亲戚。
少时读书,她钦佩曾经的中洲霸主越王,一朝忍辱蛰伏,来日凌云九霄。
因此,她偏爱自己名讳里的凌字。
十四岁入宫,迄今三十三年,人一生能有几个三十三年。
她前半生太长,提笔百万也难书,前半生太短,不过史书千余字。
便从女帝本纪第一句开始吧。
越古女帝裴氏,讳凌,清河人也。其父裴源布衣,大曜宣武十二年,清河洪涝,随迁都城紫垣,长公主家僮也…
夜色沉沉,独是一个内侍手提宫灯照出一方光亮,他引着一个身着深青色锦衣的高大男子,来到太后亲政的未央宫。
大殿宽阔,两边各有长排宫灯,映得殿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青衣男子置身殿内,身边盘旋于擎天宫柱上的金龙,栩栩如生,尖爪利牙,似是要扼住他喉咙。
青衣男子眉头一紧,他是凶神转生,太后赐名罗怙臣,如今为人臣,心中还是忌讳这神物。
罗怙臣移开目光,走进内殿。
当今太后裴凌开辟上奏途径,特许地方直谏中央,事无巨细。鼓励官员自荐和告密,无数的密奏由她亲自批阅,桌案前奏折文书堆积成山。
她纤纤素手扶额,似是昏昏睡着。
一袭绯色绣金彩凤抹胸长裙,凤羽镶满粒粒细珠,裙摆逶迤拖地,外罩滚云纹锦袍,三千青丝挽作凤髻,配上极尽奢华的黄金头面,通身的富贵彰显着太后的雍容和威仪。
看来她自打下朝就没回过寝殿,有主勤政如此,何愁盛世永昌。罗怙臣想着,驱走内侍,来到裴凌身旁。
裴凌合眼养神,眉目如画,粉唇如樱。头上发饰沉重,压得她微微垂下头,耳上金珠耳坠也跟着摇晃。
朝堂前霸气外露的太后,于人后困得如一只小兽。
罗怙臣勾起一抹邪笑,提了一只细长的狼毫笔,沾着清水,落在裴凌白净细长的脖颈。笔尖于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勒,慢慢下移,到她分明的锁骨。
裴凌黛眉一紧,感受到了这带着凉意的撩拨。她抬眼,美眸凌厉,不怒自威。
“罗卿愈发放肆了。”
裴凌开口,声音娇媚亦带有无形的压迫感。
太后的威仪,在这长岚皇宫里谁见了不得抖三抖,唯独罗怙臣不惧,反而嘴角上扬。
“臣一字千金,非澄心堂纸不书。要怪就怪太后肤若凝脂,更胜白宣。”
罗怙臣掌管御史台,并非正经文臣,却写得一手好字,被称为大周第一书法。书帖常常引得万人临摹,确为一字千金。
还是个容貌上佳的美男子,善于揣摩圣意,又做事妥帖,事事都做到了裴凌心里。她打心底喜爱罗怙臣,便格外宽待。
“罗卿惯会哄朕开心。事办的如何了?”
太后裴氏临朝,自称朕,朝臣也纷纷以陛下称之。
朝中不时会出现一些刺头,反对太后,这样的人就交给罗怙臣为首的酷吏处置。
罗怙臣顺势走到她身后,大手轻轻揉捏她的后颈。太后圣体本是不能触碰的,而裴凌阖上双眼,任由他放肆。温热的手掌,力道恰到好处,缓解了她终日处理政事的疲乏。
“涉及谋反之人,均交予张戚父子审理,现已认罪伏诛,夷去九族。”
张戚父子狠戾,受审的官员免不了割舌剜骨这类的酷刑。裴凌进过暴室,自然清楚审理的手段。
人可以一死,却受不了折磨。重刑下,都不惜自污求死。
裴凌清理前朝,自己夫君的亲族都清了个干净,何况一些不识时务的朝臣。在宫内的几十年,她的手早已沾满看不见的血污,她不介意再多一些。手段不狠戾,如何挡得住悠悠众口,以女子身坐稳朝堂。
“罗卿倒是会找清闲。”
“臣没有三头六臂,祭天大典临近,忙着处理朝内的宵小,免得到时朝臣管不好他们的嘴,妨碍了陛下的大业。”
“那便处理好,大典之日,朕不想听人大放厥词。”
“是。”他俯身到裴凌耳畔,“到时陛下可要给臣一个名份?”
名份?男人要什么名份?
罗怙臣这是变相调情,要和她升级一下君臣关系。
裴凌每日扑在政事上,对情爱兴致实在不高,顶多口头上放肆。到了床榻之上,她就是两个字,不行。
她冷淡,经不起折腾。不过现今罗怙臣是她最趁手的刀,为她做了不少事。
男人嘛,哄一哄就是了。
裴凌一手轻抚他俊秀的脸庞,妩媚一笑,“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你要什么朕不给你啊?”
得到这个答案,罗怙臣似是满意。
他美妾无数,可是裴凌这等手段,这等身份的,天下独一份。身为太后,裴凌已是天下女子的巅峰。而她心中大业,远不止于此。
裴凌为野心铺垫了太久,推新政,灭氏族,洗前朝,恩威并济,天下易主是大势所趋。掌管天下的女人,他还没试过。
念及此处,罗怙臣嘴角不禁上扬。
先皇下令在国都修筑的明堂于今年完工,位于长岚皇城正殿,称为太极神宫。明堂拔地而起,共九层,内收纳大小佛像上百尊,皆塑金身,奢靡非常。殿内九龙盘旋,上有穹顶,更有凤凰展翅凌空。
先皇为造势,拆旧殿而修建明堂。然明堂未成,先皇崩殂,新皇不理朝政,祭天大典的主献落到了当今太后的身上,新皇沦为亚献。
一袭大红绣凤纹吉服,雍容华贵的太后端坐于明堂之上,浩浩荡荡的群臣叩拜于前。
演奏祭祀礼乐的乐工难抑好奇之心,想知道从一个食不果腹的流民,到执掌万里江山,登上权力巅峰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不止她,裴太后一直为天下人津津乐道,无数人百般窥探,想要一睹这传奇女子。
乐工慢下手上的动作,伸头张望。
端坐于龙椅上红袍女子,即便年四十七,依旧美艳端庄,不见岁月痕迹,仿佛上天都不忍摧残她的美貌。独是那一双明眸动人心魄,传说说是龙睛凤颈的贵相。她细长黛眉舒展,眼神平和,未曾想到她这样慈眉善目。
虽不露凶色,也自带威仪,令人不敢冒犯。她行事平易近人,因此也受万千百姓爱戴。
少女看出了神,一旁的共事的乐工踩了她一脚,道,“仔细你的眼睛,小心掉脑袋。”
“是…”
大殿礼仪众多,道序繁杂。
方才进行到一半,忽然,一只通体绯红的鸟飞了进来,落在光滑的石板地上。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殿内的内侍本想赶走它,奈何红鸟过于灵敏,飞起来时身后拖着长长尾羽,色彩斑斓于日光下熠熠生辉,它梗着细长脖子,旁若无人的走在明堂殿内。
众人不识得这种鸟,连连称奇。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凤凰!”
话音刚落,大批大批的长尾红鸟,翙翙其羽,飞入明堂。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冬日候鸟迁徙,哪来的这么多鸟群?俨然是异兆。
“凤凰入明堂,这,这是凤凰临朝的征兆啊!”
一句话点醒了宰相,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绯衣当朝,女主凤凰?”
大周以前,在前朝大曜时期,民间曾流传一句话,绯衣当朝,女主凤凰。
大曜天子介怀这句话,险些废后,五品以上身着绯衣的大臣都惶惶不可终日。监国公主自诩凤凰命,闻言以为天意眷顾,差点因此弑兄篡位。
当时的裴凌还在浣衣局汲汲求生,自然无人与她和这句话联系在一起。
如今不同了,她是先皇的皇后,现是权倾朝野的太后,国家大政皆在她手,是大周朝不二的凤凰。
“绯衣…不就是裴字吗?”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
“是太后!绯衣,凤凰,是太后啊。”
随着绯衣当朝,女主凤凰的口号越来越响亮。拥护太后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再次请愿,让裴凌登基为新皇。
几月前,就曾有大批民众和蕃臣请愿过,被太后回绝。
裴凌缓缓开口,“诸位爱卿,朕此前说过了,临朝代政,只为这来之不易的盛世,这江山是先皇的江山,朕是他的皇后,怎好夺之啊?”
“陛下不必推脱,太后执政十余年,一手定制了大周法案,推行新政,位同天子。”
“且看今日异象,凤凰临朝乃是天意,陛下怎好回绝天意!”
“是啊,这是上天授予陛下的使命啊。太后受万民拥护,理应做这天下之主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上没有反对的声音,反对的人都被罗怙臣送去见了阎王。
一位鬓须花白的前朝老臣站了出来,“太后一心为民,不为皇位。可也莫太过自谦,屡次回绝登基的请愿,岂非伤了群臣与百姓的心啊。”
老臣的话最是权威,令人信服。
裴凌故作难色,“我儿是当今天子啊,为娘的怎能夺儿子的江山呢?”
闻言,作为祭天大典亚献的皇帝南风信走上前他是裴凌次子,登基不过两年,一直被禁足于宫内。太后临朝称制,身为皇帝他毫无实权。
众人见皇帝上前,纷纷侧目。
眼见他缓缓开口,“母后,儿臣资质平庸,不堪执掌天下。这些年来一直是母后临朝代儿臣掌权,理应得这天子之位,还请母后别再推却。儿臣自请禅让。”
明堂上的太后似乎还不满意,“朕不姓南风,登基为皇,改朝换代。我儿,该如何自处啊?”
天下易主,就不再是南风家的天下了。言下之意,即便南风信身上流着着她的血,裴氏的天下,也没有异姓皇储容身之地。
南风信似是狠下心,一字一顿道,“儿臣愿改姓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明眼人也不禁心里感叹,天子真是受苦了。
南风信清楚,满朝文武皆是母后的爪牙,铁了心要夺他的权,皇位于他是烫手山芋,与其惶恐度日,不如自己拱手相让。
若非皇兄早逝,自己也登不上这皇位。母后那么喜爱皇兄,若是皇兄还在,母后也会从他手中夺走皇位么?
这也未尝可知,权力毒药可以让兄弟反目,母子成仇。
现如今,南风信只想活下去,活下去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这是二十年前,裴凌还是昭仪时教他的。母亲忍辱蛰伏多年,九死一生才有今日,那他也可以!
南风信一番话,彻底敲定了裴凌登基的结局,名正而言顺。在场众人纷纷跪地俯首,齐齐高呼。
“请太后登基——”
裴凌垂眸,掩去快意,动容道,“朕不能上驳天意,下伤民心。那便听众爱卿的罢。”
霎时,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龙椅之上的女子含笑,为了这场大戏,她计划了太久。
此刻,突然想起了那只和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老狐狸,不知他看见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会不会和大曜皇室一样仰天长啸,怪自己引狼入室?
还是同大周开朝皇帝一样,破口大骂自己妖女祸国?
恐怕那只狐狸会大笑不止,说,不愧是我选的女人!
突然,想他了…
他一死,裴凌这把利刃没了剑鞘,再无顾忌,眼中只剩下对愿景的坚持。
她要天下大同,男女平等。
史官在中洲史书上添了一笔,周文帝南风信,于弘光二年禅让于太后裴凌,更名为裴信,降为皇嗣。裴凌改国号为越,年号天册,称越古天授皇帝。
一个新的王朝就此诞生。
而这裴越王朝的主人,是个女子。
她改国号为越,倒也不是因为她是越人。裴凌出身平民,祖上并不显赫。裴姓又是小姓,和哪个皇帝都攀不上亲戚。
少时读书,她钦佩曾经的中洲霸主越王,一朝忍辱蛰伏,来日凌云九霄。
因此,她偏爱自己名讳里的凌字。
十四岁入宫,迄今三十三年,人一生能有几个三十三年。
她前半生太长,提笔百万也难书,前半生太短,不过史书千余字。
便从女帝本纪第一句开始吧。
越古女帝裴氏,讳凌,清河人也。其父裴源布衣,大曜宣武十二年,清河洪涝,随迁都城紫垣,长公主家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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