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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和狗都有往昔,都有未来

    如雷的鼾声有节奏地震荡内间,陈凡趴在阿飞肚皮上,正翻阅一本宠物百科,津津有味地扫过一张张猛犬的彩绘图。

    百科书大而厚,好在并不沉重,枕在阿飞起伏不定的胸膛,他呼吸喷吐的酒气浓烈,‘大’字型睡姿四平八稳,平躺瓷砖,脑后垫了个沙发抱枕。

    刘姐则躺在大厅会客的软皮沙发,身上盖着阿飞二楼拿下来的薄被,脑后垫着的,是阿飞的绣花枕头。

    ‘猫狗大作战’的两个人类,至此陷入漫长的睡眠。

    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敢想,但他没有立即行动,二小时前,给贝姬、刀子和旺旺解释:需要再过一会儿,人类来说的两个小时,待他们进入深层次睡眠,且不会忽然起身口吐酒沫子,一切便将稳妥。

    此时已然凌晨一点半,差不多了,百科书停留于‘本能攻击’的科普栏,页数是开头的七八十页,陈凡以心记标签,合上了书本,将其推倒在阿飞旁边的地板。

    他跳下了肚腩,鼻子嗅嗅阿飞皮肉,咬住倒卷向脖子的衣角,轻轻扯了下来。

    别着凉了!

    正要呼唤贝姬,她自个儿从中岛飞跃,跳下来踩着了阿飞胳膊。

    “别这样,踩醒阿飞就完球了!”陈凡急得原地打转。

    “我还不了解他?”贝姬冷哼,“我每次从他床上跳到窗台出逃,没一次令他醒来。”

    “重要的是刘姐没走哇。”

    “你说过已经深层次睡眠了,本喵反正等不及了。”

    贝姬尾巴扫荡小黑的狗头,并阻止他继续扯落衣角。

    这个肚皮松软有弹力,这个肚脐眼收缩有张力。

    “你要干嘛?”陈凡傻了。

    只见贝姬伸着懒腰,跨过阿飞胸膛,埋低了自己下巴,舌头仿佛一块湿润的磁铁,卷向肚脐眼。

    她就这么来回舔着肚脐眼,猫须不时刺挠周遭的肚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飞传出梦呓,大张的四肢胡乱摆动,犹如案板上挣扎的美人鱼。

    陈凡不理解这个陌生的猫科领域,赶紧后撤步,远离这一人一猫的怪异景象。

    “痒,痒痒的,痒痒的啊。”阿飞眼皮紧闭,抽搐得不成人样,再这么下去真要醒了。

    “贝姬,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旺旺出现了,他跟后是刀子。

    “喵~~”贝姬意犹未尽,跳了下来。

    三狗一猫,这会儿终于齐聚。

    陈凡发觉旺旺的言语分量十足,虽然贝姬与他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碍于旺旺那外表夸张的威慑力,贝姬也有些发憷,所以现在显得安分。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从二楼跳下去,”陈凡尽量以商量的口吻,悄声道,“沿途听我的,我来带路。”

    地湖区的商业街纵横交错,如今所处的地理位置靠近繁华的市中心,也紧挨城市中轴线。

    陈凡依稀记得,很多蛋糕店会处理临期乃至过期的蛋糕,丢到马路旁的垃圾箱,届时只要翻找垃圾,总能找到蛋糕袋子的。

    ……

    凌晨的街道熄了大半LED灯牌,宠物店旁边的发廊漆黑一片,隔壁的KTV仍是灯火通明,隐隐传出杀猪般的歌嗓。

    沿街的商铺打烊,只有寥寥几家24小时便利店开放。

    昏黄路灯照映着三狗一猫,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陈凡边带头行进,边微微侧头,余光瞄向旺旺。

    他很安静,没有逃走,也喘着鼻息,震慑想要乱跑的刀子。

    猜对了。

    旺旺对蛋糕的渴望,其实远不及自由二字的诱惑。

    他没有选择逃跑,全是因为刘姐。

    “旺旺,”陈凡此时随意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咬那个人类?”

    旺旺凝视街角的红绿灯,红灯熄,黄灯闪烁,绿灯亮,底下的三辆计程车悠悠跨过了斑马线,拐了个弯从侧面消失。

    他翻卷眼帘,低头看向小黑,这个对他来说,随便一口就能咬碎脊骨的动物。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能说来听听吗?”

    “她从地下室救了我,”旺旺感到一阵清风柔柔地打在身上,也不藏着秘密,乘着凉意回忆往昔,“那个时候我分不清白天黑夜,地下室一直是潮湿幽暗的,每当我肚子饿的时候,会有人类送来吃的,不过大多都是米,人类的叫法是稀粥,这不够喂饱我,而且……”

    贝姬跟在陈凡屁股后边,刀子也贴了上去,都竖起了耳朵。

    “而且有一个人类小孩,经常隔着笼子,当面在我的饭盆里挤东西,有几次挤着的是绿色的膏状物,也有几次丢了几颗死虫子,所以我每次进食,都会吃到不同的味道。”

    芥末!陈凡的脚掌顷刻探出爪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旺旺。

    “你当时没有难受吗?”

    “难受和享受是差不多的感觉?”旺旺莫名问了一句。

    “……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是一样的,”旺旺语气漠然,“每次我拉肚子,或者吐出一些带血的稀粥,那个小孩会笑,笑得十分开心,只有他笑了,那就代表享受,我才能接着吃到下一次的食物。”

    刀子插话道:“我也吃过,但是吃的虫子很干净,是蚯蚓干。”

    “她怎么救你出去的?”陈凡现在没来由一股厌恶,期待一个满意的说法。

    贝姬舔舔猫爪,代替回答:“肯定是把人类小孩和小孩爸爸打了。”

    旺旺没理贝姬,叹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任何报复的计划吗?”

    “我想知道,”刀子咧嘴冷笑,“怎么着也要把那小孩的肉咬下来。”

    “人类小孩和他爸爸可没有被打,他们是我原主人的朋友,那天被救的晚上,她仅仅只是让父子俩蹲下来,既没有拿鞭子抽,也没有踢他们,只是拿水管冲他们,整整……冲了三个小时。”

    “冲完水,小的已经晕倒在地上,大的在打颤,而且不停跪地上求饶。”

    “我身上垫着毛巾,她就让我蹲在一旁看着。”

    “紧接着,她出去接了一桶粪水,一下泼在父子头上。”

    陈凡打断旺旺的回忆,说道:“她当时身边没人跟着?”

    “没有,父子住在洋房,我只知道被她抱着出门的时候,瞅见洋房三层的窗户全都碎了。”

    “……粪水泼了以后,父子情况如何?”

    “她又拿水管冲了父子,然后,那个孩子的爸爸,以人类的说法,是我原主人的经纪人,开口说了一大段‘证词’,她听得很高兴,还拿笔写着什么东西。”

    陈凡的脑海里,对刘姐的形象更加清晰了,同时对她身份兴趣十足。

    “感谢你讲的故事,旺旺,”他笑道,“只要欺负你的混蛋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一个好故事。”

    “我没讲完。”旺旺哼了一声。

    “呃,请讲。”

    “那个经纪人的指甲被拔光了,”旺旺咽了咽口水,满脸都是仰慕,“她还拆开了电风扇,把经纪人的鲜血淋漓的手指攥紧,插进扇叶。”

    “我只听到那一声声惨叫,经纪人疼晕过去,又疼醒了,反复了好几次,他儿子在旁边也被浇醒,看着亲爹又彻底吓晕过去,我就感觉他们总是处于‘睡觉’和‘醒来’的状态,使我心头的恨意彻底消散了。”

    旺旺抬了抬后腿,沉声说道:“刘姐说,我是一个汉子,汉子背负的伤疤,是男人的象征,而绝不代表受虐的证据。”

    旺旺说完这好长一段话,咂咂嘴,再也不开口了。

    而陈凡莫名打了个冷战。

    象征?

    陈凡掉头,盯着旺旺的后腿,以及后腿上的臀部。

    那里遍布了四十几道浅浅的鞭痕,若不是新长的黑毛遮蔽了伤口,这些鞭痕会在路灯的照映下无所循行。

    而旺旺自始至终,都没在故事里讲述被鞭子打的情况,就算讲到了吃的东西——有毒的、随时能毙命的食物,他也只当是活下去的倚靠,并不觉得有什么诉苦的。

    街道扩宽,路灯渐渐明亮,行人多了起来。

    醉汉成堆,从酒吧门口摇摇欲坠地走了出来,拿着空瓶子晃荡。

    有女孩被搭话,酒吧安保及时上前阻止,惹来醉汉的唾骂。

    这是人类这类高级动物,独有的娱乐方式,陈凡带着贝姬他们避嫌,尽量朝阴暗的街角行进。

    既然是要找蛋糕店,自然是最顶级、最上档次的蛋糕店,要贵到陈凡上辈子都不舍得掏钱买。

    而这里,正是地湖区闻名的酒吧街,不夜城的心脏所在。

    葡萄酒、雪莉酒、黑啤、汽水。

    香氛、汗渍、槟榔、感冒药。

    繁杂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激荡而来,阴影里的陈凡,匍匐在地,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类。

    隐约有男性猖狂的喝骂,和一声声细微的呼救,由一阵热风裹挟,灌进了陈凡的耳朵里。

    陈凡步子艰难地往前迈进,假装不去理会。

    行走数步,他还是停下了步伐,组织着语言,让身为狗和猫的同类,做出可能是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

    但是,来自贝姬的叫声让他立马怔住了。

    “刀子跑了!”

    旺旺轻咬他的脖颈,叼着他悬空转向了一条巷口,那里狭窄、幽深,不见光亮。

    只见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没入了巷口,背部卷曲的毛尾划过一道雪白的残影,那狼灰色的茸软被毛,刹那与夜色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