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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生日快乐

    折叠桌子摊开,抹布擦干,点着了灯,毛血旺摆在正中心,周围围绕油麦菜、蒜香骨、回锅肉和酸菜鱼,点心是切成段的哈密瓜,摆盘颇为整齐,向大饭店尽力靠拢了。

    电视机里的新闻主持人罗里吧嗦的,阿飞拔掉了电源,想了想,将灯熄掉一半,只留两盏黄色的暖灯。

    他的视线似是丢了聚焦,做完这一切,坐在一边的折叠椅上,抖着腿,给对面刘姐的位置放了碗筷。

    “太暗了吧,”刘姐撩了撩刘海,也坐了下来,“你这是做的烛光晚餐?”

    “啊?”阿飞愣住,反应过来,顿时起立,将所有灯一盏盏点亮,连柜台上给宠物用的理疗灯也没落下。

    “……”刘姐翻了翻白眼。

    “现在能看到菜了吗?”阿飞打了个响指,示意刘姐起筷,“虽然荤是荤了点,但是毛血旺有豆芽,酸菜鱼里也有豆芽,加上油麦菜,营养又健康。”

    “确实健康,”刘姐深呼了口气,“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不会吧?”阿飞蹙眉,翻动酸菜鱼的肉片。筷子扎着蒜香骨,肯定道:“火候肯定是够的,刘姐不用担心。”

    “我是说,啤酒哎。”刘姐食指打着圈圈,敲打着桌角。

    “丢!”阿飞使劲拿掌心按了按额头,无奈笑道:“看我给忘了,我忙的时候容易忽略细节,刘姐不要在意。”

    他走到冰箱一角跪下,考虑先拿半打呢,还是四瓶作数,摇了摇头,先决定拿四瓶吧。

    冰箱门开启,阿飞往上数四瓶百威,一瓶瓶摆放落地,却愣了下,仔细看向凹出一片的汽水位置。

    怎么少了?我这几天没喝汽水啊?

    阿飞正要数数,冰箱一边的间隙忽地闹了动静。

    陈凡从纸箱子冒出了黑黑的脑袋瓜子,咧嘴嘿嘿地傻笑。

    阿飞心脏慢了半拍,整个人给吓得抖了一下。

    “窝靠啊!”阿飞作了个嘴型,极力压制了声线。

    他拳头握紧又松开,淡定二字飞速充斥脑海,此时丢了面,将后悔一生。

    幸好……他侧目望向刘姐,她此时在玩手机,没注意这边。

    “算我求你了亲爷爷,”阿飞哭丧了脸,悄声说道:“今天我生日,不要捣乱,你要吃的是吧?”

    阿飞抬起两根手指。

    “我给你两碗狗粮的量。”

    陈凡张嘴哈哈呼气,紧接着目露凶光,龇牙咧嘴起来,似要随时扯起嗓子呐喊。

    “别别别!”阿飞压低了身子,“你是要那个低温牛肉对吧?”

    陈凡立马不喘气了,乖巧无比,无辜地仰望这个人类。

    “只要你不捣乱,今晚我给你切三片下来,够你饱一晚上了!”

    见衰仔不再做声,阿飞心满意足,关上冰箱,拎起酒瓶子走向了饭桌。

    “四瓶呐?”刘姐接过递来的两瓶百威,讶异道:“够塞牙缝吗?”

    阿飞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道:“我这不是怕自己不省人事吗?明早起来还要上班呢。”

    “我反正不会向老板告状,”刘姐单手旋开啤酒盖,凉凉的雾气缭绕开来,缓缓将酒液斟满玻璃杯,她才继续说道:“再者说,不省人事不见得是坏事啊。”

    阿飞闻言,义正严辞地说:“一觉睡到自然醒是好事,但我的责任不能要求我那么做,刘姐,你不在的上班时间,都是我定时定点投喂狗粮,没有一次耽搁了指定时间。”

    刘姐点头,指了指盘子里的菜,“咱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嘞!”

    陈凡爬出了纸箱子,慢慢移到左侧窄道,那里立着一方中岛,是专门给小型犬修理指甲和美容的地方,正好用作视野盲区。

    他要安静地看戏。

    两人越看越是奇怪,陈凡摇尾趴在冰凉的瓷砖,露出半只狗头张望对面的二人。

    他心知肚明,刚刚箱子里冒出头来,以刘姐的感知早就发现了动静,但她就是装作没反应,好像怕毁了什么氛围一般。

    更不必说刚刚爬过来中岛了,阿飞耳朵抽了抽,而刘姐什么反应都无。

    “鸭血,毛肚,这两样东西都是今天菜市场买来最生猛的,都是现宰现切。”

    刘姐见阿飞殷勤地夹来两块肉,也就不客气,嘴巴轻轻吹着,咬下去细细咀嚼。

    “这是……”刘姐极力展开真诚的笑脸,问道:“有股清酒的味道,额外加了什么料吗?”

    “是啊!”阿飞使劲点头,筷子搅开了毛血旺,“这是低温慢煮过的牛肉片,我用它代替瘦肉片,想着味道一定香得很。”

    他夹出一片红彤彤的牛肉,一口嚼进了肚。

    同时竖起一个大拇指,洋洋自得起来:“一加一起到了大于二的效果,这道菜品若是以后研发了专门的外卖软件,一定卖爆全城。”

    刘姐恍然,并赶紧夹了四五片牛肉进碗,同样一口一片,“我可不能让你吃完大半,这菜品以后成名,我会不会是你的第一个试验者?”

    说完,她调皮地盯着阿飞的眼睛,期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NO.NO.NO!”阿飞放了洋屁,驳斥道:“第一个试验者是一只狗!”

    “狗?”刘姐愕然。

    “是衰仔,”阿飞点头,但怕刘姐误会,急忙说道:“你还在吹头发的时候,衰仔自己来厨房找我了,我不想绊倒它,厨房挺危险的,只好筷子撵出一块牛肉打发它,请放心,我用凉水冲了两遍,把辣油冲干净了才丢给它。”

    “呃,好吧……”

    二人就这么一杯一杯干着,有一句没一句地侃谈,氛围多少变得尴尬起来。

    直到时针拨到了22点,百威从四支空瓶变为了九支,整整六支是刘姐干完的。

    她依然面不改色,对面的阿飞已经红了眼,勉强撑住了。

    “我有个疑问。”

    “请问,嗝~”

    “你明明酒量不行,为什么还买那么多酒?”

    阿飞缄默,可见到刘姐的脸蛋,在灯下闪闪发光,他开口便讲起了一个故事。

    十五岁的阿飞,已经辍了学,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早早便开始打工赡养久卧病床的母亲。

    他心底痛恨父亲,因为父亲嗜酒如命,整日游手好闲,但他却不是酒蒙子,更不是登徒子。父亲几乎不存在醉酒的情况,反而酒局里他都是最清醒的一个,且他总是借此套话,屡屡要盘问人家心底藏着的秘密,90年代末正值创业的黄金年代,谁能把握各个市场的风口,谁就能挣到大钱。

    父亲的职业能提供商人便利,所以他经常受邀参加饭局,但毕竟人家只是靠他谋求上层的关系,自身获得的利益只够蝇头小利,却也足够一家殷实无忧,短时间不愁钱。

    问题出在了贪婪二字,父亲在阿飞读初中的时候,和某个商人之女攀附关系,他在灌醉人家女儿后,套出了假酒走私的庞大利益链。

    也就是那两年,阿飞家里变得富有起来,他只知道父亲经常出差东南亚,回来的时候带来一大堆藏品,并且经常去码头一带晃荡。

    母亲病倒了,父亲都没去医院看一眼,甚至基本等同于消失,直到几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成年的阿飞正给阿妈切苹果吃,病房外来了一大堆缉毒局的人员,告知因为家属关系,他们需要抽空配合,到局子里录口供。

    阿飞这时拍打饭桌,学着当时自己年轻的口吻:“各位阿sir,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要吵到我阿妈了好不好?”

    当头的一个便衣直接开门见山:“叶正义,因涉嫌在新加坡走私三千瓶特制葡萄酒被捕,海关监测酒液含有微量致幻药素,这是一起特大团伙贩毒案,情节极其严重,涉案金额达3亿。”

    如晴天霹雳,阿飞头脑当场空白,而病床上的阿妈,溢出了三口鲜血后,怒睁着眼,直挺挺死在了病床上。

    自那晚以后,阿飞白日配合警方,提供所知晓的一切物证,此前父亲联络的饭局人员,都由他抓到了脉络,全部揪查出来。

    夜晚访遍所有母系家族的宗亲,希望他们念在血缘的份上,给阿妈置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使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地记入族谱。

    他不惜跪在嗣堂门前三天三夜,膝盖磕破昏迷倒地,才感化了长老,答应他的请求。

    “不要再说了,”刘姐已然哭成了泪人,拍打阿飞的肩膀。

    只不过,阿飞陈述这故事,没有剧烈的感情流露,仿佛这是旁人的故事。

    “刘姐,”阿飞讪笑,“我之所以不停买酒,酒量不大也要喝,想的是找到父亲喝酒的感受——他每次喝酒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喝酒让一个人变坏,我很难相信,我真的很难相信。”

    阿飞开了一瓶新酒,咕噜咕噜喝下去,这次一饮而尽。

    他慢慢说道:“我要证明我比父亲酒量大,我得让老天爷相信,无论喝再多酒,一个人的品性绝不会变坏,我要让阿妈知道,她和父亲留下的子嗣,哪怕血脉塞满了酒精,都绝不是坏蛋,绝不是恶人,更不是抛妻弃子的无耻之徒。”

    陈凡听到这话,怔住了。

    他开始想的是: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

    但作为上辈子和他相仿年纪的青年,却有些感同身受。

    同时也对他多了份敬重,这辈子若是能喝上酒,特想搭上桌,和他干上一杯又一杯酒,与他互诉衷肠。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小学课本上的理,给阿飞学明白了。

    可是啊……

    陈凡看着哭鼻子的刘姐,又看了眼接近23点的时钟。

    喂喂,不是过生日吗?蛋糕呢?

    刘姐先前那么多暗示,你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的不领情,还TM不应景地讲悲伤往事。

    陈凡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做一回好狗。

    他迅速跑向了大厅,将玻璃门边的购物袋轻轻放倒,并咬住蛋糕的纸罩子,小心地拖曳出来。

    “贝姬!”陈凡轻声叫道。

    此时大厅是熄灯的,一片阴暗,只能就着走廊映出的灯摸清方向。

    一道白光冲了过来,贝姬踩着墙角落在蛋糕的边上。

    “你想偷吃?嘿嘿。”贝姬冷笑,“小心刘姐弄死你。”

    吃了刘姐的苦头,贝姬惦记着先前的教训,还在对小黑置气。

    小黑摇了摇尾巴,说道:“我需要你把大厅墙上的电闸关上,就那个宽宽的、深色的开关,往上拨,难不倒你吧?”

    “凭啥。”

    “凭人类宝藏,凭比大白屁股还大的蛋糕。”

    话没说完,贝姬蹬着墙消失在半空。

    “刀子!”

    “滚开,别挨我!”

    “蛋糕。”

    “什么事?”

    小黑叼出袋子里的打火机,来到刀子的笼边。

    “借你狗嘴一用,轻轻咬住,横着咬。”

    ……

    泪腺奔溃的时候,酒意很容易冲垮心理防线,刘姐手臂撑着下巴,看阿飞竟是出现了两重影子。

    “刘……刘姐,对不起,”阿飞有些后悔了,“我不该讲这些东西,太过沉重了。”

    “没事,故事就是要讲出来,就是要有人听,它才成故事。”

    咔嚓。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视野里,所有的灯霎时熄灭。

    两人懵逼,互相张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停电了?”

    “不对劲啊,这商业街租赁那么贵,停电那还得了,不得赔死。”

    刘姐伸手示意阿飞闭嘴。

    就着荧荧月光,走廊忽而亮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怎么还会动?

    那是只什么东西,怎么有三只狗头……

    很快,那团火燃烧至到一个拳头大时,停顿不动了。

    大厅响了一声狗叫,那个清脆的声音再度出现。

    所有灯通通明亮,一层所有的阴影瞬间消退。

    “刘姐!”阿飞猛地起身,折叠椅倒在一边。

    他醉醺醺的面庞,变得更加通红,一手指着地上的蛋糕,一手指着刘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蛋糕……”刘姐歪歪扭扭地起身,“你的蛋糕。”

    “我的蛋糕,”阿飞拍了自己两巴掌,讶异道,“啊,对哎!今天是我生日!我差点忘了!”

    “傻瓜,马大哈,”刘姐声若游丝,“今早上我给你买早茶,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我之前给你买的早餐,也他妈只是一盒蛋肉肠啊,笨蛋。”

    阿飞挺直了背板,耳根发热。

    刘姐最后倒在阿飞的肩膀,挣扎着向他耳根吹了口气,双眼一黑,陷入了梦乡。

    “生日快乐,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