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炭
陌尚芊翻出一张相片。
相片中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满面尘灰，面色黑似炭，那苍苍两鬓与这混黑丝毫不相符。龟裂丑陋的手托住无精打采的脑袋，被岁月和重活摧残的苍老的身躯显得更加瘦弱。
他，蔺国，是个卖炭翁，整日在山中砍木烧炭，长年的烟熏火燎使他沾上了不可磨灭的灰黑。但，在那个朝代，如此的年龄早已没有了适合的工作，蔺国不辞辛苦，只为挣那一月几十文钱的薪水。
朝廷腐败不堪，为了缴税，蔺国所烧的一半炭都“送”给了朝廷，这对于本就贫寒的他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人好像我爷爷啊……”萧湘尔惊奇地盯着相片中人。
陌尚芊莞尔一笑，“听我讲完哦。”
前唐（一朝代）后期，政治腐败，虽说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却也阻挡不了一大盛世的没落。在这样一个和平却满是痛苦的朝代，像蔺国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朝廷百官坐享安乐，百姓为了养家糊口，连花甲老人都没能幸免，还得投身苦活之中。
然而，这些个人本就从未享过福。
*
一初冬清晨，蔺国推着连夜装好的炭，赶到宫市旁，争取将这炭全部卖完。他是个打工者，这开炭的山，这推炭的车，统统不是他的，也难怪这盛事没落，商机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嘿！宫市外不得泊车，快走快走！”一黄衣太监挥着拂尘，尖锐的嗓音像是青蛙，样貌更是丑陋不堪。
“好好好，我这就走！马上，马上！”蔺国本想着今日的宫市管理不会很严格，又怎想那恶心太监竟在城门口守着。
蔺国连滚带爬推着千斤重的炭车撒腿就跑。那太监突然追上去拦住蔺国，“等一下，真不懂规矩！你是不是应该……”太监伸出手，指指那车炭，邪邪地说道。
“这，我，官人呐，这可是我的苦命钱啊！我，我全靠这点活的啊！”蔺国明白那太监的意思，但这钱是真的不好赚！
那太监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麻袋，楞往里头扒拉几颗炭，“规矩就是这样！”
蔺国自然也是无奈，便任由那太监扒拉炭块，但是，那太监竟抢走了半车的炭，这少说也是他一年的工资。一个穷老头怎舍得如此之多的炭？蔺国走上前，用力抢过那太监手中的麻袋。
“规矩什么的，没钱就是没钱，今天，这炭就是我的！”明知得罪了太监的后果很严重，蔺国还是冒险跟太监吵了一架。
“真当我这太监是女人？今天就让你瞧瞧！”说罢，那太监一脚踹向蔺国，蔺国毕竟年过半百，和年轻的太监比不过，一下就被踹翻在地。
太监冷笑一声，拾起麻袋，拉上那整车的炭就走向城中。
地上那老头释然一笑，转而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蔺国蜷缩在那整整一时辰后，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一弄，他相当于白干了两月，内心极度不满的蔺国想找个地冷静一下，炭肯定是要不回来了的，但生活还要继续。他必须先调整好心态。
蔺国找了条小溪，准备清理一下他那几年未洗的黑脸，正用手捧了把清水要往脸上浇时，一个声音拉回了蔺国游离的思想。
“那水脏，别洗！”是个妇女，穿着普通的花衫子，袖子半撸起，一手端一盆，像是要去浣衣似的。
“嗯？脏？”蔺国看了看手上捧的那水，干净异常，怎谈得上脏？
“哎呀，你可不知，那朝廷的恭桶都是在这洗的！看着干净，实际啊，比你那黑脸还脏！”妇女手指着蔺国，一脸泼妇样。
“岂有此理，东西不让买，现在倒好，连水都不让喝！这世道怎就如此？腐败至极啊！”蔺国本就心情难过，内心满是悲愤之情，现又遇见这朝廷干的“好”事，实在是忍不住，才当着他人的面，破口大骂。
“别急，往那上头走，有个湖，那的水干净！跟我来。”妇女提了提手上的盆，招呼着蔺国一同往前。
路上，年纪相仿的两老人谈得很来。谈话中，蔺国了解到，这老妇名叫郭双暮，也已过半百，但还未出嫁，一辈子一直苦，一个人倒也习惯了。四处流浪的她随便找了个地，拾几块木柴，搭了座房。
到了那湖，湖水确实如郭双暮说的那样很是干净。
“你看啊，你未嫁我未婚，我们……”蔺国洗了把脸，原本混黑的脸显露出几分肉色，但还是那么的混黑。
“我一个人习惯了，多一人倒也可以，不过……不过我挣不了钱，如今这世道，对妇女太不公了。”郭双暮倒也无所谓，只整整衣物，准备回去了。
“没事，我养你，倒也不是凑对，而是我这一生没人疼没人爱，第一次，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蔺国害羞地挠挠头，笑了。
两人倒也就如此结了亲。
*
一日，蔺国突然对郭双暮说：“我想起义！”他双目坚定，像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一样。
“你？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起义，没兵没权，谈何容易？”郭双暮比蔺国要更看得清世道，更读得懂人生。
蔺国他那无力的双眸竟射出一道光来：“我自己练兵，全国招兵，我还可以……还可以全国游说，办法那么多，总能成功的。”
“倒也不是我想打击你，你已经很老了，不是所有人都老当益壮，懂吗？我拗不过你，不阻拦，但你一定要小心！”郭双暮并没有刻意反对蔺国突然的决策。
次日清晨，蔺国走了。
再也没回来了。
“姐姐，蔺国他怎么样了？”萧湘尔对于这结局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后来啊，蔺国死了，游说途中病死的！这故事包含这一个惊天秘密，你想听吗？”
“嗯。”
“郭双暮很早之前就认识蔺国，她早就爱上了这卖炭老头，她不嫁，她等着他。邂逅多年，她等到了，蔺国与郭双暮的相识不是偶然，是她精心策划的，她爱他。”陌尚芊抬起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她为什么要放蔺国走？”
“这就是爱的最高境界，她不希望他的梦想破灭，那样一个世态，谁不渴望和平？倒也可惜了这郭双暮，到最后依旧守寡。”
萧湘尔点点头，将脑袋埋进陌尚芊的怀里。
相片中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满面尘灰，面色黑似炭，那苍苍两鬓与这混黑丝毫不相符。龟裂丑陋的手托住无精打采的脑袋，被岁月和重活摧残的苍老的身躯显得更加瘦弱。
他，蔺国，是个卖炭翁，整日在山中砍木烧炭，长年的烟熏火燎使他沾上了不可磨灭的灰黑。但，在那个朝代，如此的年龄早已没有了适合的工作，蔺国不辞辛苦，只为挣那一月几十文钱的薪水。
朝廷腐败不堪，为了缴税，蔺国所烧的一半炭都“送”给了朝廷，这对于本就贫寒的他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人好像我爷爷啊……”萧湘尔惊奇地盯着相片中人。
陌尚芊莞尔一笑，“听我讲完哦。”
前唐（一朝代）后期，政治腐败，虽说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却也阻挡不了一大盛世的没落。在这样一个和平却满是痛苦的朝代，像蔺国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朝廷百官坐享安乐，百姓为了养家糊口，连花甲老人都没能幸免，还得投身苦活之中。
然而，这些个人本就从未享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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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冬清晨，蔺国推着连夜装好的炭，赶到宫市旁，争取将这炭全部卖完。他是个打工者，这开炭的山，这推炭的车，统统不是他的，也难怪这盛事没落，商机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嘿！宫市外不得泊车，快走快走！”一黄衣太监挥着拂尘，尖锐的嗓音像是青蛙，样貌更是丑陋不堪。
“好好好，我这就走！马上，马上！”蔺国本想着今日的宫市管理不会很严格，又怎想那恶心太监竟在城门口守着。
蔺国连滚带爬推着千斤重的炭车撒腿就跑。那太监突然追上去拦住蔺国，“等一下，真不懂规矩！你是不是应该……”太监伸出手，指指那车炭，邪邪地说道。
“这，我，官人呐，这可是我的苦命钱啊！我，我全靠这点活的啊！”蔺国明白那太监的意思，但这钱是真的不好赚！
那太监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麻袋，楞往里头扒拉几颗炭，“规矩就是这样！”
蔺国自然也是无奈，便任由那太监扒拉炭块，但是，那太监竟抢走了半车的炭，这少说也是他一年的工资。一个穷老头怎舍得如此之多的炭？蔺国走上前，用力抢过那太监手中的麻袋。
“规矩什么的，没钱就是没钱，今天，这炭就是我的！”明知得罪了太监的后果很严重，蔺国还是冒险跟太监吵了一架。
“真当我这太监是女人？今天就让你瞧瞧！”说罢，那太监一脚踹向蔺国，蔺国毕竟年过半百，和年轻的太监比不过，一下就被踹翻在地。
太监冷笑一声，拾起麻袋，拉上那整车的炭就走向城中。
地上那老头释然一笑，转而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蔺国蜷缩在那整整一时辰后，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一弄，他相当于白干了两月，内心极度不满的蔺国想找个地冷静一下，炭肯定是要不回来了的，但生活还要继续。他必须先调整好心态。
蔺国找了条小溪，准备清理一下他那几年未洗的黑脸，正用手捧了把清水要往脸上浇时，一个声音拉回了蔺国游离的思想。
“那水脏，别洗！”是个妇女，穿着普通的花衫子，袖子半撸起，一手端一盆，像是要去浣衣似的。
“嗯？脏？”蔺国看了看手上捧的那水，干净异常，怎谈得上脏？
“哎呀，你可不知，那朝廷的恭桶都是在这洗的！看着干净，实际啊，比你那黑脸还脏！”妇女手指着蔺国，一脸泼妇样。
“岂有此理，东西不让买，现在倒好，连水都不让喝！这世道怎就如此？腐败至极啊！”蔺国本就心情难过，内心满是悲愤之情，现又遇见这朝廷干的“好”事，实在是忍不住，才当着他人的面，破口大骂。
“别急，往那上头走，有个湖，那的水干净！跟我来。”妇女提了提手上的盆，招呼着蔺国一同往前。
路上，年纪相仿的两老人谈得很来。谈话中，蔺国了解到，这老妇名叫郭双暮，也已过半百，但还未出嫁，一辈子一直苦，一个人倒也习惯了。四处流浪的她随便找了个地，拾几块木柴，搭了座房。
到了那湖，湖水确实如郭双暮说的那样很是干净。
“你看啊，你未嫁我未婚，我们……”蔺国洗了把脸，原本混黑的脸显露出几分肉色，但还是那么的混黑。
“我一个人习惯了，多一人倒也可以，不过……不过我挣不了钱，如今这世道，对妇女太不公了。”郭双暮倒也无所谓，只整整衣物，准备回去了。
“没事，我养你，倒也不是凑对，而是我这一生没人疼没人爱，第一次，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蔺国害羞地挠挠头，笑了。
两人倒也就如此结了亲。
*
一日，蔺国突然对郭双暮说：“我想起义！”他双目坚定，像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一样。
“你？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起义，没兵没权，谈何容易？”郭双暮比蔺国要更看得清世道，更读得懂人生。
蔺国他那无力的双眸竟射出一道光来：“我自己练兵，全国招兵，我还可以……还可以全国游说，办法那么多，总能成功的。”
“倒也不是我想打击你，你已经很老了，不是所有人都老当益壮，懂吗？我拗不过你，不阻拦，但你一定要小心！”郭双暮并没有刻意反对蔺国突然的决策。
次日清晨，蔺国走了。
再也没回来了。
“姐姐，蔺国他怎么样了？”萧湘尔对于这结局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后来啊，蔺国死了，游说途中病死的！这故事包含这一个惊天秘密，你想听吗？”
“嗯。”
“郭双暮很早之前就认识蔺国，她早就爱上了这卖炭老头，她不嫁，她等着他。邂逅多年，她等到了，蔺国与郭双暮的相识不是偶然，是她精心策划的，她爱他。”陌尚芊抬起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她为什么要放蔺国走？”
“这就是爱的最高境界，她不希望他的梦想破灭，那样一个世态，谁不渴望和平？倒也可惜了这郭双暮，到最后依旧守寡。”
萧湘尔点点头，将脑袋埋进陌尚芊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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