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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太一神本

    瑞武搖搖頭,沈聲道:‘‘花’是十年前出現在的。我的身子越來越差,可‘花’並沒有變大。’

    子夜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怔怔地看著瑞武。

    瑞武繼續道:‘妹妹,不要擔心。我找到了能延緩此病的方法!’

    ‘什麼方法?’子夜眼睛一亮。

    ‘太一神本!’

    ‘太一神本?這不是碑塚的一處所在?’

    ‘嗯。它其實是一套內功心法。當年沐雲鳳教給我時,原是讓我用來煉氣強身的。沒想到,每當我發病,感到氣虛昏沉,只要按照太一神本,運氣全身,症狀即退。這十年來,我就是如此,渡過無數次發病。而這掌上的紅線,並無增長。早在幾年前,為防萬一,我已讓子美開始練習此法。族中女子本就較男子少染此疾。你我多年未見。唉,我不知你發病,更不想你掌上已現九線。族中雖傳‘九線花盛,黃泉路現’,可你滿頭秀發,說明未病入膏肓。明日起,你也遵循同法,定能扭轉乾坤!’

    原以為自己的一番話,會打動妹妹。不想子夜竟無動於衷。瑞武不由疑惑,正要發問,卻見子夜舉起雙手,取下頭上那些豔紅刺眼的簪花,又把烏黑黑的‘秀發’摘掉!只見她光禿禿的腦袋上,只殘留幾縷稀疏白發。上面還覆蓋著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猩紅斑點!

    華髮不再,形狀駭人!

    瑞武不覺感到一股反胃,眼淚奪眶而出!

    曾經豔驚京師的公主,此刻面帶慘笑,像極傳聞中的吸魂女鬼。她輕輕搖頭:‘這乾坤,妹妹怕是扭不得了!’

    *

    禪波羅蜜音,般若波羅密音

    慈悲音、喜捨音

    解脫音、無漏音

    智慧音、大智慧音…...

    佛堂,迴盪著神秀的念誦。

    突然,門外一響。神秀以為阿曼來了,並未理會,直到一把冷峭的男子聲音在身後響起,方才驚懼轉身。

    ‘這是誰畫的?’男子指著屏風,冷冷道。

    神秀認出男子正是日間出現的兩名男子之一。是走在前面,身材較之後者矮小,卻也有八尺的人。神秀此時方看清男子容貌。對方年過四十,深目隆鼻,一口美鬚,舉手投足,皆有貴冑之氣。

    神秀平復心神,道:‘此乃出自,已經坐化的三千寺智光上人之手。是上人在瑞武甲子年所作。因有了年月,小僧胡亂填補了些顏色。圖上的地獄之花,曼珠沙華,則是子夜公主所畫。’

    ‘地獄之花,曼珠沙華......’男子沈吟不語。許久,才發現小和尚年紀輕輕,方才對答從容,不由生出幾分好感,語氣一軟:‘你在念什麼經?’

    ‘地藏本願經。’神秀不敢抬頭。

    ‘哦,聽阿婷念過。好像是說一個自願去地獄的人.....他去地獄幹什麼來著.....’

    ‘是去地獄救母的孝子菩薩。’神秀接道,仍垂著的頭,眸中閃過一抹哀傷。

    聽到孝子救母的字眼,男子內心深處一顫,隱隱作痛,怔怔地盯著屏風。半日後,才再次出聲:‘經書可有?’

    神秀去書架,取來經書,雙手遞給男子。

    男子盤腿坐到畫像前,打開經書,開始念誦。

    神秀一楞,見他不再說話,隨即重新端坐,也繼續念經。

    是我聞。

    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

    爾時十方無量世界,

    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

    .......

    誦經聲中,神秀偷偷側頭,眸光在一瞬間銳利!

    燭火閃爍,只見男子臉色悲愴,眼角噙淚。

    他便是誓王口中,那個難以親近的君父?原來殺人不眨眼的天子也有眼淚啊......神秀心下冷笑。

    毫厘系念,三途業生,瞥爾情生,萬劫羈鎖!

    *

    銹庭,思純宮。

    素儀正搓山楂藥丸。纖纖玉指上皆是泥狀物。

    一旁的宮人蹙眉道:‘娘娘,你何必弄髒自己?讓小人來吧!’

    ‘不行!’素儀眼瞼微垂,語氣堅定。她將一粒粒搓好的紅色丸子,裝進食盒。‘這是我對皇后的心意。豈能假手他人.....’

    正值寅時,快傳晚膳,素儀一心想在晚膳前把藥丸弄好。

    瑞武隻身走進來,沒有寺人禀報,顯然是臨時起意的。

    ‘聖上?!’宮人慌張行禮。

    素儀也是一臉驚慌,正準備洗手行禮。瑞武擺擺手:‘你忙著!我就來歇一會兒,晚膳還要和師妾國的使臣送行,一會兒就走!’說著,徑直走進裡面的臥室。

    素儀匆忙將剩下的丸子搓好,交代宮人:‘去吧,送去椒房宮,皇后等著呢。’

    宮人走後,素儀走進臥室,見瑞武和衣而臥,便坐到榻側,為他扇扇子。想起瑞武進來時,眼睛發紅,垂首駝背,盡顯疲態。她不禁心疼道:‘陛下又熬夜了?’

    榻上的瑞武沒有睜開眼睛,把頭蹭到素儀的大腿上,沒有說話。

    素儀嘆了一口氣,默默地繼續扇扇子。

    ‘聽說最近你精神不佳?’瑞武突然柔聲道:‘皇后身體不好,如果你也有事,我怎麼辦啊!’說著,把手搭在素儀的腿上,輕輕地搓磨著。

    素儀身子微微一顫,眼睛發澀:‘妾沒事,只是最近多夢,常起夜。’

    ‘做什麼夢啊?’聽到愛侶也受夢魘所困,瑞武不由睜眼。

    素儀遲疑半刻,道:‘陛下寵愛妾,體恤顧家,已有年月。所謂福禍相依。不知為何,妾最近常心慌,感到本家太過張揚,恐遭小人暗算。’

    瑞武聞言,失聲笑道:‘你怎麼也胡思亂想?!樹大招風,我耳邊的謠言還少嗎?我已過不惑之年,哪會輕易相信?造謠者,不過撼樹蚍蜉。我對顧家好,是因為你的二哥有本事。這次夜州飢荒,他帶領富人,捐贈賑災物資,再立大功。如今天下,誰人不知顧家是愛國愛民之臣!我對你好,則是因為......’瑞武再次闔眼:‘這麼多年了,一直在我身邊的,只有你。’

    素儀扇扇的手一滯,低頭看著自己最熟悉的男人,忍不住摸了摸他發白的鬢角。眼淚溢出眼眶......

    *

    梧桐園,香水榭。

    申末時分,華燈初上。鹿池吹來陣陣晚風,水榭格外涼爽。

    今年採蓮會的花魁,菲薇,正在查看備好的酒席。

    ‘把這杯子再擦擦。焚香再加些。把那毯子挪一挪....’

    菲薇一絲不苟,皆因今晚的客人舉足輕重,萬分不可大意。

    忽然,窗臺邊飛下來幾隻烏鴉。幾個婢女嚇了一跳。菲薇皺眉道:‘不要一驚一乍!奇怪,這幾天院子裡怎麼總有烏鴉?’

    一婢女答道:‘聽說北面御神山,不知怎麼了,最近來了不少烏鴉。我們院子這裡的烏鴉,定是從那兒過來的。’

    菲薇想了想,道:‘好了,幾隻扁毛畜生而已。把它們趕走便是!’

    此時另一婢女走了過來:‘小姐,誓王殿下和顧二公子已經到了。他們在偏廳等候。’

    菲薇點點頭,隨婢女走到偏廳。廳上站著三位少年。從梧桐園的畫像中,菲薇得知三位少年分別是三皇子子美,赤湖顧家二公子顧宗義,還有雪峰不易宮的少主易無待。

    菲薇一一行禮:‘酒席已備妥當。諸位在此稍候,等客人來齊,便可入席。’剛說完,身後一行僕人送來酒果。

    子美看著一臉斑點的少女,暗忖今年的花魁?聽說是化羽點的。嘿,化羽的口味可真是,妙......

    一直站在窗邊的顧宗義此時轉身:‘菲薇姑娘這裡是個福地。緊靠鹿池,鬧中取靜。景色清幽,暑夜舒爽。無待,你說是吧?’

    易無待第一次來到煙花之地,拘謹地點了點頭。

    ‘公子們過獎。園中比我這兒更好的去處多了。往後,公子們常來,便知了。’菲薇向子美敬酒。

    子美看了看顧宗義,見他只一心觀賞窗外景色,繼而對菲薇道:‘有一件事必須先告訴姑娘。今晚我只是名義上的東家。實際的東家,是顧二哥。’

    顧宗義聞言,微微一怔,望向子美。

    ‘哦?’菲薇心中洞然。今晚請客的,雖說是三皇子,可花錢的,則是顧宗義。她知道方才子美是在提醒自己,不可怠慢了顧宗義,於是鄭重地向顧宗義,以及易無待敬酒。

    顧宗義又要了一盞,道:‘今晚的宴席,是為了和子月兄他們言和。若非誓王殿下出面邀約,他們未必肯賞臉。殿下大恩。顧瑾,謝過殿下。’

    易無待也敬酒道:‘不錯。這次多謝殿下,還有宗義兄。你們一個出名,一個出力,我和舍妹則坐享其成,真真慚愧!’

    ‘兩位何必客氣!’子美一笑,露出酒窩:‘只要大家能冰釋前嫌,我這個和事佬樂意得很!再說,我還可趁機,來蹭一頓梧桐園的飯呢!’

    聽到皇子說出‘蹭一頓飯’的話,一旁的菲薇忍不住莞爾,心道這個皇子,可真不一樣......

    *

    鹿都東郊的草原上,三騎正在馳騁。

    一匹黑身白蹄,一匹全身雪白,一匹則是個頭比前兩匹矮小不少的黃馬。

    黑,白兩馬都是少有的九原駒,奔跑起來,輕易把黃馬甩在後面。加上,兩頭大馬似乎十分喜歡對方,一直‘耳鬢廝磨’,無視小黃馬!

    騎者乃三位少年,短服皮靴,身負弓箭,正控弦射鵠的。三人正是騎著‘光影’的謝子燕。騎‘雲龍’的南宮化羽。和騎小黃馬的易無憂。

    夏末,入秋在即,不久便是天子秋獼。

    屆時,按照舊例,百里巷新生將同行,得在御前展露頭角。

    易無憂的箭術,在這屆百里巷的學子中首屈一指,可因長在山城,平日騎馬不多,馬術比同窗稍遜。為了在秋獼大展身手,易無憂便約謝子燕和南宮化羽來郊外,向他們討教騎射。後者皆出自武將世家,弓馬嫻熟。

    易無憂騎著小黃馬,一遍一遍地來回練習。謝子燕細細講解,她每次落靶的原因,又耐心親身示範。南宮化羽雖然也在練習,卻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此時紅日西斜,只聽他喊道:‘回去吧,今晚還要去梧桐園赴宴呢!’

    易無憂皺眉,嘟嘴道:‘你急著去幹嘛,想花魁了?不就幾日不見嘛!’

    南宮化羽不由來氣:‘誰想她了,我是想那林子月!’剛說完,立即改口:‘我是說,本日課業繁重,能與同窗閒暇作樂,豈不妙哉?’

    易無憂哼了一聲,一臉的不滿:‘今晚可不是喝酒那麼簡單!也不知道哥哥怎麼就答應了!’

    謝子燕知道她仍對林子月等人耿耿於懷,於是勸道:‘同窗三年,總不能為了一口氣,互不理睬。’

    易無憂認真道:‘道理,我懂。可和解之前,對錯是非,總得弄清楚吧?林子月,沈明策,潘季同有錯在先,得先認錯!雖然他們最近沒有以前那樣張揚,可至今仍未露過半分悔意!’

    謝子燕心中雖然認同她所說的,可在鏢局與馬場的見聞,令他懂得忍氣一時,得益無數的道理。‘你說的對,可總需有人先行一步,死結方可解?’

    易無憂沈吟良久,無奈道:‘好......’

    謝子燕欣慰一笑。

    ‘喂!’南宮化羽不耐煩地道:‘我們再不走,城門就關了!’說著,下馬去收拾箭靶。

    易無憂瞪了南宮化羽一眼,對著四周的草叢,喊了一聲:‘七郎,回家啦!’

    *

    梧桐園,香水榭。

    從水榭內望去,鹿池在夕陽下流淌金光。

    榭內杯影交錯,歌舞方興。一首‘九州歌頭’起,菲薇與一眾舞姬,再次跳起響足舞!

    明快的曲調,歡快的舞步,加上堂裡的客人皆是年輕氣盛的百里巷學子,此曲十分應景!

    子美坐在主席,左手邊依序是林子月,沈明策,潘季同;右手則是顧宗義,易無待。六人觀看堂前歌舞,無人言語。

    此時,易無憂,謝子燕和南宮化羽走了進來。他們窄袖短服,皮靴弓箭,滿頭大汗,顯然是剛剛從城郊過來的。

    易無憂坐到易無待右邊的席位,見哥哥眼露責備,帶著歉意一笑。

    ‘你怎麼才來?’易無待小聲道:‘還把七郎帶來了?’

    ‘我們去練騎射,回城時人太多,來不及回百里巷換衣服。七郎那麼乖,不礙事的。’易無憂說著,摸了摸從身後的箭袋露出半個腦袋的七郎。

    南宮化羽則在易無憂的另一邊坐下,眼睛向對座一掃,目光停在林子月身上,神情凝重。

    謝子燕朝眾人拱手行禮,道了聲‘失禮’,坐到剩下的位置-潘季同的旁邊。

    一輪歌舞後,菲薇與舞姬們為眾人斟酒。

    子美舉盞道:‘花魁果然名不虛傳!我敬菲薇姑娘一杯。’

    眾人也舉起酒杯,向舞姬們敬酒。

    子美繼續道:‘諸位同窗,難得相聚,今晚需盡興啊!’

    酒過三巡。顧宗義見氣氛逐漸熱鬧,向易家兄妹打了個眼色,舉杯道:‘子月兄,明策兄,季同兄,日前多有得罪,望各位包涵。’

    易無待也舉杯道:‘望各位包涵。’

    妹妹易無憂心中百般不願,可還是舉起酒杯。

    子美接道:‘這杯過後,大家和好如初!’

    林子月三人來之前,便知子美今晚要為之前打架的事調解。衝著表弟的面,加上顧宗義主動賠禮,便帶頭喝下了這杯和解的酒。

    一杯和解酒落肚,眾人皆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