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哀凤传奇之紫竹林篇 » 第四十章 梨雨香人

第四十章 梨雨香人

    易無憂跟著沐雲鳳,邁高門,跨石橋,來到一處被一環型水池圍繞的大殿前。

    簷下的匾額,寫著兩個古篆-‘聖王’。大氣謹肅,引追遠之心,油然而生。

    沐雲鳳此刻步伐變緩,撫平氣息,一派從容踏入聖王殿。

    易無憂尾隨而入,乍然見主殿黑壓壓的站滿人,一時不知何去何從。這時,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轉身看去,只見易無待站在門邊,眼中七分寬慰,三分責備。旁邊還站著易無為,易秋水弟妹。

    易無憂見到他們,又望見不遠處的謝子燕,南宮化羽,顧宗義,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就在此時,堂上鼓樂齊鳴!

    只見沐雲鳳神色莊重,登上擺放在新生面前的太傅案几。

    五位祭酒分坐在太傅兩側,其他教官則列坐東西兩序,包括前來觀禮的范鉅成。

    新生在堂中站立成行。

    沐雲鳳入座後,望向左邊窗下,朝坐在那裡的范鉅成,微微點頭。

    范鉅成頷首回禮,眼中難掩得瑟。由於沐雲鳳關於春蒐的諫言,令他受到皇帝申斥,雖然事後得戶部的顧映月在皇帝面前,為自己申訴,因此沒有遭到處罰。范鉅成心中卻憋著一股氣,今日來觀禮,便是想找到沐雲鳳的不是,回參一本!

    拜師禮,太傅竟遲到!他求之不得,覺得有了這個把柄,便可教訓一下這個備受恩寵,自己繼任以來,便一直無法制壓的的下屬!

    新生,在禮官的唱吟下,朝太傅和五祭酒長揖。繼而側身,對兩序的教官們行禮。最後全堂師生,在太傅的帶領下,對著高掛在上的聖人畫像,行叩禮。

    禮畢,按照慣例,太傅要對新生囑咐。

    只聽沐雲鳳朗聲道:‘聖王殿中,唯學獨尊。學子之間,無胡越,無貴賤,販夫王孫,達者為先。若有人恃家世橫行,縱是王子......’他盯向站在學子首位的子美,毫不迴避:‘一律除名!’

    新生們俯身齊道:‘謹聽先生教誨!’

    方才被太傅一盯,雖是敲打,子美卻十分受用。沐雲鳳關於百里巷沒有皇子的言辭,正合他意。暗喜道:‘傳聞父皇身邊的第一寵臣,原來並非像一般的禮部官員,只會阿諛奉承!’

    在場的世家子弟,或是平民才俊,皆隱隱覺得這個太傅與眾不同。好奇在他治下,自己即將入住的百里巷會是何種光景......

    *

    入學禮後,太傅在梨雨堂的精舍足不出戶。期間,皇帝,除了送來補藥和永歡茶,還送來范鉅成的彈劾奏書,上有禦筆批示-‘聊以添薪’。

    沐雲鳳一邊抽菸,一邊微笑著,將本子扔進煮茶的炭爐。

    翌日,紫華庭都在傳,寵臣沐雲鳳因為延誤入學禮,被皇帝斥責,還被禁足百里巷,讓他閉門思過!果然,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不少黛庭官員幸災樂禍地想到。

    *

    江湖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如今臉色蠟黃,身軀痀僂。

    鳩藥婆,傅春玉自從被八荒和尚重傷,躺在床上半月有餘,方下得了床。睚眥必報的她,已開始盤算如何報仇。不過報仇之前,她沒有忘記她來鹿都的正事,以及毒龍袈裟交代的事情。

    這日,她由後門踏出親穆國公,林家府邸,與老石一起,駕著林府運菜的驢車,往中市買菜。利用林家僕人的身分,兩人順利通過新月營的盤查,經白鹿橋,出了貴安城。

    驢車來到中市天樞門的一處茶坊。

    傅春玉下車,對老石道:‘你去忙活。一個時辰後再來接我。’

    老石已一番喬裝,與往日面容大異。聞言便離開,在市集大搖大擺,絲毫無半點顧忌。

    傅春玉走進茶坊。裡面雖然寬敞,可只點了幾盞油燈,略顯昏暗。四個角落放滿了貨物。四周鴉雀無聲,不見一人。傅春玉心中納悶,這地方怎麼看,都不像開門做生意的。

    就在此時,後堂走出一個矮小身影。是一個侏儒男子,看打扮,似是伙計。

    ‘客官買什麼茶?’男子問道,還算和氣。

    傅春玉低頭打量了男子半日,答出暗語:‘三兩穀雨前的明鏡瓜片!’

    男子眼睛一亮,往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傅春玉雖心存疑竇,還是跟著男子,走進茶坊的後堂。

    兩人走進一座精緻的兩層小樓。走進樓上的房間。房中茶香四溢,水霧繚繞。一位身材頎長,眉目俊朗的文士,正在案前煮茶。

    正是喬清風。

    喬清風與傅春玉,因所涉之事十分隱密,並不互通姓名,也不客套。

    ‘前來接貨的,只有你一人?’喬清風道。

    ‘不是。我只是來看貨的。’傅春玉答道。

    ‘此話怎講?不是說好,貨物到了鹿都,便會有人來接手?’

    ‘確實。從今日開始,會有百姓來你這裡買赤鹽。只要有人買,你們就賣,無需討價。’

    ‘百姓?你們的人?’

    ‘他們只是普通人。’

    ‘那......’

    ‘其它的,不需多問。你們把貨運來,就可以了。’

    喬清風沉吟半餉,道:‘好。請隨我去驗貨。’

    *

    除了少數在鹿都有家業的教官,聖王殿大部分的教官會與學子一樣,住在百里巷內的兩處宿舍-梨雨堂,或者香人府。

    太學以太傅為首,可在宿舍,卻是學監說了算!

    梨雨堂,香人府,各有學監,負責飲食居屋,監察禁令規章。連太傅都不能例外。平日若要深夜出行,或晚歸,需知會學監。

    誓王子美,跟隨學監,走進一座小院。

    小院有三件房屋,座落東,西,北三面。院內種滿梨樹。時值花季末期。梨花大把大把地飄落,如滂雨至,清香四溢。

    ‘果然不負梨雨之名!’子美讚道。

    一旁的學監姓蔡,名健,字康泰。六十餘歲高齡,長相憨厚,和氣的面孔下,卻有執法嚴明的個性。他聽到子美的稱讚,微微一笑:‘殿下覺得舒服,就好。’

    子美另一旁站著的老翁,寺人打扮,聞言道:‘是啊,院子雖然不大,也算明亮。殿下在此,老身也安心了。’說著,吩咐身後的隨從將皇子的行李搬入東,西兩邊廂房。

    ‘且慢!’蔡康泰阻道:‘兩邊房舍為其他學子所用。殿下的寢室在北面。’

    ‘什麼?這院子還有別人?’老寺人詫道:‘這怎麼可以!’

    ‘阿央!’子美道:‘把東西放下,就回去吧!’

    原來,百里巷不准學子私帶僕人,連皇子,也不例外。

    蔡康泰向子美投去讚許的目光。阿央則一臉不滿地嘀咕著,和隨從一起,將行李拿入北屋。

    ‘蔡學監,院裡還住了何人?’子美問道。

    ‘回稟殿下,東房是古州赤湖的顧二公子,顧瑾。西房則是富州賢良魁首,李源。’

    李源,子美不認識。在鄉野有賢良之名,定是不俗人物。至於顧瑾,子美卻有耳聞。‘顧家的表兄啊,還是顧世子的弟弟.....’子美望著東面的房子,琢磨這個二公子是否與顧宗仁一般,也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君子......

    *

    梨雨堂,另一處院子。

    這裡與子美的院子幾乎一樣一樣,正傳出鶯聲燕語,歡笑陣陣。

    原來此間住著的正是今年入學的女學子。

    古州不易宮的易無憂。

    鹿都人氏公孫妙,字天女。

    簡州大同府甘珞,字善玉。

    公孫天女的父親,是少府令公孫雙紅。她有一個兄長,名喚公孫文俊。兩兄妹今年一起赴考,卻只有妹妹上榜。公孫天女在繁華的鹿都長大,從小擦脂抹粉,講究打扮。加上俏麗五官,光彩照人,是京師有名的千金才女。

    甘善玉來自簡州,那裡正鬧招搖招,動亂不安。她出身士族寒門,父親乃簡州太守的長史。從小愛書,有看書而廢寢忘食的佳話。因見父親為剿滅招搖教而輾轉難眠,而立志考取功名,為民除害!

    相比之下,易無憂身分最顯,出自四大世家。可生長在邊陲閉塞之地,真如其名,無憂無慮,不知人間幾多憂愁。與其他女學子交談,方知道世界之大!

    公孫天女提起殖貨生利,九州物產,頭頭是道。

    甘善玉聊起招搖教,義憤填膺,只恨自己武力不足,未能領兵。

    輪到易無憂,則只懂介紹方州風情,不易宮的雄偉。方州雖大,卻因天塹般的山道,鮮有外人踏足。公孫天女和甘善玉聽得入神,她卻暗中慚愧,感嘆她們博聞!不止她們,宗義,化羽,子燕哥哥,甚至哥哥,都比自己強!

    ‘你們都去哪兒聽的書啊?知道那麼多東西?’易無憂不覺把心裡話道出。

    ‘聽書?’甘善玉奇道:‘說書先生口中的,不過市井軼聞,難能跟經書相比?’

    ‘經書?’易無憂愣了愣。平時讀書,一目十行,不求甚解,竟生平首次想念書香.....

    *

    百里巷,香人府。

    香人府的學監姓劉,名冠,字超群。相貌癯然,年近五十,一副老學究的模樣。

    此時的他正火急火燎地趕往某處學子院落。

    今年誓王入學,百里巷裡,恐怕除了太傅,皆如臨大敵。原本知道子美入住的是對面的梨雨堂,自己這邊便能鬆一口氣。不曾想,學子搬來不過幾日,便打了起來!

    院子門口已站滿學子。他們個個伸長脖子,眼睛直直地盯著院中光景,不時發出喝彩!兵器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讓路!讓路!’劉超群連喚數聲,才把堵在院門的人叫開。好不容易擠到院內,定睛一看,只見空地上,兩名學子正揮刀‘廝殺’,不由大駭!

    場中兩人,正是南宮化羽和顧宗義!

    兩人酣鬥,刀影交錯,宛若兩抹幻影,相互追逐!

    顧宗義手中白刃,寒光四射,鋒芒所至,飛沙走石!

    南宮化羽則手握黑刃,錚鳴不止,飄緲詭變,只聞其聲!

    顧宗義招式沈穩,以慢打快,不見疲態。南宮內力有所不及,可靠著明鬼刀法之快,以及半把黃泉之利,勉強與其打成平手。

    就在此時,只聽‘噹’的一聲尖銳之音!兩刀相交,火星迸起!顧宗義的刀應聲而斷!一截殘片,就著餘勁,飛向人群!

    意外陡生!眾人一呆,眼睜睜地看著,那殘刀即將碰到劉超群的喉嚨!

    就在此時,一隻手不知從何處伸出!不費吹灰之力,兩截蔥指將殘片夾在半空!

    ‘學監受驚了!’易無待將殘刀收入袖中,彬彬有禮地行禮。

    周圍眾人此時才後怕地舒出一口氣!劉超群更是臉上鐵青,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惱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宗義,你那招浩如煙海,回殺得真精彩!’南宮化羽一臉興奮,看向顧宗義手中的斷刀:‘哎呀,你剛修好的刀,我給弄壞了!給,你以後就用我的刀吧!’說著,將半把黃泉遞給對方。

    顧宗義愣了愣:‘斷刀本在意料之中。你的刀,是家中長輩所賜,又是名器,豈可送人?’

    ‘我跟姑姑說了。她說,這是我的刀,喜歡怎樣,就怎樣!’

    ‘欸.....真的不用!’顧宗義自從知道南宮化羽的刀只是半把黃泉,便沒了興趣,卻不好意思道破。‘我的佩刀,也是長輩所送,不好捨棄!’最後只好扯謊。

    ‘啊,這樣啊。那好吧!’南宮化羽不囉嗦地道:‘我們勝負未分,再來!不過,只比拳腳,如何?’

    ‘胡鬧!胡鬧!’

    劉超群終於忍不住,走到兩人跟前,斥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百里巷內,禁止一切鬥毆!’

    學監發威,當下學子四散,只剩下南宮化羽,顧宗義,以及易無待三人。原來,這處院子正是易無待,南宮化羽,和謝子燕的宿舍。今日,謝子燕外出,正巧住在梨雨堂的顧宗義過來拜訪。

    ‘劉學監,君子好武。我們在切磋,不是鬥毆!’南宮化羽嬉皮笑臉地道。

    劉超群聞言更氣:‘爾等逞意炫技,險些傷及人命!魯莽至極,不可饒恕!’

    三位少年忙賠禮道歉。劉超群忿忿地又數落一番。顧宗義原本低頭聽訓,過了許久,越發不耐煩,抬起冷眸,道:‘學監,意欲何為?’

    少年態度高踞,言語雖平和,卻隱隱透著懾人之氣。劉超群脫口道:‘顧瑾,你想幹什麼?’

    ‘我是梨雨堂的,不歸香人府管。’顧宗義道。

    ‘你在香人府鬧事,就歸老夫管!’劉超群指著顧宗義的鼻子,道。

    見顧宗義仍要回話,南宮化羽一個箭步,過去把他的頭微微按下,搶道:‘宗義的意思是,學監要殺要剮,啊,不是!我是說.....’

    ‘學監要如何處罰,學生自當好好聽從!保證下次不再犯!’易無待接道。

    ‘對,對,對!無待說的,也是我們想說的。’南宮化羽道。

    ‘哼!各自去領竹笞二十!’劉超群又看向顧宗義:‘之後,你去將藏書閣的樓板都擦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