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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少年令器 (一)

    菟園的後面,以前是一空地。自從九逸山莊買下菟園,空地便成了謝家的馬房和練武校場。

    謝家家臣和鏢師在此練習技擊,馬術。鹿都寸金尺土,不比慶州的草原遼闊無際。謝家人難得有一方寸土,能盡情遛馬,所以平日皆喜歡聚集在此。

    此時,校場傳來振奮人心的鼓點,以及一波波的喝彩聲。在書房議事的謝春秋,史白麟和盧坤義循聲而來,發現家人分成兩隊,正在擊鞠。

    擊鞠,是在慶州幾乎人人都會的馬球遊戲。曾在鹿都風靡一時,可因皇室越來越注重田獵,擊鞠在鹿都漸被冷落。可在鹿都的慶州人,例如謝家,仍十分熱衷。

    菟園校場上,喧囂不已。一隊人頭綁紅帶,另一隊人頭綁黃帶,伴著鼓聲,正激烈廝殺!

    馬球正在一位黃帶少年的球杖之下。他騎著一匹白蹄黑身的馬,左右穿梭在紅帶騎士當中,靈活地轉動球杖,將馬球守得密不透風!

    少年與駿馬心意相通,人馬動若狡兔,準似隼鷹,連連進球,引得周圍連聲喝彩!

    史白麟瞄了謝春秋一眼,道:‘世子與光影,配合天衣無縫,此局已定。’

    原來那風頭盡出的少年,正是謝春秋的嫡長子,謝子燕。他是近日與史白麟一起,從慶州老家,來到鹿都的。

    ‘白麟言之過早!’謝春秋扔下一句,從旁拿過一條紅帶,綁上額頭。右手抓杖,左手牽馬,縱鞚下場。

    紅隊看到主公出場,頓時沸揚!

    黃隊,包括謝子燕,看到謝春秋時,卻是一怔。

    ‘馬上無主僕,場下無父子!好好耍!’謝春秋揚聲道,引來周遭一陣歡呼!

    謝子燕等黃隊人聞言,當下重拾信心,精神奕奕地迎戰。

    ‘史先生方才那句話,故意的吧?’一旁觀戰的盧坤義莞爾道。

    史白麟扇著紫扇,望著場中遊戲,笑而不語。

    *

    與父親的擊鞠持續整個下午,不分勝負。謝子燕雖然極累,卻相當愉悅。

    他雖為長子,常常來往九逸山莊和菟園之間,可和一直待在老家的弟妹一樣,平日極少與父親相處。今日卻是例外!

    天暗掌燈,眾人飢腸轆轆,遊戲方結束。收馬時,才發現貞德夫人也在校場。原來,她擔心丈夫一時興起,肩膀舊患復發,特意趕來。看到父子對陣,謝春雯雖在抱怨,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容。

    一起用晚飯時,謝春秋如往常一般,一言不語。可謝子燕卻從未在父親前,感到如此輕鬆。飯後,他去馬房,給光影梳毛餵食。回到房中,已是深夜。

    他從腰間拿下‘夕顏’,小心擦拭,重複每天都做的事情。

    夕顏,本是雪山神女的佩劍。拜訪不易宮時,是易君鸞送給他的見面禮。每每回憶此節,謝子燕仍想不通。就算是父親的多年舊識,將親密佩劍贈與素未磨面的後輩,實在過重。

    當然,謝子燕不知易君鸞贈劍,一是因為後者無意把他的佩劍弄斷;二是故意示好,為兩家聯姻作準備。

    直到夕顏的劍鋒晶晶亮亮,他才恭敬地將它放回專門製造的劍架上。甫抬頭,瞥到牆上掛著的金色小箭。耳邊似乎又響起年前瓊山祭的喧嘩。一道明亮的紅衣身影,俏皮無邪的眼神,掠過心頭,激起圈圈漣漪。

    ‘不知她現在可好?鬥劍可順利?她真的會來鹿都嗎?她滿山跑時,會偶爾想起我嗎?’

    謝子燕胡思亂想著。他知道,方州一遊,自己把某些東西留在那裡,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

    方州雪峰,不易宮。

    玉瓊宮前的廣場上,豎了二十四根,十仞高,碗口粗的柱子。

    柱子,根據八卦圖,圍成內外三圈。每柱之間,半丈有餘。柱子頂端,陣陣叱喝,以及兵器相交的金屬聲,在空蕩的雪峰迴盪!

    玉瓊宮的外廊站滿了人。眾人鴉雀無聲,全神貫注地盯著柱子上端。

    那裡,刀光劍影,十來個勁服少年正在對戰!

    柱頂能站的地方不多。輕功不濟,極容易掉落,更枉論此時擠滿了人,還個個持刀掄劍!

    不易宮每年為考核年輕子弟,舉行鬥劍。規矩很簡單:無論如何,最終留在柱上者為勝。

    家主易君鸞,便是太守府的公務再忙,也會出席。今年,尤為重要。因為她會選出,趕往鹿都百里巷應試的子弟。

    易家,雖然不是出武將的世家,但作為一方重臣,不得不重視子弟的武術實力。所以代表易家入太學的人,必須有武學根基。

    這時,柱頂人影晃動,廊下一陣驚呼!原來已經有人失足落下!

    群居於高峰懸崖的易家子弟,人人苦練輕功,從十仞高柱掉落,仍以自救,不至於受傷。

    半柱香後,柱頂只剩兩男兩女:-

    孿生兄妹易無待,易無憂。

    易習,字無為。

    易華,字秋水。

    易秋水,面容嬌俏,身材高挑,和易無憂一樣,是守宮神女。兩人正在對戰。

    易無為,從小一副厚實身子,長相老成,正全力應付易無待。

    四人年紀相仿,皆是不易宮這一代,武術頗為了得的子弟。

    易無憂與平時一樣,男生打扮。她的劍法,雖沒有易秋水的嚴謹,可靠著靈巧輕盈的步伐,出其不意的出招,頻頻讓對方驚訝!只見,她連使兩式絕招,‘上神乘光’,‘與形滅亡’!躍起三丈,劍鋒向下,芒頭直指易秋水的頭頂!

    這兩招皆是三籟劍法中‘地籟’的高明劍式。易秋水沒料到無憂竟不顧防守,連續使出,被逼後退,腳跟即將踏到身後的‘離’位。

    廊下的易君鸞脫口道:‘妮子使詐,秋兒要下了!’

    一旁的秋娘聞言,剛想問易君鸞為何有此一說,只聽方誠碩哈哈笑道:‘無憂少主了得!’

    話音剛落,易秋水果然後腳踏空,身子一翻,墜柱而落!

    原來易無憂那兩招絕式只是虛招!趁易秋水忙於應對,她已繞到對方身後,對準離位的柱子削去半寸!

    易無憂剛贏一場,望向仍在纏鬥的兄長和易無為。默默觀看,並不急於參戰。

    易無待,武功在同輩第一,原本應輕易便可將易無為打敗。可他為了讓堂弟展示實力,過手近三十招後,方開始展露鋒芒!他連連使出人籟的上等招式。

    ‘莽眇之鳥’!

    ‘何有之鄉’!連連攻向易無為的下盤。

    易無為突然手忙腳亂起來!

    易無待看準時機,一個令人昏眩的劍花!紅光一現,‘朝霞’劍鋒,點向對方右臂的天府穴!

    這招‘六極之地’十分精妙。劍花後的一擊,可能攻向上身六處之一,令敵防不勝防!

    方誠碩撫掌道:‘無待少主,劍法自然,流雲行水,頗得三籟之魂!’

    易君鸞聞言,微笑頷首。

    易無為,看到熟悉的劍花,知道攻擊上身的‘六極之地’。右臂一沉,將手中的寶劍直立,護住臂上的天府穴。不料,易無待驟然收劍,左掌一伸,對著易無為的大腿輕輕一拍!

    易無為全身力氣都用作防護上身,正是頭重腳輕,下盤被易無待的內力一碰,立即失去平衡,身子一斜,跌落柱子!

    正當易無待以為勝券在握,準備收劍,忽然聽到一旁的妹妹咯咯發笑。則頭一看,只見妹妹不知何時,把背後的弓箭拿出,對準落柱的易無為,射出一箭!

    箭如流星,應聲而至!竟是十成功力的一箭!嗡的一聲,擊中易無為結實的右臂!更將他的身子撞上不遠處的柱身!

    不見血跡?射出的,竟是一枚無鏃的箭!

    ‘阿習,抓穩柱子!’易無憂收弓,大喊一句。

    易無為聞聲,長臂一伸,摟住柱子,下落的身軀為之一滯!然後一個鷂子翻身,再登高柱!

    ‘好!’眾人為易無為的身法一陣喝采。

    易無為雖被這一下轉折,嚇了一跳,但重回柱上站穩後,又提劍攻向附近的易無待!而這時,易無憂也開始發動對兄長的攻擊。兩人聯手,圍攻之下,易無待沒有一絲喘息,苦苦支撐了半柱香,便力乏被逼下柱子來!

    原來易無憂知道兄長的功力在眾人之上,自己居二。若要勝出,必須與易無為聯手。所以眼看易無為即將落敗,伸出援手。計策順利,她心中一喜,繼而轉戰易無為。果然,不一會兒,便又靠過人輕功,將堂弟逼下柱!

    廊下再次爆發歡呼!

    易無憂一臉春風,飄然落柱。

    ‘我們在鬥劍,你卻在鬥箭!把我們當野豬了?’易無待上前,指著她背後的弓,佯作生氣。

    ‘我可沒耍賴!’易無憂得意道:‘怎麼,哥哥不服啊?’

    易無待搖頭,笑了笑:‘服!’

    廊下的易君鸞啐了一聲:‘小妮子投機取勝!不知跟誰學的!’

    方誠碩拱手道:‘罪過!老夫偶爾會給少主們講講兵書。’

    ‘方先生!’易君鸞知道對方在戲謔,頓了頓,認真道:‘眾子弟表現皆不俗。我看,今年便由留在柱頂的最後四人去百里巷應試吧!’

    *

    瓊山,姚家村。

    此乃雪峰一處頗大的村落。有數百獵戶。家家戶戶,終年生活在大雪山中,靠將皮草賣給附近的不易宮謀生。

    這晚,村中空地燃起篝火,上面烤著油亮亮的野豬。村民齊聚火堆,載歌載舞,分享酒肉。

    男子打扮的易無憂也在當中。她與一壯年席地而坐,闊聲談笑。

    壯年長有一臉絡腮鬍子,是獵戶頭領,名叫姚三守。

    易無憂酷愛狩獵,每年替不易宮收不少皮草,附近獵戶都熟悉,且感激她。

    ‘無憂,恭喜你鬥劍取勝!來,嚐嚐今年釀的松子酒,勁道十足!你到了鹿都,就喝不著了!’姚三守一邊說,一邊把一瓦壇打開,從裡面倒出透亮的紅色液體。

    辛辣之味立刻四散,衝入耳鼻!

    易無憂知道獵戶喜烈酒,驅寒暖胃。雖不抗拒杯中物,可她明日要往鹿都出發,今夜萬不能貪杯,只好半推半就地吃了一碗:‘好酒!可惜我明日卯時上路,今晚不能多飲!’

    眾人不肯幹休,又勸了她一碗。易無憂喝完第二碗酒,喉嚨被燒得火辣辣的,頭開始變重。‘對了,我已經交代下人,我不在時,他們會按時來山中取皮草。價錢不變!’

    眾人聞言,紛紛對易無憂敬酒。易無憂無奈,再飲一碗。

    ‘姚大鬍子,我走之後,你要幫我照,照看雪兒!還有,山上別的雪豹,也不能欺負!它們可是神女娘娘的座騎!’易無憂感覺自己的舌頭麻麻的,恐怕快醉,連忙提醒:‘上次有人用毒,差點把雪兒害死!若讓我知道,還有人用毒,就算在你頭上,定然不,不饒!’

    ‘是幾個新手,心急用了毒。其實,他們想捉的是黑熊。沒想到,那裡會有雪豹!我已經狠狠教訓他們了。不會有下次!來,喝!’姚大鬍子又把無憂的碗給斟滿。

    ‘不,不行...…’易無憂擋道:‘我真要回去了!’說著,拉起輕飄飄的身子,朝火光明亮處,叫了一聲:‘七郎,回家啦!’

    不遠處的火堆旁,一位年長獵戶,正啃著一塊野豬肉,腳邊蹲著一白色小狐狸。小白狐緊盯老者嚼肉的嘴。老者牙齒不全,肉碎不時從嘴邊掉下,小狐每每迅速叼走,拿到一旁吞掉。

    人和狐,都吃得津津有味。

    小白狐聽到易無憂呼叫,依依不捨地離開老獵戶,回到主人身邊。

    ‘後會有期!’易無憂跟村民告別,和七郎回去不易宮。

    ‘在鹿都,別惹禍!’姚大鬍子與一眾村民打趣著,目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