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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朝人

    太平城,皇宫,太鸢殿。

    第二天,午时,百官正准备着上朝,这个大家本该享用午膳的时辰,却因老皇帝曹莺多年前的一道旨意,将早朝改成了午朝。而现在,午朝的时间也开始不固定了,这都要看这位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能从温柔乡里起来,才能什么时候上殿。大臣们早已习惯顶着毒辣的太阳在太鸢殿前的瑶池旁耐心等待,而今天,似乎这位老皇帝出奇的准时,才没有让大家晾晒太久。

    “噤声,百官上朝!”又是那个熟悉而又尖锐的声音,这正是王朝的巨宦,太鸢殿掌印太监——刘忠贤。

    大鸢朝实行的是九品十八级的官制,每品设从、正两级,依大鸢朝例,凡身在太平城之从四品以上官吏,皆可上朝,所以虽说是百官上朝,但常常有千余之人数,但见:

    风尽祥云拨,

    瑞气罩山河。

    不见金鸾驾,

    但闻铜铃车。

    挥汗如雨落,

    张袂成帷遮。

    艳阳迷人眼,

    难分黄紫色。

    阶陛之上,三门大开,一幅万国来朝的景象,那是何等气魄!阶陛之下,百官比肩继踵,不辞辛劳地前赴后继,有道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真可谓是:

    十年寒窗不觉苦,

    壮士百战不觉多。

    京门九重山万里,

    此生得见不白活。

    百官入朝,却也有尊卑,首当其冲的便是正一品的老太师房植从中门而入,而后是从一品的右丞相赵神通和左丞相王启先后入右门,接着便是正三品的东厂厂督魏瑾和西厂厂督王保从左门并排而入,再往后,便没有那么些讲究了,不论品秩高低,文官还是武官,皆可鱼贯而入,只不过正二品的太尉商崇焕必居末位,虽然大鸢朝重文轻武,可这武官之首的商崇焕却特赐可以带刀上殿,以彰显其扶龙上位的军功。

    身穿锦衣白绸的老太监刘忠贤故意提了提嗓子,说道:“跪!”

    文武百官齐声道:“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侧卧在鸾椅之上的老皇帝曹莺说道:“众位爱卿,平身!”

    这话里透着慵懒,老皇帝曹莺明显还带着股起床气,甚至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伸了个懒腰。

    众臣齐声说道:“谢陛下!”

    老太监刘忠贤随即从鸾阁之内抱来了昨夜皇帝陛下批复的奏章,再吩咐底下的小太监们分发给了文武百官。

    刘忠贤说道:“阅!”

    说是文武百官,其实无非就是给六部尚书看,每日批复的奏章皆由六部尚书亲领,待退朝之后再由驿卒传至王朝各处,而各地奏章则需通过城、郡、州府、六部、左右丞相、皇帝逐级递交,层层批阅,一般到了皇帝手上的,基本上也就是写个“准奏”二字,再盖上玺印即可,除非是当真有大事不决,才需要奏至鸾阁众议。

    曹莺问道:“众臣可有本奏?”

    这时,户部尚书韩仁杰说道:“臣有本奏!”

    曹莺说道:“准奏!”

    户部尚书韩仁杰说道:“当今天下大旱已八月有余,巴、益、云三州之粮除自给自足之外,仍需供应凉州边军,桂、南、杨三州所存之粮亦是要供给幽、代两州之边军,除京州外,雍、武二州边军依靠放牧,尚可自给,据永昌王曹鹉奏报,其辖境内永、豫两州已是饿殍遍地,一些青壮,纷纷涌入周围州郡,剩下一些走不动的鳏寡残疾只能在家等死,而州府存粮早已用尽,无可奈何!”

    曹莺问道:“朕不是早在两月之前就已派遣赈灾大臣户部侍郎胡清风携京畿之粮前往永、豫二州赈济灾民了吗?户部侍郎胡清风安在?”

    这时,一直替曹莺监察天下的东厂厂督魏瑾慌忙跪地说道:“陛下,老奴有罪!那胡清风已杳无音信半月有余,此前上百万石官粮以及押送粮草的大军亦不知所踪,老奴正派遣东厂千户赵破虏领本部人马前往永、豫二州寻觅此人。”

    鸾阁之中,众臣一片哗然。

    右丞相赵神通气愤地说道:“陛下,此等渎职之贼,必有贪墨之嫌,否则怎会失踪半月有余,臣建议应当张榜逮捕,再交由刑部速速查办!若是查实贪墨则应剥皮楦草以告天下,若是并无贪墨,也应罚俸三年,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

    左丞相王启接着说道:“陛下,何须张榜逮捕,必是那赵破虏无能,否则上千人快马去寻,又有两州州府、郡令、城令府配合,为何到现在还仍未找到?依微臣看来,自打那张公公告老还乡之后,这东厂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看此事还应交由西厂王公公去办!”

    王启说罢,礼部侍郎韦青立马随声附和:“陛下,臣附议!”都说这韦青是王党的头号铁杆,看来此事不假。

    “臣等附议!”说这话的多半是左丞相王启的党羽或是最近想改换门庭之人。

    而此时,魏瑾更是噤若寒蝉,要知道依照本朝律法,他本应该以福清宫总管太监的身份一同随老太后殉葬,却阴差阳错地在前东厂厂督张贯告老还乡的时候被张皇后及老太师给力保进了东厂,而且还扶摇直上一跃成为了东厂厂督。起初,魏瑾心想着这本是件平步青云的大好事,自己在后宫服侍那老太后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抛头露面,出来作威作福了。可当上了东厂厂督之后,才发现什么叫一入鸾阁深似海,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以前自己只需要看老太后一人的眼色行事便好,现在不光这朝堂上的唇枪舌剑需要提防,而暗地里又不知道有多少个权迷心窍的口蜜腹剑之人在盯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位子。特别是今天,那赵神通和王党仿佛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愣是给自己猝不及防地来了个下马威。

    魏瑾指了指王党那帮趋炎附势之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陛下!”话还没说完,魏瑾便转身朝着曹莺深深地磕了个响头。

    “好了,魏瑾,朕深知你是个短于言辞,但长于做事之人,限你七日之内速将那罪臣胡清风绳之以法,否则你就跪在那长乐宫前领罪吧!”皇帝又问道:“众位卿家,还是商议商议那赈灾之事吧,到底有何万全之法,可缓解灾情?”

    一瞬间,鸾阁之内,议论纷纷,众口纷纭,有说继续开仓放粮的,也有说开仓放粮不妥的,有说以工代赈的,甚至还有说要把灾民都充军发配边疆的。

    一阵喧嚣过后,皇帝陛下示意大家噤声,喃喃道:“众位爱卿可曾商议完毕?韩爱卿,你说说看!”

    户部尚书韩仁杰捋了捋胡须,思索再三,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是再拿京畿之地三仓之粮去赈灾似有不妥,一则,此前上百万石赈灾粮的去向尚未可知,保不齐不是被贪墨,便是路上有流寇截粮;二则,若再派可靠之人运粮,势必要再出动京畿之地重兵护粮,如此一来,那区区一点旧年存粮,还没到达永、豫两州,便已十去一、二,且为再度防止官员贪墨和贼匪觊觎,势必要再兴土木,重兵护仓,这便又去一、二;三则,每逢大灾之年,常有富商巨贾、山匪流寇、乱臣贼子冒充灾民,囤积赈灾之粮,再以高价卖出,如此一来,真正分到灾民手上的,也就不到三成;四则。。。。。。”

    一旁的太尉商崇焕再已忍不住听那韩老夫子的叨叨叨,说道:“韩仁杰,亏你还是那熟读六经的博士,陛下是要问你那赈灾的妥善之法,又不是要你来点评月旦,搞不定就说搞不定,还装作个老先生的模样在陛下面前狺狺狂吠!”

    韩仁杰挥了挥衣袖,笑道:“我确实是没有对策,但也轮不到你个匹夫来当朝撒野,若是你个**有对策,不妨跟陛下说说!”

    太尉商崇焕作势要拔刀相向,被一旁的兵部尚书孔武给拦下。

    韩仁杰则对着商崇焕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更是咧嘴大笑:“怎地,你还要当着陛下的面杀了老夫不成?”

    商崇焕愤然:“你以为老子不敢?”

    韩仁杰轻蔑地对着商崇焕勾了勾手指,量他也不敢在殿前造次。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商崇焕的一只手已挣脱开,嚷道:“别拦着我,老子今天非要宰了这腐儒!看看是老子的刀硬还是他的脖子硬!”

    韩仁杰见状,立马吓得躲到了鸾阁之中的梁柱后头,然后又露出了个脑袋,谐谑道:“嘿,你个老匹夫还打不着我!”

    众臣一半如文弱书生般惊恐,生怕殃及池鱼,一半却似曹莺一样,对此乐此不疲,在那坐山观虎斗。

    “放肆!”西厂厂督王保说罢,一个纵身跃至商崇焕跟前,只是轻轻一拍了一下肩膀,商崇焕便轰然跪地,又接着说道:“来人,快将这厮拖出去!”

    本朝新规,两厂厂督发话形同圣旨,阁外随即来了两个彪形虎卫,准备执行西厂厂督王保的命令,而此时的商崇焕却翻身而起,拍了拍肩膀,愤然道:“哼,不用扶,老子自己会走!”然后回头朝着那西厂王保狠狠瞪了一眼,并用手指了指他和躲在墙角的韩仁杰,然后双指指向自己如铜铃般瞪大的双眼,接着五指紧扣,竟是如金石般砰砰作响,最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鸾阁,一点儿也没把曹莺和文武百官放在眼里。

    经过这么一闹腾,曹莺也没了再接下去朝会的兴致,又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众位卿家可还有良策,若无良策,无事。。。。。。”

    正当“退朝”二字即将脱口而出之际,老太师打断了皇帝陛下的讲话,说道:“陛下。”

    曹莺问道:“亚父可有妥善之法?速与朕讲讲!”其实曹莺正打算退朝回到后宫,去享受那大自在,却还是忍住了脾气,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老太师缓缓地从那先皇御赐的太师椅上站起,慷慨陈词,说道:“启禀陛下,赈灾之事,老夫力保一人,定北王曹浣嫡长子,四皇子曹鹕伴读——陈到。”

    百官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很震惊,这陈到虽已是大禽学宫无人不知的小先生,但对于百官来说,却并不是那么那么熟悉。

    即使是那素来提倡“尊师重道”的右丞相赵神通,此时也忍不住顶上一句:“房老太师,如果我没记错,那陈到今年才十二岁吧,这赈灾大事,岂可儿戏?”

    老太师笑道:“那陈到虽然年纪尚小,可素有才学,尤其是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堪称大鸢朝一绝!这孩子两年前便已是万象学宫的“六经博士”和“九通博士”了,这点,学宫大祭酒任道远以及所有先生都可以作证。”

    百官齐齐望向学宫大祭酒,任道远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老太师继续说道:“这剩下的法、道、释、阴阳、天文历法、杂学六阁之书也是无一不精,还有那观星、看相、针灸、庖膳、断案等,也是略有所得。若是陛下降旨将这万卷宫的藏书阁都打开,允许其进去观看,假以时日,说不定咱们大鸢朝第一个“通达大师”的尊号也会是他的。”

    曹莺大喜,赞叹道:“奇才,奇才啊,想不到曹浣这个土豹子还能生出这么个儿子,真乃我大鸢之幸也!”

    “陛下,此子是有大才,若是能继续深造,必能堪当大用,但其久居深宫,不知外事,更何况赈灾大事,派遣户部精干能吏尚不能有所作为,陈到一介黄口小儿,岂能托付?”右丞相赵神通依旧不放心,继续说道:“再者,陈到虽名为四皇子伴读,实为定北王质子,若是赈灾不力,而陈到小儿半道又跑回了幽州,又该当如何?”

    老太师跪地,诚恳地说道:“陛下,老臣愿以全家性命作保,若是那陈到无为,可依此据诛老臣九族!”说罢,老太师向刘忠贤递上了一张写好了军令状的白玉手绢。

    曹莺慌忙从鸾椅上走了下来,将老太师扶起,说道:“亚父快快请起,就依亚父所言,就让那陈到去试试,好了,众位卿家,无事。。。。。。”

    正当皇帝曹莺又准备开溜之际,右丞相赵神通依然固执己见,正色道:“陛下不可!”

    百官附和道:“臣等附议”

    曹莺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朕意已决,勿再多言!”

    “退朝,散!”一场庙堂之争一如既往地以刘忠贤的一声尖锐结束。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百官议论纷纷,私底下不乏出现了老贼误国,竖子误国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