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空眸良雨 » 戛然

戛然

    我没有告诉慕儿姐,她的各种选择都直接或间接影响着我,我不想失去她。现在的慕儿姐已经逐渐向完全发展,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心理平衡去破坏她的成长。

    对于坦白这件事,我相信自己有百分之二十的谎言。琳儿的人生已然成为我的生活必需品,我弃之不下。从自我成全方面来看,我在意的从不是自己的伪饰,也从来不是无所意义的牺牲,我只想自己在意的人过得好于我。至于其他遵循陋习而弃另人于不顾的自称雅人,我只能以别样方式不屑一顾。

    正午恰过,慕儿姐开始找寻志愿。

    “姐,你还往外边走吗?”

    她细数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呢。”

    “是不是又心软了?”

    “算吧,主要我也多半走不远。”像是预判到自己的轨迹。

    “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希望我别出省,也怕我出什么事儿。”

    “这不就是……”最后我也没说出那有违常理的字眼。

    “别这样说了,我本身也算个牺牲品嘛。”

    “姐,你这样太亏了。”

    “这不有你垫着的嘛。”

    “那万一……”

    “诶,别总是这样妄自菲薄啊。我也不是一定要走上不长路。”

    “主要”,我停顿一下,“当我看到那样的合伙婚礼,我很难受,我不想你被那样子束缚。”

    “我不会的。”她转过头来,“我不可能再屈服。”她坚定的眼神让我动容。

    “我信你,姐,能漂泊他乡,就别故步自封。”

    “有点儿决绝了。”她嘴角一抹甜。

    “但凡有一缕青丝,你就能想入非非。所以,别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那如果……”她忽然转折,“我骗了一个真正单纯,不,单一的人。”

    我轻捋着她的发丝,“还没作孽就想回去?想想当初为什么要出来,就只允许他们压迫你?”

    “多半我没像琳儿一样真正对位过。”

    “他们都那样隐瞒了,你还没对位过?”

    “那不算我自己的经历,虽然现在很恨。”

    “对了,他们就没多说什么?”回想起这般魔幻的矫揉剧情,我问起当事人的情况。

    “能瞒则瞒,委曲求全是他们的杀手锏。”

    “你可是唯一中间人。”

    “但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作秀。”她两根食指各指东西,又合成十字模样,“他们认为亲情可以用一切衡量,而动情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动技能。”

    看着她手指交合的关节点,我点头认同。

    人生没有背景,全靠生活的演技,这是慕儿姐教给我最深的知识。

    “下午我要继续了,有可能的话去偷偷看看她。”热浪翻滚最沸腾的时候,慕儿姐说道。

    “现在吗?”

    “对,总不能一直请假吧。”

    “那你志愿呢?”

    “差不多看了看,多半省内往北吧。”

    “想让你往海边一点。”

    “这个任务给你了。”她走过来拿上钥匙,顺带摸了我一下。

    “那琳儿那儿,她应该很忙。”

    “所以只是偷看一下,别让她分心。”她的话语好像有别的深意,“那我走了。”

    一阵微风吹过,眼前只剩下慕儿姐的残影。

    看着时间刚过两分,我抽身向琳儿家走去。刺眼的阳光铺满大地,远处的蝉鸣濯空桑林,冬日弥补的热浪在脸颊打上红色的印记。

    七公里,不算多,但我心里越发沉重。两个女孩儿各自独有的个人牺牲给我当头一棒,我真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真的没有纯粹的信任,这样特殊的人格分离环境将我剥离成一个似是而非的掌权者。以内部格理来观摩,我们根本没有容身之所,对外界的私人反应将我们隔离在夹层中,甚至崩殂的不仅是我们肉身,还包括束缚的灵魂。从外部界定来看,合理的抛弃是种群进化的条件,变相的给予只是最普通的等价交换,没有所谓的绑缚,没有所谓的倾心,永远以自身意志去排斥相对的疏座。

    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我一遍遍强铸记忆,一定可以满盈的。

    走到树边的匝丛,里面没有人,琳儿那儿没有人。看旁边有几扇开着的门,我断定是看热闹的,那大部分人多半已经往田地转了,我想着一大堆事宜,又不停找寻探头探脑的门。

    刚走过驴车点位,转头碰上了琳儿,“你怎么来了?”她一脸不可思议。

    没等我回话,她一把将我拉到过道,“在这儿等我会儿。”说完马不停蹄往西奔去。

    看她如此慌乱我也不敢再随处走,遂张望起这个过道,过道很阴凉,满地齐踝野草,墙缝之间还留有年初的炮仗碎屑,陈旧又迎新。

    过了大约十分钟,转角闪出一张朴素的脸庞,“对不起,等久了。”

    “怎么会,你又不像我姐。”

    “又这样拿慕儿姐开刀了。”

    “她就是用来开刀的,不用心疼。”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汗水已将鬓角浸湿,“我明天就没事儿了,你今天来看我了,想看我出丑?”

    “不,怎么会。”我注视着她温润的面颊,“这不是想你了。”

    “我现在没太大事了,基本上都做完了。”她自述进程。

    “我说过,我只关心你。”

    “我没什么问题,流言的话,双面吧,毕竟我当时的事儿也被村里的人传。”

    “那你刚才去找理由了?”

    “当然,要不怎么和你现在共处一室。”她开玩笑道。

    “你今天晚上就回去了?”我指向东边。

    “嗯,过几天跟着慕儿姐逛一逛。”

    看着她更加瘦削的身子,我心里很难受,“不先缓一缓吗?”

    “我都和所有人夸下海口了。”

    “想骗一下他们吗?”

    “差不多。”她忽然向外瞅了瞅,“你怎么来的?”

    “自行车,但我放圈里了。”

    “这么远,还这么热?”

    “公交中午错过,又没有其他小电车了。”

    她正对着我的瞳孔,“我也只关心你,不管其他人怎么看。”

    “我没事儿。”

    “我这里这么偏,根本就没公车,中间也全崎岖不堪,唯一的近路你也不知道。你说,我该信你吗?”

    “我错了,我步行来的。”想着自己干的傻事儿,我尴尬不已。

    “步行这么长来找我……”,她说着沉默了。

    “不该这样的,我知道。”在有其他方法而我选了最坏的一种时,那种隐形的嘲笑好像要淹没我。

    “我想说的是,我不配这样的礼物。”

    “不,”我改变一下方向,“我不该以这种方式来见面,我应该用一种合理的方式来找你。”

    “你想错了。”她替我辩解,“我第一想到的是你,明白吗?对于你的方式,我早就经历过了。我在意的是你!”她停顿一下又继续说到,“我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世配不上你这样的全力以赴。”

    看着她缺爱的卑微姿态,我更加确认那个霸道约定。她骨子里的温柔让她只允许自己承受,但自己不能被接受,她还是先前那个“零爱人”。

    “别这样说。”我缓缓捋着她的发丝,“我只是来得不及时。”

    “我只是……”,她再次反过来安慰我,“太在意身边的人受委屈了。”

    我趁机掐开话题,“你待会就走,还是……。”

    “傍晚吧,肯定得在最后摸排一下。”

    “摸排?”

    “嗯。”

    大概等到五点,她终于从迷雾中走出来。在她进去后,我没有去偷看,也不想再去了解她的多舛命途,我只是在太阳渐渐西斜之时,把自己的影子拉长了一些。

    “坐我后边?还是……”

    “到外面再说吧。”

    等到差不多看不见人,她捏上闸,车子在夕阳的拉扯下戛然而止。

    “我带你吧。”

    “不不,我想再试着带下。”连续的否定让我不得不妥协。

    “行。”

    我慢慢跨到后座,车子稍微趔趄了一下。

    “好了吗?”

    “嗯”

    “觉得膈应就抓住我。”

    “你尽管往前。”说着我已经抓住她的衣角。

    “走啦!”树木开始缓缓往后移动,微风中掺杂着尘土气味。

    “还行吗?”本该我问她,却被她先抢去。

    “我没事。”

    “你那么高,在后面肯定憋屈。”

    见她又把脚往前移了两下,我赶快去圆,“不,扶着你就行了。”

    “也没感觉你抓着我啊。”

    听到她的意思,我一把抱住她,任凭飘飞的衣服打在脸上,她的瘦弱身体此时竟觉得异常有安全感。

    “这样才对。”风中摇曳的话语满是夕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