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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刘寨往事(4)

    看着刘寨村的变化,老村长和秀才爷坐不住了,他们决定去一趟水东市找田明书记商量刘寨村人口外流的问题。现在的农村大家的生活改变了,但能安下心来种的人越来越少了。经过大半天的路程,二人终于看到水东城的老城墙,水东城就在他们眼前,熙熙攘攘的行人像忙碌的蚁群穿梭在马路上,他们的背后,太阳正在沉落。河对面的九级古塔在夕阳中闪耀着光辉,看起来似乎象发射架上的一枚巨型火箭,格外雄伟。当老哥俩到了市委大院的时候,两个当兵的门卫把他们拦截了下来。当听说是找田书记的,门卫通过内线电话汇报过去。

    田明见到二位老人非常高兴!当年在刘寨村游击队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的支持。他想落下脚带领大家闹革命,那是不可能的。田明书记分别给银锁和丰收去了电话,让他们也过来陪陪老人。下班后,田明书记陪着老哥俩步行走回家属院。初春蓝色的涡河将城市分割成两半后,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两个人先顾不上说话,惊奇而兴奋地观赏夕阳晚照中的大自然景象。城市渐渐沉浸在阴暗中,景物开始模糊起来。涡河上新老两座大桥首先亮起了灯火;紧接着,全城的灯火一批跟着一批亮了。

    晚饭的时候,田明和银锁、丰收陪着二位老人一边回忆刘寨村的往事,一边喝酒。秀才爷说:“刘寨村的老人都一个个的离世,年青人又都走出去到大城市里谋生活,有的上学,有的做生意,还有的去上工。如今村的地都没有劳动力种了。你们几位给我们村出出注意,看看有什么办法让刘寨村持续的发展。”

    老村长接着秀才爷的话题,“随着徐州到郑州的铁路修通,惠济河里的商船也少了下来,安溜镇虽然到处都是机器轰鸣声,人口也比过去多很多,也繁华很多,但安溜镇的热闹却没了过去那种味道。”老村长虽然已经退休在家,可他一天并不闲着!开会,思谋,筹划,指挥,给村里办各种交涉,争各种利益,也是一个大忙人。在刘寨村的老人中,他无疑是最有名望的。镇里不管换多少茬领导,他也都能和这些领导人保持一种热火关系,他毕竟是镇里的老领导,大家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只要老村长出面给刘寨村办事,一般都要让他满意。因此,多少年来,不管世事怎变化,老村长在就刘寨村的权威没变化。

    他们三位听完老人的话,都陷入沉思,他们要为未来农村的发展方向找条合适的出路,这是他们的责任。如今的农村和小城镇的发展确实遇到了问题。他们为老同志的敏锐的眼光和负责的态度而由衷的敬佩。

    安溜镇已经没了往日祥和,今天的繁华和过去相比失去一个古镇该有的特点。现在它成为水东的一个工业重地,因为水运交通的便利,解放初期,水东的很多工厂都搬到这里来,机器的轰鸣生代替过去商贩的叫卖声,少了很多的人间的烟火味。

    伟大的生命,不论以何种形式在宇宙间永存,那就有他存在的必然道理。我们这个小小星球上的人类,也将继续繁衍和发展,直至遥远的未来。可是,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又多么短暂,不论是谁,总有一天,都将会走向自己的终点。死亡,这是伟人和凡人共有的最后归宿。热情的诗人高唱生命的恋歌,而冷静的哲学家却说:死亡是自然法则的胜利……是的,如果一个人是按自己法则寿终正寝,就生命而言,死者没有什么遗撼,活着的人也不必过分地伤痛。最令人痛心和难以接受的是,当生命的花朵正蓬勃怒放的时候,却猝然间凋谢了。田明他们下决心找到问题的症结,不能让安溜镇和刘寨村的大好局面成为昙花一现。

    交通蔽塞的两河口开始和外面的联络紧密起来。惠济河对岸的河湾里,桃花又一次红艳艳地盛开了。河两岸的缓坡上,刚出地皮的青草芽子和枯草夹杂在一起,黄黄绿绿,显出了一派盎然的生机。柳丝如同少女的秀发,在春风中摇曳。燕子还不见踪影,它们此时大概还在北返的路上,过一两天就能飞回来。惠济河早已解除了坚冰的禁锢,欢腾地唱着歌流向远方。公私合营和成立公社的运动如火如荼的展开。

    到外面去闯荡世界的想法,还是一直不能从年青人的心灵中勾销。随着他们在刘寨村的苦闷不断加深,这种愿望却越来越强烈了。他们内心为此而炽热地燃烧,有时激动得象打摆子似的颤抖。他们意识到,要走就得赶快走!要不就可能丧失时机和勇气,那个梦想就将永远成为梦想。现在正当年轻气盛,为什么不去实现他们的梦想呢?哪怕闯荡一回,碰得头破血流再回到刘寨村来,也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聊以自慰了;如果再过几年,迫不得已成了家,手脚就会永远被束缚在这偏僻的小村庄了!刘寨村生产队的成立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决定,他们根本没关注过村子的悄然变化。

    随着日月的流逝,街头的树叶在秋风中枯黄了。水东城周围的田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大片的黄色所覆盖。古塔山上,有些树叶被秋霜染成了深红,如同燃烧起一堆堆大火。天格外高远而深邃,云彩象新棉一般洁白。涡河不仅涨宽,而且变得清澈如镜,映照出两岸的山色秋光。城市的市场上,瓜果菜蔬骤然间丰裕起来。姑娘们已经穿起了薄毛线衣,街道上再一次呈现出五颜六色的景象。水东城地处几条大川道的交叉口,因此风比较大;早晨或晚间,已经充满了浸肤的凉意。

    雨中的水东城非常寂静。雨水洗过的青石板街上,看起来没有多少行人,商店的门都开着,但顾客寥寥无几;售货员坐在柜台后面,寂寞地打着深长的哈欠。街道两边一些低矮的老式房顶上,水迹明光,立着一行行翠绿的瓦葱。到处都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空气中满含着土腥味,城内也能听见远处河水有力的喧哗声。天空灰暗的云朵一直低垂下来,蓝色的雾气溶缓慢上升着向北方涌动,偶尔传来一声公鸡的啼鸣和几声狗的吠叫,那声音听起来是湿漉漉,看来一年一度的秋雨季节要开始了。在农村,庄稼人现在都一头倒在热炕上,拉着沉重的鼾声,没明没黑,除过吃饭就是睡觉似乎要把一年里积攒下来的疲乏,都在这雨天舒散出去。多么好啊!朦胧的睡梦中闻着小米南瓜饭的香甜味,听着自己的老婆在锅灶上把盆盆罐罐碰得叮当响……但是,现如今享不成这福了。他们现在浑身攒着劲,准备要在县城大动干戈,这是一次命运之战。

    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南风赶着灰黑的云彩,潮水般向北方漫过来。雨时疏时密,但一直没有断。老天爷总是不尽人意,伏天要雨的时候,偏偏一滴雨也不落;现在不需要雨,雨倒下个没完没了!大街小巷淙淙地流淌着污水;房屋上的灰尘和人行道上的泥垢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涡河再一次变成了浑浊的泥汤。秋雨造成了一种令人愁闷的气氛。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卖东西的乡下人披着破麻袋片,躲宿在屋檐下心灰意懒地等待买主。十字街的警察钻进岗楼里打盹去了,让汽车在街上自由行驶。

    天气已经很冷了。秀儿爷的大孙子把红色绒衣穿在身上,外面仍套着那身做活的破衣裳,就赤手空拳出了门,来到大街上。他也没伞。就在屋檐下躲躲闪闪地走着;好在雨不大,星星点点的,不会把衣服淋个透湿。现在穿绒衣似乎太早,走一段路以后,身上便感到热烘烘的。他感到有点不自在,外衣的两个肩膀破烂不堪,里面的红绒衣暴露出来,特别扎眼。从这身新旧悬殊、不伦不类的衣服上,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地道的乡巴佬。

    他是在社会的最低层挣扎,为了生活而受尽折磨;但他已不仅仅将此看作是谋生活命。职业的高贵与低贱不能说明一个人生活的价值。恰恰相反,他现在倒很“热爱”自己的苦难。通过一段血火般的洗礼,他相信,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而酿造出的生活之蜜,肯定比轻而易举拿来的更有滋味,他要为将来闯出一条路来,他爷爷那坚韧的性格在他身上完美的继承着。

    青春激流打起的第一个浪头在内心渐渐平伏了。秀儿爷的孙子甚至感到了一种解脱的喜悦。他似乎觉得自己的精神比原来还要充实一些。他现在认识到,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应该按照普通人的条件正正常常的生活,而不要做太多的非分之想。当然,普通并不等于庸俗。他也许一辈子就是个普通人,但他要做一个不平庸的人。在许许多多平平常常的事情中,应该表现出不平常的看法和做法来。这是他和爷爷之间产生分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