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媒婆胡大嘴 » 二十五、刘寨往事(3)

二十五、刘寨往事(3)

    新的生活方式在豫东地区已经深入人心,以前在乡亲们眼里看似是离经叛道的行为,现在也都习以为常了。看来所谓的孔孟思想、老庄之道也不是一成不变。他们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因此,他们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的搏斗。他们顾不得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地忧患人类的命运。他们首先得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同时也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他们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但又竭力使自己对生活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层次。

    孙东方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甘愿在这偏僻的小村庄里,为了自己的信仰和追求。自从师范学校毕业被组织上派到刘寨村以来,他经历太多的挫折,甚至是迫害。但他都坚持下来。因为他有自己的信仰在支撑着。他将银锁、狗娃,还有秀儿带上了革命的道路。领导刘寨村与反动势力做斗争。如今换回来百姓们的幸福生活。这就他所追求目标。

    银锁对扣儿的死难以释怀,他知道扣儿经历太多的磨难。扣儿为了他们高家做出的牺牲是难以想象的。银锁和英子商量,如何把扣儿和狗娃的孩子培养成材。英子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人,她说:“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他是烈士后人,我们有责任把他培养成人。我同意也支持你的想法。”

    孙老师虽然退休在家,他还在关注着两河口地区的孩子们的成长。他对银锁接扣儿和狗娃的孩子去水东上学,他非常理解也很支持。银锁这也替自己了却一桩心事。

    河神庙曾经是一座绛红色围墙的寺院。它的周围是一片浓绿的参天松柏。更有甚者,门前一棵古柏树从一块大石头缝里奇迹般地钻出来,粗壮的树干像要把石头给包围在里面,形成“树抱石”的奇观。遥想当年,那寺院红墙黄瓦,绿荫箍地,香烟飘绕,如同仙境一般。此寺相传建于唐,重建清初,迄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后来经过洪水和战乱之后,从外观看,这座著名的古庙墙皮大部分都已经脱落,斑驳不堪。好在寺庙的大殿主体基本上保持完好,它那上千年的经历依然能找到证明的痕迹。

    走过一片瓦砾草滩,来到寺庙门口,他小时候在这里藏猫猫的情景,依然清晰记得。寺庙门口的那幅对联依然存在:上佛上僧上如来天下为尊,古寺古塔古佛堂清净至上。进到大殿,大殿的顶子齐平,雕刻有各种图案、书法。洞中央坐着一个特大的泥塑河神像;左右站着两个护法。走出大殿来到两边的走廊,走廊的墙上镶嵌着不同姿态石刻的佛像,涂着各种颜色的密密麻麻的佛像,简直难以数清。遗憾的是,有些石佛像已经残缺不全了。这让银锁心里有些失落。

    他边走边向英子讲述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英子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故事的情节高兴,时不时的又为银锁过去吃过苦伤心。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天都要发生许多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有人在创造历史,历史也在成全或抛弃某些人。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生到这个世界,同时也把另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就可能风云骤起,地裂山崩,世界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份不屈不挠的执着。银锁从记事起,就不停的与命运抗争。天灾时的饥饿,人为的战争和权势的欺压都没能改变他的追求。

    七月的傍晚是温热的。悠闲的人们吃过晚饭,开始搬着凳子或扛着芦苇编织的凉席,三五成群的到河堤上去乘凉。有人将凉席铺好,占据一个好位置。然后打开手电筒或提着马灯,到河堤下面的树林里去摸知了猴去了。各处的树林里都顿时红火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专注着知了猴行踪。惠济河上过往的船只偶尔传来一阵充满激情的喧哗声,给这欢愉的夜晚带来了另一种情调。安溜镇上那些花天酒地的场所都不存在了。有些见不得的生意就转移到船上进行。

    英子忍不住拉起银锁立在路岸边,面对着远方的船只发了一会呆。她望着幽深的蓝天,吸吮着深春的气息,心里有些憋闷,她对银锁说道:“看来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彻底,我们不能停歇,还要和封建残余继续斗争下去。”

    银锁沉思一会说:“我们回水东后,我就和田明书记商量,成立水运工作组,让我们的政策落实不留死角。”

    英子也就不再出声,两个人静静地坐在离渡口不远的地方,银锁两只手抱着膝头,凝望着远方的船。这是一个美妙的时光。小树林中,归窠的鸟雀扇动着扑棱棱的羽翅。没有风,空气中流布着灼热的气浪。夏天的黄昏呀,使人产生无尽的遐思和深远的联想,也常常叫人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坐在地上的高银锁,不知为什么突然眼里涌满了泪水。他深深地向夜空中吐出一声叹息,嘴里竟然喃喃地念起了高尔基的《海燕》。英子仍然保持着她那雕像似地凝望远处的姿势,听着银锁在轻轻地念着。

    河面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商船喇叭的鸣叫,看来跑水运的也有人听不惯刚才那只船上低俗的声音。银锁凝视着满河流泻的波光灯影,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软绵绵的胳膊,用手掌揩掉额头的一层汗水,轻轻对英子说:“咱们回去吧……”

    翠萍让银锁和英子把狗娃的孩子带家里来。他们在家给孩子包了一顿饺子,他们回忆地下斗争起往事。他们看到社会的制度的改变,这或许就是他们革命的意义。吃过晚饭,田明和翠萍挣得银锁同意后,就留下孩子在家里住几天。

    夜晚的水东城渐渐沉浸在阴暗中,景物开始模糊起来,闪烁着繁星般灿烂的灯火照亮夜行人的路。城市仍然没有安静下来,不过嘈杂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远远近近的灯光投照在碧波粼粼的河水里,一片明光闪闪。风并不温暖,但很柔和地吹过来,象羽毛在人脸颊上轻拂。

    从田明家出来,银锁和英子他们沿着马路边,慢慢向军区大院那里走去。银锁自从调到军分区工作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悠闲地出来散步,心情倒有说不出的美妙。此刻,忧愁和挣扎都退远了,一切都变得如此平静,就象一个刚从火线上下来的士兵,重新回到了和平的环境中。英子虽然个子比银锁低,但尽量用一条胳膊搂着银锁的肩膀。两个人手臂相攀在夜晚的马路上款款而行,看起来倒象一对亲密的情侣。

    起先他们都默默无语地这样行走着。后来,两个人走累了,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朗朗的涡河水穿过市中心向南流去,就在他们脚下流淌。河对岸是一片密集的灯火,那是一片稠密的住宅区,灯火后面是黑黝黝的棚户人家。弯弯的月牙儿象一柄银镰,悬挂在乌蓝的天空。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今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天也可能和今天一样。也许人一生仅仅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可能在平淡无奇中度过……

    水东解放已经有两年了,但水东的城市建设总会滞后,共产党人不能让老百姓永远过不上好日子。共产党人不仅善于打破一个旧社会,也能建设一个新国家。生活在低矮的棚户人家早晚能搬进宽敞明亮的楼房。

    不过,细想过来,每个人的生沽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是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因此,大多数普通人不会象飘飘欲仙的老庄,时常把自己看作是一粒尘埃——尽管地球在浩渺的宇宙中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幸亏人们没有都去信奉“庄子主义”,否则这世界就会到处充斥着这些看破红尘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普通人时刻都为具体的生活而伤神费力——尽管在某些超凡脱俗的雅士看来,这些芸芸众生的努力是那么不值一提……

    寒来暑往,小满前后,刘寨村周围的河滩地里,又渐渐呈现出了一派盎然生机。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大地。惠济河两岸的缓坡上,鲜绿的草芽已经遮住了冬日里顽童们烧荒留下的大片斑痕。农村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运动后,老百姓分到自己田地,积极性很高。入夏以来,就下过几场大雨,惠济河水倒比往年旺了许多。河道的某些狭窄处,商船过后,水流居然起波打浪,发出隆隆的声响。

    清明之前,天气转暖,大地差不多完全解冻。惠济河岸边的柳枝,已经萌生起招惹人的绿意。周围山野里向阳的坡坂上,青草的嫩芽顶破潮润的地皮。准备出头露面到田里干活的人,已经穿不住棉衣,一上工便脱下撂在了一边。

    不过,下田干活的都是中年和老年人。自从刘寨村和外面的世界联系变得紧密后。年青小伙子那平静的心就变得狂躁不安起来,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通过各种途径,想办法挤到城市里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