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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踏实

    迟休看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

    韶谌的消息停在半小时前。

    韶谌:你生日

    韶谌:我能给你什么?

    迟休想了半晌,指尖开始慢腾腾敲字。

    迟休:都行

    韶谌:说清楚

    她朋友不多,郑连依有空会替她张罗,没空也只是订个蛋糕送到她家外加一句语音祝福,程家人除了程见君会按时给她打个电话,程问意忙起来简直与世隔绝,更别提另外两人。

    迟休不在乎过不过生日,归于现实,只是勉强冠以特殊意义的一天,而意义也没到令所有人都挂念的地步。

    但今非昔比。

    与韶谌在一起,仿佛扣住她对平淡的惯有态度,被细细牵扯出心底那微乎其微的期待,再无限蔓延,化作喜悦的网,裹紧心脏。

    迟休抿了抿唇,忽地心生一念,难敛眼角的笑意。

    迟休:那

    迟休:能不能

    迟休:把你送给我?

    另一头,韶谌正斜靠在会议桌旁,面无表情地听着杨觉滔滔不绝。

    瞥到亮屏的手机,他凝固的表情微妙地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查看。

    抬起一只手掩住下半张脸,盯住屏幕,韶谌抑制不住地上扬唇角,耳稍逐渐被红晕浸染。

    熄屏,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滚了滚喉结,恢复平静。

    散会后,韶谌淡定疾步返回办公室。

    打开手机。

    韶谌:按你的意思

    韶谌:我还不算你的?

    迟休:……

    迟休:不是,因为实在想不到

    韶谌:还是说

    韶谌:想要一个正式的

    韶谌:交接仪式?

    迟休看着消息略微蹙眉,良久才反应过来韶谌话里的意思,不禁烫了颊。

    迟休:……不必

    迟休:你能陪我

    迟休:就行

    回完消息,迟休忙扔开仿若烫手山芋一般的手机,不再理会。

    稀落的雨点敲打车窗,发出轻轻浅浅的嘀嗒声。

    迟休安静靠住椅背,凝望窗外的车水马龙,身旁的盛叶止不住地自言自语。

    刚从市外回来,迟休心底默默思量,从画稿的更改到搬往韶谌家的事宜。

    出租车停在一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跳转。

    迟休盯住左侧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愣神。

    路口东南角是购物街,人流量巨大,盛叶看着红灯旁的倒计时,忽地闭上嘴。

    许久,人流被红灯止住,拥挤的车群开始松动。

    不知是司机起猛了还是困意使然,迟休莫名感觉有些晕车。

    她略略仰头,后脑勺紧贴靠椅,想以此缓解头晕。

    在阖眼的前一瞬,迟休瞥见先前那辆黑车缓缓开进等待车道里。

    再缓缓开出。

    倏然加速。

    迟休瞳孔陡然一缩。

    “刹车!”

    砰!

    汽车的急刹声伴随一阵眩晕,紧接着,车身猛然一震。

    迟休恍惚睁眼,撇头,与惊恐未定的盛叶对视。

    司机望着变形的车头懵然几秒,胸口剧烈起伏着,后知后觉地定下心,一开门下车便冲着黑车司机臭骂。

    “你大爷的,你他妈眼瞎啊!没看到是红灯吗?!”

    出租车司机站在黑车主驾外一通大骂,迟休缓过神,带着盛叶下车。

    拉上盛叶在隔离带旁站好,迟休心悸得难受,只得蹲下身极力控制呼吸。

    黑车车头恰与出租车头相撞,出租车直直甩向隔离绿化带,车头挤压得厉害,半边引擎盖被掀起。

    若不是迟休及时喝住,恐怕变形的不止是车。

    看着冒烟的出租车,迟休胃里一阵翻涌,额角的冷汗止不住往下滚落。

    盛叶稳下心绪,刚要俯身去扶蹲在地上的迟休,却发现异常。

    迟休先前还冷静的一张脸此刻煞白,手顺着挎包链条向下摸索,似乎想要打开挎包,但手像是被抽走气力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错过挎包活扣。

    盛叶一愣。

    她从没见过迟休如此慌张的模样。

    连手都在颤抖。

    盛叶忙蹲下身,抚上迟休的脊背。

    “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迟休没应她,自顾自地继续抠挎包活扣。

    终于打开包,她忙摸出手机,打开。

    “喂?”

    听到熟悉的声音,迟休轻颤的手稳了些,咬咬唇,压抑闷在喉间的干涩,

    话语似被急促的呼吸噎住,抓衣襟的手紧了紧。

    “怎么?才出差三天,就想我想得说不出话了?”电话那头的韶谌揶揄道,“今天下班挺早?我马上忙完,待会儿通个视频?”

    咽下慌乱,迟休终于出声。

    “韶……韶谌。”

    韶谌听出她话里的颤音,收住不正经:“你怎么了?”

    “韶谌……”

    迟休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轻声喊他的名字。

    “说话,在哪儿?”韶谌语气略激。

    还是没回应。

    “一是跟踪,二是绑架,三是胁迫,说。”

    “……”迟休稳下心神,细声道,“我刚到家。”

    “迟……”

    韶谌还想问什么,却被迟休打断。

    “就是,想你了。”迟休沉口气,搭上盛叶的手缓缓站起身,“想听听,你的声音。”

    对面沉默须臾,闷声道:“好。”

    迟休平复心情,撩开额前被雨淋湿的头发:“湛桥天气如何?朔柳下雨了。”

    “这边没有,还挺热。”

    “嗯,工作注意安全,注意加减衣物,我等你回来。”

    “嗯。”

    挂断电话,迟休拍拍盛叶搭在她肩侧的手:“我没事。”

    言罢,从包里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点在唇边。

    当烟味沁入胸腔,她脸上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

    心悸仍未消散。

    不远处的出租车司机仍在破口大骂。

    迟休眯了眯眼,望见黑车挡住的视线盲区,后座似乎下来一个人。

    那人张望片刻,倏忽望向迟休二人站的位置,没一会儿,将手机贴在耳边接起电话,随后仓促离开现场。

    迟休眉头一蹙。

    迟宽?

    莫名地,消散的慌乱再度升起,迟休强压心悸,呼吸略急。

    但既然他没来骚扰自己,她也不想主动上前与他有什么纠缠。

    处理完车祸的事,盛叶重新叫了辆车。

    回到工作室,迟休浑浑噩噩处理完剩余的工作,再抬头,天色已晚。

    本是阴天,时间也不早,天空愈发暗沉。

    走下网约车,迟休转身往小区里缓步。

    脚下的细高跟莫名没了重量,她不自然地抬高步子,只觉步履虚浮。

    浑身的气力都被惊吓抽尽,迟休无力靠住电梯,木然注视反光的轿壁。

    视线逐渐模糊,与脑海中的画面重叠。

    那条斜坡公路上大滩的血迹。

    没了血色的秋英浅。

    病房门的玻璃。

    毫无动静的病床。

    以及。

    病床上。

    韶谌苍白的脸。

    心口骤然一紧,迟休回过神,走出电梯。

    没有食欲,她简单洗漱完便缩到被窝里酝酿困意。

    脑中不断闪过熟悉的画面,迟休紧紧裹住被子,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刚过零点。

    屋外的暴雨倾盆,雨声漏进屋内,勉强盖过急促的敲门声。

    迟休踢踏着拖鞋,慢腾腾挪到门前查看猫眼。

    愣怔半秒。

    她忙开门,愕然望着面前被雨水浇透的韶谌。

    “你,怎么回来了?”

    韶谌没应她,抬手轻抓住迟休的肩,似是在确认什么,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游走。

    良久,他沉口气,刚要揽住迟休往怀里揉,却想起自己湿透的衣服,又讷讷收手。

    “抱歉。”韶谌垂眸,发尖不住往下滴水,“回去继续睡吧。”

    说罢,转身就要下楼。

    迟休心尖一颤,赶紧几步上前。

    搂住韶谌的腰。

    韶谌垂头,轻抚上迟休的手腕。

    “衣服湿了,别抱。”

    话音刚落,他感觉腰上的力度收紧了些。

    韶谌轻笑一声,扒开迟休的手,转身面向她。

    “怎么?这么想我?”

    迟休抬头盯他的脸几秒,又抱住他,侧脸轻贴韶谌湿透的胸前。

    “嗯。”

    心悸如同繁密的芒刺,每一根都浅浅扎在心上,若隐若现的刺痒汇集成名为不安的疼痛,仿佛再有一丝风吹草动,针尖便会挤进心房。

    击溃冷静底线。

    韶谌的出现,无疑一抹温润良药,明明是无法言说的难受,却得到具象的安慰。

    踏实感灌满心脏。

    韶谌低睫注视迟休,许久,也埋头拥住她。

    男人脸上粗硬的胡茬轻蹭过迟休颊边,她忽然意识到,韶谌是连夜赶回朔柳的。

    抬眸,韶谌被雨水压塌的微卷发尾落进视野,湿冷气息冲淡他身上残余的刺槐香味。

    “你坐高铁回来的?”

    韶谌伏在她颈侧,闷闷嗯了一声。

    听言,迟休莫名鼻尖略酸。

    算算时间,韶谌只能是在她给他打完电话后,立刻赶往高铁站,否则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依偎须臾,迟休忙拉开距离,担忧看他:“快回去换衣服,待会儿该着凉了。”

    “行。”韶谌指腹轻轻摩挲迟休的脸颊,视线不舍移开,“继续睡吧。”

    “我睡得挺早。”迟休抓住他的衣袖,“这会儿也睡不着了,我陪你下去。”

    韶谌沉默看她,微微颔首。

    开门,他褪下湿透的西装外套,迟休上前,帮他解开领带。

    韶谌低睫,安静注视她,直至迟休结束动作,再轻吻在她额前。

    迟休抬头,撩开他湿漉漉的额发。

    “去洗个热水澡。”

    “嗯。”

    看着韶谌拐进浴室,迟休窝在沙发上,被无边的踏实包围。

    忽地,她想到什么,按照记忆里的位置,从置物柜里找到吹风机。

    韶谌一般不吹头发,只是迟休偶尔会在他家里吃饭洗漱,长发不便打理,于是韶谌也在家里备了吹风机,以便给迟休吹干头发。

    待韶谌从浴室走出,迟休忙拉他坐下。

    韶谌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直至熟悉轰鸣声响起,他终于反应过来迟休的意图,不禁上扬唇角。

    轻抓起碎发,迟休拿过吹风机仔细吹干,直至湿成一缕缕的头发重新变得蓬松,再出现微卷发尾。

    韶谌后颈处的头发习惯性地被剃平,只留短硬的发茬,迟休抬手轻抚过他的发茬,酥痒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脊梁。

    待屋子重归寂静,韶谌抬手将挡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撩起,转身仰头,搂住迟休的腰。

    “谢了。”

    迟休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抱歉。”

    “怎么?”

    “让你白跑一趟。”

    韶谌扬眉:“可不是嘛,所以,还不快亲你对象一下。”

    迟休抿唇,埋头轻啄他的唇角。

    吻完,韶谌顺势抚上迟休的后颈,额头相抵。

    “不能是白跑一趟。”韶谌哑了声,“确认过你没事,我才放心。”

    “嗯。”

    话语脱口,韶谌起身,迟休思量着怎么跟他说清楚今天的情况。

    “我今天……”

    却不料下一秒。

    腾空感直窜头顶,迟休忙勾上韶谌的脖子,对上他得逞的笑。

    抱着迟休往沙发走,韶谌落座,迟休只得坐在他大腿上懵然。

    “行。”韶谌手肘撑住椅背,支着脑袋戏谑道,“说吧。”

    迟休想了想,温吞出声:“今天从市外回来,打了辆车。”

    韶谌手里又开始揉弄起迟休的手指节:“嗯。”

    “然后,被撞了。”

    韶谌皱眉看她。

    “人没事,车被撞得变了形。”迟休眸色一沉,“突然想到一些事,心里有点难受,就给你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