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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破军

    突然出现的老道人对于少年的‘铁石心肠’丝毫不介意,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享受那半个馒头,天底下除了亲生父母,没有谁有义务对一个陌生人好,片刻后老道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乞丐满脸污渍,丝毫没有见道敬道见佛敬佛的觉悟,轻笑道:“我叫什么名字管你屁事。”

    道人笑了笑,对少年人的无礼之举一笑置之,老人这辈子见过了太多的无礼之人,嚣张跋扈之人,阴险狠毒之人,多得根本数不过来,而为了心中的那个道理,他也杀过很多人,只是眼下他没有杀人的意愿,反而带着莫大善意而来。

    道人直接说明来意,“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少年眼睛一亮,抬头问道:“什么东西?银子?”

    老人摇了摇头。

    “吃的?”

    老人再次摇头。

    少年顿时失去了兴趣,不悦道:“老头儿,你不要以为我没脾气,就拿我寻开心,不是银子不是吃的,难道是你身上的那件道袍,干净倒是干净,但小爷不稀罕,闪开,别挡着我出去发财。”

    说罢端起破碗准备再次出门。

    老人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不急,出门之前看看这个,不会妨碍你发财的。”

    少年懒懒问道:“什么东西?”

    只见老人右手一翻,不知从哪里变戏法般拿出一个铜盆来。

    少年大失所望,白眼道:“一个破盆子,有什么稀罕的,赶紧让开,没工夫陪你瞎闹。”

    老人笑了笑,说道:“你走近些看。”

    少年本不想再搭理对方,但见对方面容神色,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轻轻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挪着步子走到老人身边,等凑近之后少年才发现,原来老人拿的不是什么铜盆,而是一面外形似盆的铜镜,只是镜面有些特别,不像是自己曾偶然见过的那种闺房女子用的铜镜,看上去模模糊糊,眼前的这张镜面清晰无比,他伸长脖子在铜镜里左看右看,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恼火道:“老头儿,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面什么也没有。”

    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老人不疾不徐的质问,“在镜子里什么也看不到?”

    “对!”少年边走边答,可刚要走出门口时,他突然愣在那里,心脏突突直跳。

    镜子里怎么可能什么也看不到,即使什么都没有,也该有自己的影子。

    少年猛然转身,快步走回老人身前,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镜面,希冀能从中发现什么,即使什么也发现不了,但少年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眼前的老人不是一般人。

    老道人一手缓缓抚须,平静说道:“这是你应有的命数。”

    只见老人抖了抖手腕,镜中顿时泛起阵阵涟漪,接下来的一幕则将少年震惊的目瞪口呆,原本清澈无暇的镜面突然出现一个黑点,然后一点点放大,最终变成一指之粗,只见那条黑线在镜中游来游去,似乎十分快活。

    “这是?”少年震惊问道。

    “蛟。”老人端着铜镜,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条蜀蛟。”

    “蜀蛟?”少年一脸茫然。

    老人继续抖动手中的铜镜,不多时又出现一个红色的小点,不出意外变成了一条红色的小蛟,两条幼蛟原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怎的,二蛟突然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老人说道:“这是你。”

    看着镜中的奇妙景象,少年又惊又喜,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我?”

    “没错。”

    二蛟缠斗不止,似乎谁也斗不过谁,老道人拂尘一挥,二蛟顷刻间消失不见,镜面恢复如初,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少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道长,你没有骗我?那个真的是我?”

    老人负手站在院墙边,一语道破天机,“因为你是天罡命格,这就是你的命数,换句话说,就是你的气运。”

    “天罡命格...”在少年的记忆里,自打自己记事起就在乞讨,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会像现在这般渡过,陡然听到老道的‘天机’,少年难掩激动之情。

    虽在最底层摸爬滚打,但平素里偶尔听到那些江湖游侠、说书先生提起,也知道武道最顶尖的境界乃天罡地煞境,想到此节,少年眼中流露出的那抹炙热愈发浓郁,他突然跪倒在地,叩头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老人笑道:“谢我什么?”

    “谢道长告诉我...”少年突然住口,知道自己是天罡命格又如何,难道就能改变乞讨的命运,于是再次叩拜,语气诚恳至极,说道:“我叫江白,请道长指点迷津。”

    道人神色平和,看着这个被自己选中的乞丐少年,缓缓道:“那确实是你的东西,只不过要想拿回去,你需要拿一样东西来跟我交换,并且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白一愣,随即苦笑道:“道长,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乞丐,馒头都只能吃半个,我拿什么跟你交换?”

    道人笑道:“你那罐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江白难以置信道:“你要那个馒头?”

    老人道:“当然不是,我要你拿十年寿命来换。”

    少年闻言下意识后退两步,面带惧色道:“十年寿命?”

    老人见对方反应,并未生出一丝怒意,说道:“十年寿命,又不是要你的命,你怕什么。”

    少年兀自犹豫。

    “倘若你往后的一生都要这般渡过,以乞讨为生,受人欺凌,多活十年少活十年又有什么分别,像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老道人收起铜镜,继续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是说给那些无力改变命运的人听的,现在你的面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抓不抓得住,全看你自己。”

    四岁那年,少年的亲人先后离去,最终沦落为富庶江南街头的一名乞丐,整日靠乞讨,与人争食过活,有几次重病都只能蜷缩在破庙一角,熬得过去就能活下来,熬不过去就只能被人扔到乱葬岗,不知成为哪只秃鹫的口中餐,万幸次次都挺了过来。为了一个馒头藏藏掖掖,为了几个铜板跟人勾心斗角大打出手,这样的日子其实真的不好,他突然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平静道:“现在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将来时机到了,你自然知晓。”

    江白沉默站在那里,十年寿命换一次改天换命的机会,好像不是太吃亏,于是说道:“好,我换。”

    老人面容无波,仿佛对方的答案早在预料之中。

    “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江白问道。

    老道人说道:“刚才你已经看见了,洞天镜里有两条幼蛟,二蛟相斗,终有一败。”

    老人话到此处突然不再往下说,但江白已然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问道:“你要我杀了他?”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是谁?”江白问道。

    老人仍然没有说话。

    江白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问道:“既然道长不肯相告,那我便不问,只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老道直言道:“去塞北,到荒原游历两年,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荒原?”少年诧异道,“大隋跟柔然人眼看着就要打仗了,现在去岂不是送死?”

    “小子无知,遇到本道之前,你去自然是送死,遇到之后嘛...”

    少年正专心致志听对方言语,不料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某青楼闺阁内,一名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青丝微乱,一脸素容,看得出来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女子五官精致,眉宇间没有风尘女子最常见的那一抹妩媚,却多了一份难得的清丽淡雅,若不是身在这风月场所,很难让人将其与青楼女子联系起来,多半会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大小姐。

    女子对着铜镜怔怔出神,看着镜中那张无数男人都想一亲芳泽的脸蛋,嫣然一笑,笑靥如花,刚才称病不出,才将一群本地的纨绔公子打发离开,今日难得休息。

    女子身披一件薄纱,曼妙曲线一览无余,那股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美妙视感足以让见到的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她将一支素簪轻轻别在头上,将凌乱的发丝随意盘起,更添一股别样韵味,就在女子准备放下铜镜的那一刻,她脸色慕的煞白,铜镜中一名老人不知何时出现,正负手站在窗前。

    女子赶紧放下铜镜,走到老人身后,盈盈拜了下去,开口道:“主人。”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望着窗外。

    女子见对方半晌未有动静,鼓起勇气问道:“找到那人了?”

    老道人负在身后的双手突然动了动指头,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女子汗如雨下,不敢再有一丝欲探究竟的心思。

    片刻后,老人终于转身,看着身前这个玲珑尤物,却是没有半点兴趣,淡淡道:“找到了。”

    老道坐在桌边,女子将一杯茶水递到对方手上,静静立于一旁。

    老人轻轻嘬了一口,茶水微凉,眉头微皱,女子眼观八方,赶紧说道:“我去重新沏一壶。”

    “不用了。”老人面无表情道,“有些事可以重做,有些事却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没有重来的机会,如果那人将来出现在你面前,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全看你自己。”

    女子面生疑虑,小心翼翼问道:“他没有答应你?”

    老人淡漠道:“虽然给他透了个底,告诉他是天罡命格,但人算不如天算,我担心有变。”

    “天罡命格?”

    女子疑虑更甚,她犹记得那天晚上,身前的老人饮酒之后,曾说过自那位年轻剑宗死后,当世已无天罡命格,那人怎么会是天罡命格。

    老人将茶杯置于桌上,看出了女子的疑虑,淡淡道:“不说他是天罡命格,那小子哪能死心塌地相信贫道说的话,即便相信,心里也忐忑。”

    女子心神微晃,她从来不敢揣测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很清楚老人的实力跟手段,当年自己只不过是一名无家可归的弃女,是对方带走自己,并教会自己棋道书道,继而拥有了今天在秦淮河畔的地位,她说道:“凭主人的大神通,想办什么事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这般费心费事。”

    老人神情淡然,说道:“天道无常,人道有常,既然是人间事,便要人间人来腾挪化解,以无上天威镇压,有违天道,不可为。”

    自诩为天人,替天看守人间的老人突然转身道:“蓝蜻蜓,你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

    女子惶恐应道:“是。”

    她再次抬头问道:“主人,那人到底是?”

    老人目光如炬,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女子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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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吹拂临沧江面,微波粼粼,沿途两岸高山绵延不断,老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处山巅上,俯瞰大江,作为捕蛟人,江山水景早已看了百遍,早无新意,因此他现在看的实际上是江畔的一名和尚,那和尚翻山踏江,风尘仆仆,此时盘溪坐在江边,即使偶尔溅起的江花打湿了僧衣,和尚也只是闭目念经,无动于衷。

    老道人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自言自语道:“三教气运自有定数,过了界自然要压,你想脱离天道,简直是痴人说梦,当年你师父没有办到的事,我且看你如何办到。”

    那和尚似有感应,抬头向山巅望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半途有过刹那交汇,随即各自收回,皆不再注意对方。

    大和尚摇了摇头,叹息道:“破军出,煞星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