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噩耗
东国。
国王寝宫，莫氏王妃住处。
殿外宫人跪匐，殿内隐隐可听孩童哭声。
国王坐在床榻边，床上躺着脸色白若死灰的莫婉兰。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话都说不出来，饭吃不进去，水也喝不进几口。
现在，她却生了一些力气出来。
她很庆幸，在自己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夫君孩儿都在身边。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目光在床头寻找着：
“王上……”
“寡人在。”东国的国王还正值壮年，一生戎马，却对家人，尤其是眼前的女子，温柔有加。
他心疼她远嫁她乡，无依无靠，心疼她常常独坐在院中望月叹息，
她时常做一些的郴国的皮影玩具，郴国的花纸灯笼，诸如此类的小玩意，他都偷偷瞧见过。
他知道她内心孤单，所以一直非常宠爱她。
当然，她曾经有过一个心心念念的人，他也是知道的。
即使这样，他依旧待莫婉兰很好，这怎能让莫婉兰不动容，不感激呢？
所以莫婉兰虽身子不好，但还是为他养育了一对孩儿，尽心帮扶着国事，操持后宫。
“王上，能遇见您，真是妾一生的幸事。”
国王捧着她瘦弱的手，轻声说话，似乎是不愿意吵闹她似的：
“寡人也感念，能娶到你这般好的女子。”
莫婉兰努力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但是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王上，妾这一生，当真愧对您，嫁在东国十余载，心念旁他。”
她快要死了，她这些年一直都觉得愧疚，眼前的国王是那么温柔和善，她却骗了他十数载，她不想再骗下去了，她想，哪怕是最后，应要坦白。
谁知国王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
“你是说你日日带着的那扳指吧。”
莫婉兰眼里划过了一丝震惊
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这样啊……他一直都知道……
夫妇二人对视着，心意相通，互相了无遗憾。
莫婉兰将自己的手从国王手里拿出来，轻轻伸向两个泣不成声的孩子，依次抚摸着他们的脑袋：
“阿母走了以后，要听父王的话，知道了吗……”
“阿母……”两个孩儿使劲点头，一边唤着母亲。
“阿母陪你们的时间少，不能做一个寻常母亲，你们可怪阿母吗……”
两个孩子又使劲摇头，大一点的孩儿说：
“孩儿当然不怪阿母，阿母虽鲜少有时间陪孩儿，但听闻孩儿功课落后，阿母就夜夜挑灯为孩儿抄写礼学，在房中堆了厚厚一打，
孩儿学走路时是阿母亲自教的，第一声娘也是在阿母怀里唤的，
阿母虽身子不好不能常伴孩儿左右，但我与次弟却年年穿得上阿母手织的上衫，阿母很爱孩儿，孩儿都是知道的，在孩儿心中阿母就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小一点的王子才刚刚学会走路，说话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敏感地感受到悲伤的氛围，趴在莫婉兰床头一遍一遍唤着母亲。
莫婉兰的眼泪止不住地从一侧顺着脸庞滑下。
国王轻声说道：“王妃，你做的很好。”
莫婉兰看看自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的孩子，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她拼尽全力想说一声感谢，但是直到最后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没能发出声音，但是床边的所有人都在她微动的唇形中听到了无声的感谢。
最后的目光，终究是停在了孩子身上。
随着孩子脸庞母亲的手缓缓坠落，东国发出了王妃仙逝的悲泣。
而远在一方的郴国，不日也收到了噩耗。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按信中所言，莫婉兰确诊已有数月，也就是说，朝宴时，她竟是瞒着病来参加的。
皇帝先失齐王，不过半月又痛失爱女，大病一场，罢朝七日。
……
裕王府。
“不祥！这是不祥之兆！”莫韶濯躺在床上抱着头抱着自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眼泪和口水都不受控制流淌着。
裕王妃睡在一侧，起身安抚：
“王爷，你怎么了？”
一边摸索着下床点灯，跪在床前轻抚着受惊的莫韶濯，她是那么慈爱，像是母亲在安抚害怕的孩子：
“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莫韶濯抓着她的手，在她的安抚下良久才慢慢平缓了呼吸：
“我梦到，有一个怪物，它对我说，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我父皇，我们整个莫氏皇族！都要死！……我想逃，可是我的腿不争气……”
裕王莫韶濯，五皇子，年轻时坠马导致永久性腿伤，只能弃武从文，也与太子之位再无缘分，早早退出了夺嫡之争。
幸好裕王妃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才让裕王度过了最难的几年。
“王爷可否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裕王想起那怪物就神色紧张：
“龙头！鱼鳞！鹿的身体！蛇的尾巴！你说那是不是！……”
王妃眼帘微垂，这长相，那不就是浊兽吗……
这确实是不祥之兆……
但是她脸上依旧挂上明媚的笑容：
“哎呀王爷可是偷偷背着我看了闲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那浊兽都死了几千年了，没事的……”又说：“王爷要是实在担心，明日妾就陪你去奉庙拜上一拜，它不怕妾，还能不怕帝尊不成。”
这玩笑话，确实让莫韶濯放松了不少：
“王妃说的有道理，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置办些贡品送给赤鹿他老人家。”
……
次日，
王轩早早就来到奉庙。
因为莫婉兰的离去，郴国举国上下都一片悲痛，
王轩想起自己与莫婉兰的情义，自然也十分难过，
不过她想，莫婉兰大概是了无遗憾地离开的。
过几日，皇帝就要派慰问队出使去东国，她作为莫婉兰半个学生，自然是想要去的，
莫子虚听闻就去找皇帝申请，皇帝也通过了。
临行前，她想来拜一拜赤鹿。
每每来见过神像，心中就会安慰不少，
不曾想，竟会遇到五皇子。
“小女司礼家嫡女王轩，见过王爷王妃。”
裕王坐在轮椅上，这轮椅也是北洋玩意儿，郴国造不出来，价格不菲。
裕王妃推着裕王，打量着王轩：
“哦，是子犹的未婚妻吧，我知道你。”
裕王妃笑容灿烂，很吃人第一印象。
显然王轩对她印象也很不错：
“今日二位怎想到来奉庙？”
莫韶濯道：“先是二哥走了，又是六妹走了，本王总是觉得这心中难过，便来寻得帝尊的宽慰。”说罢，满脸悲痛之情，
裕王妃点头，有些默哀意味：“王爷说的是，不知轩儿今日……”
王轩道：“芄兰公主对小女，亦师亦友，她这番故去，小女自然心中不舍，
这个月噩耗相连，陛下每日悲痛难眠，我郴百姓皆哀伤，小女也是来为我郴祈福，出一份绵薄之力的。”
裕王妃满意地点点头：“轩儿真是有心了，难得自个办了喜事，又要为陛下为天下分忧。”
王轩道：“王妃言重了，这天下向来是先有国再有家，小女所做，本是天经地义的。”
莫韶濯似乎也对王轩挺满意的，回头对裕王妃调侃道：
“诶，你看，这小姑娘挺会说话，能成大器！”又转头对王轩说：“子犹那小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几人一阵寒暄，
待王轩离去，裕王妃环顾无人，才吃力地扶裕王在蒲团上跪下，
夫妇二人虔诚地进香：
“帝尊在上……护我郴安康，护我家人平安……”
赤鹿神像细长的眼睛，半眯半挣，总是在打量着众生。
国王寝宫，莫氏王妃住处。
殿外宫人跪匐，殿内隐隐可听孩童哭声。
国王坐在床榻边，床上躺着脸色白若死灰的莫婉兰。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话都说不出来，饭吃不进去，水也喝不进几口。
现在，她却生了一些力气出来。
她很庆幸，在自己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夫君孩儿都在身边。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目光在床头寻找着：
“王上……”
“寡人在。”东国的国王还正值壮年，一生戎马，却对家人，尤其是眼前的女子，温柔有加。
他心疼她远嫁她乡，无依无靠，心疼她常常独坐在院中望月叹息，
她时常做一些的郴国的皮影玩具，郴国的花纸灯笼，诸如此类的小玩意，他都偷偷瞧见过。
他知道她内心孤单，所以一直非常宠爱她。
当然，她曾经有过一个心心念念的人，他也是知道的。
即使这样，他依旧待莫婉兰很好，这怎能让莫婉兰不动容，不感激呢？
所以莫婉兰虽身子不好，但还是为他养育了一对孩儿，尽心帮扶着国事，操持后宫。
“王上，能遇见您，真是妾一生的幸事。”
国王捧着她瘦弱的手，轻声说话，似乎是不愿意吵闹她似的：
“寡人也感念，能娶到你这般好的女子。”
莫婉兰努力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但是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王上，妾这一生，当真愧对您，嫁在东国十余载，心念旁他。”
她快要死了，她这些年一直都觉得愧疚，眼前的国王是那么温柔和善，她却骗了他十数载，她不想再骗下去了，她想，哪怕是最后，应要坦白。
谁知国王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
“你是说你日日带着的那扳指吧。”
莫婉兰眼里划过了一丝震惊
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这样啊……他一直都知道……
夫妇二人对视着，心意相通，互相了无遗憾。
莫婉兰将自己的手从国王手里拿出来，轻轻伸向两个泣不成声的孩子，依次抚摸着他们的脑袋：
“阿母走了以后，要听父王的话，知道了吗……”
“阿母……”两个孩儿使劲点头，一边唤着母亲。
“阿母陪你们的时间少，不能做一个寻常母亲，你们可怪阿母吗……”
两个孩子又使劲摇头，大一点的孩儿说：
“孩儿当然不怪阿母，阿母虽鲜少有时间陪孩儿，但听闻孩儿功课落后，阿母就夜夜挑灯为孩儿抄写礼学，在房中堆了厚厚一打，
孩儿学走路时是阿母亲自教的，第一声娘也是在阿母怀里唤的，
阿母虽身子不好不能常伴孩儿左右，但我与次弟却年年穿得上阿母手织的上衫，阿母很爱孩儿，孩儿都是知道的，在孩儿心中阿母就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小一点的王子才刚刚学会走路，说话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敏感地感受到悲伤的氛围，趴在莫婉兰床头一遍一遍唤着母亲。
莫婉兰的眼泪止不住地从一侧顺着脸庞滑下。
国王轻声说道：“王妃，你做的很好。”
莫婉兰看看自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的孩子，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她拼尽全力想说一声感谢，但是直到最后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没能发出声音，但是床边的所有人都在她微动的唇形中听到了无声的感谢。
最后的目光，终究是停在了孩子身上。
随着孩子脸庞母亲的手缓缓坠落，东国发出了王妃仙逝的悲泣。
而远在一方的郴国，不日也收到了噩耗。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按信中所言，莫婉兰确诊已有数月，也就是说，朝宴时，她竟是瞒着病来参加的。
皇帝先失齐王，不过半月又痛失爱女，大病一场，罢朝七日。
……
裕王府。
“不祥！这是不祥之兆！”莫韶濯躺在床上抱着头抱着自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眼泪和口水都不受控制流淌着。
裕王妃睡在一侧，起身安抚：
“王爷，你怎么了？”
一边摸索着下床点灯，跪在床前轻抚着受惊的莫韶濯，她是那么慈爱，像是母亲在安抚害怕的孩子：
“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莫韶濯抓着她的手，在她的安抚下良久才慢慢平缓了呼吸：
“我梦到，有一个怪物，它对我说，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我父皇，我们整个莫氏皇族！都要死！……我想逃，可是我的腿不争气……”
裕王莫韶濯，五皇子，年轻时坠马导致永久性腿伤，只能弃武从文，也与太子之位再无缘分，早早退出了夺嫡之争。
幸好裕王妃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才让裕王度过了最难的几年。
“王爷可否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裕王想起那怪物就神色紧张：
“龙头！鱼鳞！鹿的身体！蛇的尾巴！你说那是不是！……”
王妃眼帘微垂，这长相，那不就是浊兽吗……
这确实是不祥之兆……
但是她脸上依旧挂上明媚的笑容：
“哎呀王爷可是偷偷背着我看了闲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那浊兽都死了几千年了，没事的……”又说：“王爷要是实在担心，明日妾就陪你去奉庙拜上一拜，它不怕妾，还能不怕帝尊不成。”
这玩笑话，确实让莫韶濯放松了不少：
“王妃说的有道理，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置办些贡品送给赤鹿他老人家。”
……
次日，
王轩早早就来到奉庙。
因为莫婉兰的离去，郴国举国上下都一片悲痛，
王轩想起自己与莫婉兰的情义，自然也十分难过，
不过她想，莫婉兰大概是了无遗憾地离开的。
过几日，皇帝就要派慰问队出使去东国，她作为莫婉兰半个学生，自然是想要去的，
莫子虚听闻就去找皇帝申请，皇帝也通过了。
临行前，她想来拜一拜赤鹿。
每每来见过神像，心中就会安慰不少，
不曾想，竟会遇到五皇子。
“小女司礼家嫡女王轩，见过王爷王妃。”
裕王坐在轮椅上，这轮椅也是北洋玩意儿，郴国造不出来，价格不菲。
裕王妃推着裕王，打量着王轩：
“哦，是子犹的未婚妻吧，我知道你。”
裕王妃笑容灿烂，很吃人第一印象。
显然王轩对她印象也很不错：
“今日二位怎想到来奉庙？”
莫韶濯道：“先是二哥走了，又是六妹走了，本王总是觉得这心中难过，便来寻得帝尊的宽慰。”说罢，满脸悲痛之情，
裕王妃点头，有些默哀意味：“王爷说的是，不知轩儿今日……”
王轩道：“芄兰公主对小女，亦师亦友，她这番故去，小女自然心中不舍，
这个月噩耗相连，陛下每日悲痛难眠，我郴百姓皆哀伤，小女也是来为我郴祈福，出一份绵薄之力的。”
裕王妃满意地点点头：“轩儿真是有心了，难得自个办了喜事，又要为陛下为天下分忧。”
王轩道：“王妃言重了，这天下向来是先有国再有家，小女所做，本是天经地义的。”
莫韶濯似乎也对王轩挺满意的，回头对裕王妃调侃道：
“诶，你看，这小姑娘挺会说话，能成大器！”又转头对王轩说：“子犹那小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几人一阵寒暄，
待王轩离去，裕王妃环顾无人，才吃力地扶裕王在蒲团上跪下，
夫妇二人虔诚地进香：
“帝尊在上……护我郴安康，护我家人平安……”
赤鹿神像细长的眼睛，半眯半挣，总是在打量着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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