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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晚生亦有不同见解

    阳平县,执法司。

    今日一早执法司门口又被围个水泄不通,衙堂里面同样是里三层外三层。

    幸好有獬豸卫的差人们维持秩序,才不至于出现踩踏之类的事故。

    来执法司能看什么?自然是看打官司。

    不过今天的官司和平常的可不太一样,因为京中来的田大人发了告示,由几名候选人分别判罚,他将择其中一位担任阳平县下一任执法官。

    选父母官可不是件小事,百姓们对此都很关注,谁也不希望坐在上面断案判罚的是个糊涂官。万一哪天自个儿牵扯了官司,明明是受害人,却得不到伸张,那可真是轻则窝囊,重则丢命的事。

    是以今日百姓们纷纷聚集,有些人放下了手头的活,有些甚至从十里八乡赶过来。

    田大人对百姓们的心情也很理解,因执法司大堂容纳有限,他还周到地做了些安排。

    一是尽最大限度地开放衙堂,百姓们以往只能站在门口,现在可以到堂内两侧观看。

    二是安排了多位差人,适时为衙门外的百姓传递里面的情况。

    三是在告示中提醒了群众最好自备瓜子茶水以及小板凳,以免旁听过程中太过辛累,可以说相当贴心了。

    巳时刚过,执法司内堂走出一个差人,穿着醒目的玄青色獬豸卫差服。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门,朝着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沉声道:

    “阳平县新任执法官遴选考核即将开始,秉承透明公开、为民选官之准则,奉田大人之命,特来为百姓介绍诸位候选人。”

    差人说话时并没有扯着嗓子喊,但颇为奇异地是,他的声音钻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好似他就在你的耳旁谈吐一般。

    獬豸卫中果然是能人辈出啊。

    “候选人一:章礼杰,蜀州阳平县人士,正兴十二年举人出身。”

    差人话音刚落,群众们便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是章老爷家的公子,他可是咱们阳平县唯一的举人。”

    “是啊,来之前我就猜到了。除了章公子也没别的更合适的了。”

    “听说章公子进士落榜后,已经候补了两年县官,这回终于等到机会了。要是章公子递补成功也是好事,我小舅子与他儿时有点交情……”

    獬豸卫差人环顾四周,示意大家稍稍安静点,继续听他说:

    “候选人二:贾正敬,蜀州山阴县人士,正兴十一年举人出身。”

    “这位贾正敬是何人?山阴县,那不就是隔壁的县吗?”

    “这个人我有印象,我们村就是个山阴县搭界,这位公子是山阴县唯一的举人,中举那年还有喜帖告示贴到我们村来呢”

    “比章公子还早一年中举,这下章公子遇到对手了。”

    “候选人三:宋宪,中京人士,正兴十三年同进士出身。”

    “哗……”地下私语之声一下子变大了不少。

    “竟然来了个进士,还是从中京下派的,我看这是内定好了,今日所谓‘选拔’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就是就是,之前那个曹狗官不就是从京中下放的同进士吗?一个刚走,又来一个?”

    “换汤不换药啊,唉,原以为田大人会为我等选个好父母官呢…”

    这几位不满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他发现獬豸卫差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们几眼。

    “候选人四:顾平生,蜀州阳平县人士,正兴十一年中秀才。”

    这位人选的名字念出来后,底下的人群反应不一。

    有些人对此没什么感觉,两个举人一个同进士在前,最后一个秀才更像是个添头。

    有些人则咂摸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因为按照朝廷的惯例,一个官位空缺一般只有三个候选人,且最低标准是举人,只有中举才有为官的资格。田大人破例安排一个区区秀才参与递补,不知其人有何过人之处?

    很快另外一些人的话解答了这类人的疑惑:

    “原来是顾公子啊,顾公子的确很适合,要是能投票的话,我肯定投顾公子一票”

    “我也愿意投,顾公子他熟知大黎律法,正是他帮我们要回了枉交的‘祭祀税’”

    “对对,顾公子还帮小河庄的十几条人命逃回了公道”

    “赵虎那狗贼也是顾公子惩治的”

    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把当日堂审的过程全部拼凑出来了,每个人都相当自然的放大一丢丢,到最后几乎成了“顾公子以一人之力团灭整个阳平官场,连京中来的田大人都是他请来的。”

    “嗯哼…嗯哼”差人不得不打断了群众的热情。

    “乡亲们,今日执法官选拔,以对真实官司的判罚优劣为考核标准。我等会实时为大家陈述案件,跟进内堂的情况,请大伙稍安勿躁,不要喧哗。”

    说罢獬豸卫差人环视全场,那眼神中带有淡淡的威压,瞧见之人皆都自发地闭口不言了。此时内堂走出另一个本地衙差,他对那位獬豸卫点点头,表示里面已经开始了。他附耳在獬豸卫旁边轻声说着什么,獬豸卫听完也点点头,随即面向眼前的百姓们:

    “乡亲们,选拔已经开始。第一起官司的情况是这样的…”

    …………

    “咕噜噜…”

    顾平生坐在执法司衙堂的右侧,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昨夜舅母没做晚饭,全家人跟着饿肚子。在小妹到处宣扬之下近乎社死的顾平生,外加花掉十文钱实在不好交代,也就自觉地没有提出抗议。

    接着他又整夜扑在第二阶段的修炼中,对于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直到此刻才觉察到肚子的抗议。

    顾平生很想现在就回家,不管是野菜也好,残羹剩饭也好,先狠狠吃上一大碗再说。

    可惜他不能。

    方才听完田大人的介绍,他已经知晓来此所为何事。

    摆在他面前的,可是个当上一县高官的大好机会,对于他这个待业青年来说,怎可轻易放过。

    吃一顿和顿顿有得吃,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顾平生对面坐着两人,便是他此次竞选的对手。其中一个穿着棉质长衫,视力显然不太好,看人总是习惯性眯着眼,听说是隔壁县的举人。

    另一个穿着绸缎的料子,右脸下方处有个显眼的痦子,神色略带些倨傲。他是位同进士,又从京城而来,有骄傲的资本。

    而顾平生左侧的位置是空的,座位主人是本县唯一的举人。他穿着一件麻灰色的长衫,此刻正站在衙堂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神色镇定地陈述着自己的判罚。

    两位举人,一位进士,压力不小。

    一开始顾平生听说田大人要任命执法官,还以为这好事直接落到自己头上了,毕竟他能感受到田大人对自己颇有好感。结果还是错付了。

    “唉,看来我头顶的光环还不够明显啊。”顾平生暗叹一声。

    “是以晚生并不认同贾兄、宋兄的观点,在下主张判李甲危害百姓安全罪,判朱七过失危害百姓安全罪”在顾平生走神的空档,身旁的阳平县举人章礼杰已经陈述完毕,他向正中的田大人执礼作揖,又向对面看了一眼,才回到了座位之上。

    田大人听完微微点头,并未有过多表示。堂下的两位涉案人员李甲、朱七则连连喊冤。

    接下来轮到顾平生陈述了,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案情信息。

    这个官司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

    李甲是阳平县大碗村的村民,去年他家儿子中了秀才。李甲自然欢喜之极,他一拍脑袋决定要庆祝一下。想起自己的儿子是属蛇的,于是他将自己从山中捕来的几十条毒蛇,全部送到附近的一条小河中放生了。这件事被附近的村民得知了,不知是谁把李甲告发到了官府,当时的执法官曹大人判了他一个“危害百姓安全罪”。

    不就是几十条蛇吗?至于判这么重的罪?

    李甲心中后悔莫及,我怎么没放到山里去?不对,我干嘛要放生,直接吃了不好吗,这原本是我个把月的口粮啊。

    事有凑巧,祖居村的村民朱七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他去年从山林里掏了一大窝鸟蛋回来。当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鸟蛋们孵化了,没想到孵出来一看竟然都是蛇,足足有大几十条!

    小蛇们四处乱爬,很快村里到处都是。虽然都是些无毒蛇,但有些胆小的村民被吓得不敢出门。于是便把朱七告到了执法司,曹大人同样判了他一个“危害百姓安全罪”。

    两人都被罚了不少银子,还服了些徭役。

    前几日听说中京来的大官要重审近几年的案件、官司,心中一直不太服气的两人便跑到县里翻案,田大人并没有当场判决,而是告知他们今日再过来。

    方才三位候选人的意见各不相同。

    隔壁县的举人贾正敬认为,李甲的那几十条蛇既然放生到了河中,应当就没什么危害了,所以给他的定罪不妥。而朱七的那些蛇在同村中肆虐,判“危害百姓安全罪”是合适的。

    京中来的进士宋宪则认为,前执法官曹大人的判罚并无不妥。后者且不说了,前者李甲虽然将蛇放生至河中,但这条小河流经不少村庄,确系危害到了其他百姓安全。

    而刚刚发言完的本县举人章礼杰则认为,虽然李甲和朱七都有罪,但对后者的判罚却有失分寸。因为李甲是主观上故意放生毒蛇,而朱七却是无心之失,所以应当将他判轻一点。

    回想完案情的细节,顾平生心中有数了。

    他缓缓站起身,捋了一下袖摆,舅舅的这件“唯一能穿出去见人”的长衫,对他而言实在太宽松了些。

    顾平生对田大人,以及在场所有人拱了拱手:

    “关于这两件案子…”

    “晚生亦有不同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