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气东出
这个世界上是有修行者的。
传说当年有圣人自东方出，授徒四十二人，这些人便成了最初的修行者。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修行者们基本灭绝了以人类为食的大妖，建立了大一统的王朝，又将凡人们踩在脚下如同草芥。凡人需要辛苦劳作，来供奉修行者们，换来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终于有一天，怒火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喷涌而出，草芥一样的凡人们推翻了修行者的王朝，建立了新的时代。新的时代里凡人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欲望、道德、权力、军队甚至还有修行者本身，来控制修行者们。
两百年前，最后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因为宦官作乱而亡，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最后西北陆氏横扫天下，国号大盛。
大盛建国之初，因为之前近百年的战争，民生已经凋敝到极点，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只能用和亲、开市等可怜的手段来维护那耻辱的和平，高祖之后又有仁宗英年早逝，仁宗的太子英宗年仅十七岁继位大统，虽然年少但是以雷霆手段横扫异己，励精图治，终于是位天下建立了一片长久的盛世。
英宗寿终八十有六，太子继位，年号中和。
中和十六年秋，皇帝亲率三军北击六百里，直捣北庭龙都，灭北庭皇室，活捉北庭大巫祝一族。
中和十七年夏，皇帝凯旋而归，大赦天下，盛京城内九门齐开不设宵禁，举国狂欢七天。
正午刚过，燕小武从睡梦中醒来，把床上纠缠着的两具赤裸的胴体从身边推开，打开窗户，伸个懒腰，欣赏新一天的太阳。
很快，对面楼上伴随着一声“流氓”，一盆热水就泼了过来，燕小武赶紧将窗户闭上，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穿好衣服，在床头放了两块碎银子，打算下楼吃一碗碎肉面，耳听得街边又传来了呼声。
“燕公子，燕公子在不在！”
燕小武伸手喊道，“我姓燕，是不是找我？”
“燕小武吗？”
“是我！”
“咱是个跑腿的，西营桥的燕老爷，让您去一趟！”
“得！”
掏出几颗铜板打发了跑腿的人，燕小武还是坐下来吃了一碗碎肉面。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还鼓囊囊的，燕小武不是很乐意去西营桥找自己的老爹，虽然自从几年前丢了在天宾衙门的饭碗之后一直都靠老爹养着，但是说实话他们父子关系并不算好。
尽管燕小武是被收养的孩子，但是对亲生父母完全没有印象，从小就是被现在的老爹收养长大。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几年前大哥的死，弄的如今家里兄弟姐妹之间不是很和睦。
大哥死了之后，二姐因此远离京城，小妹也嫁了人。
只剩下燕老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靠着那点老本钱度日，还得随时接济这个没有营生的老三。
不过老爹从来没有主动叫自己回去过，燕小武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吃完面一抹嘴，决定回去一趟。
走大街过小巷，燕老爹住的是一个两进的宅子，外面大门也没锁，燕小武推开门走到里间一看，傻眼了。
燕老爹好端端地坐在踏上，四个穿着有些简单的美女坐在怀中，一个负责拨葡萄皮，一个负责喂，另一个负责擦嘴。
还有一个负责给燕老爹捶腿。
燕小武拎了个马扎坐在堂前，看着面前香艳的场景抬了抬眉毛。
“老爹？”
燕老爹微微睁眼看到燕小武来了，咳嗽了一声，推开了正要给自己喂葡萄的芊芊玉手。
“小武来了。”
“老爹你这是干嘛呢？”燕小武满脸的疑惑，老爹在自己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这不是狂欢七日吗？”燕老爹说道，“我这是与国同乐。”
“老爹你还好这口呢？”
“呵，年轻的时候喜欢，好多年没过这瘾了，我寻思正好没几天日子了，这还不赶紧享受享……”
“等等。”燕小武伸手打断了燕老爹的话语，“什么叫——没几天日子了？”
燕老爹一伸腿，给他捶腿的美女也很知趣地退到一边，燕老爹从踏上坐直了背，满脸严肃地说道：
“我要死了。”
“你吗？”
“我。”
燕小武抬眼看看燕老爹，面色红润，再看看这屋子里满园的春色，怎么也不像是个要死的人。
“医生来看过了，病在腠理之间，没得治啦，能享受几天是几天吧。”
燕小武先是发出了一生惊叹，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又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燕老爹看到，嘿嘿笑出了声，“不容易吧？”
燕小武点点头，“不容易。”
“我从小教你们死生是小事，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还以为你反应不会这么大。”
“倒不是，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眼不见为净。”燕老爹摆摆手，“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你去做一下。”
“你说。”
“第一件事，我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包括这么个宅子。”燕老爹指了指四周，“虽然说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但这笔钱比较多，你拿去和你的两个姐妹分一些。还有我龙门老家还有几个亲戚后辈儿，你也寄点钱过去。”
燕老爹一抬下巴，一个美女从床底下抱出一个木匣子递给燕小武，燕小武打开一看，里面是房契地契，然后底下便是厚厚一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看厚度不下百张。
“老爹，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丁大人干这么久总是能搞点钱来。”燕老爹摸了摸胡子，有些得意，“第二件事，我写了封信你拿去找丁大人，让他给你安排个营生，天天这么干，金山银山也吃空了。”
“丁怀远？他不是去翰林院了吗，老爹咱是认识几个字，进翰林院是不是有点困难了。”
“翰林院，你也配？”燕老爹笑了笑，“丁大人官复原职，还是天宾衙门。”
“啥时候的事？”
“明天。”燕老爹想了想，说道，“明天正式公布。”
“行。”燕小武点头答应，从美女手中接过来一封信放入怀中。
“第三件事，”燕老爹说道，“咱们虽然名为父子，实际上也是师徒，虽然有些事情我没有教过你，但以后你也会懂。”
燕老爹亲自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柜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小小的玉牌。
燕小武接过来玉牌，多年纨绔经验来看，这块玉不值钱，不透也不亮，背面的脏点也很多，正面刻着两个字，“尧山”。
“这是？”
“这是我来盛京城之前我师傅给我的，说不行就当盘缠卖掉。”燕老爹拿过来玉佩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我寻思留个念想就一直没扔。”
“那这是师爷的遗物啊。”
“咱们这个门派无名无信，因为我师傅自号叫尧山老人，再加上这块玉佩，我就僭越起了给名儿，叫尧山派，你就算是第三代了。”
燕小武笑了笑，“嘿，那我以后争取把这块玉佩传下去。”
“传不传的……也就那样吧。”燕老爹背着手重新躺回了榻上，“行了，看你还有什么问题？”
燕小武一手捧着木匣子，一手拿着玉佩，想了想，“没啥了。”
燕老爹点点头，“行，把我和你大哥葬在一起吧，毕竟父子一场。”
“行。”
“没事了就走吧。”
燕小武拿着东西正想要走，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到，“老爹，我记得小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修行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啥本事，现在又跟我说这个尧山派的事儿，那咱是不是修行者啊？”
“不是。”
“那咱这尧山派有啥用？”
燕老爹头都没抬立刻回答，“没啥用，扔了也行。”
燕小武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玉佩装进怀中，又问道，“那你师傅是修行者吗？”
“也不是。”燕老爹说道，“而且……算了。”
“别算了啊，老爹。”燕小武一步迈回屋里，“你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我是不想误导你，我自己也没想好，”燕老爹白了燕小武一眼，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说法，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之前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修行者，或者说没有真正的修行者。”
“也可能，是我没见过。”燕老爹最后补充道。
燕小武撇了撇嘴，没琢磨明白这句话，走出门外对燕老爹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了。
燕小武捧着自己老爹的所有家当走在大街上，不禁有些茫然。
先回到家里在床底挖了个坑把木匣子埋了进去，燕小武前些年当过天宾衙门的衙役捕快，从通北案之后，半个盛京城的黑道势力燕小武都说得上话，还真不怕有小贼惦记他。
从木匣子里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怀里，燕小武打算去找自己的妹妹燕小草。
燕小草前几年就嫁了出去，夫家姓钱，叫钱彬，是北军的一个小旗，后来立了军工升任了总旗。夫家人都觉得燕小草是旺夫的人，对小草自来也挺好。
燕小武在丢了衙门的饭碗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游手好闲的，再加上大哥燕小文在通北案中去世，二姐燕小花离开京城之后，燕小武一直没敢去见自己的小妹。
凭着记忆走到胡同外，问了几个路人才终于找到钱彬家里。
离钱彬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门外乌泱泱围着一群人。燕小武头脑极快，第一反应立刻想到妹夫钱彬所在的北军参与了皇帝亲征的北狩，这几天只有天子回京，其他部队包括钱彬在内应该还守在大境关外，这帮人会不会是来欺负小妹这孤儿寡母的。
燕小武快跑两步，等他跑的近了，却发现门外人人都脸带笑意，满嘴贺喜，听了几句，才知道妹夫从总旗升为百户了，还是世袭的百户。
燕小武个子本来也不算矮，踮起脚尖一看，妹夫钱彬正穿着官袍，在门口迎接宾客们进门。
寻思这时候来跟妹妹报丧，有些不合时宜了，燕小武也不多说，转身就打算离开。
没想到钱彬眼尖，通过层层人群看到燕小武。
“舅哥！”
既然被叫住了，也不好走了，燕小武只好一边拱手一边恭喜，直到被下人带着进了后院。
燕小草一见到燕小武，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气。
“想不到家里还有人还记得我们这孤儿寡母呢！”
“哈哈，”燕小武自知无理，也只好尴尬地陪笑，摸了摸自己外甥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抱在怀里呢。”
“哼。”燕小草冷哼一声，把自己的儿子抓到一边，“今儿什么事儿啊，听说我们老钱升百户，外面可是好多认识不认识的朋友都赶回来了，忙得很呢。”
燕小武也不管小妹的话是不是在讽刺自己，摊了摊手，“老爹要死了。”
啪，燕小草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稍微一愣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燕小武回头看着门外慌张又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的下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哎哎哎没事，老爹自己都说了，死生是小事，是小事……”
“我就这么一个爹，什么小事不小事啊！”燕小草哭声更大了起来。
燕小武赶忙蹲到一边，好声好气地劝慰着自己的小妹。从小哄妹妹这种事情便从来不是他燕小武的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往往都是燕小武给小妹弄哭之后，哥哥姐姐来哄。
而燕小草呢，则是这些年夫婿北征之后一个人在夫家受气，到这时候听说老爹要走了，一肚子的委屈顺着眼泪一股脑地就出来了。
可能是下人去前院把钱彬叫了回来，钱彬听自己的夫人哭诉着委屈，没有多和燕小武计较，蹲在另一边安慰妻子，两个大男人磨叽了一炷香的功夫，可算是给燕小草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伴随着燕小草的啜泣声，钱彬擦了一把汗，“舅哥，不论怎么说，以后小草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以后还是要多来往。”
“一定一定。”
小草拿着手绢一抹鼻涕，“行了，今儿开心的日子，也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老爷子说走真走的日子还不一定呢，等今儿结束了明儿我也得回西营桥看看。”
钱彬连忙答应，“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
让下人把小草扶回屋子之后，钱彬和燕小武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夕阳的方向叹了口气。
钱彬搓搓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舅哥。”
“唉，怎么了？”
“老赵没了，春天的事儿。”
燕小武抬抬眉毛，“咋没的？”
“我们两百人，守一条小道，七百多鞑子硬攻，一共死了仨人，就有老赵一个。”钱彬叹了口气，“唉，一箭从他右边脖子射进去，从左边耳朵眼扎出来的，当场就没气儿了。”
燕小武摇摇头，从怀里将那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逃出来递给钱彬，钱彬点点头收下了。
人说残阳如血，如血残阳中闪出一缕青光。
青变蓝，蓝变紫，紫气浮关，圣人东来。
不等燕小武和钱彬两人刚刚注意到天空中的异象，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便从西边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阵狂风刮过，差点将院中的两人吹倒。
钱彬神色一正，连忙跳到房檐上向爆炸声音出现的声音看过去。
“不是武库，是，好像是西营桥！”
燕小武狂奔出门，抢过一名宾客的马匹，狂奔而去。
传说当年有圣人自东方出，授徒四十二人，这些人便成了最初的修行者。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修行者们基本灭绝了以人类为食的大妖，建立了大一统的王朝，又将凡人们踩在脚下如同草芥。凡人需要辛苦劳作，来供奉修行者们，换来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终于有一天，怒火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喷涌而出，草芥一样的凡人们推翻了修行者的王朝，建立了新的时代。新的时代里凡人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欲望、道德、权力、军队甚至还有修行者本身，来控制修行者们。
两百年前，最后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因为宦官作乱而亡，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最后西北陆氏横扫天下，国号大盛。
大盛建国之初，因为之前近百年的战争，民生已经凋敝到极点，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只能用和亲、开市等可怜的手段来维护那耻辱的和平，高祖之后又有仁宗英年早逝，仁宗的太子英宗年仅十七岁继位大统，虽然年少但是以雷霆手段横扫异己，励精图治，终于是位天下建立了一片长久的盛世。
英宗寿终八十有六，太子继位，年号中和。
中和十六年秋，皇帝亲率三军北击六百里，直捣北庭龙都，灭北庭皇室，活捉北庭大巫祝一族。
中和十七年夏，皇帝凯旋而归，大赦天下，盛京城内九门齐开不设宵禁，举国狂欢七天。
正午刚过，燕小武从睡梦中醒来，把床上纠缠着的两具赤裸的胴体从身边推开，打开窗户，伸个懒腰，欣赏新一天的太阳。
很快，对面楼上伴随着一声“流氓”，一盆热水就泼了过来，燕小武赶紧将窗户闭上，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穿好衣服，在床头放了两块碎银子，打算下楼吃一碗碎肉面，耳听得街边又传来了呼声。
“燕公子，燕公子在不在！”
燕小武伸手喊道，“我姓燕，是不是找我？”
“燕小武吗？”
“是我！”
“咱是个跑腿的，西营桥的燕老爷，让您去一趟！”
“得！”
掏出几颗铜板打发了跑腿的人，燕小武还是坐下来吃了一碗碎肉面。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还鼓囊囊的，燕小武不是很乐意去西营桥找自己的老爹，虽然自从几年前丢了在天宾衙门的饭碗之后一直都靠老爹养着，但是说实话他们父子关系并不算好。
尽管燕小武是被收养的孩子，但是对亲生父母完全没有印象，从小就是被现在的老爹收养长大。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几年前大哥的死，弄的如今家里兄弟姐妹之间不是很和睦。
大哥死了之后，二姐因此远离京城，小妹也嫁了人。
只剩下燕老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靠着那点老本钱度日，还得随时接济这个没有营生的老三。
不过老爹从来没有主动叫自己回去过，燕小武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吃完面一抹嘴，决定回去一趟。
走大街过小巷，燕老爹住的是一个两进的宅子，外面大门也没锁，燕小武推开门走到里间一看，傻眼了。
燕老爹好端端地坐在踏上，四个穿着有些简单的美女坐在怀中，一个负责拨葡萄皮，一个负责喂，另一个负责擦嘴。
还有一个负责给燕老爹捶腿。
燕小武拎了个马扎坐在堂前，看着面前香艳的场景抬了抬眉毛。
“老爹？”
燕老爹微微睁眼看到燕小武来了，咳嗽了一声，推开了正要给自己喂葡萄的芊芊玉手。
“小武来了。”
“老爹你这是干嘛呢？”燕小武满脸的疑惑，老爹在自己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这不是狂欢七日吗？”燕老爹说道，“我这是与国同乐。”
“老爹你还好这口呢？”
“呵，年轻的时候喜欢，好多年没过这瘾了，我寻思正好没几天日子了，这还不赶紧享受享……”
“等等。”燕小武伸手打断了燕老爹的话语，“什么叫——没几天日子了？”
燕老爹一伸腿，给他捶腿的美女也很知趣地退到一边，燕老爹从踏上坐直了背，满脸严肃地说道：
“我要死了。”
“你吗？”
“我。”
燕小武抬眼看看燕老爹，面色红润，再看看这屋子里满园的春色，怎么也不像是个要死的人。
“医生来看过了，病在腠理之间，没得治啦，能享受几天是几天吧。”
燕小武先是发出了一生惊叹，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又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燕老爹看到，嘿嘿笑出了声，“不容易吧？”
燕小武点点头，“不容易。”
“我从小教你们死生是小事，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还以为你反应不会这么大。”
“倒不是，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眼不见为净。”燕老爹摆摆手，“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你去做一下。”
“你说。”
“第一件事，我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包括这么个宅子。”燕老爹指了指四周，“虽然说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但这笔钱比较多，你拿去和你的两个姐妹分一些。还有我龙门老家还有几个亲戚后辈儿，你也寄点钱过去。”
燕老爹一抬下巴，一个美女从床底下抱出一个木匣子递给燕小武，燕小武打开一看，里面是房契地契，然后底下便是厚厚一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看厚度不下百张。
“老爹，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丁大人干这么久总是能搞点钱来。”燕老爹摸了摸胡子，有些得意，“第二件事，我写了封信你拿去找丁大人，让他给你安排个营生，天天这么干，金山银山也吃空了。”
“丁怀远？他不是去翰林院了吗，老爹咱是认识几个字，进翰林院是不是有点困难了。”
“翰林院，你也配？”燕老爹笑了笑，“丁大人官复原职，还是天宾衙门。”
“啥时候的事？”
“明天。”燕老爹想了想，说道，“明天正式公布。”
“行。”燕小武点头答应，从美女手中接过来一封信放入怀中。
“第三件事，”燕老爹说道，“咱们虽然名为父子，实际上也是师徒，虽然有些事情我没有教过你，但以后你也会懂。”
燕老爹亲自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柜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小小的玉牌。
燕小武接过来玉牌，多年纨绔经验来看，这块玉不值钱，不透也不亮，背面的脏点也很多，正面刻着两个字，“尧山”。
“这是？”
“这是我来盛京城之前我师傅给我的，说不行就当盘缠卖掉。”燕老爹拿过来玉佩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我寻思留个念想就一直没扔。”
“那这是师爷的遗物啊。”
“咱们这个门派无名无信，因为我师傅自号叫尧山老人，再加上这块玉佩，我就僭越起了给名儿，叫尧山派，你就算是第三代了。”
燕小武笑了笑，“嘿，那我以后争取把这块玉佩传下去。”
“传不传的……也就那样吧。”燕老爹背着手重新躺回了榻上，“行了，看你还有什么问题？”
燕小武一手捧着木匣子，一手拿着玉佩，想了想，“没啥了。”
燕老爹点点头，“行，把我和你大哥葬在一起吧，毕竟父子一场。”
“行。”
“没事了就走吧。”
燕小武拿着东西正想要走，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到，“老爹，我记得小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修行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啥本事，现在又跟我说这个尧山派的事儿，那咱是不是修行者啊？”
“不是。”
“那咱这尧山派有啥用？”
燕老爹头都没抬立刻回答，“没啥用，扔了也行。”
燕小武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玉佩装进怀中，又问道，“那你师傅是修行者吗？”
“也不是。”燕老爹说道，“而且……算了。”
“别算了啊，老爹。”燕小武一步迈回屋里，“你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我是不想误导你，我自己也没想好，”燕老爹白了燕小武一眼，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说法，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之前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修行者，或者说没有真正的修行者。”
“也可能，是我没见过。”燕老爹最后补充道。
燕小武撇了撇嘴，没琢磨明白这句话，走出门外对燕老爹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了。
燕小武捧着自己老爹的所有家当走在大街上，不禁有些茫然。
先回到家里在床底挖了个坑把木匣子埋了进去，燕小武前些年当过天宾衙门的衙役捕快，从通北案之后，半个盛京城的黑道势力燕小武都说得上话，还真不怕有小贼惦记他。
从木匣子里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怀里，燕小武打算去找自己的妹妹燕小草。
燕小草前几年就嫁了出去，夫家姓钱，叫钱彬，是北军的一个小旗，后来立了军工升任了总旗。夫家人都觉得燕小草是旺夫的人，对小草自来也挺好。
燕小武在丢了衙门的饭碗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游手好闲的，再加上大哥燕小文在通北案中去世，二姐燕小花离开京城之后，燕小武一直没敢去见自己的小妹。
凭着记忆走到胡同外，问了几个路人才终于找到钱彬家里。
离钱彬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门外乌泱泱围着一群人。燕小武头脑极快，第一反应立刻想到妹夫钱彬所在的北军参与了皇帝亲征的北狩，这几天只有天子回京，其他部队包括钱彬在内应该还守在大境关外，这帮人会不会是来欺负小妹这孤儿寡母的。
燕小武快跑两步，等他跑的近了，却发现门外人人都脸带笑意，满嘴贺喜，听了几句，才知道妹夫从总旗升为百户了，还是世袭的百户。
燕小武个子本来也不算矮，踮起脚尖一看，妹夫钱彬正穿着官袍，在门口迎接宾客们进门。
寻思这时候来跟妹妹报丧，有些不合时宜了，燕小武也不多说，转身就打算离开。
没想到钱彬眼尖，通过层层人群看到燕小武。
“舅哥！”
既然被叫住了，也不好走了，燕小武只好一边拱手一边恭喜，直到被下人带着进了后院。
燕小草一见到燕小武，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气。
“想不到家里还有人还记得我们这孤儿寡母呢！”
“哈哈，”燕小武自知无理，也只好尴尬地陪笑，摸了摸自己外甥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抱在怀里呢。”
“哼。”燕小草冷哼一声，把自己的儿子抓到一边，“今儿什么事儿啊，听说我们老钱升百户，外面可是好多认识不认识的朋友都赶回来了，忙得很呢。”
燕小武也不管小妹的话是不是在讽刺自己，摊了摊手，“老爹要死了。”
啪，燕小草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稍微一愣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燕小武回头看着门外慌张又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的下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哎哎哎没事，老爹自己都说了，死生是小事，是小事……”
“我就这么一个爹，什么小事不小事啊！”燕小草哭声更大了起来。
燕小武赶忙蹲到一边，好声好气地劝慰着自己的小妹。从小哄妹妹这种事情便从来不是他燕小武的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往往都是燕小武给小妹弄哭之后，哥哥姐姐来哄。
而燕小草呢，则是这些年夫婿北征之后一个人在夫家受气，到这时候听说老爹要走了，一肚子的委屈顺着眼泪一股脑地就出来了。
可能是下人去前院把钱彬叫了回来，钱彬听自己的夫人哭诉着委屈，没有多和燕小武计较，蹲在另一边安慰妻子，两个大男人磨叽了一炷香的功夫，可算是给燕小草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伴随着燕小草的啜泣声，钱彬擦了一把汗，“舅哥，不论怎么说，以后小草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以后还是要多来往。”
“一定一定。”
小草拿着手绢一抹鼻涕，“行了，今儿开心的日子，也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老爷子说走真走的日子还不一定呢，等今儿结束了明儿我也得回西营桥看看。”
钱彬连忙答应，“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
让下人把小草扶回屋子之后，钱彬和燕小武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夕阳的方向叹了口气。
钱彬搓搓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舅哥。”
“唉，怎么了？”
“老赵没了，春天的事儿。”
燕小武抬抬眉毛，“咋没的？”
“我们两百人，守一条小道，七百多鞑子硬攻，一共死了仨人，就有老赵一个。”钱彬叹了口气，“唉，一箭从他右边脖子射进去，从左边耳朵眼扎出来的，当场就没气儿了。”
燕小武摇摇头，从怀里将那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逃出来递给钱彬，钱彬点点头收下了。
人说残阳如血，如血残阳中闪出一缕青光。
青变蓝，蓝变紫，紫气浮关，圣人东来。
不等燕小武和钱彬两人刚刚注意到天空中的异象，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便从西边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阵狂风刮过，差点将院中的两人吹倒。
钱彬神色一正，连忙跳到房檐上向爆炸声音出现的声音看过去。
“不是武库，是，好像是西营桥！”
燕小武狂奔出门，抢过一名宾客的马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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