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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大泽连雨

    一连吃了几天的药,陈胜的风寒渐渐好了。三人不敢耽误,星夜兼程赶往戍卒集合的大泽乡。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葛婴三人终于准时赶到了大泽乡。

    吴广心下释然,满脸欢喜:“可算赶上了,这一路可不容易。”

    “这才哪到哪?接下来还要去渔阳呢!”葛婴并没有吴广的好心情。

    “涉大兄,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病又来了?”吴广发现陈胜的脸色异常苍白。

    陈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没事。”

    “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吴广关切地问道。

    葛婴:“想是大兄又在思念家中的女儿了吧?”

    陈胜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看着天色,就要起大雨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别说赶路,就是戍卒的日常起居都成了大问题。屯驻在大泽乡的戍卒有九百人,统领戍卒的屯将姓霍名敦。

    “儿的!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霍敦喝醉了,开始埋怨。

    “将军何故如此呢?”刚刚进来的屯尉马禄急忙上来劝慰,他犹自一身雨水。

    霍敦叹息道:“你还用问我什么事,你不知道么,眼看就要误了去渔阳的日期了。”

    “误了就误了,朝廷罚些甲盾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马禄抖了抖皮木合甲上的雨水。

    “可我已经和戍卒说了,失期皆斩。这要是延期去渔阳,只罚些甲盾,戍卒必然会笑我空出大言。我以后如何在军中立足啊!”霍敦摇了摇头。

    马禄:“天意如此,恐怕别无良策为将军解忧了。”

    霍敦又喝了一口碗里的酒:“我是左相保荐出关的,这是我头一回办差,这要是办砸了,我可如何向李相交代。”

    马禄见他满脸优容,不觉好笑:“将军多虑了,据我所知将军是李任将军保荐的,如何又关左丞相的事。左丞相总览天下,恐怕没又多余心思顾忌咱们这九百士卒。”

    霍敦走你眉头:“你……”

    “好了!好了!”马禄连连示弱,“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咱们还是先管管眼前的事吧。眼见军帐一顶接一顶被淋塌,在不想办法,戍卒都要得病了。”

    霍敦:“是啊!原想着七月时节,天气物燥,将就着用。谁成想遇着这么个鬼天气,这牛皮帐子根本不顶什么用。你有什么办法么?”

    马禄:“雨这样大,地已经烂了,换帐也没什么用。要真想避雨的话,恐怕得移屯大泽乡里了。”

    霍敦捋了捋胡须:“军屯民居,原是大忌,可眼下这般田地,也只好如此了。”

    马禄:“那我就派人去知会大泽乡的乡长,希望他能理解我等的难处。”

    霍敦一笑:“跟他说,我军明日便进去,他不理解也得理解。”

    马禄脸上露出难为的表情:“只是最近有些事让我很不放心。”

    霍敦看了他一眼,很不耐烦:“要说就快说!”

    马禄:“这说来也可笑,有卒子说晚间听见狐鸣人语。”

    霍敦噗嗤一笑:“这等话你也听,还来和我说,莫不是那卒子同你玩耍。”

    马禄神色紧张起来:“开始我也不信,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就去那卒子说的旧祠边去听。”

    “听见狐鸣人语了?”

    “听见了。”

    “当真?”

    “千真万确!”

    “那说的是什么?”霍敦哪里肯信,定要问出个破绽。

    马禄摇摇头:“这是楚地,奈何那野狐也说楚语,我只听得是人言,却不曾明白她说的什么?”

    霍敦一连冷笑:“你喝了多少?”

    马禄:“你休要疑我,还有个事呢!这卒子杀鱼,你猜怎么着?鱼肚子里竟剖出一张丹书素帛来!”

    霍敦生起疑:“嗷?那素帛上写得什么?”

    马禄自失地一笑:“那帛上是楚字。霍将军你知道我的,我本就识字不多,如何认得这楚字?”

    霍敦有些不祥的预感:“这周遭可没有河流,那鱼是哪里弄来的?”

    “好像是士卒自己去乡里买的。”

    “你去查查,是谁买的鱼。”

    次日早晨,雨依旧下着,只略比之前小些。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葛婴买鱼的事让霍敦知道了。

    陈胜、吴广还在睡梦之中,几个强壮的甲士就冲进帐来。他们不由分说,将葛婴从地上拽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押了出去。葛婴虽然身型高大,却性格温顺。当陈胜、吴广反映过来,葛婴已经被扒光了衣服反绑在木桩上。霍敦雨点般的鞭子落在葛婴的背上:“说!谁指使你蛊惑军心的?”

    葛婴咬着牙道:“我并未蛊惑军心。”

    啪!啪!啪!又是三鞭子,霍敦道:“还嘴硬!那人尽皆知的丹书素帛是从哪里来的?”

    “从鱼肚子里。”葛婴憨憨的声音,引得围观戍卒一阵大笑。

    霍敦手起鞭落,又是几下:“鱼肚子焉能生出帛来,必是居心叵测之人所为!你还不认么?”

    膈应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嘴角渗出血来,他痛苦地反驳道:“我只买鱼,并不知你说的这些。”

    “还不认!我打死你!”霍敦越发凶狠。

    “我等也算是大秦的军士,将军如此虐待,不怕众人寒心么?”

    所有围观的人都安静了,霍敦凶狠地扫视着雨地里的戍卒:“谁?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回应,霍敦讥笑道:“说什么楚人重情义,呸!孬种!只会耍嘴!”

    “我说的!”吴广赫然站在围观众人之前。

    “我打你个狗才!”霍顿的鞭子落在吴广的脸上,顿时留下一条长长的瘀痕。见吴广仍旧站着不动,霍敦飞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还有点胆色!今个我就发发仁心,跪下给我磕头,我就饶了你。”

    吴广冷笑了一下,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你找死!”恼羞成怒的霍敦拔出长剑,向吴广劈来。

    众人只唏嘘了一下就停住了,霍敦那一件非但没劈到吴广,反倒被吴广从地上怕起来抓住了剑柄,二人就在雨地了争夺起来。

    “吴广!你好大胆子!造反么?”一旁的已经看呆马禄回过神来高声呵斥道。

    “快!快劝架!”

    “叔子!这可是秦将!你可不能这样啊!”

    “拉开?拉开吴广怕是活不成了!”围观的戍卒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骚动。

    正当二人你拉我扯之际,霍敦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那剑到了吴广手上。吴广大喝一声将剑刺进霍敦的胸膛,霍敦惨叫一声,一命呜呼了。

    马禄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慌忙叫唤道:“吴广造反了!来呀!把吴广拿下!来呀!”

    马禄见戍卒们都没有动弹,知道他们已经不受控制,于是扭头就跑。砰的一声,马禄正正撞在一人的胸脯上。

    “哪去啊?马都尉!”陈胜拦住马禄的去路,他眼里带着杀气。

    “你!你要做什么?”

    “要你命!”陈胜猛地拔出马禄腰间的长剑,手起剑落,马禄已经人首分离。

    戍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没有动静。

    “杀了秦国将尉,秦人必不会罢休,说不定还要发大军来围剿呢!坐以待毙,我等还是各自逃命去吧。”戍卒中开始议论。

    陈胜想了一下,站到戍卒中间,高高举起手中的剑:“诸公听胜一言!”

    戍卒们安静下来,陈胜抹了一把脸上溅的血水,大声说道:“我等不惜性命,为国戍边,可到头来呢?秦人根本不拿我等当人,说打就打!说啥就杀!现在又遇上连雨,误了行期,这是要问斩的。就算法不责众,免于一死,在秦人手底下戍边,有几个能生还?”

    见众人没有做声,陈胜仰天喊道:“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葛婴已经被放了下来,他大喊道:“秦人不拿我们当人,没有活路,不如举大事!”

    “举大事!我也举大事!还有谁跟我一起?”吴广来到陈胜身边。

    “举大事!”

    “举大事!”

    “举大事!”戍卒们沸腾了。

    陈胜:“既如此!我等筑坛盟誓!”

    因为事先已经得到霍敦将要移屯大泽乡避雨的消息,所以当陈胜带领九百名士卒开进大泽乡的时候,大泽乡的官吏正在路旁冒雨迎接。毫全无防备的他们被戍卒轻轻松松地被绑了起来。

    乡长府院那不大的屋里,陈胜正在与诸人庆功,桌上满是鸡鸭鱼肉。

    葛婴正拿着一大整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往嘴里塞:“爽啊!好久没吃得这般舒坦了。”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陈胜喝了一口酒:“弟兄们都安置好了么?”

    吴广放下筷子,拿起一块羊肉,咬了一口道:“都安排了,只说是秦卒,借民舍避雨,雨停就走。”

    陈胜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要严加约束,不得取人财物,更不得欺辱本地人。”

    吴广喝了一口酒:“涉大兄放心!这是自然!”

    “不行!光说怕是没用,我得安排人巡查。”说着陈胜站起身来。

    “你这么急干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么,坐下好生吃喝完了再去。”吴广拉住了他。

    “我吃好了,也喝好了。”陈胜还在坚持。

    屋外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看来陈将军要在此长驻了。”

    众人都还拿着酒樽肥肉,只是不吃也不喝了,呆呆地看着一个白衣人推门进来。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那人正戴着一个赭色楚巫面具,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什么玩意!还给不给人吃喝了?”葛婴破口骂道,他以为这是自己人。

    陈胜下意识地握住佩剑,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缓缓解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显得异常稳练,他缓缓说道:“将军不必生疑,我是来助将军的。”

    陈胜笑了一下:“不知先生何人?”

    那人道:“在下姓项名声。”

    陈胜盯着关霜:“既姓项,想必是楚人了。”

    项声道:“正是。在下正欲北上,途径此地,却遇着将军举事,所以特来相助。”

    陈胜却不相信,带质疑的口气说道:“相助?”

    “正是。”

    “如何助我?”

    “献一国与将军。”

    陈胜一惊:“你如何献一国与我?”

    项声走上前来:“我有取国之策。”

    “讲。”

    “欲得一国,先取一郡;欲得一郡,先取一邑。欲得一邑,先取一县。欲得一县,先取一乡”

    陈胜很是迫切地问:“我已取一乡,如何取一县?”

    项声笑了笑:“取一县有何难?请将军速速点齐人马,去攻蕲城。将军之兵士气正盛,攻其不备,定然取胜。”

    看陈胜有些犹豫,项声继续说道:“将军若是犹豫,到了明日,必然有人将此地之事说与蕲县丞。蕲县秦兵防备起来,将军再去攻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胜看着吴广:“你看呢?”

    吴广愤然起身:“干!”

    陈胜点点头道:“来呀!速速集结兵马,去攻蕲县。”

    话说陈胜连夜点兵出发,葛婴在一旁问道:“将军可要多备些粮草?”

    陈胜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刚吃饱么?”

    葛婴笑了笑:“可是行军打仗,总要备些粮草。”

    跟在陈胜后面的项声拍了拍葛婴的肩膀:“将军莫急,打下了蕲城,不光粮草,钱财珍宝,衣甲军械应有尽有。对了,你速速去备些长梯绳索。”

    葛婴:“要长梯绳索作甚。”

    项声不觉一笑:“无暇细说。汝速速备来,是大功一件。”

    陈胜的九百人趁着夜色悄悄来到蕲城之下。葛婴立刻明白绳索长梯的妙用,顿时悔恨只有三把长梯,并没有多带。只见葛婴带着三十来人,抬着梯子来到城下,梯子一架,蹭蹭蹭就爬上城楼。登城后他们也不走楼梯,只放下绳索,悄无声息地吊进城内。那城内守门的秦卒正在呼呼大睡,葛婴毫不费力把他们绑了起来,打开城门。

    片刻工夫,陈胜就见城门大开,他心中大喜,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啊!”九百多人一拥而上,杀进城里。那蕲城的秦军就在睡梦中做了俘虏。

    陈胜占据蕲县,以县丞府为将军府,整顿兵马,意图再战。

    这一日,陈胜正在与吴广、项声议事,涓人(近侍)吕臣突然推门进来。

    陈胜朝他笑了一下:“这么匆忙,有事了?”

    “这是葛婴将军送来的军报。”吕臣双手奉上一个密封的竹筒。

    陈胜接过竹筒,取出桶内的素帛缓缓展开。良久,陈胜大笑道:“葛婴乃真大将也!”

    看了陈胜的反应,吴广知道军报上是好事,急忙说:“将军!葛婴兄弟又立了打工了吧?快说来听听。”

    陈胜掩不住欣喜:“葛婴兄弟将兵徇蕲以东,铚、酂、苦、柘、谯五城皆下。”

    吴广不敢相信:“什么?半月之内连下五城?这不大可能吧?”

    项声起身作揖道:“恭贺将军!恭贺都尉!大事要成了!”

    陈胜一边伸手示意项声快坐下,一边:“先生且坐,我正欲请教先生,下一步该怎么办。”

    项声:“取陈邑!”

    陈胜眯着眼睛:“陈邑是以前楚国的都城,正是作为根据的好地方!可陈邑城高粮多,兵众将广……”

    项声也不看陈胜:“将军畏惧了么?”

    陈胜含糊道:“我并非畏惧,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项声仰着脸:“将军现有多少兵马?”

    陈胜想了想:“如果葛婴所言不虚,现在应该有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五万人。”

    项声很干脆地说道:“足够了。”

    陈胜大喜:“那何人领兵呢?”

    项声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吴广:“需得请葛婴回来。”

    吴广听了这话哪里肯服,他赫然起身道:“先生!我与葛婴同随陈将军举事,葛婴能领兵,我就不能么?在下愿作前驱!”

    陈胜试探着问项声:“先生,叔子行么?”

    关霜:“既然陈将军有意使都尉领兵,我又说什么呢?唯有一计献上。”

    陈胜吴广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

    项声:“进军之前,可以用蕲县县尉的名义给陈郡郡守去一封信。就说蕲县遇贼,请郡守前来相救。等那郡守引兵出城去了,我等拌作秦军去……”

    陈胜大喜:“先生之计甚妙。”

    这陈郡郡守早听说有戍卒造反,声势甚大,只是没有朝廷虎符调令,不敢擅自用兵。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接到一封书筒,书筒上封泥印着蕲县县丞四个字。陈郡守将竹筒中书信打开来看,上面却是蕲县丞在求援。太守犹豫之下竟发现竹筒里还有一张帛书,再打开,却是李斯次子李任写的,底下还赫然印着相府长史的印。看了李任的书信,陈郡太守不敢怠慢,当即与郡尉商量,一同领兵来蕲县救李任,只留郡丞守陈邑。

    陈郡秦军刚从城里出来,就有探子禀告田臧。这田臧是吴广手下一个骁将,他正领着一千人埋伏在陈邑城外十里,这一千人都穿着秦军带着血污的旧衣甲。田臧一声令下,这些人扛了秦军破旗,缓缓向陈邑而来。

    陈邑城下,田臧向城头喊道:“快快开门!

    城上的秦卒见城下的与自己穿一样衣甲道,也没有多想:“尔等是何部人马?”

    田臧道:“我等是蕲县人马,被盗贼所败,万望收留!”

    “等我去禀告郡丞!”

    那陈郡丞登上城头,见城下个个衣甲上血迹斑斑,竟信以为真,亲自开门迎接。田臧见秦人开门,心下大喜,挺起长矛,直冲到陈郡丞跟前,只一下,就把拿郡丞刺在马下。吴广领兵在后接应田臧,听得城门下杀声震天,即刻指挥带大队人马杀到。可怜陈郡秦军,主力不在,不一阵就被杀得一干二净。好大一座坚城,就这样归了陈胜。

    陈胜得知吴广取了陈邑的消息后,喜得连连踱步。

    “吕臣!”陈胜挥挥手,“你过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

    “你领几个人扮作百姓,去阳夏。”

    吕臣不明所以:“敢问将军,要我去阳夏做什么?”

    陈胜露出惬意的笑容:“去接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