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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渔阳戍卒

    颍川郡本是韩国故地,秦始皇十七年,内史腾引兵灭韩国,掳韩王安,颍川郡就归了秦国。颍川郡的阳城本是夏朝都城,沧桑变幻,到了秦朝不复过去风光,只是个县了。阳城有个男子姓陈名胜字涉。陈胜出生时颍川还属韩国,陈家有些田亩,生计优沃。待陈胜长到七岁时很是乖巧懂事,不与邻里顽童去田间疯闹,整日在家帮父母做些事情。陈父见陈胜如此聪明伶俐,越发欣喜,就带了一些钱粮送他去乡里一个老儒生家读书识字。

    一晃十多年过去,陈胜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也颇读了一些书。加冠已毕,陈父本欲儿子在乡里谋个一官半职作为营生,无奈祸从天降,秦师伐韩。生逢乱世,兵灾连连,陈家只好舍弃家里田产,逃到荒山避祸。能弃财保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陈家家道从此中落。兵灾过后,陈父就因悲伤过度一命呜呼。之后不久陈母也亡故了。

    陈胜安葬了父母,就出来给当地富户当佣工。如此又过了二十年,到了秦二世元年。陈胜早已成婚,并育有一女,名唤陈瑶。可怜陈胜是个苦命人,他妻子在生下女儿不久就谢世了。

    话说这秦二世元年,因北方匈奴屡屡犯境,大秦二世皇帝下诏,征调各郡县壮年男子戍守雁门、上谷、渔阳三郡边境,这陈胜也在征调之列。陈瑶刚刚年满二八,生得十分俊俏懂事。得知陈胜被征调的消息后,陈瑶如何愿意与相依为命的父亲分别?就对着陈胜哭道:“父亲四十春秋的人了,此去戍边,教女儿一个人在家如何是好?”

    见女儿如此伤心,陈胜叹息道:“乖女儿,为父又如何舍得你,可国家有命,皇帝有诏,我也无可奈何啊!”

    陈瑶擦了擦眼泪道:“父亲既然也不情愿去,那干脆不去。”

    陈胜皱紧了眉头:“这如何使得?”

    陈瑶:“如何使不得?我听说南方有大泽无数,每年朝廷征兵,都有人逃去那里,从没见有人被抓回来。”

    陈胜起身笑道:“是啊!南方有个云梦泽,鱼龟鹿彘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又何尝不想去到那里逍遥自在。”

    陈瑶早有此意:“女儿和父亲一起去。”

    陈胜无奈地笑了笑:“万万不可?”

    陈瑶不依不饶:“为何?”

    陈胜语重心长地说道:“女儿啊!这一走,我们就成了朝廷逃犯,你才十六岁,为父怎忍心让你随我一起做逃犯呢?”

    陈瑶有些失落,可仍不死心:“一起做逃犯总好过父亲去那九死一生的北境。”

    见女儿如此,陈胜不觉流下泪来:“女儿啊!这天下都是秦国的兵卒官吏,做逃犯终有被抓的一天。眼看你到了婚配的年纪,为父宁愿自己死在北边,也不愿牵累你。”

    “父亲!”陈瑶跪了下来,头埋在陈胜大腿上哇哇痛哭。

    陈胜抚摸女儿的后背:“女儿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唯一的盼望就是你找个好人家平安过活。我走之后,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了邻村武臣叔。武臣和我是知交,我托他给你寻个老实人家。你成婚了,就托人给我带一封书信。”

    蒙仓庚是秦国上卿蒙骜的孙女,内史蒙武的小女儿,蒙恬、蒙毅的亲妹妹,正宗的贵族之女。奈何世事无常,秦二世即位之初,仓庚的两个兄长蒙恬、蒙毅被朝廷赐死。二兄死后,仓庚心如死灰,索性离开关中这片伤心地,漫无目的地向东南而来。

    这一日,仓庚进了陈郡,牵马闲行间忽然有个人拦住去路。

    仓庚警觉地后退一步:“足下何事?”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缰绳道:“在下是邯郸来的客商,初来楚地,想向女兄问个路。”

    仓庚:“你要去哪?”

    “我要去许县。”

    “那正好!我也要去许县,上马随我来吧。”

    二人策马行了一阵,渐渐离开驰道,来到一条林间小路。那人有些疑惑,就问道:“女兄,为何不走驰道?要走这林间小路。”

    仓庚轻佻一笑:“走大路如何向你下手?”说罢策马来到那人身旁。到底是将门之后,只见她把右臂一伸,右手便搭那人肩。仓庚五指用力在肩头一攥,那然便鬼哭狼嚎跌下马来。

    仓庚抽出那人马上的短剑,笑道:“有出门带剑的客商么?说!你什么来头?”

    那人神色慌张道:“女兄何必如此?我真的是过往客商,带剑也只是防身之用。我要是心存歹意,方才在你身后就出手了。”

    仓庚在马上拿剑指着那人鼻子笑道:“你还扯谎!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关中话音?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

    剑只在那人头上一划,嗖的一下,那人连冠带发被削了下来。那人披散着头发吓得跪倒在地:“女兄饶命!我说!我说!”“那就说吧。”

    “我是左丞相府的门客。”

    “原来是李斯的门客,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跟我做什么?”

    “左相担心你的安危,叫我等请你回去。”

    仓庚不屑地一笑:“说的真好听,还有谁跟你一起来的?”

    “这……”

    “说不说?信不信我……”仓庚又举起手中的剑。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还有其余四十九人。”

    “来了那么多?领头是谁?”

    “二公子。”

    “是李任啊!”仓庚晃动着手中的的剑,“你告诉李任,再跟着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挥缰就走,却听那人在背后恳求道:“女兄!大人大量!能否将剑还我?”仓庚打量着那把锋利的短剑,明晃晃的剑身上刻着“左丞相府”四个篆字,不禁一笑:“你不说,我几乎忘了,把剑鞘拿来!”

    “大兄!大兄!你不能死啊!”葛婴望着躺在干草堆上的陈胜几乎哭了出来。

    因连日赶路,露宿山野,陈胜染了很严重的风寒,他脸色苍白,上气不几下气地说道:“你不用管我,快去大泽乡集合吧,晚了可要算逃兵的。”

    “不,我不走。”

    “你和叔子一块走,带着我,你们两个都得误期。”

    “叔子去寻医师了,一准能找着,等你治好了三个一块走。”

    “这荒郊野地的,哪里有医师。你听我的,你们去大泽乡,到时候说我死在路上,找人来给我验尸。一定得来给我验尸,不然秦人会当我跑了,免不了难为我女儿。”说罢昏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陈胜又有了些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陈胜模糊地看见身前有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一个煮沸的陶罐,自己的亡妻正坐在火堆旁拨弄着陶罐。一阵肉香扑面而来,陈胜想看来我快死了,但愿早些死去,去见那苦命的妻子。“莹娃,莹娃。你等着,我就来了。”陈胜呢喃着再次睡去。

    次日早晨,温暖的晨曦照洒在陈胜盖的大毡上,陈胜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盯着自己。二人对视良久,陈胜道:“我在哪?我死了么?”女子莞尔一笑:“头还疼么?身上还冷么?”陈胜这才发现,自己的病好了许多,就问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多亏这位女弟啊!”吴广两只手各端着一碗肉汤来到二人中间。“是她救了我?”陈胜起身接过肉汤,盯着吴广。“没什么救不救的,我只是给你采了几味药草。”仓庚端着碗,喝下一小口野兔汤。“总之,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陈胜将碗放在一边,要起身行礼。“不必如此,你还没好利索,能不动就不动。”仓庚看向一边,她对陈胜的举止并不大在意。三人就这样坐在一块喝着汤。

    “葛婴呢?”陈胜问道。吴广正嚼着一块肉:“他去打野物去了,说要给你吃弄些好的吃。”“听你话音,是关中人氏?”陈胜被一旁的女子深深吸引,却又不敢多看,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子,容貌说不上太好却是如此动人,举止干净利落却给人感觉优雅端庄。“这不重要。”仓庚并不想多说什么。“你是怎么走到这的?”“我原不是走这的,在路上遇着你的兄弟问我哪里有医师。我也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本地的医师,好在我知道一些医理,就随他过来看看了。”“看来我命不该绝啊!”陈胜放下空碗。“药都在这里了,一日三服,够你吃几天的,吃完了还没好,你就照着这些样子自己去采些。”仓庚站起身,走向自己的那匹高头红马。“这就要走么?”陈胜没想到她走得那么突然。仓庚也不回头,轻声说道:“我还有事。”陈胜:“我想等葛婴打了野味回来,送一些给你,表示感激。”仓庚已经跨到马背上:“不用了,我不缺这些。你自己留着吃吧。”说罢策马而去。“还看啊?好看么?”吴广调侃道。陈胜这才回过神来,仓庚的背影正在消失,他忽然大喊:“请留下姓名,容日后相报。”仓庚听见了陈胜的话,猛地停下马来,回眸笑道:“王芹!我叫王芹!”陈胜痴痴地看着仓庚消失的地方:“亡秦……”

    仓庚走出好久,缓缓停下,四下张望,大声道:“出来吧!不要躲了!我早知道你了!”随着一声马嘶,一位白衣青年来到仓庚一旁。

    “关霜?”仓庚打量着来人,“你不在章邯府里伺候,跟着我做什么?”叫关霜的白衣人面目十分清秀,笑起来很好看,他回应道:“你走之后,少府大人十分担心,让我来劝你回去。”“是劝还是‘请’?”仓庚看着他。

    “也劝,也请。”

    “我要是请不动呢?”

    “那我也就没办法了,只好回关中如实向少府大人禀告。”关霜略显失望。

    过了一会,关霜又问道:“你当真不与我回去?”仓庚很是肯定:“不回。”“既如此,这个给你,我回去了。”关霜将一个包裹扔给仓庚。“这里是什么?”仓庚接过包裹,有些好奇。

    “是蘩娃给你做得衣服,她很担心你的。”

    “代我向她问好。”

    “好!李任也在寻你,你好生保重!”关霜说罢,调转马头准备出发。

    “等一等。”仓庚止住他。

    关霜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么?”

    仓庚脸色暗了下来:“我走后,关中出什么事了么。”

    “倒是有不少事。”

    “你说。”

    “将闾、阴延、保玄三个公子造反了。”

    “结果呢?”仓庚有些急迫。

    “被李由带兵给平了,三兄弟自尽了。”

    “有没有牵连什么人?”

    “外人倒是没有,只是牵连了好多个公子、公主。”

    “朝局呢?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倒没有,还是右相左相当家做主。最近又新增设东西咸阳屯卫军,东屯卫将军是赵贲,西屯卫将军是冯劫。”

    仓庚觉得十分可笑:“赵贲?他才多大?二十出头的人就去当将军,当都尉?秦真是没人了。”

    关霜全不在意:“大秦还是有人的,关中名将数都不过来。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右相门下,就是左相提拔,陛下不敢用奥。”

    仓庚带着坏笑:“章宁、章直都好样的,章豨也在家没事做,章邯就没给他们安排安排?我在关中那会可就听说,二世对蘩儿有意思呢!”

    关霜叹息一声:“少府卿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想掺和这些个事。”

    “我可听说这老章邯和扶苏的母亲房妃以前有过暧昧。”

    “嗨!这都是风言风语,不足为凭。”

    “你要是放心不下,就跟我回关中。”

    “不了。”

    “那我走了!”说罢,关霜扬起了马鞭。

    “等等!最后一个事。”仓庚策马赶了上来,“王离怎样了?还在关中么?”

    “武城侯啊!他好着呢!二世东巡,他护驾有功,增实邑三千户,现在有回上郡领兵了。”

    仓庚苦笑了一下:“那就好!没事就好!”

    关霜关切地看着这个漂泊在外的女子:“怎么?你还想着他?”

    仓庚脸上一红:“没有。作为故人,怎能不关心一下。扶苏的家人都还好么?”

    “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