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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单上没了笛子独奏

    厂庆的日子快到了,厂里安排要出一台演出,分工会的方主席正在为单位要出个节目抓耳挠腮之际,小李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陈师傅会吹笛子,你去找他!”

    方主席去陈文涛时,陈文涛正在认真地做着一道高数题,方主席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来意,陈文涛却亳不在乎的满口答应了。方主席又往前凑了一步,翻起了桌上的几本书,“小陈,你这么爱学习,这都是些啥书呀?”

    陈文涛却连忙拦住,“主席,你赶紧去忙吧,别打扰我,小心我不给你吹笛子了!”

    李主任也不知道怎么去做陈文涛的思想工作了,现在的陈文涛一上班就坐在办公室看书,凡是当面给他交待的工作,他总是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又回到桌前看书,每周不时还请上一两次假。

    李主任总觉得是小赵的事伤了陈文涛的心,上个月他又专门去了老赵办公室,把老赵一通数落,老赵被逼急了,结巴地说到,“老李,我女儿调到县驻京办的事,到现在她都没给我说过一个字,再说了,他俩不谈了,啥原因我更不知道,你老是怪罪我干什么……”

    “你连你女儿想什么都不知道,这爹是怎么当的!”,李主任仍旧不依不饶。

    “那你的手下,为什么不好好上班,他倒底是咋想的,你不是也不知道吗!”,老赵也不示弱。

    “都是因为你女儿和他不谈朋友惹的!”

    “他整天请假,偷偷地去省城应聘工作,这和我女儿有何关系!他一天撇下工作,明目张胆地宣称准备考研,这又和我姑娘有甚关系,他的心走了……”

    “那也是没个女朋友的原因!”,李主任显然轴上了。

    “那你为啥不把你家姑娘许配给他!”,老赵气急败坏的说到。

    “你个老东西,明明知道我女儿去年就结婚了,还在这胡说!”,李主任直接摔了杯子拂袖而去。

    天气是愈来愈热了,下班了,没走几步路便是一头的汗,陈文涛也不在宿舍里烧火做饭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凉皮摊上吃碗凉皮,再买个菜夹馍,喝上一碗绿豆汤,他吃饱喝足后慢悠悠朝宿舍走去。

    陈文涛刚回到宿舍里,就见郭大成、刘太平、史胜军已支好了麻将桌在等他,“速度,速度,赶紧上场子”,郭大成已在催了。

    “我去把小李喊来吧,让他先支会儿腿子”,陈文涛连忙应到,打麻将这事是他又提了个主意,大家输的钱都丢在锅里,当天散场了买个西瓜,钱攒多了,一起再去吃个夜市,几天下来,大家乐此不疲,一下班就早早地自发集合在宿舍了。

    看见李亚州坐到了麻将桌上后,陈文涛连忙对大伙解释自己要去冲个凉水澡,晚上八点还要去文化宫彩排节目。麻将桌上的人很快就进入状态了,陈文涛冲完澡换了件白短袖特意打上了红领带,让大家看着效果时,也没人正眼理他,“我先给大家吹一段《泉水叮咚响》吧,请大家欣赏!”,陈文涛摸出了笛子。

    “快给大爷解解闷儿,让大爷也换换手气!”,郭大成双手抹着牌,一脸坏笑地说到。

    陈文涛的笛声终究没压过嘈杂的麻将声,他无奈的将笛子扔在了床上,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一屋子人突然安静了,桌上的人慌忙把牌桌上的钱收拾起来压到了床单下,李亚州才指了指门示意陈文涛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手里提着个包,陈文涛半掩着门问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刘太平”,那姑娘轻声说到。

    “你是他什么人?“,陈文涛故意问到。

    “我是他女朋友”,那姑娘大方地答到。

    陈文涛扶了扶眼镜,还在发愣之际,刘太平已冲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口的陈文涛。

    “小娟,你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刘太平伸手接过那姑娘的包,屋里的几个人懵了,相互对视,直愣愣地站着,看见那姑娘进了屋,郭大成挥了挥手,史盛军和李亚州也跟着慌忙地出门了,和那姑娘连个招呼都没打。陈文涛连忙说自己也要去参加彩排,匆匆地换了一双鞋后就出了门,刚走到楼下,就发现自己忘带上笛子了,他无奈又返身上楼了。

    厂工会的副主席常山是总导演,他穿着短裤和背心,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摇着把扇子,站在文化宫剧院台下中央,对每一个节目大声指点着。据说常山以前在那个部队上的文工团干过,是个剧务,但他对节目策划编排确实有一套。

    陈文涛站在台下,脑子里一直闪念着“红辣子拌红萝卜,吃出看不出”这句话,刘太平这个平时三脚都踢不出个响屁的人,却有女朋友找上门,他暗自感慨这笨人有笨福,莫名的又心生几份妒意,他腿脚轻晃着,眼晴不时朝舞台上瞟上几眼,他呆了一会儿觉得剧场内太闷,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剧场外更热,陈文涛在一棵桐树下转了几圈,无聊地捧起笛子轻声吹了两下,忽然觉得心静了,索性大方地吹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那首《牧羊曲》,眼前似乎是青青草地,潺潺小溪,他吹了一遍,觉得不过瘾,索性又吹了一遍,眼前似乎又是父亲骑着自行车带他去县城看《少林寺》的场景,印象中那是他小学毕业的暑假。

    陈文涛收起笛子,又吹起了口哨,正当他忘情地吹时,隐约感觉背后有人,一回头,是四个姑娘正在看着他,陈文涛竟有点不好意思了,嘴角僵住了,那四个穿白裙的姑娘却是站成一排,正直视着他,像是一直认真欣赏倾听的样子。

    陈文涛主动张口了,“你们的节目是诗朗诵?”,陈文涛印象中四个人的节目只有一个,是子弟中学的诗朗诵《逐梦前进》。

    最右边的那个长发女生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学生还是老师?”,陈文涛问完这句,只见中间那个女生直接捂着嘴笑了。

    “那你看呢?”,那女生反问到。

    “这装扮像女学生,这气质像女老师”,陈文涛调侃地说到。

    “小嘴还挺甜的”,最左边的姑娘开口了。

    “还想再听个什么曲子?”,陈文涛冲着一直不说话的那个短发姑娘问到。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间那个活泼的女生抢先答到。

    “人家又没问你,看把你急的,小宋”,右边的俨然一幅老大的样子说到。

    “这么热的天,也不能白表演,能不能给买根冰棍?“,陈文涛故意话到。

    “问你呢?”,小宋用胳膊碰了碰身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姑娘,那姑娘霎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陈文涛正欲继续调侃时,只见远处有人在大喊,“都进来,都进来,常导要调整一下节目顺序……”

    常导亲自在指挥着退休代表队的二重唱《咱们工人有力量》,指挥捧左挥右扬,台上五十个退休人员激情四射,声音宏亮有力,台下掌声一片,蓦地,剧院外一声炸雷,暴雨如注而下,人群里有些骚动,常导却淡定从容,一个漂亮的收尾手势后,常总走下台,操起话筒,大声说到,“下一个节目《洗衣歌》,准备!”,陈文涛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几个带伞的,他再向门口扫去,门口一个白发的老同志坐在马扎登上,双手却抱着一把黑伞,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陈文涛又扫了一眼台上,七八个姑娘正从幕后鱼贯而上,正在上场。

    陈文涛踱到窗口,雨似乎更大了点,窗台上有一份手写的节目单,他一把抓了起来,他在子弟中学表演者四人名单上打量了半天,徐梦媛,张浙丽,宋小豆,张一晨,他再望望远处的四个白裙姑娘,心想这那一个是宋小豆呢,会不会是首先开口的那个,像大姐大的稳重的该叫徐梦媛吧,刚才最左边的应该是张浙丽吧,她的气质就蕴含在她名字里,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就是张一晨了吧,名与其人,他不由得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己认为的张一晨,也是短发,身材略高于宋小豆,静静地站在队中第二个位置,不像宋小豆那么站着还左顾右盼,也不像最后一位长发徐梦媛那样站的像着在授课的样子,也不像第一位长发的张浙丽昂首像是去给领导汇报工作的样子,她静静地站着,身材纤细匀称,头微微地低着,就像是湖中的一株荷花,陈文涛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远远的张一晨回了一下头,陈文涛连忙低下头,又去翻那张节目单,从正面翻到背面,居然没有自己的节目,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点,陈文涛强装镇定地看着节目,幼儿园小朋友表演的《大海啊,故乡》,稚嫩的童声,欢快的舞蹈,台下掌声一片。终于中学的诗朗诵节目上台了,朗诵的诗是《前进信息》的笔杆子老石写的,诗从四十年前建厂的艰苦创业,一直写到企业现在军转民时的困境,自强拼博创新的主激调被四个白裙老师声情并茂的吟诵着,陈文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眼晴却一刻也不离张一晨,她那纤纤的身影,利落的短发,柔中带刚的声音,他只觉得这首诗写的有点短了,他还没听够,也没看够,就见四个老师深鞠一躬转身下了台,又燕子般地冲到门口,拿起伞匆匆地跑出了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