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执着还是洒脱（三）
毕业典礼结束，陈悦然跟班里的朋友拥抱过后，看向七班正在分崩离析的队伍，很快就在接近原来队尾的地方找到了郑潇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在同时，郑潇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对视着，随后穿过人群向对方所在的位置靠近。
“走吧。”郑潇牵起她的手往操场外走去。
他们恍若隔世地想起了一年前，那时候郑潇还没有遭到威胁，他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在校园里散步，每天一起吃饭，放学路上一起走，周末一起逛街。篮球场上、图书馆里都有过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校园各处的小径上也都留下过他们漫步的足迹。
场景简直就是昨日重现，人也还是他们两个人，但陈悦然心里就是有种微妙的“物是人非”之感。
最后，两个人手牵手停在了通往学校大门口的林荫道上。
“我的中考成绩上不了本校的高中部，只能进普通高中。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也没法经常跟你见面了。亲爱的，你还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陈悦然很清楚他的言外之意：你还愿意继续做我女朋友吗？
“允许。”
愿意。
郑潇似乎很意外她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你的中考成绩和家庭情况。我喜欢的是郑潇，那个高大帅气，阳光温柔，善解人意，体育全能，多才多艺的郑潇，只要你还是郑潇，你就可以叫我亲爱的。”陈悦然看着郑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
然后她看见郑潇的脸上终于慢慢浮现出了有温度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高，同时眼睛渐渐湿润了起来。
阳光穿过树荫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树叶随风跳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树下少年英俊的脸庞挂着泪痕，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红着眼眶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太好了。”
“啧啧啧……”方岳璇躺在沙发床上假惺惺地哆嗦了一下，整张脸摆成了一个标准的“滑稽”表情包。
“你笑什么？”陈悦然看着她那猥琐的笑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一双杏仁眼危险地半眯起来，满脸写着“你最好谨慎发言，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岳璇收敛了欠揍的“滑稽”表情，说出来的话却骚得毫不收敛：“我在想，你是不是因为当年他在你家里摸了你的胸，但是没跟你滚床单，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哎，悦然你实话告诉我，如果你和他睡过了是不是现在就没啥念想了？”
“方！岳！璇！”陈悦然“啪”的一下把手里的塑料水杯往沙发扶手上一摔，杯子里的水激荡起来沿着整个内壁晃了一圈，落回杯底的时候，她已经凭借着体重优势把方岳璇按在了沙发床上。
“哎哟，疼，你别激动……”方岳璇被她掐住了脖子，后腰也被她的膝盖顶着，却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和他当时还不满十五周岁！你懂吗？啊？”
“我懂，我懂，你先让我起来。”
陈悦然放开了她，板着一张脸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小丫头片子，看着瘦力气倒挺大。”方岳璇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衣领，甩了甩散乱的头发，笑容依旧有点猥琐：“虽然你俩那时候才十五岁吧，但是该懂的也差不多懂了，放在一百年前都是能成家的年纪了哈。你当时就那么喜欢他？”
看见陈悦然的眼睛又开始眯起来，她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一下，我需要了解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其中包含哪些具体成分，才能更有效的给你做参谋，你说是吧？”
陈悦然看了她两眼，垂下脑袋闷闷地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比较看得开，可是唯独过不了他那道坎。你想啊，他本来挺好的一个人，在那个岁数的男孩子里可以说是一股清流，结果因为有个渣男老爹，这老爹还找了个贱货小三，就……真的是让我每次看到pity这个单词都会想到他。他虽然是个运动健将，看着阳光又帅气，但实际上心思挺细腻，很会为别人着想，把亲情看得很重，可惜那时候我……怎么说呢，太傻，我没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事，不是很懂他对他爸的那种复杂的感情。我一开始觉得对于他和他妈来说那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至少可以正常生活不被人打扰了是吧？没想到这还不算，他爸那边的亲戚也知道了这些事，对他们母子俩很不厚道，我听说他那些亲戚还怀疑是他妈买凶，因为那场车祸发生的时机很巧，正好在他中考前一天，过了中考他爸妈就真要离婚分家产了，不过肇事司机跑了，警察都没找出任何线索来，那些亲戚再怎么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只能不了了之，除了给他妈使绊子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伤的却是他的心……”
她说不下去了。
方岳璇一字不漏听完了她这一长串碎碎念，表情越来越严肃，原本猥琐不正经的笑容早已不见踪影。
郑潇的家庭变故对他影响很大，至少比陈悦然想象的大，绝不只是“他没考上重点高中”这点影响。事实证明郑志远的死带来的连锁效应足以让郑潇和李淑佳这对孤儿寡母遭遇常人难以想象的恶意，甚至改变一个原本品学兼优的未成年人的秉性。
这是陈悦然半年后才明白的。郑潇从来不是什么大心脏的男孩子，或者说他如果太过粗线条、没心没肺，她反而不会喜欢上他。没有多少人能在泥潭里挣扎之后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她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看似宽松的那个条件“只要你还是郑潇”其实非常苛刻。
郑潇初中毕业后的这个暑假，一直跟着李淑佳跑来跑去办各种手续，跟郑志远那边的亲戚周旋，没时间跟陈悦然约会。陈悦然本来以为他们摆脱了郑志远这个混蛋以及那个小三的纠缠就万事大吉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麻烦还没有结束。
升入高中之后，陈悦然很幸运地跟方岳璇分到了同一个班。她们所在的八班属于第一级部，差不多一半学生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整体学习成绩比较好，陈悦然的成绩在这个班里只是中等水平。九门功课同步学的压力下，她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更何况她理科成绩不好，周末都在抓紧时间自习，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分给郑潇，闲下来的时候只想躺在床上听听音乐看看杂志。但是升入高中的郑潇和她正好相反，好像挂在游戏上的时间挺多，段位也越来越高，几乎每个周末都邀她上线，可她实在是没空。
时间过得飞快，忙忙碌碌的一个学期似乎一眨眼就快结束了，圣诞节的早上，陈悦然和方岳璇在外面商店里买了一大袋苹果和包装纸，送了几个给各自组里关系好的同学，也收到了不少回赠，剩下的打算带回家去。
“晚上我有点事，你帮我打个掩护，老班要是来查晚自习发现我不在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陈悦然扔下这一句话就背着书包跑了。
“你干啥去啊？”方岳璇对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问了一句，还没得到回应就被冲向学校餐厅的汹涌人潮挤到了一边。
前一天晚上是平安夜，郑潇给她发消息说明天要和一些朋友聚餐，让她一起去。她自从两个月前跟郑潇打了个视频电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见个面，放松一下因为繁重的学习任务而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
陈悦然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颠簸了一路，赶到他们聚会的饭店时已经快六点半了。她在门口的地垫上蹭掉鞋底的雪，一步两级跨上台阶来到二楼去找郑潇他们所在的206包间。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个声音。
“骚蹄子，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她一下子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郑潇？
包间里传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伴随着女孩子娇滴滴的笑声和尖叫声。
陈悦然小心翼翼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定在了原地。
华丽的枝形吊灯照亮了烟雾缭绕的包间，灯下是一张大圆桌，十一位年轻人围坐在桌边，其中一个锡纸烫的男生怀里搂着个尖声笑骂他的女生，把人按在腿上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旁边一个长发及肩的男生耳朵上挂了至少六个耳环，正在跟他另一边的蓝发男生借火，他的借火方式是叼着一根烟，用烟头碰对方燃着的烟头，暧昧感十足。包厢里所有的女生都化了妆做了头发，穿得很讲究。
郑潇穿得也很讲究，头发上还抹了发胶，他身边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发女孩。女孩声音娇嗲，笑靥如花，离他很近，都快要坐到他腿上了，而他正在放下刚戳完那女孩额头的手。
陈悦然给包间里带来了一阵冷风，郑潇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复杂的眼神。
“宝贝儿你终于来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郑潇迎上去搂了她一下，拉着她走向桌边自己的位置，然后赶开旁边的红发女孩：“你去那边，给你嫂子让位置。”
女孩不屑地用戴着大直径美瞳、画了黑色眼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素面朝天，扎着马尾辫，校服裤脚塞在雪地靴筒里的陈悦然，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挪到了别的位置，在身后留下浓到呛人的香水味。
落座之后陈悦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人：陶冠华居然也在。他背对门口坐着，跟她一样把校服裤脚塞在厚厚的靴子里。陈悦然一开始没发现他是因为他头上戴着一顶款式新潮的毛线帽，乍一看在周围一圈人里没有多少违和感。
“哟，好久不见。”陶冠华举了一下手向她打招呼，他拿着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嗑瓜子，好像周围再怎么吵闹都无法影响到他。
“确实好久没见了，猴哥。”陈悦然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就没跟陶冠华说过话，陶冠华分到了第二级部，跟她们班不在同一座楼上，平时几乎见不着面，就算偶尔在校园里望见对方，也只是点点头就走了。
陈悦然连上饭店里的WiFi，想跟陶冠华一样默不作声地低头看手机，但是郑潇的朋友们没给她这个机会。
“哎，郑潇，这是你马子？”锡纸烫的男生不怀好意看着她问郑潇。
“是，长得漂亮吧，不化妆都能碾压你的一大半备胎。”郑潇不紧不慢点了一根烟。
陈悦然听见“马子”这个词已经皱起了眉头，听了郑潇的回答之后依旧觉得膈应，在看到郑潇点烟的那一刻，她内心的不适感达到了顶点。
之前躺在锡纸烫腿上的女生翻着白眼发出一声“切”。
“嗬，厉害了，还是五中的好学生，才貌双全啊！你小子真是好福气。”锡纸烫目光停留在陈悦然羽绒服拉链敞开处露出的校服上。
“警告你，别打她主意。”郑潇吐出一口烟，对着锡纸烫挑眉。
陈悦然厌恶地把自己的羽绒服拢了起来。
“吃点东西，主菜待会才能上。”郑潇弹掉烟灰对她说，“你今天要是跟她们一样好好打扮一下，绝对艳压全场。”
“真是不好意思哈，给你丢人了。”陈悦然冷冷地回答。
郑潇叼着烟，用刚才拿烟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要不是教养使然，她已经甩开这只沾满烟味的手对他翻脸了。
情况还能再糟糕一点吗？她这样想着，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
现实告诉她：能。
包间的门又开了，一位妆容精致，栗色秀发卷成大波浪，身穿白色长款羽绒服和高跟皮靴的美女走进来。
辨认出这位美女真容的那一刻，陈悦然几乎石化在了座位上。
沈若晗把昂贵的手提包放到一边的沙发上，鞋跟在地板上踩出哒哒哒的脚步声，袅袅婷婷向餐桌这边走来。
“走吧。”郑潇牵起她的手往操场外走去。
他们恍若隔世地想起了一年前，那时候郑潇还没有遭到威胁，他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在校园里散步，每天一起吃饭，放学路上一起走，周末一起逛街。篮球场上、图书馆里都有过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校园各处的小径上也都留下过他们漫步的足迹。
场景简直就是昨日重现，人也还是他们两个人，但陈悦然心里就是有种微妙的“物是人非”之感。
最后，两个人手牵手停在了通往学校大门口的林荫道上。
“我的中考成绩上不了本校的高中部，只能进普通高中。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也没法经常跟你见面了。亲爱的，你还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陈悦然很清楚他的言外之意：你还愿意继续做我女朋友吗？
“允许。”
愿意。
郑潇似乎很意外她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你的中考成绩和家庭情况。我喜欢的是郑潇，那个高大帅气，阳光温柔，善解人意，体育全能，多才多艺的郑潇，只要你还是郑潇，你就可以叫我亲爱的。”陈悦然看着郑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
然后她看见郑潇的脸上终于慢慢浮现出了有温度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高，同时眼睛渐渐湿润了起来。
阳光穿过树荫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树叶随风跳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树下少年英俊的脸庞挂着泪痕，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红着眼眶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太好了。”
“啧啧啧……”方岳璇躺在沙发床上假惺惺地哆嗦了一下，整张脸摆成了一个标准的“滑稽”表情包。
“你笑什么？”陈悦然看着她那猥琐的笑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一双杏仁眼危险地半眯起来，满脸写着“你最好谨慎发言，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岳璇收敛了欠揍的“滑稽”表情，说出来的话却骚得毫不收敛：“我在想，你是不是因为当年他在你家里摸了你的胸，但是没跟你滚床单，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哎，悦然你实话告诉我，如果你和他睡过了是不是现在就没啥念想了？”
“方！岳！璇！”陈悦然“啪”的一下把手里的塑料水杯往沙发扶手上一摔，杯子里的水激荡起来沿着整个内壁晃了一圈，落回杯底的时候，她已经凭借着体重优势把方岳璇按在了沙发床上。
“哎哟，疼，你别激动……”方岳璇被她掐住了脖子，后腰也被她的膝盖顶着，却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和他当时还不满十五周岁！你懂吗？啊？”
“我懂，我懂，你先让我起来。”
陈悦然放开了她，板着一张脸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小丫头片子，看着瘦力气倒挺大。”方岳璇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衣领，甩了甩散乱的头发，笑容依旧有点猥琐：“虽然你俩那时候才十五岁吧，但是该懂的也差不多懂了，放在一百年前都是能成家的年纪了哈。你当时就那么喜欢他？”
看见陈悦然的眼睛又开始眯起来，她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一下，我需要了解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其中包含哪些具体成分，才能更有效的给你做参谋，你说是吧？”
陈悦然看了她两眼，垂下脑袋闷闷地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比较看得开，可是唯独过不了他那道坎。你想啊，他本来挺好的一个人，在那个岁数的男孩子里可以说是一股清流，结果因为有个渣男老爹，这老爹还找了个贱货小三，就……真的是让我每次看到pity这个单词都会想到他。他虽然是个运动健将，看着阳光又帅气，但实际上心思挺细腻，很会为别人着想，把亲情看得很重，可惜那时候我……怎么说呢，太傻，我没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事，不是很懂他对他爸的那种复杂的感情。我一开始觉得对于他和他妈来说那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至少可以正常生活不被人打扰了是吧？没想到这还不算，他爸那边的亲戚也知道了这些事，对他们母子俩很不厚道，我听说他那些亲戚还怀疑是他妈买凶，因为那场车祸发生的时机很巧，正好在他中考前一天，过了中考他爸妈就真要离婚分家产了，不过肇事司机跑了，警察都没找出任何线索来，那些亲戚再怎么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只能不了了之，除了给他妈使绊子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伤的却是他的心……”
她说不下去了。
方岳璇一字不漏听完了她这一长串碎碎念，表情越来越严肃，原本猥琐不正经的笑容早已不见踪影。
郑潇的家庭变故对他影响很大，至少比陈悦然想象的大，绝不只是“他没考上重点高中”这点影响。事实证明郑志远的死带来的连锁效应足以让郑潇和李淑佳这对孤儿寡母遭遇常人难以想象的恶意，甚至改变一个原本品学兼优的未成年人的秉性。
这是陈悦然半年后才明白的。郑潇从来不是什么大心脏的男孩子，或者说他如果太过粗线条、没心没肺，她反而不会喜欢上他。没有多少人能在泥潭里挣扎之后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她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看似宽松的那个条件“只要你还是郑潇”其实非常苛刻。
郑潇初中毕业后的这个暑假，一直跟着李淑佳跑来跑去办各种手续，跟郑志远那边的亲戚周旋，没时间跟陈悦然约会。陈悦然本来以为他们摆脱了郑志远这个混蛋以及那个小三的纠缠就万事大吉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麻烦还没有结束。
升入高中之后，陈悦然很幸运地跟方岳璇分到了同一个班。她们所在的八班属于第一级部，差不多一半学生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整体学习成绩比较好，陈悦然的成绩在这个班里只是中等水平。九门功课同步学的压力下，她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更何况她理科成绩不好，周末都在抓紧时间自习，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分给郑潇，闲下来的时候只想躺在床上听听音乐看看杂志。但是升入高中的郑潇和她正好相反，好像挂在游戏上的时间挺多，段位也越来越高，几乎每个周末都邀她上线，可她实在是没空。
时间过得飞快，忙忙碌碌的一个学期似乎一眨眼就快结束了，圣诞节的早上，陈悦然和方岳璇在外面商店里买了一大袋苹果和包装纸，送了几个给各自组里关系好的同学，也收到了不少回赠，剩下的打算带回家去。
“晚上我有点事，你帮我打个掩护，老班要是来查晚自习发现我不在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陈悦然扔下这一句话就背着书包跑了。
“你干啥去啊？”方岳璇对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问了一句，还没得到回应就被冲向学校餐厅的汹涌人潮挤到了一边。
前一天晚上是平安夜，郑潇给她发消息说明天要和一些朋友聚餐，让她一起去。她自从两个月前跟郑潇打了个视频电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见个面，放松一下因为繁重的学习任务而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
陈悦然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颠簸了一路，赶到他们聚会的饭店时已经快六点半了。她在门口的地垫上蹭掉鞋底的雪，一步两级跨上台阶来到二楼去找郑潇他们所在的206包间。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个声音。
“骚蹄子，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她一下子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郑潇？
包间里传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伴随着女孩子娇滴滴的笑声和尖叫声。
陈悦然小心翼翼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定在了原地。
华丽的枝形吊灯照亮了烟雾缭绕的包间，灯下是一张大圆桌，十一位年轻人围坐在桌边，其中一个锡纸烫的男生怀里搂着个尖声笑骂他的女生，把人按在腿上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旁边一个长发及肩的男生耳朵上挂了至少六个耳环，正在跟他另一边的蓝发男生借火，他的借火方式是叼着一根烟，用烟头碰对方燃着的烟头，暧昧感十足。包厢里所有的女生都化了妆做了头发，穿得很讲究。
郑潇穿得也很讲究，头发上还抹了发胶，他身边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发女孩。女孩声音娇嗲，笑靥如花，离他很近，都快要坐到他腿上了，而他正在放下刚戳完那女孩额头的手。
陈悦然给包间里带来了一阵冷风，郑潇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复杂的眼神。
“宝贝儿你终于来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郑潇迎上去搂了她一下，拉着她走向桌边自己的位置，然后赶开旁边的红发女孩：“你去那边，给你嫂子让位置。”
女孩不屑地用戴着大直径美瞳、画了黑色眼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素面朝天，扎着马尾辫，校服裤脚塞在雪地靴筒里的陈悦然，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挪到了别的位置，在身后留下浓到呛人的香水味。
落座之后陈悦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人：陶冠华居然也在。他背对门口坐着，跟她一样把校服裤脚塞在厚厚的靴子里。陈悦然一开始没发现他是因为他头上戴着一顶款式新潮的毛线帽，乍一看在周围一圈人里没有多少违和感。
“哟，好久不见。”陶冠华举了一下手向她打招呼，他拿着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嗑瓜子，好像周围再怎么吵闹都无法影响到他。
“确实好久没见了，猴哥。”陈悦然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就没跟陶冠华说过话，陶冠华分到了第二级部，跟她们班不在同一座楼上，平时几乎见不着面，就算偶尔在校园里望见对方，也只是点点头就走了。
陈悦然连上饭店里的WiFi，想跟陶冠华一样默不作声地低头看手机，但是郑潇的朋友们没给她这个机会。
“哎，郑潇，这是你马子？”锡纸烫的男生不怀好意看着她问郑潇。
“是，长得漂亮吧，不化妆都能碾压你的一大半备胎。”郑潇不紧不慢点了一根烟。
陈悦然听见“马子”这个词已经皱起了眉头，听了郑潇的回答之后依旧觉得膈应，在看到郑潇点烟的那一刻，她内心的不适感达到了顶点。
之前躺在锡纸烫腿上的女生翻着白眼发出一声“切”。
“嗬，厉害了，还是五中的好学生，才貌双全啊！你小子真是好福气。”锡纸烫目光停留在陈悦然羽绒服拉链敞开处露出的校服上。
“警告你，别打她主意。”郑潇吐出一口烟，对着锡纸烫挑眉。
陈悦然厌恶地把自己的羽绒服拢了起来。
“吃点东西，主菜待会才能上。”郑潇弹掉烟灰对她说，“你今天要是跟她们一样好好打扮一下，绝对艳压全场。”
“真是不好意思哈，给你丢人了。”陈悦然冷冷地回答。
郑潇叼着烟，用刚才拿烟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要不是教养使然，她已经甩开这只沾满烟味的手对他翻脸了。
情况还能再糟糕一点吗？她这样想着，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
现实告诉她：能。
包间的门又开了，一位妆容精致，栗色秀发卷成大波浪，身穿白色长款羽绒服和高跟皮靴的美女走进来。
辨认出这位美女真容的那一刻，陈悦然几乎石化在了座位上。
沈若晗把昂贵的手提包放到一边的沙发上，鞋跟在地板上踩出哒哒哒的脚步声，袅袅婷婷向餐桌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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