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0.心结
10.心结
小若的尸体，是在祠堂被人发现的。
黄昏时分，上夜点灯的奴才在进入祠堂后，瞧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具女尸挂在祠堂的房梁之上，映照在彤红的夕阳之下。她的背后，是一排排的先祖灵位，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老夫人知道后勃然大怒，这分明就是对着叶赫那拉氏一族的诅咒，究竟是何等滔天的怨气冤情，才会这般死不瞑目？
消息传到墨馨耳中之时，墨馨心下一沉，小若，怎么就死了？
墨馨让尺素赶紧打听消息，尺素去去后就来回报，那日小若得了墨馨的首肯，去墨馨的房中取用一些首饰典当，然后就被宋嬷嬷带人逮住，说小若是盗贼，正好人赃并获，直接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给小若接触羽书的机会，即刻赶出了府去。
小若的父母没有等来救济的银两，最终被逼得双双自尽。
小若估计是万念俱灰，恨透了叶赫那拉一族，虽有不公，但无门可诉，所以最终选择了在溜进了叶赫那拉氏的祠堂后，悬梁自尽。
小若恨的是大夫人，是敏棋，是宋嬷嬷，还是自己，甚至是恨着整个叶赫那拉氏，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墨馨只觉得遍体清凉，曾经一条鲜活的生命，无声无息结束在府内的斗争当中，她的死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很快就会被淡忘，或者成为府上奴才嚼舌根时的笑谈，但对于墨馨来说，却是无声的控诉，振聋发聩。
因为自己与大房的相斗，因为算计，所以墨馨并未完全信任小若，没有一次给足小若银子，帮她偿债，却不想会因此，导致了后续，小若成了大房攻击的目标，间接害死了小若。
这是墨馨手里第一次染上人命。
“小姐，”尺素见墨馨精神恍惚，知道她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想要好言相劝，“这不关您的事，他们一定是联络了债主，让他们逼着小若的家里，然后就等着小若着急用钱，犯事被他们拿住的，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您也是不知情的啊，都说不知者无罪，您就不要自责了。”
是啊，不知者无罪。
但也有一句谚语，说的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尺素，我其实讨厌这样的自己，”墨馨说，“我不是不懂得算计，但是一旦起心动念，我就难以掌控这丢下去的一颗小石子，能激起多高的浪来，更不会知道，这余波是否会伤及我身边的无辜。”
尺素说：“可是您保不齐会有人来算计您啊，二小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我真的累了，”墨馨苦笑道，“谋算人心，还要时时提防。小若，就是我们这场争斗当中无辜的受害者，我提防了她，敏棋算计了她，她就是这样被我们逼死的，所以她才会自尽在祠堂，她是在埋怨我们所有人。”
小若只是一下个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不知道她也是由着父母含辛茹苦地养大，得知双亲去世，自己又被蒙上盗窃的不白之冤，才会走向了陌路。
这便是底层人，由着上层的人支配，摆布，甚至践踏。
若要改变现状，墨馨只能是尽可能往上爬，站到更上一层的位置，掌握自己的命运。
墨馨打算再去看看羽书，羽书自从摔伤后就一直在下人的耳房休养。
羽书在听闻了小若的惨死后，询问墨馨：“小姐，你会原谅二小姐吗？毕竟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姊妹。”
“我问过大夫了，你的脚即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墨馨先是答非所问，再正面回应，“除非敏棋能治好你的脚，能让小若起死回生，否则我绝不原谅她的。”
羽书颇为感动，但仍是相劝：“奴婢何德何能，在小姐心中能与二小姐相提并论。”
墨馨坚定说道：“亲不如忠，即便是小若，曾经不得已叛离过我一次，但是她真心悔过，临死前为我的原因被迫害诬赖，也不曾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来，反倒是因为我的戒心，丧失了可以还清债务的机会，反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墨馨拍拍羽书的肩膀安慰道：“虽说我没有实证可以指认敏棋就是害了你与小若的背后主谋，但我心里清楚，这一笔账绝不会，也不能，因为时间的流逝和血缘的关系就被勾销了，你放心。”
羽书倍感暖心，墨馨让她先躺下再休息会儿，可羽书还有话想问墨馨：“小姐，往后，您有什么打算？”
尺素也关心问道：“是啊，富察公子的聘书已下，接下来府里就会陆续准备起来二小姐的婚事，我们现在倒是无人在意没人管了……”
说着尺素压低声音小心说着：“小姐，您会去抢回富察公子吗？”
羽书也很想知道墨馨此刻内心的计划与想法。
墨馨却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等。”
经过了之前的诸多事情，墨馨的确有些疲倦，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去，她真的不知，因为一切的计划都是徒然。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的走向。
那就是后宫的秀女大选。
老祖宗的规定，每三年需要进行一次遴选，凡是适龄的旗人女子，都要成为秀女，以备入宫，供皇上与贵胄们择选，充盈后宫或者指婚皇亲。
依例，只有经过大选之后，落选的女子才可自行婚配。
因为悦弦是先帝的妃嫔，叶赫那拉氏便可有一人直接免于参选，如今看来，这一名额是被敏棋占走了，所以富察氏才能在大选之前就向敏棋提亲。
那么家里剩下的适龄女子，就只剩墨馨一人，她不得不去参加选秀了。
选秀，墨馨曾经也想过，自己不过是资质平庸的庶女，所以选秀对自己来说，只不过是到了年纪之后每个官家小姐不得不参与的一次过场，走完，便是自由之身。
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叶赫那拉氏在新帝即位后，就没了先帝之时悦弦那般后宫的助力，所以这届选秀，墨馨身为家中唯一参选的秀女，定会被寄予厚望。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也就是，墨馨未来的路，只能是进宫，再没有争夺燕宸的资格。
最后，注定是要与他无缘了。
几日之后，皇令颁布，今年大选已定，将于九月举行。
果不其然，叶赫那拉氏，参选的秀女，是墨馨。
从此以后，墨馨就觉得，自己的屋子附近多了更多的巡职的小厮，进出更加不便，想来是大夫人怕自己又偷溜出府随便见人，或者是防止有人接近墨馨，这个人是谁，他们内心各自有数。
尺素气冲冲地从外面进屋抱怨道：“真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囚犯吗？”
羽书笑了，她的腿已经拆了夹板，可以坐起来了，但还是不宜久站，所以墨馨只肯让她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计。
“关了我们墩锁，好不容易放出来，又在咱们的院子里画地为牢，这叫什么事啊！”尺素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墨馨交代寻来的冥饷纸钱，并将羽书叠好的元宝收集起来。
羽书宽慰她说道：“好了，怎么说，这里总比在墩锁里你又热又冷的好多了吧？”
尺素准备好所有东西，转问墨馨：“小姐，东西都已备齐，您一定要亲自去吗？要不，还是奴婢代劳吧，怪不吉利的……”
墨馨放下手里的诗集，起身说：“没事，这件事我不做，始终心里难以安定。”
墨馨与羽书交换了一下眼神，羽书明白，墨馨需要出去一段时间，她会守在房内制造墨馨未曾离开此屋的假象，替她掩护。
墨馨披上暗黑的斗篷，与随行的尺素悄然消失在漆黑的暗夜里。
二人避开了巡逻的小厮，来到祠堂附近，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焚烧冥饷纸钱。
这一日，是小若的五七之日，那件吊死祠堂的愤举，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了，几日过后，一切又是归于平静，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小若这个人。
除了墨馨，她蹲下身，和尺素一起烧着那些元宝，希望能微薄地减轻一点罪孽。
“小姐，”尺素看着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墨馨的脸上问，“您说的等，就是在等这件事之后吗？”
墨馨颔首，了却这份亏欠的心结，才能继续轻装向前。
最近她又频繁地梦到悦弦姐姐，现在墨馨明白了，当初悦弦进宫前，对着自己久久不离的凝望里的那份悲悯，是源自未来同样命运的感叹。
悦弦早已明了，她与墨馨皆是庶出，将来墨馨也都逃不出这重身份带来的枷锁，为了家族的兴旺，她们的牺牲是必然的。
她们还要为嫡出让道，悦弦的进宫换来了敏棋的自由，那么未来，墨馨的进宫同样可以换来画晴的一世无忧。
墨馨一边往火堆里扔进黄纸，一边问：“听说最近府里有书信要送进宫里，是吗？”
尺素回答：“是，府里定期会向大小姐送去请安书信。”
墨馨一把把剩余的黄纸盖上了火堆，掩盖住了光芒，站起身说：“我要写一封信，你想办法帮我混入给悦弦姐姐的请安书信里，送进宫去。”
一瞬，重新占据上风的火苗突破了层层黄纸，熊熊燃烧了是来，迸发出炙热的火光。
小若的尸体，是在祠堂被人发现的。
黄昏时分，上夜点灯的奴才在进入祠堂后，瞧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具女尸挂在祠堂的房梁之上，映照在彤红的夕阳之下。她的背后，是一排排的先祖灵位，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老夫人知道后勃然大怒，这分明就是对着叶赫那拉氏一族的诅咒，究竟是何等滔天的怨气冤情，才会这般死不瞑目？
消息传到墨馨耳中之时，墨馨心下一沉，小若，怎么就死了？
墨馨让尺素赶紧打听消息，尺素去去后就来回报，那日小若得了墨馨的首肯，去墨馨的房中取用一些首饰典当，然后就被宋嬷嬷带人逮住，说小若是盗贼，正好人赃并获，直接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给小若接触羽书的机会，即刻赶出了府去。
小若的父母没有等来救济的银两，最终被逼得双双自尽。
小若估计是万念俱灰，恨透了叶赫那拉一族，虽有不公，但无门可诉，所以最终选择了在溜进了叶赫那拉氏的祠堂后，悬梁自尽。
小若恨的是大夫人，是敏棋，是宋嬷嬷，还是自己，甚至是恨着整个叶赫那拉氏，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墨馨只觉得遍体清凉，曾经一条鲜活的生命，无声无息结束在府内的斗争当中，她的死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很快就会被淡忘，或者成为府上奴才嚼舌根时的笑谈，但对于墨馨来说，却是无声的控诉，振聋发聩。
因为自己与大房的相斗，因为算计，所以墨馨并未完全信任小若，没有一次给足小若银子，帮她偿债，却不想会因此，导致了后续，小若成了大房攻击的目标，间接害死了小若。
这是墨馨手里第一次染上人命。
“小姐，”尺素见墨馨精神恍惚，知道她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想要好言相劝，“这不关您的事，他们一定是联络了债主，让他们逼着小若的家里，然后就等着小若着急用钱，犯事被他们拿住的，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您也是不知情的啊，都说不知者无罪，您就不要自责了。”
是啊，不知者无罪。
但也有一句谚语，说的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尺素，我其实讨厌这样的自己，”墨馨说，“我不是不懂得算计，但是一旦起心动念，我就难以掌控这丢下去的一颗小石子，能激起多高的浪来，更不会知道，这余波是否会伤及我身边的无辜。”
尺素说：“可是您保不齐会有人来算计您啊，二小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我真的累了，”墨馨苦笑道，“谋算人心，还要时时提防。小若，就是我们这场争斗当中无辜的受害者，我提防了她，敏棋算计了她，她就是这样被我们逼死的，所以她才会自尽在祠堂，她是在埋怨我们所有人。”
小若只是一下个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不知道她也是由着父母含辛茹苦地养大，得知双亲去世，自己又被蒙上盗窃的不白之冤，才会走向了陌路。
这便是底层人，由着上层的人支配，摆布，甚至践踏。
若要改变现状，墨馨只能是尽可能往上爬，站到更上一层的位置，掌握自己的命运。
墨馨打算再去看看羽书，羽书自从摔伤后就一直在下人的耳房休养。
羽书在听闻了小若的惨死后，询问墨馨：“小姐，你会原谅二小姐吗？毕竟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姊妹。”
“我问过大夫了，你的脚即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墨馨先是答非所问，再正面回应，“除非敏棋能治好你的脚，能让小若起死回生，否则我绝不原谅她的。”
羽书颇为感动，但仍是相劝：“奴婢何德何能，在小姐心中能与二小姐相提并论。”
墨馨坚定说道：“亲不如忠，即便是小若，曾经不得已叛离过我一次，但是她真心悔过，临死前为我的原因被迫害诬赖，也不曾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来，反倒是因为我的戒心，丧失了可以还清债务的机会，反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墨馨拍拍羽书的肩膀安慰道：“虽说我没有实证可以指认敏棋就是害了你与小若的背后主谋，但我心里清楚，这一笔账绝不会，也不能，因为时间的流逝和血缘的关系就被勾销了，你放心。”
羽书倍感暖心，墨馨让她先躺下再休息会儿，可羽书还有话想问墨馨：“小姐，往后，您有什么打算？”
尺素也关心问道：“是啊，富察公子的聘书已下，接下来府里就会陆续准备起来二小姐的婚事，我们现在倒是无人在意没人管了……”
说着尺素压低声音小心说着：“小姐，您会去抢回富察公子吗？”
羽书也很想知道墨馨此刻内心的计划与想法。
墨馨却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等。”
经过了之前的诸多事情，墨馨的确有些疲倦，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去，她真的不知，因为一切的计划都是徒然。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的走向。
那就是后宫的秀女大选。
老祖宗的规定，每三年需要进行一次遴选，凡是适龄的旗人女子，都要成为秀女，以备入宫，供皇上与贵胄们择选，充盈后宫或者指婚皇亲。
依例，只有经过大选之后，落选的女子才可自行婚配。
因为悦弦是先帝的妃嫔，叶赫那拉氏便可有一人直接免于参选，如今看来，这一名额是被敏棋占走了，所以富察氏才能在大选之前就向敏棋提亲。
那么家里剩下的适龄女子，就只剩墨馨一人，她不得不去参加选秀了。
选秀，墨馨曾经也想过，自己不过是资质平庸的庶女，所以选秀对自己来说，只不过是到了年纪之后每个官家小姐不得不参与的一次过场，走完，便是自由之身。
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叶赫那拉氏在新帝即位后，就没了先帝之时悦弦那般后宫的助力，所以这届选秀，墨馨身为家中唯一参选的秀女，定会被寄予厚望。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也就是，墨馨未来的路，只能是进宫，再没有争夺燕宸的资格。
最后，注定是要与他无缘了。
几日之后，皇令颁布，今年大选已定，将于九月举行。
果不其然，叶赫那拉氏，参选的秀女，是墨馨。
从此以后，墨馨就觉得，自己的屋子附近多了更多的巡职的小厮，进出更加不便，想来是大夫人怕自己又偷溜出府随便见人，或者是防止有人接近墨馨，这个人是谁，他们内心各自有数。
尺素气冲冲地从外面进屋抱怨道：“真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囚犯吗？”
羽书笑了，她的腿已经拆了夹板，可以坐起来了，但还是不宜久站，所以墨馨只肯让她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计。
“关了我们墩锁，好不容易放出来，又在咱们的院子里画地为牢，这叫什么事啊！”尺素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墨馨交代寻来的冥饷纸钱，并将羽书叠好的元宝收集起来。
羽书宽慰她说道：“好了，怎么说，这里总比在墩锁里你又热又冷的好多了吧？”
尺素准备好所有东西，转问墨馨：“小姐，东西都已备齐，您一定要亲自去吗？要不，还是奴婢代劳吧，怪不吉利的……”
墨馨放下手里的诗集，起身说：“没事，这件事我不做，始终心里难以安定。”
墨馨与羽书交换了一下眼神，羽书明白，墨馨需要出去一段时间，她会守在房内制造墨馨未曾离开此屋的假象，替她掩护。
墨馨披上暗黑的斗篷，与随行的尺素悄然消失在漆黑的暗夜里。
二人避开了巡逻的小厮，来到祠堂附近，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焚烧冥饷纸钱。
这一日，是小若的五七之日，那件吊死祠堂的愤举，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了，几日过后，一切又是归于平静，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小若这个人。
除了墨馨，她蹲下身，和尺素一起烧着那些元宝，希望能微薄地减轻一点罪孽。
“小姐，”尺素看着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墨馨的脸上问，“您说的等，就是在等这件事之后吗？”
墨馨颔首，了却这份亏欠的心结，才能继续轻装向前。
最近她又频繁地梦到悦弦姐姐，现在墨馨明白了，当初悦弦进宫前，对着自己久久不离的凝望里的那份悲悯，是源自未来同样命运的感叹。
悦弦早已明了，她与墨馨皆是庶出，将来墨馨也都逃不出这重身份带来的枷锁，为了家族的兴旺，她们的牺牲是必然的。
她们还要为嫡出让道，悦弦的进宫换来了敏棋的自由，那么未来，墨馨的进宫同样可以换来画晴的一世无忧。
墨馨一边往火堆里扔进黄纸，一边问：“听说最近府里有书信要送进宫里，是吗？”
尺素回答：“是，府里定期会向大小姐送去请安书信。”
墨馨一把把剩余的黄纸盖上了火堆，掩盖住了光芒，站起身说：“我要写一封信，你想办法帮我混入给悦弦姐姐的请安书信里，送进宫去。”
一瞬，重新占据上风的火苗突破了层层黄纸，熊熊燃烧了是来，迸发出炙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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