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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忘忧酒馆,每晚亥时开业,只等待一位有缘人,听一个故事,以此故事入酒,无人知晓酒馆的来历,也无人知晓它每一位主人究竟是何身份,更无人知晓每日亥时来的有缘人是怎样找到那儿。每个去过的有缘人出来了便不再回得去。

    这一代的馆主叫舒童,是这么多代馆主里唯一一个女娃。徐夫子刚把她带回酒馆儿的时候,她还有点怯生生的,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打翻过酒馆儿许多酒,看见师兄师姐都要往徐夫子身后躲躲,慢慢长大了跟他二人的感情才好起来。这舒童原有个幸福的小家,要说她这流落街头的原因也着实是有点冤。

    那年村里来了个会算命的郎中,东家看了看,把过去遭得难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西家瞧了瞧,说这西家的少年郎不日即将高中,但这少年郎确实个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灵台也不太清明的瓜娃子,大家都觉得他很扯。但他说差就差他手中那一味“可改命格”的药方,这本来大家都不信他,但这郎中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去城里抓药,回来吃了药见效了就知他说得是真的了。药方可以先开,等抓了药吃了见效再给钱。这谁家的爹娘不盼着自己的孩儿是人中龙凤?反正药方又不用钱,万一没用也不吃什么亏。少年郎他爹就去了镇上的“百草堂”抓药,谁知来人看了这药方的“字迹”就两眼放光地问是不是一个个子不高身穿暗红色道袍,有两撇小胡子,眼睛不大眼下还有一颗带毛大痣的小道。少年郎他爹说确实是,那伙计招了掌柜来激动地说小神医又出现给人医病了,要不要跟回去把神医请来厅里坐坐问个诊,掌柜的说那小神医不是一般人,只依缘分看病,叮嘱这父亲千万好生招待小神医不要把他惹恼了,此人医术了得脾气也生的怪,近些年一直在云游,很少给人医病,只要遵循他的嘱咐,他们家人的病不日就会好起来了,小神医不仅医术了得算命也准的很,这小伙计当年的痴呆症就是小神医路过给治好的,还给了他一个锦盒嘱咐他亲手交给小神医路上千万不要打开,这盒子里是他给小神医的谢礼,当年小神医给伙计医好了病就不辞而别了,大约是不喜人千恩万谢罢。

    少年郎他爹抓了药拿了锦盒赶紧回村里,路上实在是好奇把锦盒打开看了看,这一看吓了一跳,里面竟是快金子,他眼珠一转打算把这锦盒藏一藏,看看这小神医能不能算出来,算出来了且给他也信他,算不出来就算他倒霉失了这金子罢,反正只是想试他一试,嗯就是想试他一试,绝对没有藏金子的心的。回到家里,他就把小神医叫到厅里,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请他算算自己此去遇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这小神医当即有点恼,但也还是全数说对了,还问锦盒去哪了。少年郎他爹当即跪下来把锦盒双手奉上,还杀鸡宰羊请了全村人来吃饭一起给小神医接风。之后把药给儿子吃下去儿子果然灵台清明了许多,几个月之后去赶考竟然真的高中了,从此这小神医在村子里便极负盛名,他能去谁家坐坐都变成了值得炫耀的事儿。

    小神医某日在村里碰到了舒童,直说她乃是天煞孤星,会把身边的人尽数克死,就赶紧离开了村子。村民吓坏了,小神医走后一日在舒童家屋外聚集喊打喊烧让舒童爹娘把她送走以免给村子带来祸事,舒童爹娘当然不肯,据理力争,说到这几年在村子里并未又祸事,大家不要听信谗言,虽然瓜娃子高中确实说准了,但就算是神仙也偶尔又看走眼的时候,何况他还不是神仙,都是乡里乡亲,想来近些年也确实未曾有什么祸事,就作罢了。但没过多久,原本身子骨极硬朗的二老突然去世了,也不知是什么原由。适才大家都又想起了“天煞孤星”这一说,首先是邻居干脆都搬走了,这就让舒童刚刚体会完丧亲之痛又体会了好友离别,根本来不及反应,从祖父母离开的那天起舒童就开始做那个噩梦连做了七天,第八天梦里的人变成了自己的林加好友,又做了七天。每天早晨都哭着醒来。连哭了半个月,他爹终于是不耐烦了,越想越觉得二老走的太突然了,越看这个女儿越不顺眼,脑子里“天煞孤星”这四个字儿越发清晰了,动了把她送走的心思。但舒童她娘不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是舍不得。劝他爹说咱爹娘年事已高,可能是老的走了,跟女儿没什么关系。而且爹娘的七七都没过完,要是泉下有知把他们最疼爱的孙女儿给送走,二老怕是也不能安息了。他爹是个孝子,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就作罢了。但是有了这一遭,每天都很担心生怕她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平日叫她出门都少了许多。

    一日舒童难得出门,回来时带了只受伤的小狗崽回家,小狗崽子的毛通身发灰,倒是长的可爱,据说她是在河边捡回来的,看大小这小崽子应该是还没断奶,就在它放在狗窝里跟小狗崽子们一起抢奶吃。过了一个月,这小崽子长的越发英武了,怎么看怎么像只狼,叫声也不太对。这要是长大了万一把家里的羊给吃了可怎么办,舒童父母心下决定把这狼送回山里去。舒童又哭又闹就是不让,自己捡回来救活了确实也有感情,父母心一软也就算了,这么长时间老狼都没找来,带回来的时候又受了伤,约莫老狼应该是死了,现在放它出去也是个死的下场,就先这么养着罢。

    又过了约莫一个月,一日舒童她爹上山砍柴去了,舒童在院里跟狼崽子玩儿,突然一匹大灰狼冲进院子冲着舒童便咬,她娘刚好出来看见这一幕,吓的手里的锅碗叮了咣啷掉了一地,狼也被这么大声音给惊了一下,她娘冲过去抱起舒童便往外跑,不料还是被狼一口咬在肩膀上,她爹刚好回来见这么一幕拿起砍柴刀就往狼身上劈,大灰狼见这场景约莫是怕自己吃亏,叼了狼崽子跳了不高的围墙便跑了。可怜她娘肩膀被咬坏了,嘴里念叨着小童快跑,人家都说狼牙是有毒的,她爹给她娘简单包了下伤口不敢耽搁,拿了家里唯一一个钱袋子,打包了几件衣裳,在桌上留了块碎银子,抱起她娘便走。她娘看这阵势是要一去不复返了,连连说自己没事,不用去镇上,她爹看着她娘,一字一句地说:

    “这孩子本就来历不明,当年我去问过诊了,我本就当不了爹,你说这孩子是你去庙里求来的我这么多年也没说什么,但是现今看看她确实是个灾星,你一定要把咱们俩的命都搭上才肯罢休吗?“

    “你是觉得我在外面偷人了?“

    “我没这么说。”

    “小童你过来!”

    舒童已经被吓傻了,她也听不懂爹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呆呆地走过去。

    “你看看你这孩子眉宇间哪一点儿不像你?要不是贪了你这幅皮相,我会嫁给你?你当年又什么时候悄悄去问过郎中了你怎么没回来告诉我?”

    “娘你流血了!”舒童看见娘肩膀上的血越来越多了。

    “我带你去看郎中。快走!“

    “我哪都不去。”她爹急了,一下扛起她娘就走。

    “你放我下来我说了我不走!我走了小童怎么办!”

    “我给她留银子了!”

    “小童,小童你快跟来啊!”

    “娘,爹,你们去哪我也去!”

    “你在家呆着哪都别去!”

    “可是娘叫我去......“

    “你娘她血流的太多了在说胡话!你听话!在家等着!”

    “她爹你.....“她娘话还没说完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哇......娘这是咋么了!“

    “小童乖,家里有吃的,你在家好好呆着,等你娘伤好了爹就带她回来。“

    “好,小童听话,爹你们快些回来,小童一个人害怕......“

    “回屋去吧。“

    这便是她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去,她的爹娘便再也没有回来。

    当晚她就又开始做那个噩梦,连着做了三个月,她在家里也等了足足三个月,家里菜地里的菜都被她给拔光了,她以为爹娘迷了路,就凭着记忆里的路往镇上走,走了约莫有一天,等到了镇上,已经跟个小乞丐没什么区别了。她在路边蹲着看卖糖人的小摊发呆,她特别爱吃糖,每次爹从镇上回去都给她带个糖人回去,已经好久没吃到糖人了。恰巧那天徐夫子带着清竹和拂薇下山去玩,徐夫子看见糖人摊旁边这个女娃感觉特别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就买了个糖人送给她,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的爹娘去哪了,舒童边吃糖人边说她爹娘迷路了,她来找她爹娘回家。徐夫子听来心下感觉不好,就问她爹娘走失多久了,她说三个月,徐夫子这下心中有数了,乖乖,这女娃娃八九不离十是被爹娘给扔了,哎怕是重男轻女的想法吧,徐夫子心下决定把她带回去照管。这女娃娃生得也可爱,扔在这大街上万一被老鸨拐进青楼哪这女娃一辈子可就毁了。徐夫子当时告诉她可以带她去找爹娘,舒童原本有些害怕,徐夫子说你现在像个小乞丐,你爹娘见了你这样要担心的,你且跟我回去给你好好打理一番再带你出来找爹娘,舒童这才任由徐夫子拉着她走了。

    跟徐夫子这一去,便去了二十年,直到昨日,才跟徐夫子分开。

    为何说舒童有点冤呢?因为徐夫子回来把事情跟舒童问了个详细,一下便明白了。这“小神医”其实就是那年在镇上行骗的小道士,当时还被徐夫子给打了一顿才跑到了村里去,那是在躲风头呢,怎的去了那就变成神医了?真是好笑,那百草堂的掌柜的和伙计乃是他安排好的同伙儿帮他行骗的,这百草堂压根儿就是个卖假药的,当年徐夫子去买药一眼就认出来这十味药里八味都是假的,气的差点把他们给一窝端了,要不是因为那掌柜的跪下打了自己三十多个嘴巴发誓再也不卖假药坑人了,徐夫子早把他的铺子砸个稀巴烂一把火给烧了。徐夫子本来打算照顾这女娃一阵子的,这么想想若不是他没把百草堂给砸了,这女娃也不至于被那伙人说成天煞孤星流落街头啊!但是那个瓜娃子是怎么好的呢,这确实有悖常理,那小道是个骗子无疑,莫不是走了狗屎运?没办法,就把这女娃收下来当徒弟吧,反正他孑然一身,就这么一个酒馆儿,当年也是被老馆主捡回来收养才长到这么大的,清竹和拂薇也都是是这么一个个入门的。

    彼时的徐夫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个仙者,也不知道小童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只依稀记得小童十五岁生辰那日好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儿,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具体的,只记得自己和徒弟们都喝醉了,第二天醒来都巳时了,其他的什么都记不住了。这不怪他,因为那日,确实发生了件事儿,但是他们的记忆全被容夕给抹了,他能记得住才怪了。

    小童十五岁那年冬日的一个傍晚,她突然发了高烧,身上烫的感觉都能烤红薯了,灵台都烧得不太清明,人也不认了,满口是胡话。

    “清霖,这是哪啊?你的赤尾金狮呢?”这话是对徐夫子说的,徐夫子从没遇过什么人管他叫清霖的,也从没听说过什么赤尾金狮。

    ”什么赤尾金狮?小童你烧糊涂了,我是夫子啊,清霖是谁?“

    “赤尾金狮是你的坐骑啊,你收服他之后太上老君还帮你炼一顶银项圈为压制他的邪气,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呢!你怎的忘了?”

    “小童你不要吓师父,拂薇快去备马,得带她去镇上看郎中了。”

    “是,夫子,我这就去。”

    “时泽神君怎么也在这儿,你不是在管天地轮转吗?”拂薇刚转身要去,衣角被小童给拉住了。

    “时泽神君又是谁?师父小童烧的太厉害了,我得快些去!”拽回自己的衣角,飞一样出了门。

    “你们都怎么了?我怎么这么热啊,我好难受啊。”感觉身上有火在烧,自己快要熟了。

    “我们没怎么,是你发高烧了,烧的灵台都不清明了给我们起了些什么名字!”

    “发烧?我这两万年来从没发过烧啊!我这是怎么了?清霖你快去请华老来给我看看,我这病得蹊跷怕是整个天界也只有他和那老凤凰可以看的清明了。”

    “华老又是谁啊小童你快别说话了!好好躺着吧,我去给你换条毛巾来。”

    “竹玉?你在这儿干嘛?你什么时候舍得离开你的竹林子了?你林子里那几只熊猫崽子还好吗?”说完一抬手想抓请竹的衣襟,结果突然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夫子!她还有呼吸吗?!“

    “有,有,你看着肚子,一起一伏的还!别害怕!发个烧总归烧不死人的。”

    “夫子她太骇人了,胡话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她现在浑身像个烫手的山芋我都要信了!”清竹也是真的汗了汗,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了。

    “夫子!马备好了!”拂薇的动作还是挺快的,从小童来了她就把小童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小童现在烧的神志不清,她已经要怪死自己昨夜没给她硬加一床被子了,希望郎中今晚还能找得到,快点把她的病医好。活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有人烧成这样。冷水的毛巾放额头都能冒烟了。

    “来了来了!你们来帮我把她架好。”

    徐夫子说话间已先出门上了马,清竹和拂薇两人在马下极其费力地把像一滩烂泥还发烫的小童往夫子马背上架,架上去又要滑下来,只能用绳子绑了,绳子刚拿出来,徐夫子突然发现院外有个人影,心下一紧。这么晚了,今日风又极大,刮的沙子快迷了眼睛,也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于是停了把小童绑上马的动作,下马持了剑一步步向那人走去。

    那人负手而立,背上一柄拂尘,一把禹陵剑,一袭青衣,头上带了一只斗笠还垂着黑纱,徐夫子觉着这人隐约有些熟悉,也未见他有出手的意思,便收了剑,又走近了些。

    “来者何人?敢问阁下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来者没有答话,取下斗笠抱在腰间。

    徐夫子双目瞪大定定看着这人,双腿已然挪不动步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师父?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徐夫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哎.....为师觉得,如果是鬼的话,应该没有为师气质这么出尘,你觉得呢?”他容夕神君有一世在凡尘可是美男子潘安呢!

    “可是....可是可是......您的棺盖是我亲手钉的啊!而且你怎的样貌一点儿也没变?这么多年不见老?”徐夫子觉得自己灵台越发不清明了,可能比那晕过去的小童没好到哪儿去。

    “嗯.....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容夕神君拍拍他的肩往酒馆儿里走去。

    徐夫子还呆若木鸡般立在风里。

    “走啊,你不是要救你那宝贝徒儿?”

    “啊,是是,师父你是来救她的?”师父什么时候还精通医术了?从前没听他提起啊!

    “算是罢。”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其实只是在天界突然想起自己的拂尘前几日被天帝的小儿子拿走玩去还没归还,结果去问他讨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在手边,再问仔细点原来是被他掉到凡间来了,他望了望发现这拂尘刚好掉在这以苍山里,就想顺道来酒馆儿看看,本没想着露面,结果一到这山里感觉山中隐有仙泽漂浮,这气息又像极了天界那个小祖宗,就赶紧算了算发现今日刚好是她在凡间的及笈之日,天界这些下来受罪的仙者,若是在凡间是男儿身还好,若是女娃可了不得。及笈之日被封印在体内元神会有极大波动,本应由掌管命格的司命下来用点仙泽渡她一渡,不然这所在之地十里范围恐有大祸。但今日这司命也不知干嘛去了,既被他容夕君撞上了也不能不管不是?何况这徐夫子还是当年他在凡间带回酒馆儿的,这小祖宗在凡间这辈分算是他徒孙了,这桩闲事也只得他来管了。且让司命和小祖宗各欠他一人情,也是桩很划算的买卖。

    “师父打算怎么救呢?”两人走到院里,拂薇也呆住了,双腿一软,摊在地上了。一只手挂在她肩上的小童连带着清竹也往地上摊去。

    “哎哎哎拂薇你干嘛呀....“清竹心很累,小童像滩泥似的实在是太重了!等她病好了可不能再让她吃那么多了!不知道小童如果知道在自己病得七荤八素时清竹竟还在腹诽自己的体重,会作何感想。

    “诈.....诈尸了.....”拂薇手指着容夕君,直接晕过去了,这下好,仨徒弟倒了俩。拂薇见过这人的画像,在灵堂。

    容夕君摇摇头,这女娃子的承受力还是不太好。想她在天界好歹是掌管天地轮转的时泽女君,怎的来了凡间变成了一看见蟑螂都要蹦三蹦的丫头片子呢?又看看愣住了的清竹,瞟一眼身边的徐夫子,他叹了声气。手一挥,这两个“呆子”也晕过去了。容夕拂尘一扫,院子周边布上一层结界。双膝盘环而坐,挥手间小童飘到他面前,拂尘往小童身上一搭,开始渡她仙泽。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醒了一回。

    “容夕?你怎么在这里?你在?渡我仙泽?我怎么了?”

    “你没事,就是欠了我一人情,回天界记得还我。”

    “诶,他们怎么了?怎么都晕在这儿?“

    “他们.....说来话长,你不要乱动啊小祖宗!马上就好了!“

    “哦,诶?你的拂尘怎的变的这么脏?”说着还要伸手去抓一抓。

    “托你弟弟的福啊!小祖宗你快不要动了!啊算了你还是接着睡吧!”说着手上换了个印,一道绿光飞入她眉心儿里,又睡过去了。

    “还是睡着的老实。”他总算可以安心了

    卯时,鸡鸣了。

    容夕收了拂尘,算是大功告成了。看看这师徒四人摊在地上,嫌弃地皱了皱眉,一挥手,四人都出现在了自己的床榻上,马也回了马厩,昨夜的一切他们醒来就都忘了。哦,可以让他们记住一件事儿,就是昨日是小童的生辰。容夕神君实在是觉得自己很善良。撤了结界架了云,就回天界去了。

    等他们四人一觉醒来,已经是巳时了。他们记得昨夜给小童过生辰,喝了不少酒,连怎么上的卧榻都不记得了,四人连连感叹何时这么不胜酒力了,看来平时要多喝喝了。

    这之后,安安稳稳过了许多年,直到徐夫子离开酒馆儿的三个月前,容夕神君又来了酒馆儿,彼时,他才真正是了解了自己和这三个徒弟,以及忘忧酒馆儿的故事。

    容夕来的那天之前,雷雨大作了七天七夜,要不是当年容夕花了大价钱在这酒馆儿前不远处硬挖了条小河,酒馆儿怕是要被淹了。

    第八天本还在下着雷雨,突然就晴了,万里无云的那种晴,三个徒弟转眼就没了,约莫是太久没出去撒欢了罢。徐夫子出院子想也去走一走,眼见从云端落下一人。他揉了揉眼睛,许是太久没见阳光眼花了,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经立在自己面前了。

    “师父....你怎的....?活了?“

    “嗯?你镇定了许多啊,有长进。”当然有长进,彼时的徐夫子已是年近花甲之人。

    “师父说笑了,我虽没出过酒馆儿历过大千世界,但也听了这么年有缘人的故事了,怎的会觉得这世上还有甚稀奇?活死人肉白骨之事虽然还未听人提及,但殒命多年之人又出现这桩事,也听了不下百余个了。只是.....师父你,应该....不是人?“

    容夕嘴角僵了僵,这话虽没错,但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额....我是说....你这从天而降不说,容貌也未有甚么变化,师父大约....是个仙吧?”

    “嗯,眼力还可以。“

    “但是我从前跟随师父的时候,也没觉得师父做了甚么有了不得功绩的大事,怎的就得道成了仙?”

    “为师不是得道成的仙,为师生下来就是个仙,天生的仙骨,不用修道的那种。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徐夫子这下是懵了,不是说神仙都神通广大的?可他怎么看自己怎么也没甚么神通。

    “你该不会连戏本子都没看过,不知道仙是要下凡历劫的罢?”

    “这个....听还是听过的。”

    “神仙下凡历劫,为仙的记忆、法力均不会在肉体凡胎中出现,容貌和性别也会随机变化。”

    “所以....我还有可能....是个仙姑?“

    “你不是,你是个仙官。是个管众仙坐骑净化的仙官。“

    “就是....跟凡间....刷马的差不多?”

    “.......差很多。“

    “愿闻其详...“

    “每个仙者都会在飞升上仙的时候,去卓荒山的困兽镇里收服一头妖兽当坐骑,这困兽镇乃是上古时期的一个阵法,阵中有一上仙羽化时留下的丁点元神骨髓,对凶煞的妖兽来说是上好的诱饵,这困兽阵妖兽只要入了就别想再出去。阵中的万年妖兽就是上仙飞升时的驯养对象,也是给上仙的一个试炼场罢。但在困兽镇中许久,每头妖兽的怨念和浊息大量积聚,即使当下被收服日后出了困兽镇也难保不会魔化,困兽镇中乃是用煞气压制他们,天界又没有那么重的煞气。所以你的浊息台就是这些妖兽上天界的第一处容身之所,所有的妖兽要在你的浊息阵中呆九九八十一天方能被完全去除浊息净化成仙兽,有浊息太重的还须佐以太上老君的仙丹和炼制的仙器才能完全净化。你就是浊息台的主人,清霖仙君。“

    “那照戏本子上说的,下凡历劫应是直到凡人命殒才能……回真身?元神归位?师父你现在从天而降跟我说这么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被你说对了。这事有点严重,你必须提前回去了。”容夕手臂一挥,徐夫子双目紧闭,漂浮在半空,周身仙泽向他体内积聚,半晌才回了神落了下来。

    “法力还你了,记忆会慢慢都恢复的,天界几万年的事你这肉体凡胎朝夕之间也记不全,我先拣重要的讲与你听听。容貌就先不还你了,别把我那三个徒孙吓过去。你在这儿善善后,三个月之后回天界。”

    “为何要三个月?”

    “嗨,果真是记不全。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这的三个月才能抵的了多久。天界的小祖宗在你这儿呢,就是那小童,你得把她安顿好!“

    “啊?”

    “反正你就记住,就是让那小祖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能再出这酒馆儿的结界,你走了她也不能出,最近那些被驯服的妖兽,都有很大异动,浊息阵都化不净他们。”

    “不是上天界九九八十一天就已经....?”

    “问题就在这儿,过去这几万万年从没出过这种状况,化过的妖兽都没有再生出过浊息。但是天界近三百天带回的妖兽,不知什么原因在天界又生出了浊息,这个你晚些时候想起来就知道了。之前你的浊台阵再去呆个八十一天也就净了,但是最近浊息阵都开始压不住他们了,你必须回去想想办法,浊息阵只认你的仙泽。”

    “为何不把她直接带回去?”

    “.......这个你过几天就能想起来了快别问了!山上的银桑花我已经用仙泽渡过了,在凡间设长久结界必有个凡间的草木来做根,那银桑花平日不甚珍贵,你们定能将它护好,只要银桑花不死,结界就不会散,万一散了我会有感应,我再来想办法。”

    “好,那清竹和拂薇怎么办?”

    “等你自己都想起来了,你再跟他们摊牌吧,他们的任务就是接下去快些帮他把劫历完,赶快都回天界去,太平日子可能没有多久了。这是他们三人的命簿,你自己看罢,看完了等你都想起来了你去跟他们筹划。小祖宗的不能告诉她。“

    “为......”

    “你快不要问了你想起来了就都知道了!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了。”容夕架了朵云便要走。

    “切记,想尽办法不要再让她出门!”

    容夕离开前丢下了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法力恢复了但是这记忆恢复的着实是太慢了。清霖决定去睡个三天三夜,等都恢复了再做打算。在桌上留了张字条给徒弟们,就回卧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