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境屠杀
正统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明蒙边境
长弓被一双双手拉开，重箭挟着强劲的势，狠狠射入绝望之人的血肉之躯。这些距离张影舒还很远，但在她看来，被架上乱石滩当活靶子折磨的人，就是她自己。
张影舒瘫坐在俘虏群里，浑身颤抖。她现在只管颤抖，而不必感觉丢人。因为无法遮掩的绝美容姿，让她看起来犹如鹤立鸡群，而这，会让她比乱石滩上任何一个人，死得都要惨。
不远处，高台上的蒙古头目正在指挥手下士兵射杀大明百姓，他还没发现她。
“下一批！”
随着蒙古头目的一声喊，士兵大踏步向俘虏走来，目光空白无一丝内容，看俘虏像看骡子或者工具。
“哪一个？”
这话其实没必要问。看谁顺眼或者看谁不顺眼，就抓谁。
人群耸动，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入侵者，死命往后缩，死命缩。但，即使拼尽性命，也缩不了几寸。因为五千多俘虏将场地塞得爆满，想挪动一点都困难。
他们不是战俘，更无任何伤人举动，他们是被蒙古兵洗劫一空后，捉来做检验士兵射箭准头之用的，人形靶子。
“下一批人形靶子”被噼里啪啦被扔到乱石上，乱奔乱撞。哭声、喊声、濒死的呻吟声喊成一片，“飕飕”利箭飞窜的声音不绝于耳。
人，如同困兽、牲口一般四处逃窜，甚至其中有人拉同伴当做挡箭牌，互相敌对，同室操戈。
高台上，蒙古头目看到此景，如同斗兽场外的看客一般，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下一批！”
“下一批！”
“下一批！”
……
张影舒身上的肌肉早就因为极端恐惧而僵硬了，可她却还在发抖，僵硬地发抖。
她今年二十，这样极端的恐惧，有生之年，她只遇到过一次。她只管颤抖，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张姑娘！”
张影舒颤抖着回头。
是个老人，白发褶皱，脸如金纸，左腿处鲜血淋漓，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她目光从老人的眼睛移向了他的腿，挣扎着靠近，试图用还算能动的双手替他裹伤。
“没用了，挨了四刀，腿筋都被扎断了。”那老人苦笑着，笑容里满是悲怆，“你……太师英国公千金，怎会沦落至此？”
张影舒默默无言，但还是从裙子上撕掉一大块布条，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包扎起来。
什么“太师英国公千金”，她那高高在上“太师英国公”父亲，早就不认她了。
三年前，父亲突然发号施令，限她三日之内跟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完婚。她没法接受，即使那人真如父亲所言，文可著兵书，武能领兵打仗。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岂能今天说好明天就嫁。
她揪着父亲的大红蟒袍跟他讲道理，父亲却半点道理都不讲，双眼一瞪，虎牙一龇：“要么嫁要么滚，自己选！”
她被噎得半死，一甩袖子就离了家。原拟是跟父亲赌气，以为过几天父亲会意识到错，主动道歉，像从前一样。结果说不要就真不要她了，一任母亲以泪洗面，兄长苦苦哀求。
“从今以后，我没她这个女儿！”
真狠啊！
那老人似乎看到了张影舒的痛苦，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令尊……唉！”他飞快瞥了一眼周边，确认无人窥探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往她手里一塞，低声说道：“拿着！”
张影舒不明所以，但还是攥住了。
那是一支铜钗，钗头简单镶了几颗珠子，很普通很不起眼。
那老人：“送你了！这是当年我去蒙古时，令尊给我的。他说惟有不起眼的东西才能留到最后，那时我不信。”他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杀气，声音却低到不能再低，“这是支毒钗。钗柄……钗柄上有剧毒，见血封喉！”
张影舒隐约察觉出来什么，飞速瞥了高台上的蒙古头目一眼，颤抖地更厉害了。
那老人：“怕了？”
张影舒颤声道：“我……我……我……”
不是不愿意，可她现在都要抖成筛子了，拿什么去面对杀人魔头？又哪来的勇气去搞什么暗杀？
何况，如果她没有在行动展开之后，敌人抓住她之前，抢先一步自杀，天知道敌人会以何等非人之酷刑，羞辱和折磨自己。
她能忍受敌人把老鼠丢进她的裙子里吗？她能忍受敌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轮-奸自己吗？
能吗？能吗？能吗？
那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这对你很残酷，可没法子，夜不收（间谍）的事，总得有人去做。你是太师英国公的女儿，你曾单枪匹马让五十多名蒙古兵见了阎王，你能把也先连皮带骨头给嚼碎了。”
他攥住张影舒的衣袖，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你想逃避吗？想想你身边这些人，再想想过去十年被他虐杀、虐待的人！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几万了，可他还不满足，还要杀更多！更多！更多！”
张影舒呆愣愣听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直到头发被人揪住提起。
揪她的，是个投降蒙古的汉奸，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哈哈，长这么好看，不拿来伺候太师淮王怎么行？”
太师淮王，就是高台上那个蒙古头目，绰罗斯.也先！
自正统四年即位蒙古太师之日起，十年时间，因他而殒命的大明百姓，不下十万，因他而生不如死者，不下数十万。凡是被俘虏者，无分老幼，一律充做奴隶，或当牛做马，或给他挡枪挡箭挡火铳，如果他不高兴了，奴隶还得化作人形靶子，死给他乐——像现在这样。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高台上，也先转头向她这边看去，张影舒不知道他有无发现她，但她感觉望向这边的那道目光，刀子一般，像要把人轮奸后凌迟了。
她身子猛然一颤，却逃无可逃。
“我可以服侍太师淮王，但你得放了这位老先生。”
那汉奸轻蔑一笑，攥住张影舒的手腕就往外拖，像拖一头羊或者一只狗。此时，他身后一名士兵也揪住了那老人。
张影舒死命拽住那老人，即使知道救他不了，还是希望奇迹出现。
那汉奸拿刀背狠狠击在她头上，张影舒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又一次将头瞥向那老人，他已被拽上了乱石滩，却微笑地看着她，没任何挣扎的意思。
张影舒隐约听到他的最后话语：“那件事，你一定要做好！”
漫天弥地的箭雨向他射来，老人瘫倒在地，浑身都是箭镞。
张影舒凝望老人满是箭镞的尸身，含泪微笑。那汉奸又给了她一刀背，她彻底晕厥。
于是，老人满是箭镞的尸身，成了她闭目前的最后景象。
长弓被一双双手拉开，重箭挟着强劲的势，狠狠射入绝望之人的血肉之躯。这些距离张影舒还很远，但在她看来，被架上乱石滩当活靶子折磨的人，就是她自己。
张影舒瘫坐在俘虏群里，浑身颤抖。她现在只管颤抖，而不必感觉丢人。因为无法遮掩的绝美容姿，让她看起来犹如鹤立鸡群，而这，会让她比乱石滩上任何一个人，死得都要惨。
不远处，高台上的蒙古头目正在指挥手下士兵射杀大明百姓，他还没发现她。
“下一批！”
随着蒙古头目的一声喊，士兵大踏步向俘虏走来，目光空白无一丝内容，看俘虏像看骡子或者工具。
“哪一个？”
这话其实没必要问。看谁顺眼或者看谁不顺眼，就抓谁。
人群耸动，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入侵者，死命往后缩，死命缩。但，即使拼尽性命，也缩不了几寸。因为五千多俘虏将场地塞得爆满，想挪动一点都困难。
他们不是战俘，更无任何伤人举动，他们是被蒙古兵洗劫一空后，捉来做检验士兵射箭准头之用的，人形靶子。
“下一批人形靶子”被噼里啪啦被扔到乱石上，乱奔乱撞。哭声、喊声、濒死的呻吟声喊成一片，“飕飕”利箭飞窜的声音不绝于耳。
人，如同困兽、牲口一般四处逃窜，甚至其中有人拉同伴当做挡箭牌，互相敌对，同室操戈。
高台上，蒙古头目看到此景，如同斗兽场外的看客一般，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下一批！”
“下一批！”
“下一批！”
……
张影舒身上的肌肉早就因为极端恐惧而僵硬了，可她却还在发抖，僵硬地发抖。
她今年二十，这样极端的恐惧，有生之年，她只遇到过一次。她只管颤抖，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张姑娘！”
张影舒颤抖着回头。
是个老人，白发褶皱，脸如金纸，左腿处鲜血淋漓，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她目光从老人的眼睛移向了他的腿，挣扎着靠近，试图用还算能动的双手替他裹伤。
“没用了，挨了四刀，腿筋都被扎断了。”那老人苦笑着，笑容里满是悲怆，“你……太师英国公千金，怎会沦落至此？”
张影舒默默无言，但还是从裙子上撕掉一大块布条，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包扎起来。
什么“太师英国公千金”，她那高高在上“太师英国公”父亲，早就不认她了。
三年前，父亲突然发号施令，限她三日之内跟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完婚。她没法接受，即使那人真如父亲所言，文可著兵书，武能领兵打仗。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岂能今天说好明天就嫁。
她揪着父亲的大红蟒袍跟他讲道理，父亲却半点道理都不讲，双眼一瞪，虎牙一龇：“要么嫁要么滚，自己选！”
她被噎得半死，一甩袖子就离了家。原拟是跟父亲赌气，以为过几天父亲会意识到错，主动道歉，像从前一样。结果说不要就真不要她了，一任母亲以泪洗面，兄长苦苦哀求。
“从今以后，我没她这个女儿！”
真狠啊！
那老人似乎看到了张影舒的痛苦，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令尊……唉！”他飞快瞥了一眼周边，确认无人窥探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往她手里一塞，低声说道：“拿着！”
张影舒不明所以，但还是攥住了。
那是一支铜钗，钗头简单镶了几颗珠子，很普通很不起眼。
那老人：“送你了！这是当年我去蒙古时，令尊给我的。他说惟有不起眼的东西才能留到最后，那时我不信。”他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杀气，声音却低到不能再低，“这是支毒钗。钗柄……钗柄上有剧毒，见血封喉！”
张影舒隐约察觉出来什么，飞速瞥了高台上的蒙古头目一眼，颤抖地更厉害了。
那老人：“怕了？”
张影舒颤声道：“我……我……我……”
不是不愿意，可她现在都要抖成筛子了，拿什么去面对杀人魔头？又哪来的勇气去搞什么暗杀？
何况，如果她没有在行动展开之后，敌人抓住她之前，抢先一步自杀，天知道敌人会以何等非人之酷刑，羞辱和折磨自己。
她能忍受敌人把老鼠丢进她的裙子里吗？她能忍受敌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轮-奸自己吗？
能吗？能吗？能吗？
那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这对你很残酷，可没法子，夜不收（间谍）的事，总得有人去做。你是太师英国公的女儿，你曾单枪匹马让五十多名蒙古兵见了阎王，你能把也先连皮带骨头给嚼碎了。”
他攥住张影舒的衣袖，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你想逃避吗？想想你身边这些人，再想想过去十年被他虐杀、虐待的人！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几万了，可他还不满足，还要杀更多！更多！更多！”
张影舒呆愣愣听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直到头发被人揪住提起。
揪她的，是个投降蒙古的汉奸，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哈哈，长这么好看，不拿来伺候太师淮王怎么行？”
太师淮王，就是高台上那个蒙古头目，绰罗斯.也先！
自正统四年即位蒙古太师之日起，十年时间，因他而殒命的大明百姓，不下十万，因他而生不如死者，不下数十万。凡是被俘虏者，无分老幼，一律充做奴隶，或当牛做马，或给他挡枪挡箭挡火铳，如果他不高兴了，奴隶还得化作人形靶子，死给他乐——像现在这样。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高台上，也先转头向她这边看去，张影舒不知道他有无发现她，但她感觉望向这边的那道目光，刀子一般，像要把人轮奸后凌迟了。
她身子猛然一颤，却逃无可逃。
“我可以服侍太师淮王，但你得放了这位老先生。”
那汉奸轻蔑一笑，攥住张影舒的手腕就往外拖，像拖一头羊或者一只狗。此时，他身后一名士兵也揪住了那老人。
张影舒死命拽住那老人，即使知道救他不了，还是希望奇迹出现。
那汉奸拿刀背狠狠击在她头上，张影舒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又一次将头瞥向那老人，他已被拽上了乱石滩，却微笑地看着她，没任何挣扎的意思。
张影舒隐约听到他的最后话语：“那件事，你一定要做好！”
漫天弥地的箭雨向他射来，老人瘫倒在地，浑身都是箭镞。
张影舒凝望老人满是箭镞的尸身，含泪微笑。那汉奸又给了她一刀背，她彻底晕厥。
于是，老人满是箭镞的尸身，成了她闭目前的最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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