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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是非非

    酷暑未消,骤雨初歇,雨水把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给躁动的天武城洗了个凉水澡。最后还是知了耐不住寂寞,打破了这雨后的宁静,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商贩们也开始卖力地摆弄自己的货物,没多大会儿功夫,吆喝声四起,天武城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在城中临街位置有一家酒馆,名叫“客来笑”,今天的“客来笑”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扎着堆,高谈阔论,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坊间趣谈,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角落里坐着一个黑瘦少年,约莫八九岁大小,穿着一件破旧长衫,长得眉清目秀,神气十足,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跋涉了几千里山路的风牧之。

    风牧之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过往的食客,眼神中少了一份稚气,多了几分沧桑。

    这时,从外边进来一个邋遢老头,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浑身发着恶臭,惹得附近食客纷纷掩住口鼻。

    “小二,快给老夫打两斤酒来!”老头嗓门奇大,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店小二见有客到,一路小跑来到邋遢老头身前,笑着解释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店暂时客满了,要不您老稍等片刻或者改天再来?”

    邋遢老头一听店小二说客满了,立马拉下了脸怒道:“怎么?怎么老夫一到就客满了?你小子是不是欺负老夫面生,想随随便便把老夫打发走!”

    店小二苦笑道:“客官,不是小的搪塞您,您瞧瞧,今天店里确实客多,实在是没您坐的地儿了!”

    邋遢老头往店里扫了一眼,偌大的酒馆里还真是人满为患,可是现在闻到了酒气,酒瘾上头,叫他去别处又实在迈不开步子。

    邋遢老头正在踟蹰不定的时候,忽然瞥见风牧之一个人坐在角落,只见他眉眼含笑走了过去,朝着风牧之抱拳道:“这位小哥,在下行到此处,实在是口渴难耐,不知道能否借贵宝地坐一坐吃杯酒!”

    风牧之愣了一下说道:“老人家莫要客气,请坐便是了!”

    邋遢老头顿时眉开眼笑,大喇喇地坐下,喊道:“小二,赶紧上酒肉,五斤酒,三斤肉!”

    “好嘞!五斤酒,三斤肉!”店小二见邋遢老头和那少年又说又笑,以为两人相熟,正好给自己少去许多麻烦,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准备酒肉去了。

    不一会儿,酒肉上桌,老头顾不上其他,埋头胡吃海喝了起来。

    在酒馆里最不缺的就是话题,酒到酣处,话匣子一开,什么都敢说。

    酒馆里侧,有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书生装扮的汉子已经喝成了红脸,只见他迷瞪着双眼对周围同伴说道:“你们知道这天武城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吗?”

    众人皆摇头等着这汉子继续往下说。

    红脸的书生神气地说道:“嘿嘿,大家都知道,咱们青州最有名的仙山就是那逍遥山了,而这逍遥山每隔三年便会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今天就是逍遥山开门收徒的日子!我听说山上的姜老神仙要亲自到我们天武城来!”

    其中一个汉子笑着调侃道:“那可是通天彻地的神仙啊,他怎么会亲自下山?怕不是你在这胡诌八扯吧!”

    “哼,你知道个屁,如果是平常的那些凡夫俗子也就罢了,我听说这次有一个要紧的人物!你们知道是谁吗?”红脸书生卖了个关子,见众人又摇头,书生一脸得意地说道:“告诉你们,就是汉王府的小王爷刘昀!”

    “当年这小王爷出生的时候那可是紫气东来,霞光万丈,有相师言其天生圣者相,像这等大才哪家仙山不抢着要?”

    一个马脸汉子凑热闹问道:“咱们大夏厉害的仙山可是不少,就算是姜老神仙亲自下山,小王爷也不一定会去逍遥山吧!”

    红脸书生笑骂道:“你啊,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什么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叫做背靠大树好乘凉,小王爷要拜师还能出得了咱青州地界?你让逍遥山的面子往哪搁?”

    马脸汉子不服气地反驳道:“在我们那边有个紫墟山,那也是响当当的!”

    红脸书生嗤之以鼻,说道:“你要说青云山,大家或许还听过,紫墟山,那是什么鸟地方,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皆是摇头不知。

    红脸书生倒是十分乐意在众人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说道:“不管他是青云山还是什么黑墟山,你们等着瞧吧,小王爷是一定会拜到逍遥山门下的,谁来都不好使!”

    这时,旁边有人提议道:“这等大好的机会,我等一定要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能一睹老神仙的风采,沾沾仙气也好!”

    旁边的同伴纷纷起哄道:“对,对,说不定老神仙一眼就看中了你的资质,将你收入山门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邋遢老头已经喝得醉醺醺,听了红脸书生的话,突然涨红了脸,骂骂咧咧说道:“都是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说完,酒也不喝了,摇摇晃晃拂袖而去。

    “哎,哎,您老的酒钱还没付呢!”店小二匆匆追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一脸苦相地走到风牧之跟前问道:“小哥,我看您跟那位老先生相熟,他的酒钱您能不能给付一下?”

    风牧之被摆了一道,想要解释又怕横生事端,只好问道:“多少钱?”

    店小二道:“您的是二两,那老先生的是五两,一共是七两银子!”

    风牧之丢了银子,越想越不甘心,从店小二那问了邋遢老头的去向,转头追了上去。

    好在街上行人众多,风牧之边追边打听,很快便看到那个邋遢的身影。

    邋遢老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速度竟一点不慢,风牧之跟在后边始终没能追上。

    邋遢老头走到一处府邸停了下来,这府邸很是气派,围墙一眼望不到头,朱门琉璃瓦,门口摆着两个大石狮。

    邋遢老头看了看门匾上“汉王府”三个字,抬脚便往里闯。

    门前两个披甲兵士喝道:“王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邋遢老头理都不理,一挥手,两个兵士摔了个四脚朝天。

    “快来人啊,有人擅闯王府!”两个兵士吃了闷亏,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畏畏缩缩地跟在邋遢老头的身后喊了起来。

    风牧之想起自己要找的师兄正是在这汉王府,略一思索,也跟了进去。

    绕过假山和一方水池,到了一个大厅,大厅里人不少,听到喊声纷纷走了出来。

    为首一个华服白发老者,身如古柏,鹤发童颜,看着邋遢老头皱眉道:“何方匹夫,敢擅闯我汉王府?”

    邋遢老头打了个酒嗝儿,嬉皮笑脸道:“速速把你们那小王爷刘昀喊出来,老夫今天破了天荒了,准备收他为徒!”

    华服老者是老王爷刘裕,历经世事,城府极深,见这邋遢老头举止傲慢,口气颇大,也不愿徒生事端,只想着找个借口赶紧打发了他。

    刘裕微微拱手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是今日逍遥山的姜神仙要亲自下山收昀儿为徒,昀儿无福,怕是要辜负前辈的美意了,前辈可报下仙山名号,改日在下必登门致谢!”

    邋遢老头满脸不在乎,说道:“哼,他姜愚生算个屁,老夫可不怕他,今天这个弟子,我收定了!”

    这时,刘裕身边一个圆脸汉子跳了出来说道:“老王爷,这厮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别跟他客气了,就让我替老王爷来打发了他!”

    圆脸汉子在汉王府一直不受重用,憋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等不及刘裕回应,拔剑便冲了上去。

    刘裕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他也有心要试一试这邋遢老头的道行深浅。

    邋遢老头根本没把圆脸汉子放在眼里,张着嘴巴,鼻孔朝天,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阿,阿嚏!”

    狂风骤起,迎面吹向圆脸汉子,圆脸汉子猝不及防,被那狂风掀翻在地。

    再看圆脸汉子,长剑离手,披头散发,浑身光溜溜的,只剩下一条亵裤。

    圆脸汉子羞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地捡起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裕心头一凛,这圆脸汉子虽说在王府的众多客卿中算不上顶尖,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可是在邋遢老头手里过不了一个回合。

    刘裕急忙说道:“客卿无端冲撞了仙长,还望仙长不要见怪!”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一脸得意道:“看来江湖上不闻吾名久矣,好叫你们知晓,吾乃紫墟山谢天风!”

    王府众人面面相觑,竟是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谢天风,你如此欺负一个后生晚辈,难道就不怕传出去惹天下人耻笑?”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振。

    “是姜仙师来啦!”

    “太好了,姜仙师终于来了!”

    只见天上飞来一行人,鸿衣羽裳,飘然出尘。

    为首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相貌堂堂,女的肤若凝脂,端庄秀丽,顾盼生辉,后边跟着一众弟子都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

    谢天风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夫唱妇随啊,姜愚生,林雨荷,老子收个弟子你们也要过来道喜?”

    姜愚生还没有说话,林雨荷笑吟吟道:“谢天风,你收不收弟子,我们才懒得管,我们此番来是为了带弟子刘昀上山!”

    谢天风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你们来晚了,这老头已经答应让刘昀拜入我的门下了!”

    刘裕急道:“谢仙长可不能胡说,我几时答应过……”

    林雨荷怒道:“谢天风,你好生无耻,刘昀拜入我逍遥山是我们七年前便约定下的事,你现在过来胡搅蛮缠,算什么道理!”

    谢天风索性耍起了无赖道:“俗话说,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不如咱们比一比,谁的本事高,谁来当这个师傅,如何?”

    姜愚生拦住林雨荷说道:“好!”

    林雨荷瞪了姜愚生一眼,心中百般不情愿,这两个人的争斗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小打小闹,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姜愚生也不客气,手捏剑诀,长袖一甩,仙剑低鸣一声,飞入空中,跃跃欲试。

    谢天风嘿嘿一笑,双手变得雾气氤氲,左手向下轻轻一抚,手掌下突然生出一只白虎,猛虎怒吼一声,震得众人心肝直颤。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刘裕额头冒汗,连连摆手劝道:“两位仙长,勿要动手,勿要动手,且听我一言!”

    正主说话,总要给几分薄面,姜愚生收起长剑说道:“你说!”

    刘裕擦了擦冷汗说道:“两位仙长都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小老儿本不该妄言,可那刘昀是我孙儿,我总要替他说上几句话,这收徒拜师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如我把我那孙儿喊来,让他自己来选,仙长们觉得可行?”

    姜愚生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你去喊他来!”

    谢天风酒醒了一大半,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荒唐,两手一拍,白虎烟消云散。

    不一会儿,王府仆从领着一个垂髫小童来到前厅,这小童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看上去极为伶俐。

    刘裕拉着小童的手,当着众人说道:“昀儿,要是让你在这两位仙师中挑一人做师傅,你选哪一位?”

    刘昀大眼骨碌碌乱转,走到姜愚生身前,“扑通”一声,跪下磕起了头:“刘昀见过师傅!”

    姜愚生微微点头说道:“起来吧!”

    刘裕暗自点头,这正是他的本意,如今朝纲动荡,青州地广人稀,势单力孤,要想不被别人觊觎,只能选一座大靠山,这座靠山就只能是逍遥山。

    林雨荷喜不自胜,赶忙将刘昀拉到身前,还不忘挖苦谢天风道:“哈哈,早就听说谢兄性喜自由,从不收徒,幸亏刘昀拜了我夫君为师,若真是入了谢兄门下,那岂不是明珠暗投,枉费了人才!”

    姜愚生责备地看了一眼林雨荷,觉得她说话太过尖酸刻薄,替林雨荷道歉道:“内人心直口快,谢兄见谅!”

    谢天风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憋得满脸通红又不好发作。

    恰在此时,几名巡逻的兵士发现了藏在一旁的风牧之,将他扭送到了刘裕跟前,“王爷,在院中抓到一名贼人!”

    风牧之一脸委屈,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贼人,我是来找人的!”

    刘裕问道:“哦?来找何人?”

    风牧之高声道:“我来找东篱清!”

    刘裕说道:“东篱先生早已随我儿去了北方镇守边关,现在是无凭无证啊!”

    谢天风看到风牧之,心头立马活泛起来,他满脸堆笑地从兵士手里夺下风牧之说道:“徒儿,为师在此啊,我的乖徒儿,让你受苦了!”

    风牧之满脸疑惑,不明白这邋遢老头为何喊自己徒儿。

    谢天风一边惺惺作态,一边朝着风牧之挤眉弄眼。

    风牧之顿时明白了谢天风的意思,暗自叹了口气,配合着他演起了戏。

    刘裕说道:“既然是仙长的弟子,你们就退下去吧!”

    林雨荷看着黑瘦的风牧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谢天风,这小子是你的弟子?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谢天风最听不得这刻薄妇人说话,半真半假地生气道:“哼,狗眼看人低,他姜愚生当年不还不是一个放牛娃!你们也莫要小瞧了我这徒儿,论资质不比你们那娇贵公子差,不出十年,定叫你们刮目相看!”

    林雨荷得势不饶人说道:“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看看十年后他俩到底谁更强一些,如何?”

    谢天风心里犯愁嘴上却不肯认输,说道:“好啊,我赢了,我要你向我磕头认错!”

    林雨荷咬牙切齿道:“你输了,到我逍遥山上徭役三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姜愚生有些看不下去,怒斥道:“雨荷,你太胡闹了!”

    林雨荷满眼含泪,委屈巴巴道:“你就看着我受欺负!”

    姜愚生一阵儿心疼,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谢天风戏谑道:“徒儿,看来你我在这王府之中已不受待见了,不如趁早回山去吧!”

    说完,拉起风牧之,不顾众人嗤笑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府。

    待到走得远了,谢天风咳了一声,尴尬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风牧之!”

    谢天风点头问道:“你去那汉王府作甚?”

    风牧之说道:“一半是找我师兄东篱清,一半是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么?”谢天风疑惑道。

    风牧之翻了个白眼说道:“找你要酒钱,一共五两银子!”

    谢天风尴尬一笑说道:“牧之啊,你我师徒,何须算得那么清楚!”

    风牧之气道:“那是假的,假师徒!”

    谢天风一本正经说道:“诶,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何况赌约都定了,怎能出尔反尔!你这就跟我上山,去拜见一下你师伯!”

    风牧之嘀咕道:“可是我不想跟你上山!”

    谢天风瞪了瞪眼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怎么能由得你呢!”

    风牧之说道:“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师傅了!”

    谢天风停住身说道:“哦?那他现在何处?我与他说去!”

    风牧之低声道:“他不久前,故去了!”

    谢天风不见一丝悲悯,大声笑道:“那不正好,看来是天意如此!”

    风牧之叹了口气,心中无奈道:“师兄去了北疆,不知道何时归来,反正现在也无处可去,不如就依了他上山,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