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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琉璃滩

    他模糊在浓雾里,紫衣翩然,可是他好像很讨厌那件衣裳,他撕扯着自己的外衣,撕扯着那一抹紫色,揉碎成灰,踩在脚下。

    “天宝册可不是像你这么用的,有恻隐之心你就不配拥有天宝册。那武器没了契合之人,威力大减,我不喜欢这样的结果。”那从浓雾里传来的声音,寒冷坚定,如金石炼化一般。

    璋修想努力睁开眼看清他的样子,奈何上眼皮如坠重物,他疲惫的睁不开眼睛。突然那一抹寒凉气息靠近,继而遍布他全身,那声音再次响起:“你与她恰好血脉相同,那么,就让荧幽双环与你契合吧。”那铁铮铮的命令一出,炽热与寒冷顿时贯穿璋修的身体,他看见火变成了蜘蛛,冰变成了蜘蛛,钻进他的身体,把他的血肉织成荧幽双环的巢穴。

    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嘴里不断流出冰凉的血…

    北境极寒之地,看守靖尔寒的墨莲兵被紧急召回,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靖尔寒紧握着长戟躺在雪地里,雪几乎覆盖了他的身体,他一点都不觉得冷,几乎耗尽所有精力的他,头发已经花白,白色粗暴丑陋凹陷,两只眼睛奇大,盛着满满的怨恨,只要一动就会洒出来。

    他艰难的爬起来,见周围气息空旷,只有风雪,他试探的向极寒之地外走,无人阻拦,此刻,他调动全身的力气奔跑离开这里,若是心中怨恨有形,那一定是个蓄势待发的拥有倒刺的宝剑,它进攻锋利,撤退也不留余地。

    璋修,你损我战心,伤我褚悲,独揽朝政,我一定会杀了你,他咬着牙如此想,半分不敢松懈,他的身体已如飘零枯叶,不敢停靠,怕停下了又是一个轮回。

    他拄着长戟,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一口寒冷如针的空气,此时,一身着银白色披风的男人骑着黑马而来,黑蹄踏雪,银翼生风。那骑马之人气宇轩昂,素簪束发,白裘衬面,银环白狐尾挂在胸前束着身后的披风。他如白雪捏成的一般,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瑕疵。额上白柳印乃天人所结,是天人赐予有雄一族的护身之技。

    靖尔寒茫然的看着他,靖尔寒一身破烂,浑身肮脏,与眼前宛若白玉石山的男人简直隔着一个世界。

    “有雄一族的男人从不会如此颓败。他们是天上的雪狮,战无不胜,睥睨众生,天塌地陷,便会掠月补天,摘星补地,他们是大地的主宰,能哮动天上人。”骑马之人目光淡淡的看着靖尔寒,与他说着,曾经有雄先祖告知有雄男人的话。

    靖尔寒执长戟下跪,他手覆地,头点地,久久没有起身。

    “我有愧……”

    那骑马之人垂目看他,平静的说:“时节会变,你心里不变那就永远不变,自然没有什么愧疚一说。”骑马之人要他站起来,为他召来一匹白色战马,战马停在他长戟面前,银鞍白马,飒飒少年,狂狮长戟,少年真然。

    “有雄族的男人,可以为一人护一族,可以为一族护天下。”骑马之人看着乌云卷天,隐隐约约有白光在云中若隐若现,如将要挣脱束缚的猛兽,不断的试探和挣扎,它的心已经比它的肉体提前自由了。

    冷雨坛外,瀑布落地飞溅,其沫如雪,曾经关押曲南山的铁网边,有个幻影,若有似无的。他仿若透明的手覆盖在铁网上,轻轻的触摸那铁网,瀑布水流落地如雷,声声贯耳,吓的人只能小心翼翼的呼吸,突然在一雷声落地时,那幻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落在在空空冷雨坛里,无人知晓。

    人马身透月光,腰系月铃,身坠白玉,无关男女,他们慈悲宽厚如大地,一双如圆月的瞳,时刻如含泪般晶莹。他们的名字叫怀容。

    怀容把那个幻影一样的人带走了,他翻山越岭,如轻盈的羽毛,仿佛风就能把他吹走。

    璋修躺在湖岸边,一半身体浸在水里,发如黑缎,如在水面蔓延的墨滴,莹白的皮肤上,浓墨重彩的五官,平整的额头多了一道不规则的红疤。他睁开眼睛醒来,缓缓坐起身子,身体像石头一样沉重,待到神魂清醒,他的身体才渐渐轻盈起来。

    月色暗淡,他茫然的看着夜天,已经出现黎明的湛蓝。此时地上有一滩黑影猛地立起来一个人,墨莲花开,玄身金目,他的轮廓硬朗,他的气息柔和。

    墨祈,墨莲族世袭族长,可是现在他十分孤独,他的族众都被璋修蛊惑为奴,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了。

    “你不会死,他却死了。现在,你孤身一人,没有人来救你。”

    璋修转头,眼神依旧茫然,他看着这个黑漆漆的人,并不惊讶。他对墨祈视若无睹,他跃起,就像一条黑色的游龙,游荡在天沉下的混浊里,游在大地山河铺成的坎坷里,轻盈自由。他目的明确的钻进了明江底裂谷的悬洞里,钻进那个开满黑色莲花装着曲南山身体的洞里,他无比熟悉那个身体,目标明确的抓住他额角的鳞钉用力向外拔,钉子就像一块长在头上的骨头与身体融为一体一样,他根本拔不下来,他的指甲裂的崩出血,他的指尖被鳞钉表面的粗糙划烂,他心底的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歇斯底里的一只手抓着曲南山的脖子,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捶打曲南山的脑袋,妄图把他的头打碎,钉子就自己掉下来……黑色莲花溅血,璋修的眼睛像血一样红。

    他痛打着那张脸,看着那张脸被打的血肉模糊又重新完全,他像个疯子猛然发疯了一样去撕扯那张脸,鳞钉没有掉下,那没有只觉得身体也没有丝毫损伤,反倒是他,满腹怨你,空空扭曲了一张精致绝伦的脸。他愤怒到无力却把那曲南山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哭,他紧紧抱着他,就像把他嵌入到自己身体里,无法平息的哭声中,无尽的遗憾与不甘,他想把曲南山撕碎又无比爱惜,生怕他真的把他打烂,他再也无法恢复。

    漆黑的水流缠绕着璋修的脖子,很紧,水流又高速流转着,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软刀,此时,璋修一动不动,左眼缓缓闭上,只留一只右眼来看这个世界。他放开怀里曲南山的身体,双手握住绕在脖子上飞速流动的黑水,水流凝滞,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传至水流的源头,墨祈被那力量震伤双手,金色的血液崩出纤弱的掌心皮肤,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璋修转身看着他,目光空洞无力,墨祈看着他,愤怒的目光渐渐缓和,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久别重逢,久别重逢……

    墨祈盯着他看,不靠近他也不远离他。

    而璋修只若无其事离开了这里,像黑色游龙穿过冰戚戚的黑水,上了岸。

    洞穴里,墨莲开的更盛,墨祈流着泪挂着笑意将曲南山的身体隐藏,他笑着,泪流不止。

    月神山顶,月在黑夜尽头黎明初始时徘徊,暗淡月光照在一个半透明人的身上,那个半透明人低个头仿佛睡着了。

    他的衣裳淡紫色厚重不已,月神山上冷若极冬,厚厚银雪覆盖着冷硬的石头。

    他的发长的卷在地上,他的颜色朦胧在半透明里。

    惜珠怕过皑皑雪地,像一只红羽鸟跃去那个半透明人身前。

    “大人,曲南山逃走了,跳进了琉璃滩里,不见了。”

    半透明人睁开眼睛,一切在他预料里,偏偏他讨厌这个预料,无法将预料完全扼杀。

    他轻轻的点头示意惜珠他已知晓此事,惜珠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急的不行,她太了曲南山了,他有着不死不休的倔强,他真的不会死,他不死,天人会死。而天人是惜珠存在的基础,他死了,她也活不了的。

    抛却一切,独独为了生存,她也不许天人死。

    “你有办法吗?”惜珠问天人。

    天人没有回答,片刻他对惜珠说:“回去璋修的身边,保护他。”

    惜珠不解,刚要追问,他就随一阵雪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