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精骑救援
烈日下，战场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山道中，急掠鼓荡的春风，再也吹不尽死神的气息。
千年的清水河，或许见惯了孤峰堡下的血腥屠杀，看多了死神的突然光临，依旧沉稳淡定，静静地向前流淌……
……
突骑施的本阵。
冷静的塔咄尼抹干，全神贯注，一直凝神眺望着屈玛夫先。
投枪攻敌，屈玛夫先在奋勇作战……
屈玛夫先大步奔向唐人明光铠校尉城头下，塔咄尼抹干心有默契，已然知晓屈玛夫先的心思……
砍翻唐人明光铠校尉，夺取孤峰堡的唯一机会！
……
疾步上登，圆盾扰敌，连枷抽击……
屈玛夫先拔刀跃起，跳站在孤峰堡城头垛口上……
一直沉稳，冷静若冰的塔咄尼抹干，心神紧张，屏住呼吸，双拳握紧，踩镫离鞍，直起身来……
只要屈玛夫先从垛口跳下，踏入城墙……
屈玛夫先就一定能逼退或砍倒唐人明光铠校尉！
后面的先登武士源源不断，踏在孤峰堡城头上……
塔咄尼抹干和屈玛夫先，从小结义，是生死兄弟，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打猎，并肩征战在沙场，长期的互搏对练，彼此了如指掌……
塔咄尼抹干清楚屈玛夫先的勇悍，更了解屈玛夫先的武力。
倘若屈玛夫先拼命，自恃武功高强的塔咄尼抹干，绝对不敢硬挡，也根本无法抵挡！
……
城头上，屈玛夫先挥刀前扑……
凸起的垛墙，挡住了塔咄尼抹干的期待目光。
电光石火！
转瞬间，唐人明光铠校尉举起不知生死的屈玛夫先，扔下了城墙……
……
“阿弟，傻瓜！”
犹如一把锋利手刀，突然扎进心中，抽空了塔咄尼抹干的全身精力……
塔咄尼抹干悲痛欲绝，眼泪夺眶而出，抽抖的嗓音，发出撕心裂肺的低沉哀喊，全身轻颤，重重地落坐在马鞍上……
……
败局已定，回天乏力！
屈玛夫先的夺城失败，紧盯城头上厮杀的昆咄达干，也被抽空最后的希望。
他知道屈玛夫先与塔咄尼抹干的感情，侧过身体，伸出右手，轻拍着阿弟的左臂，冷静地说：“阿弟，不是悲伤的时候，接回攻城的武士，撤军吧。”
忍住悲痛，塔咄尼抹干抬手抹去眼泪，沙哑着声音，对身边跨马而立的五个射雕手，沉声道：“勇士们，我相信你们的勇敢，请陪我再次冲进战场，救回城墙下勇士！”
“扎！”
九死一生，刚从战场逃回的五名突骑施射雕手，一百名射雕手仅存的五个，慨然齐声应诺塔咄尼抹干。
虽然，他们的狼牙箭匣已丢失在三才盾阵，但紧握在左手的牛角柘木大弓，右手紧扣的唯一一支二尺九寸长狼牙巨矢，就是他们的承诺和回答：弓在握，箭在手，突骑施射雕手，足可横行天下！
回过头，塔咄尼抹干举手招来奔射战队的一个百夫长，冷静地下令：“你率一百骑，分两队，你领五十骑，保护好三个射雕手，引三百匹空鞍战马，以盾阵右边仅剩的那块盾墙为掩护，贴近右边，快速冲到城墙下，接回城墙下的武士，从左边快速冲回本阵。我陪着两个射雕手，五十骑，三百空马从左边冲进，右边冲回。记住；五十骑分五组，十骑控住六十匹空马，单马队形，拉开马距，避开宽阔的中间通道，冲起来，绝不能停，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绝不可停下，停下就是死亡！明白了吗？！”
“扎！”百夫长大声应诺。
“勇士们，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射出你们的神箭！你们的存在，足以让唐人胆寒，令唐人不敢出现在城头肆无忌惮！保护好自己，活着才有机会找唐人算账！”
咄尼抹干沉声对五个射雕手说到。
“扎！”射雕手们齐声应诺。
军令下完，目光冷凝的塔咄尼抹干，神情凛然，抬起右手，握紧拳头，重重地击在左胸战甲上，大声道：“好，准备吧。收兵号起，我们就冲入战场！”
五名射雕手和百夫长，拨转战马，驰向阵后的空马群，准备再战……
……
塔咄尼抹干下达完一系列军令，昆咄达干恢复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孤峰堡城墙下。
昆咄达干相信塔咄尼抹干。
无数次并肩厮杀的战场上，被突骑施大汗称为“天生将才”的塔咄尼抹干，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相信塔咄尼抹干的抉择与判断，就是最好的决断。
过去无数次的事实也一直证明：的确就是这样！
……
“大兄，我判断唐人的床弩，封锁住中间的宽阔通道。快马从两侧，快速冲过去，唐人的投石机来不及发射。在孤峰堡吊射的箭矢下，可以救回大半的攻城武士。射雕手的现身，城头上唐人的攻击，必然有所顾忌。”
塔咄尼抹干解释着刚才的军令。
“无论死活，带屈玛夫先回来。”
昆咄达干点点头，双眼湿润，有些伤感，望着塔咄尼抹干的眼睛，轻声要求到。
“大兄，我如有不测，你立即带附离和剩下的武士撤退，不用管我，不要犹豫。我感觉到龟兹的唐人援军离这里不远了。”
塔咄尼抹干冷静的双眼中，目光炯炯，盯着昆咄达干的眼睛，沉着地提醒。
“好！活着，回来！”
红着眼眶，昆咄达干轻声叮嘱。
“好！大兄的收兵号响，我即冲出！”
塔咄尼抹干答应着大兄昆咄达干，双腿一紧，轻夹马腹，松开马缰，拨转马头，向阵后驰去……
……
屈玛夫先千户扔下城头。
云梯上被砸中的武士，扔掉战盾，双手死死抱住屈玛夫先千户，任由自己的身体翻倒，滑下，双臂紧紧护住嘴里仍在喷着鲜血的千户屈玛夫先。
云梯下的突骑施武士，一拥而上，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接住抱紧屈玛夫先千户落下的武士，几名武士用战盾遮护住屈玛夫先千户，跑进城墙根，躲避箭矢和弩矢，唯恐屈玛夫先千户再次受创……
罗六的城头下，为之一空。
……
顺手抄起战斧的罗六，顾不得检查劈开的战甲，屹立在城头，举目冷眼观察起战场……
架好的云梯上，突骑施武士虽仍在顽强地攀爬进攻，但在安西军弩手贴近垛口的精准猎杀下，能靠近城头的突骑施武士，寥寥可数，不成威胁。
罗六这边的城墙，空了一大半的云梯，没有了攀爬的武士和护梯的武士。
大多数活着的突骑施武士，拖起受伤的武士，一起躲进城墙死角，用战盾掩护身体，等待本阵救援……
……
秦四海战位的城头下，早就空无一人，无需防守。
已无云梯要守的两个战兵，抬起装着卵石的藤筐，跟随秦四海，夹杂着几个弩手，一路巡荡，扔石痛击，城下哀嚎遍地……
扔出最后一块卵石，秦四海抬起左手，揉了揉酸胀的右臂。
这面城墙上，还剩下三架云梯上，有十几个顽强的突骑施武士在攀爬进攻，六、七个安西军弩手正靠近三架云梯，举弩射击……
城下的突骑施武士，大多数躲进城墙下……
……
渐渐平静的战场上，罗六右手的战斧，随意架在垛口，左手摸压劈开明光甲的护心铜镜，有些心疼这副封帅奖赏的明光重铠。
城头上，罗六的目光凝视着突骑施本阵，心中盘算着突骑施主将的下一步行动……
孤峰堡城墙下的几百名突骑施残兵，突骑施主将是不可能就这样丢下。
……
“呜……”
突骑施本阵吹响了收兵牛角号。
本阵后，左右各冲出数百匹战马，一队朝着“人”字阵的边缘，迅速冲来，一队沿着“地”字阵的后面，快速冲近……
奔射武士，踩蹬立身，引弓搭箭，在疾驰的战马上，扣弦待发……
突骑施射雕手，左手大弓，右手扣箭，直起身形，催马冲来……
……
“好胆识！好眼光！好谋略！”
见此情景，罗六忍不住脱口而出，大赞一句，瞬间就判断出突骑施精骑的打算，心中已知很难阻击，随即大声下令：“注意隐蔽，做好防护！提防射雕手！”
……
收兵牛角号吹响，疾驰而来的战马。
攻城的突骑施武士，快速撤离云梯。
城墙下的武士，举着战盾，背起伤重的武士，扶着能走的武士，向前跨行几步，分散排开，站稳身形，等候飞驰将至的战马……
……
疾驰的战马群，冲至七百步处，战马跑成一列纵队，突然加速，贴近残存的左右盾阵，远远避开中间破碎的“天”字盾阵。
二十息，冲过四百步，紧贴孤零零的两个盾墙边沿，左右两队，急速冲进城墙下……
……
城头上，自己的战位中，右队正秦四海也大声吼出和旅帅同样的军令，抓起战盾，矮身蹲坐，猫伏在垛墙下……
……
床弩失去轰鸣的方位，投石机没有怒吼的时机。
在跑进箭楼的左队正陈天赐指挥下，孤峰堡内的箭阵，又吊射出箭矢……
城门楼和左右箭楼，射出十几支弩矢，一、两匹飞驰的战马被射中，冲锋的战马并没有立即倒下……
……
奔驰的战马，临近城墙，马速放缓，没有停顿，奔射武士举起骑弓，疾射而出，百支箭矢飞向城门楼与左右箭楼……
射雕手们，踩蹬直身，策马纵骑，握弓扣箭，鹰目如炬，虎视眈眈，威压城头……
城墙下，待援的武士迎着奔跑战马，飞身而上，弯腰拉住受伤的武士跃上马背。重伤的武士也在同伴后背上，被旁边武士托起，甩上战马……
两个马队，交叉而过，未上马的武士，继续迎马而上……
片刻之间，除了卧地不起的战死武士，竟然全部上马，飞驰而去……
……
冲近城墙，塔咄尼抹干的锐利目光，紧紧盯着被一个粗壮武士抱在怀里，四个武士用战盾保护下的屈玛夫先……
三个武士的用力托推下，粗壮的武士抱着屈玛夫先，纵身跃上一匹奔跑的战马，往右疾驰，冲过城门楼，准备冲回本阵……
突然，一支弩矢从城门楼飞出，射中刚奔过城门楼的战马头部，疾驰的战马，斜冲数步，侧身倒下，生死不知的屈玛夫先和粗壮武士，被甩出七、八步，跌落在地……
塔咄尼抹干见状大惊，就要纵马上前，救起屈玛夫先，被身边飞驰而过的射雕手，一弓背狠抽在战马屁股上，战马一惊，飞身猛窜，一支伏远弩矢擦背而过，钉在地上……
城门楼，刚探身射出一弩的安西军弩手，来不及收身隐藏，就被抽打塔咄尼抹干战马的射雕手，在纵马飞驰而过中，抬手弓响，一狼牙矢钉入脑门，后仰飞起……
塔咄尼抹干胯下战马，受惊吃痛，疾驰而去，屈玛夫先躺在孤峰堡前的大地上……
两支马队，左进右出，右进左出，飞驰疾奔，绝尘而去……
寥寥片刻，只有数名突骑施武士，奔驰的数匹战马，在安西军弩手的零星偷射中，中弩倒下……
……
两支马队疾驰冲过左右盾墙时，马不减速，战马上的武士，俯身弯腰，抄起被石块砸伤，躺着地上挣扎的伤者，横放马背，冲回本阵……
射出唯一一支狼牙巨矢的射雕手，彪悍骁勇，半途中，飞马而出，冲进残破的三才盾阵中央，越过卧地的战死大盾武士，纵马，侧身，弯腰，抄起一个插在地上的狼牙箭匣，冲回本阵，精湛马术，一气呵成……
……
城头上，罗六站起身来，目送冲回突骑施本阵的马队，心中大为欣赏，口中连声夸赞道：“好马术！好马技！好骑军！”
“查看伤者，检校器械，备战！”罗六大声下达军令。
……
孤峰堡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城头的战兵，直起身体，整理起身旁的兵器。
一个战兵，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拔出战死袍泽面甲上的狼牙巨矢，推上凹陷的面甲，双手轻轻抹去战死袍泽脸上凝固的鲜血，解下紧扎在战死袍泽腕甲上，备用的擦汗止血白巾，轻盖在他的脸上，拉下他的面甲，和赶来身边的战兵一起，抬起战死的勇士，面向东方大唐故土，轻轻放下，让离去的战死袍泽，安静地平躺在城头的青条石地砖上……
城门楼旁，还在战位上的旅帅罗六，推上面甲，转身伫立，默默地注视城墙地砖上躺下的战兵，右拳按住左胸，虎目噙泪，嘴里喃喃轻语……
……
旷野上，鼓荡的春风，弱了许多，仿佛带着一丝悲鸣的哀伤……
山道里，流淌的河水，更加缓慢，宛如慈祥长者悲悯着亡灵……
山道中，急掠鼓荡的春风，再也吹不尽死神的气息。
千年的清水河，或许见惯了孤峰堡下的血腥屠杀，看多了死神的突然光临，依旧沉稳淡定，静静地向前流淌……
……
突骑施的本阵。
冷静的塔咄尼抹干，全神贯注，一直凝神眺望着屈玛夫先。
投枪攻敌，屈玛夫先在奋勇作战……
屈玛夫先大步奔向唐人明光铠校尉城头下，塔咄尼抹干心有默契，已然知晓屈玛夫先的心思……
砍翻唐人明光铠校尉，夺取孤峰堡的唯一机会！
……
疾步上登，圆盾扰敌，连枷抽击……
屈玛夫先拔刀跃起，跳站在孤峰堡城头垛口上……
一直沉稳，冷静若冰的塔咄尼抹干，心神紧张，屏住呼吸，双拳握紧，踩镫离鞍，直起身来……
只要屈玛夫先从垛口跳下，踏入城墙……
屈玛夫先就一定能逼退或砍倒唐人明光铠校尉！
后面的先登武士源源不断，踏在孤峰堡城头上……
塔咄尼抹干和屈玛夫先，从小结义，是生死兄弟，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打猎，并肩征战在沙场，长期的互搏对练，彼此了如指掌……
塔咄尼抹干清楚屈玛夫先的勇悍，更了解屈玛夫先的武力。
倘若屈玛夫先拼命，自恃武功高强的塔咄尼抹干，绝对不敢硬挡，也根本无法抵挡！
……
城头上，屈玛夫先挥刀前扑……
凸起的垛墙，挡住了塔咄尼抹干的期待目光。
电光石火！
转瞬间，唐人明光铠校尉举起不知生死的屈玛夫先，扔下了城墙……
……
“阿弟，傻瓜！”
犹如一把锋利手刀，突然扎进心中，抽空了塔咄尼抹干的全身精力……
塔咄尼抹干悲痛欲绝，眼泪夺眶而出，抽抖的嗓音，发出撕心裂肺的低沉哀喊，全身轻颤，重重地落坐在马鞍上……
……
败局已定，回天乏力！
屈玛夫先的夺城失败，紧盯城头上厮杀的昆咄达干，也被抽空最后的希望。
他知道屈玛夫先与塔咄尼抹干的感情，侧过身体，伸出右手，轻拍着阿弟的左臂，冷静地说：“阿弟，不是悲伤的时候，接回攻城的武士，撤军吧。”
忍住悲痛，塔咄尼抹干抬手抹去眼泪，沙哑着声音，对身边跨马而立的五个射雕手，沉声道：“勇士们，我相信你们的勇敢，请陪我再次冲进战场，救回城墙下勇士！”
“扎！”
九死一生，刚从战场逃回的五名突骑施射雕手，一百名射雕手仅存的五个，慨然齐声应诺塔咄尼抹干。
虽然，他们的狼牙箭匣已丢失在三才盾阵，但紧握在左手的牛角柘木大弓，右手紧扣的唯一一支二尺九寸长狼牙巨矢，就是他们的承诺和回答：弓在握，箭在手，突骑施射雕手，足可横行天下！
回过头，塔咄尼抹干举手招来奔射战队的一个百夫长，冷静地下令：“你率一百骑，分两队，你领五十骑，保护好三个射雕手，引三百匹空鞍战马，以盾阵右边仅剩的那块盾墙为掩护，贴近右边，快速冲到城墙下，接回城墙下的武士，从左边快速冲回本阵。我陪着两个射雕手，五十骑，三百空马从左边冲进，右边冲回。记住；五十骑分五组，十骑控住六十匹空马，单马队形，拉开马距，避开宽阔的中间通道，冲起来，绝不能停，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绝不可停下，停下就是死亡！明白了吗？！”
“扎！”百夫长大声应诺。
“勇士们，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射出你们的神箭！你们的存在，足以让唐人胆寒，令唐人不敢出现在城头肆无忌惮！保护好自己，活着才有机会找唐人算账！”
咄尼抹干沉声对五个射雕手说到。
“扎！”射雕手们齐声应诺。
军令下完，目光冷凝的塔咄尼抹干，神情凛然，抬起右手，握紧拳头，重重地击在左胸战甲上，大声道：“好，准备吧。收兵号起，我们就冲入战场！”
五名射雕手和百夫长，拨转战马，驰向阵后的空马群，准备再战……
……
塔咄尼抹干下达完一系列军令，昆咄达干恢复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孤峰堡城墙下。
昆咄达干相信塔咄尼抹干。
无数次并肩厮杀的战场上，被突骑施大汗称为“天生将才”的塔咄尼抹干，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相信塔咄尼抹干的抉择与判断，就是最好的决断。
过去无数次的事实也一直证明：的确就是这样！
……
“大兄，我判断唐人的床弩，封锁住中间的宽阔通道。快马从两侧，快速冲过去，唐人的投石机来不及发射。在孤峰堡吊射的箭矢下，可以救回大半的攻城武士。射雕手的现身，城头上唐人的攻击，必然有所顾忌。”
塔咄尼抹干解释着刚才的军令。
“无论死活，带屈玛夫先回来。”
昆咄达干点点头，双眼湿润，有些伤感，望着塔咄尼抹干的眼睛，轻声要求到。
“大兄，我如有不测，你立即带附离和剩下的武士撤退，不用管我，不要犹豫。我感觉到龟兹的唐人援军离这里不远了。”
塔咄尼抹干冷静的双眼中，目光炯炯，盯着昆咄达干的眼睛，沉着地提醒。
“好！活着，回来！”
红着眼眶，昆咄达干轻声叮嘱。
“好！大兄的收兵号响，我即冲出！”
塔咄尼抹干答应着大兄昆咄达干，双腿一紧，轻夹马腹，松开马缰，拨转马头，向阵后驰去……
……
屈玛夫先千户扔下城头。
云梯上被砸中的武士，扔掉战盾，双手死死抱住屈玛夫先千户，任由自己的身体翻倒，滑下，双臂紧紧护住嘴里仍在喷着鲜血的千户屈玛夫先。
云梯下的突骑施武士，一拥而上，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接住抱紧屈玛夫先千户落下的武士，几名武士用战盾遮护住屈玛夫先千户，跑进城墙根，躲避箭矢和弩矢，唯恐屈玛夫先千户再次受创……
罗六的城头下，为之一空。
……
顺手抄起战斧的罗六，顾不得检查劈开的战甲，屹立在城头，举目冷眼观察起战场……
架好的云梯上，突骑施武士虽仍在顽强地攀爬进攻，但在安西军弩手贴近垛口的精准猎杀下，能靠近城头的突骑施武士，寥寥可数，不成威胁。
罗六这边的城墙，空了一大半的云梯，没有了攀爬的武士和护梯的武士。
大多数活着的突骑施武士，拖起受伤的武士，一起躲进城墙死角，用战盾掩护身体，等待本阵救援……
……
秦四海战位的城头下，早就空无一人，无需防守。
已无云梯要守的两个战兵，抬起装着卵石的藤筐，跟随秦四海，夹杂着几个弩手，一路巡荡，扔石痛击，城下哀嚎遍地……
扔出最后一块卵石，秦四海抬起左手，揉了揉酸胀的右臂。
这面城墙上，还剩下三架云梯上，有十几个顽强的突骑施武士在攀爬进攻，六、七个安西军弩手正靠近三架云梯，举弩射击……
城下的突骑施武士，大多数躲进城墙下……
……
渐渐平静的战场上，罗六右手的战斧，随意架在垛口，左手摸压劈开明光甲的护心铜镜，有些心疼这副封帅奖赏的明光重铠。
城头上，罗六的目光凝视着突骑施本阵，心中盘算着突骑施主将的下一步行动……
孤峰堡城墙下的几百名突骑施残兵，突骑施主将是不可能就这样丢下。
……
“呜……”
突骑施本阵吹响了收兵牛角号。
本阵后，左右各冲出数百匹战马，一队朝着“人”字阵的边缘，迅速冲来，一队沿着“地”字阵的后面，快速冲近……
奔射武士，踩蹬立身，引弓搭箭，在疾驰的战马上，扣弦待发……
突骑施射雕手，左手大弓，右手扣箭，直起身形，催马冲来……
……
“好胆识！好眼光！好谋略！”
见此情景，罗六忍不住脱口而出，大赞一句，瞬间就判断出突骑施精骑的打算，心中已知很难阻击，随即大声下令：“注意隐蔽，做好防护！提防射雕手！”
……
收兵牛角号吹响，疾驰而来的战马。
攻城的突骑施武士，快速撤离云梯。
城墙下的武士，举着战盾，背起伤重的武士，扶着能走的武士，向前跨行几步，分散排开，站稳身形，等候飞驰将至的战马……
……
疾驰的战马群，冲至七百步处，战马跑成一列纵队，突然加速，贴近残存的左右盾阵，远远避开中间破碎的“天”字盾阵。
二十息，冲过四百步，紧贴孤零零的两个盾墙边沿，左右两队，急速冲进城墙下……
……
城头上，自己的战位中，右队正秦四海也大声吼出和旅帅同样的军令，抓起战盾，矮身蹲坐，猫伏在垛墙下……
……
床弩失去轰鸣的方位，投石机没有怒吼的时机。
在跑进箭楼的左队正陈天赐指挥下，孤峰堡内的箭阵，又吊射出箭矢……
城门楼和左右箭楼，射出十几支弩矢，一、两匹飞驰的战马被射中，冲锋的战马并没有立即倒下……
……
奔驰的战马，临近城墙，马速放缓，没有停顿，奔射武士举起骑弓，疾射而出，百支箭矢飞向城门楼与左右箭楼……
射雕手们，踩蹬直身，策马纵骑，握弓扣箭，鹰目如炬，虎视眈眈，威压城头……
城墙下，待援的武士迎着奔跑战马，飞身而上，弯腰拉住受伤的武士跃上马背。重伤的武士也在同伴后背上，被旁边武士托起，甩上战马……
两个马队，交叉而过，未上马的武士，继续迎马而上……
片刻之间，除了卧地不起的战死武士，竟然全部上马，飞驰而去……
……
冲近城墙，塔咄尼抹干的锐利目光，紧紧盯着被一个粗壮武士抱在怀里，四个武士用战盾保护下的屈玛夫先……
三个武士的用力托推下，粗壮的武士抱着屈玛夫先，纵身跃上一匹奔跑的战马，往右疾驰，冲过城门楼，准备冲回本阵……
突然，一支弩矢从城门楼飞出，射中刚奔过城门楼的战马头部，疾驰的战马，斜冲数步，侧身倒下，生死不知的屈玛夫先和粗壮武士，被甩出七、八步，跌落在地……
塔咄尼抹干见状大惊，就要纵马上前，救起屈玛夫先，被身边飞驰而过的射雕手，一弓背狠抽在战马屁股上，战马一惊，飞身猛窜，一支伏远弩矢擦背而过，钉在地上……
城门楼，刚探身射出一弩的安西军弩手，来不及收身隐藏，就被抽打塔咄尼抹干战马的射雕手，在纵马飞驰而过中，抬手弓响，一狼牙矢钉入脑门，后仰飞起……
塔咄尼抹干胯下战马，受惊吃痛，疾驰而去，屈玛夫先躺在孤峰堡前的大地上……
两支马队，左进右出，右进左出，飞驰疾奔，绝尘而去……
寥寥片刻，只有数名突骑施武士，奔驰的数匹战马，在安西军弩手的零星偷射中，中弩倒下……
……
两支马队疾驰冲过左右盾墙时，马不减速，战马上的武士，俯身弯腰，抄起被石块砸伤，躺着地上挣扎的伤者，横放马背，冲回本阵……
射出唯一一支狼牙巨矢的射雕手，彪悍骁勇，半途中，飞马而出，冲进残破的三才盾阵中央，越过卧地的战死大盾武士，纵马，侧身，弯腰，抄起一个插在地上的狼牙箭匣，冲回本阵，精湛马术，一气呵成……
……
城头上，罗六站起身来，目送冲回突骑施本阵的马队，心中大为欣赏，口中连声夸赞道：“好马术！好马技！好骑军！”
“查看伤者，检校器械，备战！”罗六大声下达军令。
……
孤峰堡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城头的战兵，直起身体，整理起身旁的兵器。
一个战兵，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拔出战死袍泽面甲上的狼牙巨矢，推上凹陷的面甲，双手轻轻抹去战死袍泽脸上凝固的鲜血，解下紧扎在战死袍泽腕甲上，备用的擦汗止血白巾，轻盖在他的脸上，拉下他的面甲，和赶来身边的战兵一起，抬起战死的勇士，面向东方大唐故土，轻轻放下，让离去的战死袍泽，安静地平躺在城头的青条石地砖上……
城门楼旁，还在战位上的旅帅罗六，推上面甲，转身伫立，默默地注视城墙地砖上躺下的战兵，右拳按住左胸，虎目噙泪，嘴里喃喃轻语……
……
旷野上，鼓荡的春风，弱了许多，仿佛带着一丝悲鸣的哀伤……
山道里，流淌的河水，更加缓慢，宛如慈祥长者悲悯着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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