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姐弟
落霞镇位于青雾山脚，因青雾山时常有云雾倒灌，若刚巧碰上日落，夕阳洒下整个过镇子便会笼罩在一片光影斑驳的绮丽世界里，故而有了这“落霞”之名。
这日，朝阳初升，烟雾朦胧的晨光中，那条贯通落霞镇南北的主道上悄然多出两道身影。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高八尺的壮汉，三十来岁，方形脸、络腮胡，肩上着一件皮制坎肩，上身外露，一块块肌肉宛若铁打般黝黑发亮，背着一超大号的竹制背篓，远望去就像是一堵墙。
后面那位是一编着麻花辫的妙龄少女，其眉似远山，眼若繁星，一身黑色劲装衬搭配着她那极其健康的肤色，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这二人的装扮一看便知是居住在附近山里的猎户，落霞镇紧靠着青雾山，之后是那一望无际的百断山脉，因此他二人出现在这里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壮汉名叫鲁敢，祖上三代都是猎户，而他本人更是以弱冠之龄单独搏杀熊、猪而闻名，是周边有了名的莽夫。这无须作证，从他那快有脑袋宽的胳膊便能看出来。
但，此时的鲁敢却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的频频劝说着身后的少女，线条分明的大脸上亦挤满了纠结。
“有容妹子，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这进山打猎可不是过家家，且不说那些凶狠的野兽，光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就够叫人喝一壶了，更别说那山高林密，随时还会有迷路的风险。
况且，你又是女子……先说，我这并非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有时在山里像我这么个糙汉都多有不便，你……你要不还是听我的。
再好好想想？你我一同长大的，哥哥我总不至于害你才是！”
“我醒得的。”陈有容点了点头，略显无奈的看了鲁敢一眼，用她清脆的声音温声回道：“爹娘走了以后全靠鲁大哥帮衬，才不至于让我姐弟两饿死。可老话说的好，能靠人一时，靠不了一世，如今小达大了……我不想让他再走我爹的老路。”
说着，她沉默了片刻，怔怔的看着前方薄雾下的屋舍轮廓，“我想送他去读书。”
“读，读书？！”
鲁敢有些惊讶，他虽自诩糙汉，但也明白这“读书”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即是一条泥腿子翻身改命的康庄大道，也是笔寻常人家难以承受的负担。
“是啊，读书！”陈有容洒然一笑，脸上带着一丝期盼：“先在镇上，然后再去城里！小达脑子素来聪慧，用来读书自然在何时不过了。”
鲁敢挠了挠脑袋，“这事儿我听我们家那口子提过，她也打算将我家那小子送到镇上来。可学堂那老夫子下手忒黑，一年下来光束脩就得要十好几两银子，还不说那时常要用到的笔墨纸砚……”
说着，他陷入沉默。
沉默中，二人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鲁敢突然开口：“你，真想好了？”
“嗯！老早就想好了。”陈有容笑着点头。
“行，那我也就不劝你了。”
鲁敢回了一句，却也再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通过那挂着“落霞镇”三个大字的木牌坊，约好汇合地点，然后再一街口交汇处分开，各行其是。
两个时辰后，陈有容率先从街角出现，这时她背上多了个沉甸甸的竹篓，脸上也凭添了许多汗渍，她走到那木牌下，张望了两眼，见没发现鲁敢的身影，便寻了处阴凉坐下耐心等待起来。
这时，她才终于有空，从怀里掏出两个已经凉透的面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牌坊下两个当值的官差或许是看出她此时的窘状，给她递了碗水，她连声道谢之后，这才敢大口吞咽起手中的面饼。
干粮吃完，陈有容将瓷碗送归官差并再次道谢，可她刚走回阴凉处，鲁敢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街角，此时他背篓明显比来时轻了不少，但也同样被塞得满满当当。
两人碰面后，鲁敢见陈有容身旁多了个背篓明显有些诧异，但他并未多言，只是从怀里掏出油饼，就着随身带来的肉条“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他问过陈有容，但却被其一句“吃过了”将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鲁敢吃完，休憩片刻后，二人继续上路。
与来时不同，陈有容归心似箭脚步迈得轻快，走在前方，反观鲁敢，却闷头不语，相较于来时他脚步更显沉重，时而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光渐晚，二人终于赶在日头落山之前赶到一处山坳，此地位于两山形成的夹角，半坡上，零散坐落几座小院，炊烟袅袅，似在唤游子归家。
闻见烟火气，身心俱疲的二人心中大石落下，脚下步伐不约而同的又快了几分。
一间以青石为墙基的小院前，鲁敢望了眼院中正趴在地上与稚鸡玩耍的幼童，咬了咬牙，张口叫住了正欲归家的陈有容。
“怎么了？”
陈有容微喘着气，不解的回头。
“有些事，想与你说一下。”
鲁敢将背篓卸下，走到陈有容面前，“那个，你家陈达读书这事，我至多……能供他三年。”
“为何？!”
陈有容眉头一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鲁敢。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自己白天说的那些话令眼前这汉子产生误解，于是她忙不迭解释道：“送小达读书这事是话说到那里我才与你说的，鲁大哥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可，可是……”
鲁达支支吾吾的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陈有容出声打断。
“鲁大哥，其实这话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说了，那只是个意外，我爹再世那几年也从未埋怨过你，那时我尚且年幼，他身前身后也都是你在张罗……
再说，这些年，也多亏鲁大哥你，才让我们姐弟两这些年从未饿过一顿肚子。可如今，你已成家有子，我也大了，这些事情不该再落在你身上。
那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
话一说完，堂堂八尺高的汉子涨红了脸，眼中满是泪痕，唇齿抽动，一口气哽在心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
陈有容笑了笑，指了指汉子身后那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的年轻妇人，道：
“嫂子还在等你，回吧！我也得赶紧回去给小达做饭了，不然这一天下来，也不知道他要野到什么时候去。”
说罢，她笑着冲院子里那妇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徒留鲁敢呆站在原地，半响后，他终于缓过劲来，眼中泪水潸然落下，拳头握紧又松开，长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院子里。
陈有容背着竹篓，绕行好长一段路，爬山一座半坡，这才见到自家小院的轮廓，当那四间熟悉的土坯房落入她中时，她笑着擦去泪痕，坚毅的小脸上多出了一丝温婉。
她快步上前，推门而入，院子里，正喋喋不休的一大一小，同时抬头。
“阿姐！”
话音还未落，一黑影便与陈有容撞了个满怀，陈达小脑袋在姐姐怀里一边拱一边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想死你了！”
陈有容一把拍掉那已经扣进竹篓缝隙的小手，没好气的说道：“想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说着，她卸下背篓，抬头望向院子里那将将站起的身影，道：
“苏大哥，我回来了！”
院子里，苏余放下手中书卷，瞥了眼正趴在竹篓上搞怪的陈达，揉着肚子埋怨道。
“嗯，回来了就赶紧做饭吧，这吃了一天的干粮，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
这日，朝阳初升，烟雾朦胧的晨光中，那条贯通落霞镇南北的主道上悄然多出两道身影。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高八尺的壮汉，三十来岁，方形脸、络腮胡，肩上着一件皮制坎肩，上身外露，一块块肌肉宛若铁打般黝黑发亮，背着一超大号的竹制背篓，远望去就像是一堵墙。
后面那位是一编着麻花辫的妙龄少女，其眉似远山，眼若繁星，一身黑色劲装衬搭配着她那极其健康的肤色，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这二人的装扮一看便知是居住在附近山里的猎户，落霞镇紧靠着青雾山，之后是那一望无际的百断山脉，因此他二人出现在这里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壮汉名叫鲁敢，祖上三代都是猎户，而他本人更是以弱冠之龄单独搏杀熊、猪而闻名，是周边有了名的莽夫。这无须作证，从他那快有脑袋宽的胳膊便能看出来。
但，此时的鲁敢却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的频频劝说着身后的少女，线条分明的大脸上亦挤满了纠结。
“有容妹子，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这进山打猎可不是过家家，且不说那些凶狠的野兽，光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就够叫人喝一壶了，更别说那山高林密，随时还会有迷路的风险。
况且，你又是女子……先说，我这并非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有时在山里像我这么个糙汉都多有不便，你……你要不还是听我的。
再好好想想？你我一同长大的，哥哥我总不至于害你才是！”
“我醒得的。”陈有容点了点头，略显无奈的看了鲁敢一眼，用她清脆的声音温声回道：“爹娘走了以后全靠鲁大哥帮衬，才不至于让我姐弟两饿死。可老话说的好，能靠人一时，靠不了一世，如今小达大了……我不想让他再走我爹的老路。”
说着，她沉默了片刻，怔怔的看着前方薄雾下的屋舍轮廓，“我想送他去读书。”
“读，读书？！”
鲁敢有些惊讶，他虽自诩糙汉，但也明白这“读书”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即是一条泥腿子翻身改命的康庄大道，也是笔寻常人家难以承受的负担。
“是啊，读书！”陈有容洒然一笑，脸上带着一丝期盼：“先在镇上，然后再去城里！小达脑子素来聪慧，用来读书自然在何时不过了。”
鲁敢挠了挠脑袋，“这事儿我听我们家那口子提过，她也打算将我家那小子送到镇上来。可学堂那老夫子下手忒黑，一年下来光束脩就得要十好几两银子，还不说那时常要用到的笔墨纸砚……”
说着，他陷入沉默。
沉默中，二人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鲁敢突然开口：“你，真想好了？”
“嗯！老早就想好了。”陈有容笑着点头。
“行，那我也就不劝你了。”
鲁敢回了一句，却也再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通过那挂着“落霞镇”三个大字的木牌坊，约好汇合地点，然后再一街口交汇处分开，各行其是。
两个时辰后，陈有容率先从街角出现，这时她背上多了个沉甸甸的竹篓，脸上也凭添了许多汗渍，她走到那木牌下，张望了两眼，见没发现鲁敢的身影，便寻了处阴凉坐下耐心等待起来。
这时，她才终于有空，从怀里掏出两个已经凉透的面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牌坊下两个当值的官差或许是看出她此时的窘状，给她递了碗水，她连声道谢之后，这才敢大口吞咽起手中的面饼。
干粮吃完，陈有容将瓷碗送归官差并再次道谢，可她刚走回阴凉处，鲁敢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街角，此时他背篓明显比来时轻了不少，但也同样被塞得满满当当。
两人碰面后，鲁敢见陈有容身旁多了个背篓明显有些诧异，但他并未多言，只是从怀里掏出油饼，就着随身带来的肉条“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他问过陈有容，但却被其一句“吃过了”将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鲁敢吃完，休憩片刻后，二人继续上路。
与来时不同，陈有容归心似箭脚步迈得轻快，走在前方，反观鲁敢，却闷头不语，相较于来时他脚步更显沉重，时而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光渐晚，二人终于赶在日头落山之前赶到一处山坳，此地位于两山形成的夹角，半坡上，零散坐落几座小院，炊烟袅袅，似在唤游子归家。
闻见烟火气，身心俱疲的二人心中大石落下，脚下步伐不约而同的又快了几分。
一间以青石为墙基的小院前，鲁敢望了眼院中正趴在地上与稚鸡玩耍的幼童，咬了咬牙，张口叫住了正欲归家的陈有容。
“怎么了？”
陈有容微喘着气，不解的回头。
“有些事，想与你说一下。”
鲁敢将背篓卸下，走到陈有容面前，“那个，你家陈达读书这事，我至多……能供他三年。”
“为何？!”
陈有容眉头一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鲁敢。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自己白天说的那些话令眼前这汉子产生误解，于是她忙不迭解释道：“送小达读书这事是话说到那里我才与你说的，鲁大哥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可，可是……”
鲁达支支吾吾的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陈有容出声打断。
“鲁大哥，其实这话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说了，那只是个意外，我爹再世那几年也从未埋怨过你，那时我尚且年幼，他身前身后也都是你在张罗……
再说，这些年，也多亏鲁大哥你，才让我们姐弟两这些年从未饿过一顿肚子。可如今，你已成家有子，我也大了，这些事情不该再落在你身上。
那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
话一说完，堂堂八尺高的汉子涨红了脸，眼中满是泪痕，唇齿抽动，一口气哽在心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
陈有容笑了笑，指了指汉子身后那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的年轻妇人，道：
“嫂子还在等你，回吧！我也得赶紧回去给小达做饭了，不然这一天下来，也不知道他要野到什么时候去。”
说罢，她笑着冲院子里那妇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徒留鲁敢呆站在原地，半响后，他终于缓过劲来，眼中泪水潸然落下，拳头握紧又松开，长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院子里。
陈有容背着竹篓，绕行好长一段路，爬山一座半坡，这才见到自家小院的轮廓，当那四间熟悉的土坯房落入她中时，她笑着擦去泪痕，坚毅的小脸上多出了一丝温婉。
她快步上前，推门而入，院子里，正喋喋不休的一大一小，同时抬头。
“阿姐！”
话音还未落，一黑影便与陈有容撞了个满怀，陈达小脑袋在姐姐怀里一边拱一边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想死你了！”
陈有容一把拍掉那已经扣进竹篓缝隙的小手，没好气的说道：“想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说着，她卸下背篓，抬头望向院子里那将将站起的身影，道：
“苏大哥，我回来了！”
院子里，苏余放下手中书卷，瞥了眼正趴在竹篓上搞怪的陈达，揉着肚子埋怨道。
“嗯，回来了就赶紧做饭吧，这吃了一天的干粮，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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