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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芦桥,盐巴和狼

    芦桥醒来时,珥银的额头正顶在他的胳膊上。他们本来想怀抱着入睡,但很快芦桥胳膊就被压麻了,珥银的脖子也不舒服。于是两个人就各回位置,各自入睡。

    他悄悄起身,赤脚走到屋外。关上门后,他恢复了自己粗鲁的大嗓门,向他的年轻卫兵询问准备情况。他和珥银上午就将启程去亥西翁,在那里正式举办他和珥银的婚礼。

    他希望奶奶可以给珥银一个宏大的婚礼,就像所有子罕的后裔渴望的那样。

    他在启程前才叫醒珥银,让她和坪茶简单洗漱,准备上路。不一会,珥银披着一层薄纱,由坪茶扶上了马车。她们将在这个舒适宽敞的蓝色车厢里吃早餐并化妆。

    芦桥坐上自己的马车,最后一次嘱咐他的军官们要看好分水坝,定期在道路巡逻。安排妥当后,他开始期待自己将在亥西翁受到怎样的礼遇。最先给他们惊喜的是七花。傍晚时分,七花的队伍从他的领地穿界而来,引芦桥夫妇来到附近的村落接受赠礼。

    七花的馥骨领盛产鲜花与宝石。于是头两板车赠礼便是色彩各异,馥郁浓香的鲜花。他的花匠将鲜花整株挖起,在板车上覆土重新种植,可保去往亥西翁的路上绝不凋零,芳香四溢;第三辆板车堆满了石头,这些石头是七花的石匠精心挑选的宝石原石;最后的礼物则由七花亲自交给新婚夫妇,这是一个三层匣子,头两层是精美的首饰,它们由馥骨领的各色宝石和银饰加工而成。

    他们在村子停留一晚,享受了一顿简单但放松惬意的晚餐。翌日清晨启程前,一个士兵告诉芦桥一位来自八哈安的信使在村口等待芦桥。

    “那个信使想见您,说有支商队失踪了。”

    “让他过来。”

    不一会,那个八哈安人就来到了旅馆外,递上一块石板,上面有八哈安商会的联名求援。

    “一位名叫喜丹的八哈安商人委托四国盟的黑石先生将一批货物运送到食儿微……二十天过去了,食儿微的主顾既没有收到货物,也没有见到商旅……我们怕他们被劫持了,因此想求您派出一支队伍搜寻商旅。”

    “你向其他人求援了吗?”

    “我的主人派出了四个信使,前往了四国盟的四个城市。”

    “是什么货物?主顾是谁?”

    “是一批武器,一共一百来把。主顾是食儿微大主匿甲。”

    芦桥探出身子,扬扬手,车队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珥银探出身子问。

    芦桥没作答,他让奴种拿出湿泥、木板和芦苇笔,然后将湿泥铺在木板上,用石刮子把泥面抹平。芦桥开始写下他的指令,最后,他拿出印章盖在泥面右下角。

    “带这个去兀栖城,下雨的话记得盖好泥面。如果泥板烂了,将陶马交给军官。”芦桥命人把泥板固定在马匹一侧,并交给他一只陶马,这是三十人的调兵令。

    八哈安人十分感激地骑马离开了,珥银和七花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咱们的商队在殷谷被劫持了,我派出些人去寻找。”芦桥有点烦闷的摆摆手,“是我们大意了,那里一直很安全,也许商旅就没再雇佣护卫。罢了,我们先赶路吧。”

    队伍继续北行。又过了一整天,车队抵达亥西翁领,道路两旁已挂满了彩色的布段。

    车队迎见了亥西翁的迎宾队伍,他们一同前行,在正午之前就到达了四国盟首城。芦桥已许久没有来到亥西翁了,这里的一切都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美丽,更加震撼,也更让他感到兀栖城的破败。

    城门口,他的两位哥哥穿着华服,跨在高头大马上迎接他。虽然他们的表情并不愉快,但芦桥仍然感激他们能够出席自己的婚礼。

    整个城市的道路都欢呼湮没。在城市卫兵组成的隔离墙外是成千上万名亥西翁居民,他们欢呼着,挥舞着手帕,踮着脚望向三王子的婚礼车队。芦桥和珥银频频探出身子向人群挥手致意。接着,在盘旋的悬桥前,芦桥与珥银下车,接受下城区居民代表的祝福,披上了黄色的绸巾。

    他们来到第二环城,受到了更加华贵的接待。居民自发捐出一件首饰祝福这位王子,而作为回报,亥西翁王下令未来三个分轮城市将不收取任何税金。人们一起唱着歌曲,将这对新人迎入褐宫。而亥西翁王也在褐宫前的花园等候多时,这位老人也换上了一身金色绸袍,甚至还俏皮的拿起了摇铃跟着节奏拍打。

    “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她向自己的大臣喊道。

    亥西翁人的婚礼从正午开始。先是鼓乐队进入褐宫奏乐,接着他们退到宫殿一旁,让宾客入席。主座是亥西翁王与她的孙子及重孙,两侧则坐满了大臣和城中的贵户。众人入席后,由亥西翁王和子罕-伦的母亲为芦桥和珥银再披上红色绸缎方巾。

    对于许多人来说,接下来的馈赠环节是最吸引人的——男女双方在宾客的见证下交换礼物。亥西翁王对众人说:“众所周知,我的孙媳来自那片被淹没的外土,他的家人已经离开了我们,因此这场婚礼我会赠予新人双倍的礼物。”

    芦桥紧紧攥着珥银的手,他已经许久没有受到奶奶的这般重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被放逐到了世界的边角。奴种们打开红色箱子,芦桥根本没在意里面盛着什么,只听见人们不停的惊叹和鼓掌,只看到奴种们不停的将箱子搬到自己的车队去,又看到奴种从宫内搬来更多箱子。到后来,他甚至感到不好意思,想要伸手制止奶奶——礼物太多了,人们也麻木的不再惊呼,只是张大嘴巴,目光呆滞的盯着那些灿光。而座位上的两位兄长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这场馈赠总算结束了。大臣向众人宣读新人的誓言,再由他们完成最后的一吻,仪式便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午餐时光,这道婚宴将由六十道菜组成,整个褐宫的后院都成了厨房——厨子们先是用湿泥垒起来十多个五口锅[1],然后架起了四张六分格长的案台来处理原材料。单是香料就有七麻袋,更别说整猪、整羊、生肉和蔬菜,整个褐宫后院赫然成了市场。

    芦桥和珥银先向亥西翁王敬酒,再向两位兄长敬酒。他们虽然追求珥银未果,但酒精还是融化了阴郁。子罕三兄弟碰杯,喝尽,再相互拥抱。

    太阳落山前,亥西翁王希望能与新婚夫妇谈一谈。虽然两人的步伐飘忽,脑袋时冷时热,但还是努力保持镇静来到了亥西翁王的书房。

    老人将书房改成了她的第二个寝室。其实,她在这里睡觉的次数远多于她豪华的卧房。她用木椅在向阳面的大窗下拼了一张床,铺上垫子和绸布,旁边是齐床高的床头柜。右边的箱子和架子上摆满了泥板,上面印着亥西翁流行的歌曲或是诗歌。而左边则被设计成了开放式花房,吊着许多藤萝。

    “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用石板垫着也行。我这里不让人常待,连个椅子都没有。”

    于是珥银拿了几块石板垫好坐下,芦桥则直接席地而坐。亥西翁王为他们两人沏了热茶,自己则从陶罐里倒出一杯冰茶。

    “喝凉水使人长寿。”她和新夫妇碰杯。

    书房十分幽静,甚至偶尔还能听到那些醉鬼在褐宫的大喊大叫。窗外,夕阳沉入平坦低矮的平原土地,无尽的热烈从黑色的边疆迸发出来,将天空染成一片暗金。

    “我和你爷爷刚结婚的时候就在这里聆听教诲。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书房,是个……好像是个纺线的小屋。亥西翁王后,也就是你爷爷的母亲,我的婆婆,就这样一边纺线,一边告诉我们要如何相处,如何经营婚姻。”

    “当时那三个傻子还在的时候,我们也经常挤在这样一间小屋内聊聊天。”亥西翁王提到了她早逝的三个儿子,虽然她的神态和语气并无变化,但珥银仍替她感到难过。

    “珥银,我希望十几年后,你也坐在我的位置,坐在这个小屋里,跟你的儿媳妇谈一谈你对婚姻的理解,谈谈你对男人的理解,告诉他们如何相处,给他们生活的经验。”

    “我希望你们彼此尊重。在你们的家庭中应当平等对待彼此,不应该因为他是你的丈夫就事事顺从他,也不应因为她是女人就事事忍让她。了解对方是婚姻的根基,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

    珥银点点头,挽住了芦桥的胳膊。他们陪伴着这个睿智而风趣的老人喝茶,醉意也逐渐消失了。之后,他们接着参加晚宴,与那群仍未尽兴的食客继续畅饮。到了太阳完全落山后,整个亥西翁开始了欢庆,褐宫的奴种将酒水运抵城市的各个角落,任何居民都可以用家里的容器盛酒喝。于高处望去,整个亥西翁被彩灯点亮,窜动的人流如有力的脉搏般在这座城市穿梭。

    直到这些程序结束,他们才能在褐宫中好好休息几天。然而夫妇两人都十分疲惫,即便是芦桥,也更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而非与妻子再亲热亲热。珥银的状况更加糟糕,她只想睡觉,整日觉得头晕目眩。

    “我绝对不要再喝酒了。”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对芦桥和坪茶发誓。

    “我看你喝酒的时候倒是挺享受的。”芦桥调笑道。

    芦桥只是以为妻子的晕眩是宿醉导致的,但是七天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好转。于是他便找来了医生为妻子看病。虽然他不想太过声张,但奶奶还是听说了儿媳病倒,过来探望珥银。

    “我就说这种婚宴程序应当删减。”亥西翁王懊恼的说,“你爷爷,你爸爸都爱喝酒,弄的我也成了酒鬼,一有什么节日或庆典就先想到酒。”

    他们没再说话,安静的等待医生的结果。不久,那位医生抬起头看看珥银,问道:“你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亥西翁王和珥银的女奴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

    “哈!你可真够快的。”亥西翁王说。

    “我一早就觉得是这事儿了。”坪茶调笑道,“你俩太着急了,就像是非要赶在什么日子前耕完地似得。”

    “什么意思?”芦桥仍然不解。

    “我怀孕了?”珥银问医生。

    “看起来是的,恭喜您。”医生点点头。

    [1]用湿泥垒起来的,有五个灶台的锅灶,可以同时烧制五道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