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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芷江之战

    栗笠引着师砚穿过芷江宫林立的高墙殿宇,走了好半天,终于停在一处开阔的山壁前。

    元惊涛与江泗并肩而立,不远处是一座砖石堆砌的墓,同止正站在那里。

    栗笠退了下去,师砚默默站在一处望着师父的背影。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消瘦的老人只手扶在半人高的墓碑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良久,同止终于觉察到师砚来了。

    “啊...既然砚儿来了,咱们走吧!”

    同止回过身,师砚这才看清了墓碑上的碑铭,只简简单单五个字。

    ——吾儿襄承之墓

    “薪国前朝卫将军,襄承!”

    这名字耳熟能详,师砚儿时便听过他的诸多事迹。

    他的墓,怎么会在这里?

    不容师砚细想,元惊涛与同止已走了,师砚也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沿着一处雾气缭绕的石阶拾级而上,走了许久,到了一处断崖。

    断崖前是云雾缭绕的深渊,一座乌黑的柱状高台矗立其中。

    这高台乌铁所制,径宽三丈有余,周身星斗铺陈,密布龙纹凤篆,没入云雾之中,不知有多高。

    元惊涛与同止跃上了高台,师砚紧随其后,江泗负手站在崖边,目送三人而去。

    站在高台之上,师砚才看清,这高台周身环扣着手臂一般粗的铁索,密密麻麻的铁索交织成一座吊桥,向上延伸至云海深处,一眼望不见头,不知通向何处。

    三人走上了铁锁吊桥,师砚遥望远处,看到宏伟的芷江宫现在不过巴掌大小,才知此时已身在极高之处。

    他忍不住低头瞧了一眼脚下的万丈深渊,顿时一阵目眩,险些站不稳,幸好同止及时将他扶住。

    师砚心里当然是害怕的,但是与师父相处这几年下来,他早已把师父当做这世间的第二个亲人,有师父在身边,他总能感觉到无比的安全感。

    三人在吊桥上又行了片刻,终于到了吊桥的另一头。

    走下吊桥后,师砚长长吁了口气,悄声问同止:

    “师父,这是哪里?”

    同止凝望着前方朦胧的云雾,淡淡道:“这里是芷江峰的起源,人世间的圣地,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莫要惊惧,切记,要时刻心怀敬畏。”

    师砚愕然。

    他知道,师父虽是个僧人,骨子里却藏着莫名的桀骜,怎么到了此地,却也显得毕恭毕敬?

    正纳闷时,元惊涛向着缭绕云雾中朗声道:“芷江峰第十七代传人元惊涛,敬拜神木圣灵!”

    元惊涛言罢,渊中云海顿时翻滚升腾,迅速向三人席卷汇聚而来。

    山壑间的云雾聚集后,周遭事物明朗起来,原来三人此刻已身处一座浮岛之上。

    这岛无凭无借,悬在空中,岛身被纵横交错的铁索缠绕,铁索正是由方才那乌铁高台延伸而来,浮岛不时微微摇晃,似是要挣脱那乌铁高台的束缚。

    师砚正惊叹之际,更奇异的一幕呈现在眼前。

    只见渊中聚集而来的云雾片刻间汇聚成一条四爪“雾龙”浮在空中。

    “雾龙”虬须苍劲,盘牙交错,身长百丈,鳞甲倒生,不时低沉吟啸,惊魂摄魄。

    这志怪小说中的场景就展现在眼前,纵是同止提前交代过,师砚此刻也被惊呆在当场。

    “雾龙”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后,落在三人面前。

    元惊涛神色从容,踱步上前,正要说些什么时,“雾龙”高昂的龙首骤然俯探而下,停在师砚面前。

    那“雾龙”与师砚相距不过几寸,龙息之声不绝于耳,师砚心下骇然,一时间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雾龙”双瞳圆睁,不住对师砚环顾端详,似有神色。

    片刻后,“雾龙”缓缓沉眉闭目,向天长长哀啸了一声,又化作了渊中云雾,消散不见。

    元惊涛与同止皆愣在原地,同止向元惊涛问道:“神木圣灵...为何有如此举动?”

    元惊涛望着师砚,迟疑答道:“我也不知,之前从未有过...”

    直到听到同止与元惊涛说话,师砚才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

    “元叔叔,这便是...龙吗?”

    “是...这是蜃龙,是通天建木孕育的圣灵,数百年前它便守护在这里了”。

    说着,元惊涛向远处一指。

    师砚循着元惊涛所指,望了过去,只见一棵擎天巨树不知何时已矗立在浮岛之上。

    那巨树约莫十余丈高,有叶无枝,直耸入云,树根恣意攀附,几乎将整个浮岛包裹住。

    师砚平时对师父的行止少有过问,师父行事,说与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此刻所见所闻早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他再难忍耐心中疑惑。

    “师父,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同止神色凝重,道:

    “砚儿,为师接下来所讲的,才是这世间本来面目,这些事与你有着莫大关系,你要记在心里...”

    师砚点了点头。

    “一切要从千余年前说起,那时天启大灾尚未降临,在人界岷墟之地,有一棵通天建木连接三界。”

    “天界诸神受人间香火供奉,护佑天下苍生,人界众生亦可凭借修为造化,登建木以达天界,成为后天神祇,冥界则是超脱两界之外,掌管人、神逝后的魂魄。”

    “三界本运转有序,直到天启大灾降临,通天建木崩塌,三界再无互通的媒介。”

    “通天建木乃是太商造物,纵是盘古大神亦无法使其重现生机,为了防止三界失序,也为了保护灾后式微的人界,盘古大神设下了神罚禁制,使天、冥两界诸神再无法来到人间。”

    “天启大灾四百年后,盘古再临人界,将开天神斧与星尘玦交给了人皇风允,并赐下后人谓之‘天道’的修炼“灵炁”之法,托付人皇重整世间秩序,拨正人界纲常。”

    “后来人皇与华胥诞下风伏羲与风里希兄妹,便是青帝与娲皇,人皇去后,青帝与娲皇修炼‘天道’以突破桎梏,成为了人界自天启之后的唯二神祇。”

    “二人化神后,兴许是无心凡间俗世,青帝去了雷泽,娲皇去了梦都,久而久之,他们的追随者先后以国号自居,分出了薪国疆土,正是如今的九锡国与朝歌国,两国虽然仍作属国臣服于薪,却早有三分天下之势。”

    “三国相安无事数百年,直到二十四年前,天下陡生灾害,忽而洪涝不断,忽而地崩山摇,至今未休,先皇风烨暗中御驾芷江峰,试图借建木以问上苍,寻求熄灾之道,谁知先皇行踪泄露,九锡与朝歌两国得到消息,私下合谋互通,发动了芷江之战,企图劫持先皇,夺下芷江峰,所图正是这问天台上的通天建木...”

    师砚哪里想过,儿时当故事来听的三界神话竟确有其事,市井间流传的逸闻轶事亦非空穴来风,这些话若非出自师父之口,他哪里敢信。

    同止讲到芷江之战时,师砚不禁发问:“两国为什么要争夺通天建木?若如师父所言,通天建木不应早在天启大灾中覆灭了吗?”

    元惊涛望着远处的通天建木,踱了几步,道:“这又要从我芷江峰的开山祖师见潕说起了...”

    “据峰上历代史籍记载,太商创造通天建木后,挑选了一支凡人守护,并赋予了他们世间最完美的躯体——星脉之体,使其成为半神,称作‘神木族’,代价则是永世留在岷墟,与建木共存亡。”

    “天启大灾后,先天神盘古来到人间重整山河,到了岷墟时,建木已经崩毁,只有极少数神木族人幸免于难,又数百年后,神木族人凋零,只剩下两人,其一便是我芷江峰开山祖师——见潕。”

    “薪历前一十九年时,见潕祖师走出了岷墟,并自垂死的通天建木上折了一枝母树枝叶,来到芷江峰后,将其栽种在了芷江峰脚下,依山开创了芷江峰的基业。”

    元惊涛指了指铁索吊桥另一端的乌铁高台,接着道:

    “没想到的是,建木幼枝存活了下来,后来还孕育出了圣灵蜃龙,只是建木乃太商造就的神木,生来就有向天之力,人间凡土留它不住,仅数十年光景,建木幼树便有破土而出之势,见潕祖师无奈,这才将其束缚在神铁之上。”

    “见潕祖师一百三十五岁辞世,临终时留下一句话,着令历代芷江峰宗主代代相传,也正因这句话,引发了二十四年前的芷江之战。”

    “什么话?”师砚问道。

    元惊涛叹了口气,道:

    “建木一千一百一十九岁时,有通达四界之力,亦有破穹界之能,吾后若无化神,宁玉碎,勿使其用。”

    师砚惊道:“薪历前一十九年...若见潕前辈那时种下了建木幼枝,那眼前这建木幼树岂不是近年即将岁满一千一百一十九年?!”

    元惊涛无奈道:“就在明年十一月十四...我元惊涛忝为芷江峰传人,纵是穷尽半生探寻天道,如今修为也不过惊天太易,莫说化神,再给我三十年世间,怕是亦难破惊天之境...实在愧对见潕祖师期许...”

    同止道:“你如今的修为,放眼天下也再难逢对手,化神之境不可强求,更无须自责。”

    同止拍了拍元惊涛的肩膀,以示宽慰,继而又向师砚道:

    “二十四年前,九锡与朝歌两国为夺下芷江峰,暗中集结十四万大军,借道武陵山脉,趁夜侵入我朝国土,那时先皇风烨正在芷江峰之上,卫将军襄承随行护驾,身边只有镇国卫精锐百余人,根本无力相抗,幸而步宗主倾全宗之力,携数千芷江峰弟子顽力相抗,这才等来江州五万守军驰援...”

    “那时,十八万金戈军主部刚刚被调离武陵山脉一代,驻守于千里之外的寻阳,我闻讯后带着两千金戈精锐日夜奔袭先行赶来,可四天后到了芷江峰时,大战已经结束...”

    “芷江峰凭借地势险峻,又得江州守军驰援,令九锡与朝歌两国久攻不下,在金戈主部行将赶到之时,退回了白水江南岸,虽然我朝寸土未失,却也付出惨痛代价,先皇风烨身负重伤,吾儿襄承战死...”

    同止言语微颤,话音中透出不尽的悲凉。

    师砚听到此处时,忽然想到来时见的那墓前碑铭:吾儿襄承之墓。

    “师父!...你...你是襄将军的父亲!”

    “你是金戈将军——襄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