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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机客栈

    宇宙之初,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直至气形质具而相离,宇宙中诞生了第一种能量——灵炁,“灵炁”本是诸神的力量来源,直到人间降临天启大灾,盘古将炼化灵炁之法传于世,世人谓之“天道”。

    经过千百年的际化轮转,天道之法已成体系,并且衍生下各种宗门教派,法门路径更是方圆各异百家争鸣,后人为区分境界等第,将其分为望天、玄天、惊天三阶,各阶又分太始、太易、太极三等。

    师砚本对这些个修炼诸事没有多大兴趣,可师徒二人此行去见的,乃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芷江峰宗主元惊涛,还是师父口中的“故人”,这不禁叫他格外好奇。

    凡是踏入惊天境界便可称作“宗师”,天下近百余年来也不过区区数人,师砚倒是见过四大宗师之一的盘古寺方丈玄祯,可那不过是四年前的寥寥数面,现如今,连方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了。

    “师父,您与那元惊涛比,谁更厉害一点?”

    同止悠悠道:“元惊涛虽为后辈,却颇具乃师风范,而立之年临危接掌芷江峰,未及知命之岁便练成了丹凤十七剑,踏入惊天境界,为师虽与他只不过一境之差,说不上是云泥之别,却也相差仿佛了...说来也只有这种天纵奇才,才能将芷江峰这显宗巨派传承下去了。”

    同止说罢,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师砚察觉到师父这须臾一叹,扬了扬下巴,道:“能叫师父如此自谦的,定不是徒有虚名的泛泛之辈,徒儿倒想快些见识这元大宗师的风采了。”

    同止听出徒弟言语中多少带些酸意,笑了笑,道:“他年轻时,脾性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一别二十余载,不知那少年郎,被这浊世打磨得还剩下几分棱角...总之,你会喜欢他的。”

    师砚咧了咧嘴。

    “那可不好说...”

    同止趣道:“听闻元惊涛门下多有女弟子,其中有两个女娃娃,乃是旧史越王后人,人称‘抱剑遗孤’,年纪应是与你仿佛,据说生的闭月之貌,倾城之姿,你喜不喜欢元惊涛不要紧,若看中他哪个女徒弟,为师倒是愿意拉下老脸,为乖徒儿你成就一段良人佳话呐...”

    同止言罢,自顾哈哈大笑起来,这徒弟向来怕羞,想来此番打趣下定是满脸涨红,不料却见徒弟正凝眉自语。

    “旧史...越王后人...剑...”

    师砚忽而抬头。

    “越王便是那‘卧薪尝胆’的...姒鸠浅吧?!所谓‘抱剑遗孤’...说的难不成是越王佩剑——鸠浅剑?”

    同止不承想徒弟竟是这番反应,一时语塞,犹疑答道:“想来...是吧?”

    师砚喜上眉间。

    “想不到这千古一剑竟还流传于世!师父你可知,旧史有一种书法曰‘鸟虫篆’,只是天启大灾之后,流传下来的旧史典籍文献甚少,这‘鸟虫篆’鲜有现世,几近绝迹,恰恰这鸠浅剑上的铭文正是以此法篆写,到时若能见了这两位姑娘,定要借来一观,瞻仰旧世遗瑰!”

    ...

    同止怔怔看着师砚。

    良久道:

    “呆子!”

    同止师徒刚离开客栈,便自暗处缓缓“飘”来两人。

    这二人步下无痕,行若鬼魅,一高一矮,身着灰色劲衫,样貌不过三十多岁,面黄肌瘦,好似两根枯竹。

    二人行至裂作几瓣的石凳前,矮竹竿道:“这老和尚教了四年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嘛!”

    高竹竿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石凳:“师兄莫要轻看这少年,同止在盘古寺少有显露,却是身份卓绝,辈分颇高,连王爷都要给几分薄面,他绝不会平白无故收下个毫无背景的俗家弟子。”

    矮竹竿嗤之以鼻:“自打这一老一小踏入境内,咱们俩跟了一路,这小呆子除了看书还是看书,跟着个厉害师父,四年却才学这点儿本事,多半是看书看傻了,我看大掌柜怕是多虑咯...”

    高竹竿猛地转过头,向着矮竹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师兄慎言!不敢妄议大掌柜决断!”

    矮竹竿忙左右环视一圈,怨声道:“一惊一乍的,少拿大掌柜吓唬我,咱俩进了客栈这么些年,帮客栈打探了多少情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大掌柜好似看不见似的,要是他在这儿,师兄我高低跟他比划比划...八年了!我的好师弟!咱俩还在玄子号房下混着,真是把师父他老人家的老脸都丢光了!”

    矮竹竿朝着同止师徒去的方向瞟了一眼,接着道:

    “这回可是盘古寺高僧,是玄天境大成的角色!任务交差后,若还不将咱们升作地字号房,我看还是撤伙算了,省得见了哪个阿猫阿狗都要陪笑脸,净受鸟气!”

    矮竹竿倒豆子一般发着牢骚,听得高竹竿额头上不住冒出冷汗。

    “师兄!别说了!你这话敢有半句传了出去,都是杀头的罪过,到时我雾隐门算是彻底没了,你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

    矮竹竿当然知道神机客栈的规矩,更知道客栈的手段,他本就是凭着天高皇帝远,借题发挥,好将这些年受的憋屈通通骂出来,倒不是真有胆子反出客栈,更没有胆子忤逆大掌柜。

    “你...你...又拿师父来压我!”

    “...”

    “好吧,你说得对,这回算是师兄口不择言...有道理你就好好讲,师兄我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别动不动就惊动师父他老人家...”

    高竹竿无奈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师兄,你赶紧去盯着他们师徒,我去知会世子殿下,切记大掌柜嘱咐,仅观其行,禁闻其言。”

    矮竹竿打了个哈欠,道:“这老和尚硬是在这树下站了一夜,搞得咱俩也没得觉睡,不过师弟放心,再容老和尚走上一炷香工夫,师兄我也追得上。”

    高竹竿颜色一正,道:“师兄莫要轻敌,同止不是寻常角色,只要跟不丢,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要是他主动为难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玄天大成的高手,不是你我能招惹的。”

    矮竹竿不耐烦道:“啰啰嗦嗦,快说一百遍了,师兄我又不傻,若他当真...”

    矮竹竿心下一惊:“等等!你什么意思?难道老和尚知道我们跟着他?!”

    高竹竿长长叹了口气。

    “自打我们第一天监视,同止就已经知道你我的存在,我们现在还能‘暗中’监视,仅仅因为他还愿意,又或者是,他不在乎...”

    矮竹竿心下不服气,提了个嗓门,道:“难道我们雾隐门的迷踪步...如此不堪吗?这么轻易就被老和尚破了?”

    高竹竿道:“不是我们功法不济,而是境界差得太多,你我不过初入玄天境,玄天之后,太始、太易、太极每一阶都好比天渊之别,客栈消息说同止已是玄天太极大成之境,说不定哪天踏破玄天,成了大宗师也未可知...不管如何,都是你我惹不起的。”

    矮竹竿仍不甘心。

    “客栈中,天字房、地字房高手那么多,既然这老和尚这么厉害,为何偏偏派玄字房的你我执行这任务?这不是把我俩当炮灰嘛!”

    高竹竿苦笑一声,道:“大人物们的算计,我哪里能看得透,也许大掌柜有意告诉同止,客栈在盯着他,也许同止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把咱们当作传话跑腿的,也许你我只是这些大人物之间博弈的制衡点,是随手可弃的棋子...”

    高竹竿迟疑片刻,又道:“你我进神机客栈八年了,大掌柜从来都是下棋布局的弈手,可这次不一样,大掌柜已亲身入局,所以这同止恐怕不仅仅是盘古寺高僧这么简单...”

    矮竹竿倒吸一口凉气,再也笑不出来。

    “大掌柜...来江州了?!”

    高竹竿点了点头。

    “如无意外,同止师徒二人应该是要上芷江峰的,你先跟上去,同止应该不会发难,但还是要小心行事,我去禀告世子,稍后与你会合。”

    矮竹竿再没心思贫嘴,点了点头,飘身而去。

    高竹竿叫梁步,矮竹竿叫梁寻,是孪生兄弟,也是雾隐门最后两个弟子。

    雾隐门是个偏安一隅的小门小派,自从师父抱憾离世,门派便散了,自此兄弟二人此生唯一的目标便是重振雾隐门,圆了师父的遗愿。

    梁寻天生直肠子,刚入客栈时常惹口舌之祸,全靠梁步从中周旋,师兄弟二人才算在客栈中立住脚跟。

    梁寻虽然天赋不如梁步,练功却是倍加刻苦,迷踪步进境尤在梁步之上,他常对梁步讲“我嘴上没你会说,脑袋没你聪明,若师门本领再不如你,那‘师兄’之称岂不是有名无实?所以小师弟啊,你还是乖乖做师弟吧!”

    每逢师兄如此调侃,梁步都会附和几句,让梁寻过够当师兄的瘾,并祝师兄早日探得迷踪步“似云坠雾,神鬼莫寻”的巅峰境界。

    虽然师父走了,门派没了,但好歹师兄弟二人还可以相互照拂,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梁步回过神来。

    其实他早已猜到同止身份,最终却并未告诉梁寻,师兄秉性耿直,心思简单,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他羡慕师兄这样洒脱的性子,不像自己,处处谨小慎微,时时如履薄冰,可他的记忆中,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

    梁寻奋力朝着同止师徒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师弟的话反复在心间回响,梁寻不禁自问:

    “我们真的只是随手可弃的棋子吗?”

    “师弟,你懂得这么多,看得这般透...”

    “一定很累吧?”

    “...”

    不多时,同止师徒二人身影映入眼帘,梁寻收回心绪,只见师徒二人正向一处茶肆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