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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麻雀(下)

    命数如织,薄如蝉翼。

    付童在未来人生中每一个醒来的清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都会无数次的悔恨,自己在那个重逢的夜晚做出的决定……

    到达自己居住的酒店,回到房间里的付童恍惚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考着刚刚在青羊宫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猪哥般的笑容。

    时隔两年,再见到她,还是那么的可爱嘿嘿嘿……

    今天晚上自己一定会梦见她的吧嘿嘿嘿……

    明天还要一起去峨眉山,不知道自己带的钱够不够啊嘿嘿嘿……

    听说峨眉山的猴子都是悍匪不知道会不会伤人啊嘿嘿嘿……

    嘿嘿嘿……

    正发着春,手边的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提示,付童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翻了起来,迅速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

    果然,是朱颖发来的消息:

    “嘻嘻,我到酒店啦!你有没有安全到达呀?”

    付童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正要打字回复过去,却只见对面的消息如骤雨一般袭来:

    “我跟你说啊,川渝地区的司机大叔们是真的恐怖啊!”

    “不仅车开的巨猛,脾气巨大,而且还巨爱聊天!”

    “害得我不仅要一边忍着不要吐出来,一边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的话题,差点就把我们家祖上三代是干什么的都问出来了,还好我机智!”

    “话说你有没有提前把去峨眉山的车票买好呀?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哈,咱们明天七点半就要出发哦,可别买错啦!”

    “诶你人呢?为什么不说话呀?”

    付童终于有机会回复一句:

    “不是我不说话,是你打字太快了,我跟不上……”

    “放心,我已经买好票了,没有买错的。”

    刚点击完发送没过三秒钟,之间屏幕上再次刷屏:

    “哈哈哈哈哈笨蛋!手速还是那么慢嘻嘻!”

    “好吧好吧,没买错就好。”

    “我跟你讲我住的酒店楼下有一家巨好吃的小吃店,那个奶奶做的烤苕皮真是太绝了,我一下子就吃了四串,差点被撑死嘿嘿。”

    “但我实在受不了鱼腥草的味道啊啊啊!”

    “你有没有吃饭啊,肚子饿不饿呀?要不我帮你点些外卖?”

    付童赶紧回复到:

    “不用不用,我下午吃了不少小吃,还不饿呢。”

    付童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一样,面对这个永远充满活力又十分会照顾人的姑娘,总会涌现出一种甜蜜又痛苦的感觉……

    他很怀念这种感觉,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哦哦,那好吧,吃太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健康还是要好好重视起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付童在看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心脏仿佛抽动了一下。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对面发来的消息淹没了:

    “我跟你说哦,我今天特别开心,真的,这是我两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我要把它写进日记里,好好藏起来,藏在我心里,每天都拿出来翻一翻,这样我每一天,就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啦哈哈哈!”

    付童哭笑不得,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喂,虽然今天对于他来说也是无与伦比的惊喜,但朱颖的话还是让他感觉有一点点“羞耻”。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付童一句朱颖三句五句的聊得十分热烈,不知不觉间夜色也已深沉,窗外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只有纷飞的雪花飘荡在墨色的夜里,手指敲击在屏幕上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好啦,明天还要起早呢,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会非常好心的给你带早饭的哦!”

    “嗯,好,你也早点休息啊。”

    “知道知道放心吧!我可是最注意养生的啦!”

    “嗯,那晚安,小麻雀。”

    “哼!晚安晚安幼稚鬼!”

    付童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确定朱颖没有突发奇想发起其他的话题之后,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机放下,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揉了揉微微有些酸胀的眼睛,起身前去洗漱,企图用冰凉的水花压下自己嘴角那略显油腻的微笑……

    在这个付童本以为自己会梦到心上人的雪夜,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确实做梦了,但梦到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而是一片由篱笆墙围起来的园子,园子中有一棵树冠如盖莹莹有光的老树,还有一只有些眼熟的老青羊。

    只见那只老羊前半个身子卡在一处半人高的篱笆墙里,后半截身子悬在外面,四只蹄子正奋力的蹦跶着,可还是进退不得,用付童的话来形容就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许是蹦跶累了,又许是觉得实在有些羞耻,老羊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费劲的扭过头看着站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付童,脸上竟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表情。

    付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表情,笼统点来讲应该属于七分猥琐两分尴尬以及半分羞耻和半分讨好吧。

    更荒诞的是,这只老青羊竟然还能口吐人言,但也正因如此,让付童在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只见老羊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讪笑道:

    “这位小友,可否施以援手乎?”

    嗬,还是只文化羊,付童腹诽道。

    付童并未答话,而是指了指青羊的另一侧,只见一道和篱笆一样高的低矮柴门,正敞开着,赫然立在一旁……

    “敞着门不走,非要钻篱笆,你是怎么想的?”

    “呃,说来惭愧,老朽本想悄悄入内,不想惊动任何人,奈何身陷囹圄,着实让小友见笑了哈哈哈。”老羊尴尬的说到。

    “哦,我懂了。”

    “小友如此善解人意着实令老朽佩服!还请小友施以援手,事后老朽必有所报……”

    “你是只贼啊。”付童无情的打断了老羊的话。

    “呃,这个这个……小友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了,老朽只是想悄悄入园中浏览一番,可从未做偷盗之事啊!”

    “可我怎么觉得你从刚才开始眼睛就不停的往那棵树上瞟呢?口水都要留出来了啊。”

    “这这这可不兴乱说的啊小友,老朽向来光明正大,洁身自好,岂会如此行事,小友可不要以貌取羊啊!”

    付童双手环抱,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大言不惭的老羊,对着那卡在篱笆外的羊屁股上去就是一脚!笑骂道:

    “您还真好意思说啊?我白天在青羊宫三清殿看见的就是你吧!当时你就在偷吃供果!现在坏了我的好梦不说,在梦里居然还想着偷吃!滚蹄子,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岂会与你同流合污,又怎能助纣为虐!这一脚,我就替三清爷爷们以及广大人民群众教训教训你!”

    付童一时间义正严词,慷慨激昂,身后仿佛有红旗飘荡,如日东升!

    老青羊羊都傻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怪异滋味,一时间竟哭笑不得,眼见身后那傻小子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甚至还想抬腿再给自己来一脚,心下大惊,赶忙开口说道:

    “诶诶诶别别别!小友息怒,冷静!冷静啊!老朽确实有错!小友这一脚真是如有神助,令老朽霎时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回想自己这般行为着实令人不齿,日后一定好好反省,重新做羊!还望小友能秉持尊老爱幼之美德,略施援手,以给老朽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付童悻悻的收回脚,捏了捏鼻子,看老羊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自己倒也不好再发作,毕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权当玩笑而已,又何必较真呢。

    “那好吧,我便帮你这一次。”付童说道。

    “多谢小友,多谢小友!老朽必有后报嘿嘿嘿。”老羊讨好地笑道。

    付童看了看四周,觉得直接拽着老羊的后蹄将其拉出来着实有些费劲,便转头朝着敞开的柴门走去,老羊浑浊的横瞳,随着付童的脚步,逐渐深邃起来,意味难明。

    付童走到低矮的只到腰间的柴门前,才发现柴门的木板上竟然还刻着字,字迹古朴大气,又给人一种温润之感,其上写道:

    “能入此园者,予取予求。”

    字型虽古朴繁复,但他还是看懂了,字义也是很容易理解,付童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

    “老板大气!”

    走到园中,入眼皆是一些付童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其中应该是有不少药材的,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园中,竟让向来闻不惯中药味的付童感到心旷神怡,倒也颇为神奇,但转念想想毕竟是在梦中,便倒也没什么稀奇了。

    柴门离老羊的位置并不远,没几步就走到了近前,付童没有察觉到,自从他走进这片园子之后,老羊看他的眼神就变了,比之方才为老不尊的模样,眼中多出了一些说不清的沧桑意味。

    只见老青羊定定的看着走到面前的付童,一脸沧桑的开口说道:

    “不错,你竟然可以……诶诶诶小点劲儿!别别别……啊----!”

    话还没说一半,便被付童按着羊角抓着蹄子从篱笆里给推了出去,摔了个四仰八叉,眼冒金星。

    付童看着篱笆墙外艰难起身的老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行了吧?你出也出去了,我该帮的也帮了,没什么事咱们就各奔东西吧,我得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试试看还能不能再做一次梦,这回你要再敢闯进来小心我把你烤了啊!”

    老羊面色不改,装模作样地伸出前蹄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贼贼地说道:

    “多谢小友的搭救之恩!老朽向来有恩必报,小友既然有心系之人,那老朽便予小友一句肺腑之言。”

    见付童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老羊略显尴尬的轻咳两声,开口说道:

    “小友莫要不信,老朽绝不会坑骗有恩于己之人。”说罢,便伸出蹄子指了指付童身后不远处的那棵老树,继而说道:

    “小友信老朽一言,那棵树上的东西,对小友日后而言,必有大用。”

    “我就知道你这老贼是惦记树上的果子!”

    出人意料的,老羊这次没有反驳,也没有嬉笑贫嘴,而是一本正经的对付童说道:

    “老朽确实对那树上的果实垂涎已久,但是多次尝试却始终不可得,这是命数,老朽认了,但老朽方才所说的话却无半点虚言,小友信也好,不信也罢,老朽恩情已报,你我之间,便再无因果。”

    付童有点不适应老羊的风格转变,但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诚恳,扭头看了看身后那棵自己不认识的老树,无奈的问道:

    “行行行,我信你,我去摘果子行了吧?”

    “不,不是果子,果子眼下对你无用,你要取的是另外一件东西。”老羊纠正道。

    “不是果子是什么?叶子?树枝?”付童觉得很奇怪。

    “你且走到树的背阴面,在树干上仔细寻找,应该不难发现。”

    “什么东西啊?”

    老羊深深地望着付童,嘴角勾起一丝难明的笑意,悠悠开口:

    “一副蝉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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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羊看着从老树旁走回来的付童,脸上笑意更浓,方才付童听从他的话绕到了树的背阴面去寻找蝉蜕,他虽然没看到具体情况,但随着付童走到近前,隔着一道篱笆,它也能感觉到,付童拿到手了。

    不仅拿到了蝉蜕,手里还捏着一只青色的果子。

    老羊抚须笑道:“不错不错,你已经拿到了那东西,这果子虽眼下对你无用,但总有一日……”

    付童再次打断了他:

    “别多想,这不是我摘的,是刚好掉在我跟前顺手拾起来的,况且我这也不是给自己拿的。”

    这回轮到老羊有些奇怪了,不禁问道:

    “那小友是为谁取的?老朽奉劝小友,这果子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你那位心上人……”

    “哎呀废话那么多,能不能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了啊,这还急着做梦呢,别耽误事儿行不行?你不是一直馋这果子吗!那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正好刚刚掉地上的还干净得很,给你的!”

    付童说罢,便将手伸出了篱笆外,把果子递到了老羊的面前。

    门上都写了予取予求,园子里的药材我一样没动,就拿了这两样不值钱的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赶紧吃了赶紧撤,别耽误我做梦。”付童不耐烦的说道。

    望着眼前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实,老青羊愣了一瞬,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付童,又看了看果子,突然仰天大笑,直到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旋即一口将果子吞入腹中,满足的打了个嗝。

    付童也不管这老羊的奇怪行为,一心只想赶紧结束这个梦境去下个梦里寻朱颖去,便开口说道:

    “这位羊爷,您果子也吃上了,我也按您说的做了,咱是不是该散场了啊?”

    与之前不同,老青羊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缓缓说道:

    “哈哈哈,确实该散了,小友,你今日隔着樊篱予老夫一枚果子,这便是新的因,有因便有果,付小友,你我,后会有期。”

    “你知道我的名字?”付童一惊。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来处,你的去处,却不知……你的归处。”

    “又搁这装神弄鬼是吧?信不信我……”

    话还未落,付童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身边的景色开始飞速后退缩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的清光,晃的人睁不开眼睛,耳边传来一道悠悠低吟,如端坐九天之上的神祇:

    “命数如织。”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清晨。

    “妈蛋,什么破梦……”

    恼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翻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6:29,离自己定的闹钟只差一分钟,付童简直恨得牙痒痒,在心里把那只老羊的家人全都友好的问候了一遍之后,还是挣扎着下了床,洗漱收拾完毕后,出发前往和朱颖约好的会合地点。

    天空中还飘着小雪,虽不如昨晚的大些,却还是有些清冷的,付童走在路上,被冷风吹得不禁缩了缩脖子,想着一会是不是找家商店进去买条围巾再出发,一边想着,便看到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和昨天见她一般无二的打扮,脖子上多了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雪地里煞是好看,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其中一个还冒着温暖的热气,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亮,看到付童到来,瞬间眯成了月牙,奋力地朝他挥着手。

    付童赶紧加快脚步,心中想到: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希望今后每天都这么美好。

    等付童走近,麻雀一般的姑娘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手中的纸袋,从中取出了一条和自己脖子上一般无二的红色围巾,一边递给付童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

    “刚刚下过雪天气冷得很,我就知道你没有准备这些东西,刚好路过商店就买了两条,我试了好几种,这个带着最舒服啦,保暖还不扎脸,不过没有别的颜色了,你就将就下好啦!”

    “这个袋子里装的是早饭,一会咱们上车之后吃。”

    “哎呀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好个奇怪的梦,害得我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觉,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一会上车我一定得补个觉,要不一脸无精打采的去敬香,菩萨该说我不虔诚了!”

    付童一边接过围巾,一边很自然的从朱颖手中取过另一个装着早餐的袋子,一边笑道:

    “巧了,我昨天晚上也做了个奇怪的梦……”

    刚想和朱颖聊聊自己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却发现怎么也回忆不起梦中的细节,无奈只能作罢,等回过神来却突然发现朱颖的脸离自己只有一掌之距。

    原来是朱颖看他接过了早餐袋子一只手不太好将围巾系上,便趁付童恍惚的时候从他手中拿过围巾踮起脚帮他将围巾温柔的系好收拾平整,在确保不会有一丝风漏进去之后才满意的收回手,抬头时正好对上付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面通红。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

    望着面前面如桃花的姑娘,付童强行按下心中如火一般炽烈的冲动,微微错开视线,看着不远处缓缓停下的大巴车,轻声说道:

    “车来了,咱们该出发了……”

    “……嗯。”

    不是他不愿,是他不敢。

    身无寸长,不敢误佳人。

    像这样的美好,自己能够拥有一两次,就十分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她值得更好的。

    这两天的美好,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美好的梦罢了。

    终究是会醒的。

    检票上车后,并肩而坐的两人变得有些沉默,倒没什么复杂的原因,虽然付童还在纠结刚才的旖旎氛围,但是坐在里侧的姑娘上车吃完买来的早饭没有五分钟,就已经将脑袋靠在了付童的肩膀上进入了梦乡了。

    付童着实有些汗颜,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活的敞亮,这要是让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知道了,不得被戳脊梁骨啊?

    思维正发散着,但没多久,两人的脑袋就抵在了一起,共赴周公了……

    车上的乘客也大多都进入了补觉阶段,为接下来的旅途养精蓄锐,原本热闹的车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飞驰摩擦路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如同命运转动的齿轮。

    二人在司机师傅“热情”的到站提醒下睁开了眼睛,看着车窗外不远处耸立的峨眉山,两人相视一笑,跟随着乘客的队伍下了车。

    排过长长的队伍检票进入了景区,二人便开始了他们的攀登之路。

    李太白曾有云: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走在山路上的付童深以为然,他们这一路拾级而上的风景,与他在北方所见的名山多有不同,峨眉常年云雾缭绕,雨丝霏霏,弥漫山间的云雾,变化万千,其山势却又层峦叠嶂,雄伟非凡,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喻,将峨眉山装点得格外神秘而迷人。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一边欣赏大雪之后雄奇绝美的峨眉山,一边小心翼翼的踩着雪路前行,路上还要和峨眉山的特产“悍匪”猴子们斗智斗勇,倒是好不快活。

    他们两人的脚程并不快,并不只是雪地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朱颖每走一段路程,都要停下来歇息,否则就会变得脸色苍白,头冒虚汗,付童有些担心,好几次劝说陪她下山或者坐缆车上去,都被她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就是太久没锻炼啦,你以前体质还没我好呢!你可别小看我哈!”

    付童无奈,只好作罢。

    待到天光大亮,冬日暖照之时,他们终于攀上了峨眉之巅。

    峨眉金顶,华藏寺。

    灿灿如日华,灼灼如天光,

    青山托举出,云海拜佛堂。

    “听说万佛顶最近不对游客开放,倒是挺可惜的,从那看到的风景才是最震撼的,不过金顶的风景也很好就是啦!”

    朱颖略带遗憾的对付童说道。

    付童看着身旁的姑娘,在这番奇景之中,他的胆子倒也跟着大了几分,低头看着朱颖,轻声说道:

    “没关系,下次我们一定能去万佛顶,再看一次云海仙光。”

    朱颖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泪水忍不住充盈了眼眶,抽着鼻子说道: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骗人的是小狗!”

    说着就伸出右手,翘起小指,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绽放着旺盛的生机。

    “咱们拉钩!”

    这幅画面,在付童眼中,比之身后的雄伟奇景,不知要美出多少倍,以至于此后经年,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好,拉钩。”

    小指与小指相钩,拇指与拇指相扣。

    在金顶十方普贤菩萨像以及云海仙光的见证下,誓约既成,死生不改。

    原本应该是个美好的故事,对吧?

    在他们踏进华藏寺之前,本是如此,但那之后,故事的走向,便再不由他们左右了。

    付童和朱颖原本是随着人流一起进入的寺院,本想着好好浏览一番寺庙景观,一同敬香礼佛的,可也许是人流太大,嘈杂异常又或者是寺内香火气太过鼎盛,烟气弥漫的原因,进了寺庙没多久,朱颖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苍白的小脸上滑落,抱歉地对付童笑笑,虚弱地说道:

    “抱歉啊,我可能得先休息一会了,你先去逛逛吧,我一会就去找你……”

    付童哪还听得下去这些,搀扶着朱颖奋力在人群中穿梭着,他现在只想先找个清净的地方先让朱颖歇息一下喘口气儿,自己抓紧时间去联系山上的医护站,他心里从刚才进门开始就有些惴惴不安,眼下看着朱颖虚弱的样子更是焦虑心乱起来,感觉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网,正在向他们包围而来。

    “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咱们先出去到广场上透透气,我去找医生!”

    “嗯,好……”

    总是命运作弄人,原本不远的路程,却任凭付童怎么努力挤开人群,迈步向前,总也到不了。甚至在人流九曲十八弯的拥挤之下,付童只觉得胸口一阵犯恶,再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竟来到了一处空空无人烟的破落寺院当中,天空也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

    面前的佛殿也是破旧不堪,其中供奉的佛像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普贤菩萨,看不清面目,只见佛像端坐在莲花台上,手执如意,莲台置象背上,白象脚踏四朵莲花。

    佛像前摆着一个蒲团,虽然陈旧,却还算干净,其上的痕迹给人感觉似乎刚刚还有人在此打坐一般,付童此时倒也顾不了许多,赶紧搀扶着怀中的朱颖坐下,轻轻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将散乱的围巾帮她重新系好,却发现原本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不知何时不见了,许是刚才在人群中拥挤时不小心遗失了吧。

    眼下付童哪还有心思去寻找围巾,轻声安慰着朱颖说道: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这的僧人问问附近有没有医生,坚持住,我很快回来!”

    朱颖拉着他的衣角抬头小声说道:

    “我没事的……你放心,咳咳……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之前来峨眉山的时候,没有见过这间寺院啊。”

    付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表示放心。

    “没事,应该是还没对游客开放的地区,咱们不小心绕进来了,没事的,你在这里歇口气儿,安心等我回来。”

    “付童……”

    “嗯?”

    “我有点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现在你的身体要紧,等我。”

    “嗯,你,你要小心啊。”

    付童面对这个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的姑娘,心中更多出几分怜惜,他得赶紧去找人来帮忙,以免朱颖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安抚好朱颖后,付童绕过佛像快步向殿后走去,一边高声呼喊:

    “有人吗?请问附近有没有医护站?这里有位病人需要帮助!”

    “有没有人啊!现在开饭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喂!有没有活人啊!活人没有死人也行啊!”

    在佛家清净地说这种话确实有失礼数,但付童实在顾不了这许多,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希望赶紧来个人帮帮忙。

    在他刚刚喊完最后一句,佛殿后方的一处破旧僧舍的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位身形干枯身穿灰白僧袍的老僧,双手合十,一声佛号后对着付童缓缓说道:

    “施主莫急,还请少安毋躁,贫僧已着人前去寻医师来了。”

    付童被面前这形如枯树的老和尚吓了一跳,但一听对方已经做了安排,便不好再吐槽人家的相貌,说不定是位苦行僧呢,至于老和尚是怎么未卜先知他们需要帮助的,他也没来及细想,便被老和尚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思路。

    “施主请放心,殿内那位姑娘不会有恙的,倒是贫僧这里有一物,不知道施主是否眼熟?”

    老和尚平静的从身后取出一条红色的围巾,递到付童面前。

    “嗯?这是我刚刚丢的围巾啊,原本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没想到被大师您捡到了?”

    老和尚咧嘴笑了笑,声音犹如年久失修的木门,缓缓说道:

    “呵呵,这说明贫僧与施主有缘,如此,便物归原主了。”

    付童感谢的接过围巾,说道:

    “多谢大师,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付童原本只想客套两句就赶紧回去查看朱颖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老和尚,他心中那股惊悸就越来越浓烈,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喷吐寒意,警告着他赶紧远离。

    如夜枭般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引得人如坠冰窟:

    “呵呵呵……很久没有人问起贫僧的名号了,看看来你我果然有缘。”

    “贫僧,法号慧持。”

    “哦,久仰久仰……嗯?”

    只一瞬间,付童通体如触电一般惊怖,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难以想象的恶意使得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双腿止不住的有些发颤。

    因为他想起,昨晚睡觉之前,为了让自己在次日的旅行中显得没那么无知,自己还是上网查阅了一下峨眉山的介绍,其中就有一段文字是描写峨眉山的佛寺的:

    晋隆安三年,慧持和尚从庐山入蜀,在此修建普贤寺,供奉普贤菩萨。

    隆安三年,也就是公元399年。

    付童不知道和尚的法号是不是会出现许多相同的,但他也没必要知道了,因为就在一瞬之间,他的喉咙就被一只枯槁的手给死死地掐住!周身的景象也发生了巨变!

    原本虽然破旧却还算干净的寺院,随着一股带着血腥气的狂风吹过之后,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那是就算在付童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中也从未出现过的场景。惊恐的双眸中映现的画面,让付童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曾经看过的《西游记》中的原文: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

    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骸骨为庙,人皮为林,白雪皑皑,血肉靡靡。

    而他,正处在这么一片地狱图绘之中。

    面前自称慧持的老和尚咧开嘴,伸出猩紫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身上本就枯败的血肉便开始不断剥落,落在付童脚下,溅到付童脸上,黏糊糊的一片,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绿脓……

    已是形如丧尸的“慧持”,用那已经没了嘴唇皮肉的牙床开口怪笑道:

    “嘻嘻嘻……施主,你的失物我已经为你找回,现在,该是你报答老衲的时候啦!”

    “这便是因果啊哈哈哈哈哈!”

    “呃呃呃呃呃……!”

    付童奋力地挣扎着!张大嘴巴想要叫喊出声,希望提醒方才在殿中的朱颖快逃!可任凭他怎么挣扎,那只枯槁腐烂的手却犹如一只铁钳一般死死地掐着他的喉咙,使得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极度恐惧的同时,付童的内心充满了悔恨。

    不为自己即将迎来的悲惨境地,而是自己终究还是连累了她!

    若是她没有与自己重逢,该多好,说不定,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生活下去,如果自己没有答应她一起来峨眉山,也一定不是这样的结局……

    “慧持”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看穿了付童内心所想:

    “没错,原本她不用陪你一起死的,都是因为你!是你把她带到这来的!唉,可惜,原本我的目标只有你一个,但既然送到嘴边了,我就送你们一同去往西方极乐吧哈哈哈哈哈!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哈哈哈哈哈!”

    大脑和身心在逐渐陷入缺氧的状态,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已经分不清脸上留下来的是眼泪还是鼻涕还是老和尚的腐肉,在他陷入昏厥的前一刻,他还是听到了那个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放开他!!”

    凄厉的女声,响彻在地狱般的血海中。

    下一秒,他看到原本不断从空中飘落的雪花被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浪蒸发殆尽,随之而来的是比之此方地狱中的猩红血光炽烈何止百倍的红色光芒,其中的旺盛生机如同烈火一般迸发而出,一道清越的鸟啼声响彻天地,如同奏响生命之绝唱。

    付童此后便昏了过去,在冥冥之中,他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他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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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童再次醒来是被不断传入耳中的轰鸣声惊醒的,他睁开双眼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空地之中,身边是一片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他顾不得浑身如散架一般的疼痛和强烈的脱力感,挣扎着站起身,发疯般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一瞬间,他便找到了。

    在距离他大概有五六百米距离的地方,两道身影正在激烈的碰撞着,付童看不真切,却能从那道被炽烈红光包裹着的小小身影中感受到朱颖那熟悉的气息。

    如同盛开的花朵,绽放着旺盛的生命力。

    但是这股生机正在随着碰撞的不断升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

    另一道浑身缭绕腐败黑气的身影正是慧持,此时他那原本就如同腐尸一般身体多出了许多焦黑的痕迹,看来也受了不小的损伤,但脸上,仿佛挂着从容的笑意。

    付童心中焦急,虽然无法理解眼前这如同天方夜谭神鬼志异般的境遇,但也顾不上思考,拖着虚弱的身子向那两道身影跑去,一路上血肉泥泞,恐怖异常,但付童还是忍着想要呕吐逃跑的冲动,咬着牙前行。

    她还在这,我不能逃!

    可是离得越近,那由于两道身影激烈的战斗所引发的气浪和声波,都使得付童更加的痛苦,耳鼻都溢出了鲜血,牙齿都咬要碎了,终是在距离战场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再难寸进,却也能依稀看清楚场中的情形了。

    这一眼看去,付童眦目欲裂,心如刀绞!

    慧持的手中,握着一截洁白的手臂,正不断地大口啃食着,一副享受至极的模样。

    那是朱颖的手臂。

    而此时的朱颖,正站在慧持的对面,脸上看不到痛苦或是恐惧的神色,浑身包裹在赤红的火光之中,仿佛缺失一条手臂并不能够影响她此时的心境一般,脸上浮现的是一副如同壁画中的神女一般庄严肃穆的神色。

    似是注意到了付童的到来,场中的二人都扭过了头,看向付童。

    慧持一遍大口啃食着血肉,一边咧开嘴怪笑道:

    “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能吃了你这身怀玄机的小子就已是一场大造化了,没想到老夫这次竟是一石二鸟,赚大了啊哈哈哈哈,这小女娃身藏的机缘,可比你还要诱人的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老夫将你们二人的血肉全都吞噬消化,此方天地便再也别想困住老夫!!到时候因果报应,老夫定要一一清算哈哈哈哈!”

    付童听的心中惊惧,还没明白他说的玄机和机缘到底是什么意思,另一边的“朱颖”便开口喝道:

    “阴沟里的食腐之虫,也敢妄谈造化玄机,不自量力!”

    慧持不怒反笑,讥讽道:

    “女娃娃,你莫要得意,眼下老夫虽奈何不得你这朱雀之火,但你这宿主的肉身,可消受不起你再来几次焚天之火了吧?嘿嘿嘿……到时候,一个身怀玄机惊惧如鹌鹑的傻小子,一个身负朱雀神血却绝症难医的小女娃,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不是任老夫大快朵颐?”

    绝症?什么绝症?谁?朱颖吗?!

    付童大脑已是超负荷运转,却还是被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冲撞的天旋地转,不知所以。

    看着付童仿佛痴傻的模样,“朱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恨其不争的怒意,低声骂道:

    “你这痴儿,当真为了这么一个傻小子也甘愿?”

    “……好,既是你所求的,那本座便允你所求,但此间事了,你便再难入此番红尘了。”

    下一秒,只见如同神女般的朱颖用仅剩的左臂轻轻一挥,周身炽烈的火光便开始迅速升腾汇聚,最终竟幻化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朱雀神形!其上缭绕的灼灼火光与热浪烫的付童睁不开眼睛,仿佛瞬间就会被热浪蒸发殆尽!

    一道温暖的红光轻轻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护在其中。

    “若没有宿主依托,我制不住他太久,你若离了我的生命之力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半炷香,不能再多。”

    神女般的声音从巨大的朱雀神形中传出,说罢,便裹挟着焚天的火海,冲向慧持的方向。

    “嘿!到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哈哈哈!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撑多久!”说罢便要冲向付童,却被那滔天的火焰烧得连连后退。

    “本座说了半炷香,便是半炷香,你休想过去!”

    “哼!”

    一声冷哼,慧持也不敢托大,朱雀之火对他这般存在最是相克,只好边退边战,企图拖延时间。

    另一边,已是伤痕累累的少女,来到了付童的面前,他这才看看清楚了少女此时的模样:

    原本套在身上的驼色大衣早就被蒸发无影,里侧的衣物也已经残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大量的血迹,右肩处那恐怖的断面似乎是被人生生撕扯下来的,伤口骨肉狰狞,焦黑一片,好像是用火焰将伤口灼烧用来止血。

    身上深一处浅一处爪痕,就连大腿上的血肉都被扯去一块,恐怖的伤口深深地扎进付童的眼睛里,扎进他的心里,仿佛要将他绞个粉碎!

    少女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曾经那随时都能让付童感到温暖的勃勃生机也早已开始不断衰败。

    现在的她,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那条红色的围巾却还坚强的挂在她的脖子上,被鲜血染成暗红。

    付童的那条再次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啊,直接去演恐怖片估计都不用化妆了吧嘿嘿……”

    付童哽咽,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嗓子干涸的像一口枯井,嘶哑难听,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少女看着眼前这个嚎啕大哭不停道歉的少年,眼中流露出如水一般的情意,忍着伤口的剧痛用仅剩的一只手臂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不要道歉,也不要责怪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在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生,终究是要与你牵连在一起的。”

    “原本我以为我们能够携手走过未来的人生,但没想到我的存在给你带去了那么多的不安和迷茫,所以我们分开之后,我也没有再敢去找你,虽然我很想去找你……”

    “后来,我查出了病,没治的那种啦,只能每周去做化疗强行续命,可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想的受不了,又怕自己因为做化疗头发都掉光的样子会吓到你,所以我经常偷偷溜出来天府这边上香祈祷,期盼着有一天能在哪遇到你……”

    “看来三清爷爷们还是被我打动啦,让我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里重新遇见了你,昨天和今天真的是我最最开的日子呀……”

    “所以说,不要再哭啦,也不要再伤心啦,我真的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圆满了,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比之前的人生加在一起还要精彩,我跟你说你不要看我现在很惨的样子,刚才我把那个臭丧尸揍得可惨啦,特别威风……”

    “对了,我想起来昨天做得那个奇怪的梦了,梦里有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姐姐,穿着像壁画里的衣服,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有的我听懂了,有的我实在听不明白,只记得她让我帮她从一片药园子里采了几株药材,她收下的时候对我说欠我一场因果,日后必报来着……”

    “我这会儿想,什么因果什么机缘的反正我马上也用不到啦,能不能拜托她把欠我的转送给你呀……”

    朱颖的话语声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急促:

    “付童,你以后要好好的活下去啊,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啊!要好好吃饭,不要熬夜,多出去走一走,认识一个健康的、爱你的女孩子,和她认认真真地走下去,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吃醋的啦,你只要在没事的时候想想我就好啦,给我扫墓的时候要是能带几串烤苕皮就更好啦!”

    “但是千万不要放鱼腥草啊,我吃不了那个的……”

    说到最后,付童已经将泪水流成了血水,嘴角也因为撕心裂肺的哀嚎而渗出血来,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少女,嘶哑道:

    “不,不行,你不能走……我不能,我做不到……你得陪着我我才可以……”

    朱颖温柔的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一只手努力的将暗红的围巾取下,搭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脑袋抵住了他的胸口:

    “放心,我哪也不会去的,你的怀里,就是我的归处……”

    “但今后,你也要开始寻找你的归处了……”

    “付童……”

    “嗯,我在!”少年沙哑的说道。

    “我有点冷……”

    “你能不能……”

    “再抱紧一点儿……”

    “我要把它,写到日记里,藏在心里……”

    付童抱着怀中逐渐变冷的柔软身躯,就像一个迷失的稚子,不知所措,彷徨无助,口中嗫嚅着无意义的字节,仿佛丢了三魂七魄,就连越来越靠近的热浪,也恍若无睹……

    “时间到了!我和她若是再不归一,你我都要身殒于此!”

    朱雀的声音传出,付童恍若未闻,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姑娘,如同痴儿。

    “她临走前所求最后的的愿望便是要保你平安回去!本座既答应了她,便是你也休想让本座失信!”

    说罢,便不由得付童挣扎,一股灼热的气息便将他推开数百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副娇小残破的身躯快速的向着天空中那遮天蔽日的朱雀神形飞去……

    任凭付童如何哭天抢地,踩着骨血淋漓的血路发了疯的追赶,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融入了朱雀之中……

    “一副没了生机的躯壳,还能助你发挥几成力?到头来终会是老夫的盘中餐!”早已看不出原貌的慧持带着恐怖腐败黑雾,大声地叫嚣着,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食腐之虫,安知天地大道,这痴儿早已在你开启这方领域之时就已将性命肉身献祭与我,只求保住她的心上人,此时本座虽不及全盛之力,但要灭了你,也不过弹指之间!”

    “什么?不、不,不!不可能!老夫蛰伏此地数千年!岂会因一双痴儿怨女而遭死劫?!这不合因果!这不合因果!!”

    随着战斗的不断进行,天空中的腐败黑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着,慧持不甘的哀嚎不断传出,不出所料的话,这场战斗,不久就能迎来结局。

    他会活下来,“朱颖”也会活下来,但不会是属于他的朱颖了。

    “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付童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只能躺在尸山血海之中对着血色的天空嘶哑的喃喃着。

    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

    他再次见到了那只老青羊。

    它站在高高的尸山之上,如同神祇一般俯瞰着地上的可怜生灵:

    “小友,虽命数如织,薄如蝉翼……”

    “却又岂能断言,蝉翼不可斩命数乎?”

    付童恍惚,再眨眼间,青羊已消失不见。

    只有自己手中,似有异物,摊开看来:

    一副蝉蜕。

    与梦境中不同,蝉蜕之中,多了一道熟悉而温暖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