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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寄体之争

    当哈伊鲁波的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附近已经挤满了大人们,从他们慌张的神态可以看出,这事确实不小。一个陌生的男人发现他清醒了之后,冲到了他的面前,愤怒地说:“哈伊鲁波,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你抢了哈泽一齐的寄体,让他一辈子只能成为碎蛋,你个残忍的小恶魔!”

    哈伊鲁波立即意识到说话的人是哈泽一齐的爸爸,他马上为自己辩解道:“不,叔叔,不是我……”

    “别这样对我的儿子说话,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你可以等你儿子醒来以后去问问清楚!”哈伊鲁波的爸爸也冲了上来,他一把推开哈泽一齐的爸爸,用身体挡在哈伊鲁波的前面,生怕哈泽一齐的爸爸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哈伊鲁波看到妈妈和他们的学前老师哈鲁鲁也围在了他的面前,妈妈神色担忧,眼角还有泪痕,而老师则是一脸严肃,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严肃。“妈妈,哈鲁鲁老师,我真的没有抢哈泽一齐的寄体,真的没有,是寄体自己跑到我身上的,我不骗人。”

    “我相信你,儿子,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他的妈妈摸着他的脸,安慰道。

    “胡说八道,就凭这娃,就能让寄体重新择主?我活这么久,这样的事情从没有听说过!我是高阶三段法师,他的妈妈是中阶二段法师,而我听说,这娃的爸爸是个碎蛋!寄体凭什么会选择他而放弃更优良的血脉!”哈泽一齐的爸爸冲着哈伊鲁波和他的家人们大叫,他红着脸,瞪着眼睛,口水四处飞溅,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而哈泽一齐的母亲则在一旁哭泣不止,旁观的人则默默在点头。

    “没事,没事,只要孩子没抢,很快就没事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大法师哈姆特林了,只要他来在这里释放还原咒语,一切都会清楚的。”学前老师哈鲁鲁面色凝重,他提高音量,对身边所有的人说。

    “对,等大法师哈姆特林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木灵郡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恶劣的事情了,我们会召集长者召开正义的审判,把你们的这怪胎从木灵郡清除出去!”哈泽一齐的爸爸不依不饶的大叫着,目光里全部都是愤恨,声音也因为激动变的沙哑。

    哈伊鲁波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哈泽一齐正躺在一个草席上,一位法师正在用魔法为他的头部疗伤。哈伊鲁波说:“用不着等大法师来,哈泽一齐醒来会说明一切的,我和他是朋友,朋友不会害朋友的。”

    突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这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却卷起了一阵急促的飓风,飓风的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落叶和沙尘开始在空气中肆虐,拍打在脸上有些生疼的感觉。

    “大法师哈姆特林要来了。”学前老师的话音刚落,漩涡中就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法师长袍的人,他是突然出现的,就像闪电突然划破长空。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叹,然后居然响起了一阵掌声与欢呼。也难怪,这种传送术整个木灵郡只有大法师哈姆特林能手到擒来,上次同样为大法师的哈则比在传送时人如愿去了目的地,上衣却留在了原地,尴尬的哈则比在好一段时间没敢再使用传送术。

    大法师哈姆特林到达现场之后,哈泽一齐的父母立即围到了他的身边,七嘴八舌的开始说了起来。大法师哈姆特林没有理会他们,快步走到哈泽一齐的身旁,正在为哈泽一齐治疗的法师立即站起身,为大法师腾开位置。大法师用魔杖扫过哈泽一齐的脑袋,哈泽一齐挤了挤眉头,眼皮努力挣扎了一番,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哈泽一齐的父母兴高采烈的趴在了他的身边,开始说些安慰的话。大法师的到来让现场混乱的场景恢复了秩序,人们都看着他,期待着他,眼神中满是敬畏。大法师无疑是木灵郡的定海神针,所有人都听他的,声望比族长还高。

    “孩子,你的寄体,为什么会跑到你朋友的头上,告诉我真话。”大法师哈姆特林犀利的眼神盯着哈泽一齐,在他稍微缓了了一会后问道。

    “是寄体自己离开我的,我很确信。”哈泽一齐脱口而出,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无比坚定。

    “我家孩子和他家孩子关系好,这孩子太心善了,没有说实话,他只是……”哈泽一齐的爸爸慌乱的向大法师解释,大法师有力的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孩子,说具体一点。”大法师哈姆特林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同样充满力量的目光凝视着哈泽一齐,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

    “本来,寄体都快与我完成结合了,我也快要失去意识,但突然,寄体像是疯了一样的开始挣扎,就像是要脱离我的身体。我头疼欲裂,在地上打滚,那感觉简直……生不如死。随后哈伊鲁波来了,他在帮我,并且鼓励我。终于,寄体离开了我的身体,我也疼晕了过去,就是这样。尊敬的大法师,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哈泽一齐看着大法师,诚恳地说。

    “好了,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相信这个孩子说的,”大法师说到这,看了不远处的哈伊鲁波一眼,继续说,“我想我们应该尊重寄体的选择,既然寄体已经选择了他,就让他完成剩下的仪式吧。”

    大法师说完,就拿起魔杖在空中划了一个符号准备离去。“等等,等等,”哈泽一齐的父母看上去仍不死心,他们拉住大法师的袖管,她妈妈继续说,“尊敬的大法师哈姆特林,寄体不可能抛弃一个有着优良血统的孩子的,那孩子的父亲甚至是个碎蛋,你不能被孩子们之间单纯而又善良的友谊所欺骗,劳驾您使用还原咒语吧,只是您举手之劳,带给我们的却是万分宝贵的真相。”

    大法师压低声音说:“这么多人在这里,我没使用还原咒语是为了你们的家族尊严而考虑,你会在众人面前看到寄体逃离你儿子的身体,然后选择了那个孩子。不要自取其辱!”

    “您尽管使用,求您了,您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我邀请您和我们一起见证真相!”哈泽一齐的爸爸哀求着说。

    “不要,爸爸妈妈,不要这么做!”哈泽一齐也在身后哀求他们。

    “傻孩子,以后你会感谢我们的,这都是为你好!”哈泽一齐的妈妈眼中噙着泪水转身对他说。

    大法师无奈的摇摇头,他也许是对这对夫妻感到了厌烦,只想快点摆脱他们,他从长袍里的腰带上取下一个蛇皮囊袋,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屏息观看,毕竟这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场面。大法师接着从囊袋中取出了某种紫色的魔粉,这魔粉很有可能是桑花和鸟喙研磨制成的,大法师轻轻一挥手,将魔粉撒在空中,紧接着拿起魔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口中振振有词,大法师头顶尖锐的独角寄体也随之释放出暗红色的光芒,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崇拜的惊叹声。魔粉像是一群听话的小精灵一样在空中漂浮成了一团,然后闪烁出与寄体一样的暗红色光芒。大法师用魔杖向“事发地点”用力一挥,一部分闪着暗红色光芒的魔粉服从地来到了哈泽一齐出事的那颗神木下,剩下一部分魔粉仍然原地待命。

    大法师停止了施法状态,也凝神关注起受到魔力控制的魔粉,他微微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魔法水平。神木树下的那部分魔粉开始有序的扩散,就像它们在上演一出排练很久的舞蹈。

    “儿子,马上就没事了。”哈伊鲁波的妈妈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哈伊鲁波安慰道。哈伊鲁波的爸爸也使劲点头,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魔粉。

    魔粉们精准的领略到了大法师的意图,很快有组织的分散开,精巧的描绘出了哈泽一齐的模样,脸上表情的变化,眉间不经意的跳动,魔粉都很有灵性的将其重现。可以看出他正坐在神木下,头顶的一小撮魔粉变成了蓝色,与其他魔粉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显然,这部分蓝色的魔粉在“饰演”寄体的部分。

    接下来,人们看到魔粉还原出的哈泽一齐开始挣扎,头顶“饰演”寄体的魔粉闪动出令人慌张的深红色。很快,经不住疼痛的哈泽一齐倒在地上翻滚,虽然这只是利用魔法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但哈泽一齐当时的痛苦在场所有人似乎都能感受的到,哈泽一齐的妈妈惊恐的捂住了嘴,他爸爸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哈泽一齐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不想让这些情景勾起当时的回忆。

    还在原地待命的那部分魔粉突然开始行动,就像是士兵接到了军官的命令,它们扩散,然后形成了另一个人的轮廓,没过多久,大家都认出了这是哈伊鲁波,他快速的跑到哈泽一齐的身边……

    当整个事情被魔粉重新“演绎”了一遍之后,魔粉突然失去了光泽,随着空气中微风的扰动而消逝。

    哈伊鲁波的父母如释重负的笑出了声,爸爸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儿子,之前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碎蛋。”

    妈妈则是在他的左面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下。

    哈泽一齐一家人走到了哈伊鲁波一家人的身边,他们很努力的把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丢在了一旁,哈泽一齐的爸爸低着头,脸色难看的就像大病了一场,他终于还是开口说道:“非常抱歉,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反正,请你们原谅。”哈泽一齐的母亲目光始终落在身边一颗神木身上,仿佛它才是整个事情的罪魁祸首。而哈泽一齐,则始终低着头。

    “没事,没事,事情都过去了,都是为了孩子,这种心情我们完全能理解。”哈伊鲁波的爸爸赶紧安慰道。

    “就是,如果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换位,我必须承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哈伊鲁波的妈妈也跟着补充道。

    哈伊鲁波也对哈泽一齐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对吧。”

    哈泽一齐脑袋上的疤痕已经被大法师完全治愈,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但他依旧没有抬头。

    哈泽一齐的爸爸最后向哈伊鲁波一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带着自己的家人快步离去。哈伊鲁波父母的安慰话显然是真诚的,但对于失败者来说,愈发刺耳。

    哈泽一齐一家人走后,众人围在了哈伊鲁波一家人的身边,有些人在安慰他们,顺道谴责哈泽一齐父母有多过分,有些人则瞪大眼睛,瞅着哈伊鲁波脑袋上刚刚完成结合的寄体,毕竟在平静的木灵郡,这可算是足以轰动所有人的大新闻。可以想象,在明天一早,无论大街小巷,无论男女老少,谈论的都是这件事情。大法师也走到哈伊鲁波的身边,摊摊手,然后打趣的说:“你们也看到了,把这对夫妻打发走并不容易。”

    “是啊,今天的事情也多亏了您,不然我也真不知道该发展成什么样子。”哈伊鲁波的爸爸赶快恭维道,妈妈在一旁使劲点头,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无论过程如何曲折,他们都为儿子感到高兴。

    大法师苍老面庞上镶嵌着的那一双锐利眼睛,再次打量着哈伊鲁波,然后感叹道:“寄体如此决断的选择一个人,这种情况真的罕见,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孩子与寄体结合结束后的仪式完成了吗?”

    “对啊,对啊,”学前老师哈鲁鲁突然冲了出来,像是要在大法师面前好好表现一般,大叫着说,“是啊,这事情搞的,乱了套了,哈伊鲁波,你,快点来完成仪式,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做在场的见证吧。”

    哈伊鲁波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父母,父母同时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我该怎么做?”哈伊鲁波转向学前老师哈鲁鲁,有些怯懦地问。哈伊鲁波当然记住了寄体结合完成后的仪式步骤,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可能就连他的学前老师都没有预料到。

    学前老师哈鲁鲁面露难色的看向大法师哈姆特林,大法师并没有责备学前老师的意思,因为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怕是在学院也没有相关培训。大法师决定亲自指导哈伊鲁波完成仪式,他对哈伊鲁波说:“孩子,不管怎么说,这颗神木选择了你,现在,让我帮你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吧。”

    哈伊鲁波感激的一个劲点头,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完成寄体结合的场景,场景中的自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有的程序。而现在,他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寄体结合,这虽然是个意外,但有了大法师的帮助和在场所有人的见证,让他心里再次有了底。

    这颗神木至少已经存活了上千年,它的寿命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文明都还要长,深褐色树皮上纵横着很多很深的裂纹,强健的筋脉深深的插入大地并与其相连接,茂密的枝叶仍狂妄的展示着它强劲的生命力,仅仅是站在它面前,就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大法师走到神木边上,将一只同样苍老的手放在神木的表皮,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触碰爱人的脸庞。接着,大法师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魔杖与他头顶的寄体涌动出同样温柔的淡紫色光芒,大法师口中振振有词,但谁也听不清他到底在念叨着什么。

    片刻后,大法师停了下来,他走到哈伊鲁波面前,说:“孩子,这颗神木不愿意和我沟通,神灵自有神灵的想法。但我想它既然选择了你,就会愿意和你完成结合仪式的,你现在只需要按照老师教的那样,完成之后的步骤就可以了。”

    哈伊鲁波再次有力地点点头,他的爸爸妈妈也在为他加油,他发现,来围观的人居然越来越多,这个时间的神木林可从未像现在这样热闹。他感受得到很多双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让他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承担着不少压力,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走到神木前,拿出背包中的小刀,然后给自己留了一小段做心里准备的时间,他最终下定决心,牙一咬,在自己的手背上划出了一个伤口,他将血液滴在眼前的一个树洞中,然后开始期盼神木能与自己的血液产生灵能感应,一小段时间过后,又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听到身后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他们一定很失望吧,尽管生活就是这样,失望总比惊喜要多很多。

    “再多一点,别怕疼。”哈伊鲁波听到学前老师哈鲁鲁在他身后小声的提示,哈伊鲁波只能用那只受伤的手挤出更多的鲜血,滴在那个树洞中。

    最后一滴鲜血滴入树洞的时候,血液像是滴在了清澈的泉水中一样,迅速在神木干枯的表皮上晕开。

    “融合了,我的血液与神木融合了!”哈伊鲁波兴奋地回过头对他的爸爸妈妈大叫,他的妈妈也高兴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为碎蛋的爸爸则背过了身,哈伊鲁波知道,他一定是太激动了。

    接下来,哈伊鲁波看到所有的人都同样露出惊愕的表情,眼睛死死的盯住眼前的那颗神木,就连大法师哈姆特林也不列外。

    哈伊鲁波把目光再次转移到那颗神木的时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很多道暗红色的光晕从滴入血液的地方沿着树干表皮的裂纹像河流一样像上涌动,最终扩散到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接着,哈伊鲁波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就是和寄体连接的地方开始疼痛,痛感像是骑士手中的长枪一般击碎骨骼穿入心脏,哈伊鲁波知道在完成寄体结合后的一段时间可能会头疼,但他认为一定不是这种难以承受的疼。

    哈伊鲁波被疼的跪倒在地上,他的爸爸妈妈担心的围到他身边,然后像大法师祈求着,希望大法师能做点什么,大法师在犹豫了片刻后抬起魔杖准备对哈伊鲁波施法,却发现自己的魔法居然在此时根本不听从他的召唤。

    哈伊鲁波不受控制的突然抬起右手,然后死死的扣住神木的一条根脉,甚至指甲都嵌入了神木的表皮,血液从指尖渗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钻心的疼痛没有停止,与此同时,他感受到有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在通过他的手臂,向他的寄体汇聚。他的右手很快就失去了知觉,疼痛也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在朦胧中,他看到眼前的这颗神木正在迅速衰竭,树叶纷纷凋零,树枝迅速干枯,发出咯吱的声响,就像是皮包骨头的老人在挪动他干瘪的身体,这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真实发生的,他无从分辨……

    他听到大法师苍老的声音在叫喊,让他松开神木。听到妈妈的抽泣声和众人的嘶喊声,听到还有人在惊恐中咒骂……但很快另一个更苍老,更沉重的声音,闯入了哈伊鲁波的意识:“放开我,你获得的能量已经足够了!”

    哈伊鲁波明白这是神木正在与他沟通,或者是……正在与他的寄体沟通。哈伊鲁波想努力做出回应,但他的嘴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不受控制,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他意识游离之后的臆想。

    “放开我,看在我们曾是一个整体,一起度过了一千年的份上。”那个苍老的声音哀求道,哈伊鲁波努力挣扎,他想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这是徒劳,他越挣扎,疼痛就来的越猛烈,他只好放弃。

    “抱歉,我还需要更多,为了褐古伊蒙大陆,为了木灵人,为了魔法世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峻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