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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错综复杂

    刘为可这时盯着石桌上的茶盏,目光不住在上面转动。

    他表情略显踌躇,内心正在冲动和理性中挣扎,完全没有看到孙承宗一闪而过的眼色。

    石亭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为可的身上。

    咳!

    一声突兀的咳嗽声,使刘为可心神一震。

    方楠站在刘为可的身后,发现他处于这种气氛之中,情绪已经变得有焦燥,于是才出声提醒。

    心说“刘兄阿”,永平四城山海关一线的局势多复杂!

    那里不仅有建奴兵驻守,还是皇太极的谋夺之地。

    即将展开的战役,双方投入的规模都是上万的级别,而且涉及到了西北将门,关宁军,白杆兵和崇祯这两年亲手扶植起来的“永平车营”。

    钱龙锡兴风布雨,只请出了一个孙承宗,带了些钱粮过去稳定局面,人家这买卖算的多精啊!

    你带着万八的漕运兵,想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那不就是开玩笑嘛,一步算错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看在刘黛汐的面子上,必须要提醒一下这个“傻白甜”的刘兄。

    方楠的这一声轻“咳”,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同向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突然打破了石亭中的沉寂。

    刘为可心中一动,他明白方楠此举的含意,那是让自己不要轻易应诺。

    虽然两个人结识的时间不长,但他渐渐发现,方楠眼界甚广,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刚才自己听闻至交好友史可法率军在“蓟镇”,心中便豪情高涨。

    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问题?

    “难道说这个方兄,发现了其中的危险?”

    想到这里,刘为可的一腔热血,开始急剧的降温,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

    调整了一下呼吸,刘为可了向钱龙锡抱拳施礼。

    “小侄临行时,家父曾多次告诫,运河乃我朝之命脉,维系着全军补给,安全畅通致关重要,与之相比个人功业又何足道哉!”

    说着说着,刘为可似乎找到了慷慨激扬的感觉,现在连他自己都感觉所言极为合理。

    手握折扇满脸的义正言辞,心里却暗暗佩服刘荣嗣老谋深算,兵可以出,仗可以打,但也要有个范围。

    混水是不去趟的,危险的事情要离的远远的!

    “贤侄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钱龙锡脸上虽然还保持着那种干硬的笑意,可目光却转到了方楠的身上,略显厌恶的瞟了一眼。

    “若不是这个骷髅横生枝节,自己在蓟辽这盘棋上,岂不是又多了一支兵马。”

    重要的这是一支钱粮充足的部队,在眼下纷乱的局势中,物资充盈补给快速,这可并不容易做到。

    西北调来的几只边军,在京城附近被建奴击溃,虽然其中掺杂着政治因素,但缺少钱粮和装备补给,也是客观事实。

    这段时间,方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

    脸上的皮肤渐渐有了韧性,也不再是灰黑的颜色,不少地方开始转黄,已经透出来了丝丝的生机。

    但干枯的形象却没有发生“质”的改变,所以也就难怪钱龙锡仍就把它看成一副骷髅,总是带着一脸的厌恶。

    方楠自知坏了人家的好事,默不作声向旁边站了站,他感觉到钱龙锡的目光中,虽然没有带着仇恨,却透着一股寒意。

    孙承宗此时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了一遍方楠。

    他很诧异,一个身份不明,面貌丑陋的青年,像似对当下的战况洞若观火。

    看他外套熊皮大氅,一副武人的模样,到是让人难以看出深浅。

    “即然贤侄有父命再身,那定是要遵崇的,看来在这场会战中,肯定会少了一个青年俊杰的身影。”

    呵呵呵

    “贤侄才高八斗,来日定还会有建功的机会。”

    钱龙锡被挽拒后,仍旧面不改色,心中虽然十分懊恼,但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刘为可却不认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别看自己出言回绝钱龙锡,那是漕运总督府与东林一系,相互倚扶合作多于分岐。

    可方楠一个“兽衣百姓”,身无片瓦无根无底,难免就会被钱龙锡怀恨在心。

    刘为可手握折扇敲击在掌心,看向方楠笑道:老宅之事还望方兄多多劳心,前方战事将起路上注意安全。

    这句话他虽然是对方楠说的,但却是给钱龙锡听的。

    方楠的装束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漕运的人。

    现在硬要说他是自己手下,刘为可觉得这么做痕迹太重,会影响到与钱龙锡的关系。

    到不如说方楠是帮自己处理家事的朋友,那样钱龙锡到是不好拉下脸来为难他。

    “即然这样,刘兄我们就此别过!”

    方楠看出了刘为可的意思,心知自己算是把钱龙锡给得罪了。

    由此,他看出来东林一系醉心于争权夺利,所以也就断了与其交好想法。

    话不多说抱拳拱手向孙承宗和钱龙锡拜了一拜,然后转身挥手带领手下的兄弟,快速的转向紫荆关。

    “此子若是投身军伍,三战不死当可有一番作为!”

    望向方楠等人的背影,孙承宗抚须笑道。

    他在方楠沉着的气质中,感受到了一种似乎是看透了全局的笃定。

    钱龙锡的心思,到是被刘为可猜中了。

    方楠即然是帮着刘府做事,他也不好与一个小人物纠缠不清,以至影响到与刘家父子关系。

    在他的心中,眼下勤王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哼!”

    “张春那个老顽固,此时正率领“永平车营”徘徊在“津卫”与山海关一带。”

    “稚绳兄此行可否能将其说服,那样蓟地也会增加一份实力。”

    趁刘为可去为方楠送行的这个功夫,钱龙锡又琢磨起与建奴的战事。

    可见他对“已巳之变”极为看重,准备利用这次事件谋夺蓟辽,借以巩固东林在朝堂中的势力。

    孙承宗闻言面色一暗,挥手轻叹。

    “张春的出身你我都知道,他不过只有一个举人功名,如今是以候补知府的级别统带军队,其人必是心向皇上。”

    “以他那个迂腐的性格,没有圣诣传谕,“永平车营”谁也指派不动。”

    “可叹一支车马齐备人数过万,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拥有火炮的精锐,不能为我所用。”

    钱龙锡轻轻一拍石桌,是满脸的惋惜。

    “哎”

    钱龙锡发出一声轻叹。

    “皇上这两年在永平车营身上投了不少银子,皇太极初困京城之时都没有动用。”

    “这不只说明了永平车营,在皇上心中占据的份量,同时表明皇上在当下与建奴的战事上,也是有算计的。”

    孙承宗并未答言,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朝中矛盾纷纷扰扰,他其实不想再次出仕就任蓟辽督师。

    但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在战乱中家破人亡又于心不忍。

    明知这次出山,将会面对非常复杂的局面,他也就是只想守住山海关这个重要的北方屏障。

    致于功名利禄,年近七十岁都已经看的淡了。

    隆冬时节北风凛冽,斑薄的轻雪覆盖着山川峡谷。

    过了紫荆关,方楠一行人走在两座山脉之间的官道上,沿途所经过的村庄被战火焚毁,呈现出一片狼藉景像。

    残垣断壁间,常有半露在外的腐烂肢体,田地荒芜干枯的野草无力的随风摇曳,入目尽显一片凄凉!

    众人经过时神情落寞,不禁想起自己的家乡,和经历过的战火和苦难。

    自从见到孙承宗和钱龙锡后,方楠开始认真思考明末时局。

    以前他了解过这段历史,但那些都是字里行间中的描绘,感受不到战争烽烟和社会的动荡。

    如今身临其境,才算是体味到了其中的真切感受。

    而此时此刻,他仍未觉察到自己已经踏入了“已巳之变”这个风起云涌的战局!

    吁……

    一队骑兵突然出现拦住了去了去路,为首的是个头戴八瓣帽儿盔,身穿环臂铁甲的把总(介于游击和总旗之间的武职,通常统领三到五百人马)。

    方楠警觉的在马车上站起向前张望,示意身边的兄弟准备取出武器。

    在荒山野岭的官道上,若是遇到一群乱兵,那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被杀良冒功,可没有人给你喊冤。

    “这不是浒山哥吗?”

    哈哈哈!

    “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浒山抱拳笑道:周兄弟这么快就当上把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大刀的脸上出现了便秘的表情。

    向方楠等人抱拳,叹了一口气。

    “去年辽镇闹响,兄弟吃了挂落,被裁撤后便去京城寻找同乡,没想到走错了路跑到了山西,被流贼挟持了。”

    “过去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军情紧急不能聃误,兄弟们今后若想投军,可去三千营的和阳卫来找周某。”

    周大刀催马扬鞭,带领两百个骑兵勿勿而去。

    被流贼裹挟时,周大刀蓬头垢面,方楠现在才看出他只有二十多岁,赤红的脸孔,神态很是威猛!

    方楠回首看到兄弟们望着周大刀的背影,目光中露出了向往之色。

    心想“是个人总要有个着落,过些天若有机会,还是尽力帮这些患难的兄弟,在军中谋个职位吧。”

    再次上路后,方楠提高了警惕,派出吴石头和丁成骑马前出两里作为前哨。

    吴石头伤势痊愈后,对马匹产生了很大兴趣,没用两天便学会了骑马,平时没事就与马匹聊两句。

    开始的时候,方楠还以为他头上有暗伤,观察了两天才确定,吴石头就是喜欢马匹而矣。

    此时,他正挥鞭纵马,在官道上任意驰骋,眼角眉稍中透出了一种欢愉。

    官道的下坡路渐渐多了起来,方楠估计马上就要走出太行山。

    转过一座山腰,广阔的平原呈现在眼前,一种畅快感觉充满了心胸。

    看似就要走出山区了,实际上还有半天的路程。

    方楠喊停了车队,取出了在正定府购买的官道舆图,对照周围的环境和官道的走势,大概确定此处东北六十多里就是京城,东南七十多里便是涿州。